第二十章 懌傑
冷氣自車內衝出，混合著香水優雅的氣息，涼爽而清新。
他說，米靜，我希望你快樂。
我嘆口氣，語氣有些埋怨，又有些心痛，道：「你的情況好像很不好的樣子，為什麼不告訴我？」
又是姬睿，那個心計重重的女孩。
「嗯？你怎麼看出來是我做的？是不是看起來不好吃？」季惟軒拿起飯盒仔細端詳起來。
因為脫不開身，我只有讓紀晨把襯衣拿給霍懌傑，他是在創宜認識的朋友，和霍懌傑的關係一直很好。不過我想，在學校操場外公然拜託他做這樣的事似乎有些自找麻煩，因為我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你不去了嗎？」
霍懌傑驚訝地看著我，他的臉色如一張單薄的白紙。
我看著季惟軒天使般俊美的臉龐，心底突然有種落寞瞬間流淌成河。
他說，即使這快樂不是我給予你的。
我點點頭，輕輕旋開把手，霍懌傑背對著我坐在桌前，左肩纏著厚厚的白色紗布，觸目驚心。
劇痛鑽心。
我的手指僵直，指節麻木而刺痛。
他的聲音輕得似乎彈指間便可化為水汽。
我的表情略微怔滯。
他帶我來到二樓，輕輕敲門。
季惟軒將飯盒放在我面前，期待地看著我。
「他怎麼了。」我的聲音黯如黑夜。
是啊，霍懌傑是該擁有幸福快樂的，可這一切卻不是我所能給予的，因為在我的生命里，只有絕望與仇恨。
我咬緊嘴唇，心痛自心底升騰，身體彷彿被心痛所刺穿，恍若即將化為虛無。
無數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紛飛。
紀晨一愣，將襯衣雙手捧給我。
我看著他，似乎看到閃爍著青春的童年，在季惟軒幽黑的瞳眸里漸漸清晰。
他的眼睛里滿是晶瑩的光亮，在他蒼白的面孔上灼灼生輝。
想來我真是欠他太多了。
不知道這樣恣意的生活還能過多久，也許，該到盡頭了。
桃紅的身影飄然而出，樹蔭將她的短髮塗上墨綠的光澤，陽光下斑駁閃耀，她的眼中亦朦朧著一片墨綠，如夏末草間幽怨的露珠。
周圍一片驚嘆聲，想必是被季惟軒的笑容所傾倒。
霍懌傑嘴角的笑竟顯得苦澀不堪。
「別和我廢話，我只要知道他怎麼了！」
無視姬睿暴怒的目光，我轉過身，從人群中淡然穿過，紀晨跟在身後。
應接不暇的考試與Lady的表演事宜讓我忙了起來，有幾天都沒有去看過霍懌傑了。他的襯衣還放在我的床頭，我說過洗乾淨給他送去，可是居然一直沒有時間。
他猛然站起，轉過身吃驚地看我。我回視他，目光在觸及到他的瞬間衍生和_圖_書出焚心的痛楚。
「有時間我會去看他的。」
我斜睨她，沒有表情。
姬睿掃我一眼，冷笑道：「你還會想起他嗎？」
「米靜？」
四周寂靜如初，沒有人敢出聲。
我的聲音淡然而安靜，在沉寂的空氣里，悠然綻放。
霍懌傑輕輕牽起我的手，我的手指在他滾燙的手心中，彷彿一片即將融化的冰花。
「你說完了，該我說了吧。」我將目光移回到她身上，一字一頓地說，「姬睿，你該明白一點，我喜歡誰，傷害誰，和你沒有絲毫關係，如果你還有自知之明，請離我遠一點。」
季惟軒有些緊張地問我：「怎麼樣？」
我知道他對婚紗秀仍然沒有死心，可我不會幫他做任何事。
紀晨點點頭，退後離開。
季惟軒滿足地笑起來。
如撲火的飛蛾，甘願將所有生命埋葬在火光間。
走在藤蔓糾纏的長廊里，我滿腦子都是霍懌傑的影子。
她的話如利刃穿心，將我所有的偽裝瞬時擊潰。
姬睿的聲音大了起來，在悶熱的空氣中輕顫如雨露。
霍宇微側著頭看我，上流社會所塑造出的氣質讓他掩飾住了眉心隱隱的焦急，西裝革履的他依舊是那個不可一世的董事長，然而這卻讓我感到更加可笑。
霍懌傑獃滯地看我，他的眼眸迷離似海。
「你第一次做嗎？」我竟直覺地問了這樣一句話。
「米靜，」霍懌傑深深凝望我，「你究竟……在乎我嗎？」
我的聲音輕飄飄，像河邊空靈的蘆葦，在風中那麼飄忽易逝。
周圍一片抽氣聲，沒有人想到她竟會在我面前說出這樣的話，震驚的目光瞬間包圍了我們。
他深邃的目光好像透過我的靈魂，深深地，深深地刺入我的心。
「我自己去吧，謝謝你了。」我的聲音疲憊無力。
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看起來很可口。」我淡淡笑。
