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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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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暗流涌動

第三章 暗流涌動

呂品撅著嘴不吭聲,心裏十分不服氣,但是隱約又明白剛才她確實在一個不適當的場合,問了一個不恰當的問題,但是——究竟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她意識到答案或許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但是,她就是不明白,這來源於兩個不同個體的精|子和卵子,究竟以何種形式接觸,才能變成受精卵,最後又在女性的子宮裡孕育成胎兒——答案究竟是什麼?
每次他良心發現——如果他的良心沒被狗吃完的話,又或者只是和美國老婆沒處好,就會打電話跟呂品說:「品品乖,好好學英語,爸爸帶你出國。」
夏日里被烤得干焦的泥土,都散發出甜蜜的芬芳。
呂品垂著頭咕噥著問,又偷偷抬起頭瞟楊煥兩眼,只見他目露凶光,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幸而礦井廢棄已久,少有人往來。呂品急匆匆地抱著書包往回家的方向沖,楊煥騎著自行車追過來:「上車!」
「媽出什麼事了?」
「我,我之前問過你,你說不知道,讓我問老師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到哪裡都沒錯,三流大學物理系的暗流涌動,絲毫不亞於藏龍卧虎的天文台。系主任原以為從天文台來了棵好苗,指望放在自己名下,以後能多出成果,然而學校的科研資源實在有限,或者說是要什麼沒什麼。呂品去儀器室檢查儀器,僅有的幾台儀器都快落灰了;想看看文獻,才發現學校壓根就沒有購買期刊論文庫www•hetubook•com.com——因為沒錢;分配給她做助手的幾名研究生更是如鬼打架一般,整天指望著靠她的研究數據倒騰篇論文出來好畢業。
統考前最後一次答疑,年輕的生物老師問:「同學們這幾天複習還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有的話趕緊提出來,明天所有的科目統考就要開始,你們要找我恐怕不容易……」
在幾個同學舉手提問后,呂品終於也鼓起勇氣發問:「我有問題。」
母親緊皺的眉頭鬆開一些,又問:「那有沒有還單身的男老師?」
呂品的脾氣被居高不下的曠課率和學生如出一轍的課堂作業磨得薄如紙片,無論她怎樣聲嘶力竭地苦勸學生們打好基本功,底下依然是簡訊聲不斷,僅有的幾個乖學生也只能用同情的眼光注視著她。
早知道三句話離不開這個,呂品笑答:「有一些,不過剛到新環境,還沒有深入交往。系主任說這件事包在他身上,媽你就別操心了。」
出乎呂品意料的,生物老師並沒有阻止楊煥,任由他把她的書包扯出來,然後拽著她一路小跑到車棚。呂品從周遭同學的笑聲里,也意識到自己或許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然而究其原因,她仍然不明白。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國源遠流長又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里,性是不應該被包括在早期教育中的。大人們似乎總覺得小孩子越單純越好,等到了一定的年紀,又希望和圖書他們一夜之間什麼都能明白。
呂品回家收拾課本,準備去楊煥家複習,她看到久違的陳世美向公主介紹秦香蓮等人:「這是我妹妹,這是她女兒,這是她大兒子。」
後來讀大學時寢室玩真心話大冒險,呂品被迫分享初吻經歷,下鋪的袁圓恨不得以頭搶地:「呂品你真是天然呆啊!怎麼會有人在被騙走初吻之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KISS不會懷孕啊啊啊啊!」
後座的楊煥拿鋼筆在戳了呂品兩下,呂品趕緊往前站了一步,雙拳不由自主地緊捏起來:「第十章說,胎兒是從受精卵發育而成的,可是精|子和卵子分別來源於男人和女人,那麼——它們怎麼會變成受精卵呢?」
呂品猛醒過來,緊箍著楊煥的兩隻胳膊站起來,好久才憋出來一句話:「醫學雜誌上寫過的,接,接,接……接吻不會導致懷孕。」
唯一的好處是假期比原來長許多,熬兩個月後就是暑假,回家時母親問她新工作如何,呂品只得打點起精神笑道:「比原來清閑一些,沒科研壓力,一年還有三個月帶薪假呢,你原來不就盼著我做老師嘛。」
馬路的盡頭,站著呂品的媽媽,遠遠地看到楊煥的車,小跑著過來攔住他們:「品品,這幾天……」她又望望楊煥,賠著笑問,「楊煥,這幾天……能不能讓呂品去你家住兩天?」
「還想知道嗎?」楊煥聲音啞啞的,如果呂品不是也被嚇到,她一定能聽到楊煥那猛m.hetubook.com.com如鼓擂的心跳聲。
每次說完這些話,過不了三個月,他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和美國的妻兒共享天倫去了——這些是呂品後來才知道的,當初她只以為,是她的父親太能幹,能者多勞,所以忙。
這個糟糕透頂的父親帶給呂品的唯一良性影響是,她因為英語實在太出色,得到好幾次出國交流的機會,天文台每每有外國專家來訪,也都是她接待。
她整張臉緊繃繃的,嚴肅、認真,生物老師笑著點點頭:「嗯,你說。」
父親,是的,他確實是她父親,呂品恨恨地想,一個為了拿到綠卡就拋妻棄女和別的女人結婚,一個每每給她希望最後又總是無情粉碎的父親!
整個教室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可以數出來,年輕的生物老師瞪著呂品很久都沒出聲,最後清清嗓子,一臉尷尬:「這個……這個問題,比較複雜,應該不會被包括在統考範圍之內,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將重心放到這一章。」
「我不知道,那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呀,書上又沒寫,你要是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答案?」
狼第一次來是在十二年前,也是夏天,呂品還在膏礦的子弟中學讀初三的時候。
軟軟的溫溫的,那是一種呂品由出生到現在從未體驗過的感覺,楊煥的眼睛也快貼到