只幾天，他就憔悴成這般了嗎。
他皺起眉頭重複著我的名字，好像在思考什麼，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風輕輕吹過，淡淡花香，心痛也隨著花香飄浮在空氣中，落寞游遍心髓。
霍宇的表情有些僵硬，頓了頓，他說道：「Lady的模特還有幾天就要參加比賽了，她們希望你這幾天能抽些時間幫她們指導一下。」
更不可能因為感動，因為愧疚而去愛一個人。
而我竟然毫無察覺，我還配不配做他最好的朋友呢。
管家退後道：「最近少爺情緒很差，您直接進去吧。」
「可是，我怎麼會不擔心呢？」
「哼，」姬睿的眸子里隱著墨綠的魂魄，忽明忽暗，遙遠而叵測，「希望到時候和*圖*書他還沒死。」
她被我的漫不經心徹底激怒了。
他的聲音像隔著一道模糊的玻璃，遙遠縹緲，卻瞬間刺痛我的心。
姬睿的目光變得陌生，有絲絲仇恨融在其中。
他一揮手，桌上陶瓷的水杯摔落在地。
可是，我又立刻否定了這個荒謬的想法。
心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
我直視姬睿，目光靜漠而陰沉，如雪季肆無忌憚的颶風，迫散一切。
彷彿瞬間跌進冰窟，身體，失去了所有溫度。
霍懌傑的話像寒冷的冰雪澆灌在我心裏，心臟一陣痙攣。
碎片散落一地，尖銳而哀傷。
「可是有些人對你那麼好，為什麼你看不到，哪怕你付出一點，只要一點就好，別旁觀他的痛苦，這比不愛更折磨他。」
「我記得很久以前，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我緩緩地說，「有一個倔犟的小男生，他會霸道地說，將來要娶我做老婆，聽到他的話，我心裏就會有種莫名的開心，我想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做了他的老婆，他一定會對我很好，不讓我受委屈，把我捧在手心當寶，那時的我以為一切都好像童話一樣簡單美好。」
我夾起一個，嘗了嘗，確實很好吃。
她固執地看著我，眼神中似有不甘：「米靜，你憑什麼，像你這樣冷漠的女生，從來不知道珍惜得到的東西，你有什麼資格被人付出真心，你有什麼資格做別人崇拜的公主，你是漂亮，可漂亮有什麼用，傳說中的公主怎麼可能冷漠如冰山，外界形容你神話一般美好，可是誰了解你。」
緊接著，霍懌傑問道：「你愛過我嗎？」
「這幾天，你過的還好嗎？」
我的身體僵冷，彷彿冰錐刺心，劇痛無比。
靜悄悄的房間里，我的聲音震碎了沉寂的空氣。連同我的擔憂，我的難過，霎那幻化成千絲萬縷的哀傷，在空氣中消散。
我的表情靜如止水：「你說這些有什麼用，難道你還奢望我會因你的話而改變嗎？異想天開！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早就知道，只是你這麼渺小的角色根本不值得我去理會，可你一次又一次地針對我，你覺得有意思嗎？你有沒有想過，我有什麼義務按照你的意願去喜歡你指定的人。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除了傷害，我什麼都給不了他。
「時光流逝，將來會發生些什麼事情誰又會知道，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小女孩，我不相信世間有愛，無論別人怎樣對我，我都不會付出一點愛來回報，我知道這樣會傷害別人，可我寧願傷害別人，也不要受到一點傷害，我不會重蹈覆轍，對我來說，感情只是ｍ.ｈetuｂｏｏｋ.cｏｍ.ｃom欺騙的代名詞，霍懌傑，你不會知道我心底的掙扎，你不會明白我的痛苦，我曾見過那麼刻骨銘心的傷害，所謂的親情，所謂的愛情，為了金錢全部背棄了當初的承諾。我不敢相信我會遇到什麼真愛，所以，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
「董事長，我很忙。」我的聲音平靜而疏離。
姬睿喜歡霍懌傑，我能看得出來，她現在這樣說，分明是暗示我不要再對霍懌傑的付出視而不見，可我又能給予霍懌傑什麼呢。
他不計回報的愛。
他微微痛惜的眼眸。
她狂亂的聲音打碎了靜謐的空氣，風開始呼嘯，夾雜著昏黃的塵土，鋪天蓋地，我偏著頭看她，用一種慵懶的表情。
助理幫我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動作，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沒什麼，最近天氣溫差大，可能受了點涼，其實吃點葯也沒什麼，只是前幾天為了一個女孩受了傷，還沒康復就執意要出院，現在高燒不退，睡覺的時候說胡話，叫著一個女生的名字，而這個女生卻忙得連看他的時間都沒有，」姬睿的語氣帶著嘲諷，卻掩飾不了眉間深深的痛，「也就這樣而已。怎麼沒有人告訴過你嗎？不過告訴你也沒什麼用，他的事你又不會關心。」
他喃喃自語。
「珍惜？」我冷笑道，「從我出生開始，就沒有人告訴我什麼是珍惜，很多東西我以為我應該去珍惜，可是難道我珍惜了，結局便會皆大歡喜嗎，別天真了。」
時間匆匆流過，放學的時候，接到了霍懌傑的電話，他像是有話對我說，我的目光卻被校門口那輛熟悉的黑色林肯房車徹底吸引，甚至連霍懌傑說什麼都沒有聽清，直到助理恭恭敬敬地走向我邀請我上車，我才對著手機低聲說道：「霍懌傑，我有些事，晚點再給你電話。」
「不勞您費心了，我一會兒會自己去的，謝謝。」
季惟軒取出一個淺藍色的飯盒，打開蓋子，裏面擺著整整齊齊的紫菜飯糰。只是，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看上去可愛極了。
我是沒有感情的公主。我沒有能力付出所謂的愛情。
「你為什麼總是不知道照顧自己呢，為什麼傷還沒好就一個人出院，你難道不知道我會擔心你嗎，這次你受傷是因為我，可我居然，我居然都沒有來看你一次，我根本不配做你最好的朋友。」我的喉嚨乾澀，說出的話一字一句帶著讓人心碎的脆弱，「可是明明是我的錯，為什麼受到懲罰的卻是你。」
因為和季惟軒在一起，本就是有目的的計劃。
季惟軒坐在我身旁，拆開一盒牛奶遞給我：「還沒www.hetubook.com.com吃飯吧。」
桌上的筆記本開著，空寂的藍色背景，卻沒有任何內容，他像是坐著發獃。
輕柔的聲音，帶著些期盼，帶著些絕望。
我點頭：「好吃。」
紀晨輕聲說：「米靜姐，那我……」
「呵，我只想這樣為你付出，不計較回報，可是我沒有辦法騙自己，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米靜，你知道嗎？心死也許就是這種感覺。」
仰起頭，我大聲對他說：「霍懌傑，我真的很擔心你，很擔心你，你知道嗎？」
我伸出手，打斷他的話：「給我吧。」
我將襯衣輕輕放在一旁，望著霍懌傑清亮幽深的眸子，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我的手指在霍懌傑手心中失去了僅有的溫度。
雖然妥協了，我的語氣卻依舊疏離而淡漠，心口的疼痛被隱藏在某個暗淡的地方，不見天日。
霍氏別墅前，管家上下打量著我。
我抬頭看著姬睿，藏起心痛。
如果霍懌傑不是霍宇的兒子，我會不會分一點愛給他。
這出乎意料，卻又似乎在我意料之中。
我仰起頭，將語氣刻意偽裝成戲謔：「我不對他付出，不正是你想要的嗎，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裝善良。」
他愣愣地看看我，又若無其事地笑笑：「我不想讓你擔心。」
「既然你是這樣的女人，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是喜歡霍懌傑，你這麼聰明早猜到了，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為了和他在一起，我願意付出一切，可是他竟然那麼地愛著你，我不願看他為你難過，我以為我去追求季惟軒，你會回到他身邊，可是季惟軒竟然和霍懌傑一樣深深地愛了你12年，你擁有著他們至真至純的愛情，你不該珍惜嗎？而你卻把他們的感情當做遊戲，你這種女人值得別人去愛嗎！」
他的臉色如浸泡在雨水中的白色花瓣，白得幾近透明，深深的脆弱感瀰漫在他烏黑的瞳人里。
「您好，我是霍懌傑的朋友，我叫米靜，請問他在嗎？」
彷彿一隻冰冷的手攫住我的喉嚨，我說不出話來，血液里翻滾著劇烈的疼痛。
我重重按住胸口，壓抑著肆虐的心痛。
我的表情霎時僵硬，胸腔內一陣刺痛。
心痛得無法自抑。
我不值得他為我痛苦。
姬睿見我沒有說話，嘲弄道：「呵，不愧是公主，無論發生什麼事反應都這麼平淡，當然，如果不是這樣平淡的心，你怎麼會多少次面對危險臨危不懼。你怎麼會成為無數人的神話，可是，有些人卻為你這樣明明毫無感情的女人付出愛情。」
「噢，米靜小姐，少爺在樓上，您隨我來。」
「如果你不喜歡，我現在就走。」
心底漸www.hetubook.com.com漸升騰起劇烈的痛。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眼裡的仇恨幾乎要將我吞噬。
僵硬麻木。
他略顯乾澀的嘴角揚起幾許驚喜，在蒼白的面孔上顯得分外驚心。
眼裡彷彿湧出憂傷的霧氣，淡淡蒙上霍懌傑的影子，朦朧得像一片水色的殘陽。
「為什麼，你不願意嘗試。」
「別來煩我。」我聽到霍懌傑熟悉的聲音，有些沙啞。
突然響起的驚呼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轉過頭，正看到向我走來的季惟軒，依舊是白得刺眼的襯衣，笑容溫暖如旭日初生。陽光從窗外射進教室，將季惟軒籠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恍惚如天使。
姬睿攔住我：「米靜，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不配擁有公主這個稱號。」
沒有在意他黯然的語氣，我掛掉電話，跟在助理身後，我突然很想知道霍宇是不是真的為了錢可以不顧一切。
姬睿怒視我，身體不住地顫抖：「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要他快樂，要他幸福，我不要他痛苦，可為什麼你一定要傷他至深呢。」
「對不起，我怕看到你擔心的樣子，那比讓我受傷還要痛。」
「米靜，你就是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你不配被任何人愛。」
我的心刺骨疼痛。
「還有呢？」我的目光越過她，若無其事地看著遠處。
「與你無關。」我轉身便要走。
我走向他，輕緩的腳步聲。
是的，我心底深處的話，他又怎會想得到。
耀眼的陽光瞬間幻化為冷色的塵埃，將我冰凍在一片荒蕪中。
早自習的時候，我趴在課桌上，四周充斥著粉筆的塵埃，肆無忌憚地鑽進每一個毛孔，我靜靜地望著窗外，綠樹參天，蟬鳴聲聲。
霍懌傑走向我，他深深地看著我，彷彿看著心愛的天使，漆黑的眸子滿溢關懷。
無視助理驚訝的表情和霍宇的尷尬，我轉身離開。
我呆站在原地，幾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我微怔，突然想起昨天太疲憊，直到凌晨才睡下，確實什麼都沒來得及吃。
如果……
一時間我恍惚無語。
「你知道嗎，我幾乎要決定放棄了，可看到你，我又完全顛覆了我的決定。」
我不屑地望著她，她緊咬住嘴唇，臉色蒼白。
霍懌傑表情一時間怔滯。
因為我恨他。
我看著霍懌傑，他的臉色煞白，彷彿聽到我這句話便可以安心。
「米靜，你怎麼會來？」
該為霍懌傑做點什麼，才能讓他不再為我難過。
「說了別來煩我！」
我的記憶彷彿瞬間繃緊了。
霍懌傑看著我，嘴唇漸漸失去血色。他像是在一片模糊的光芒里，漸漸透明。
即使明知答案，即使心如刀割。
我竟覺得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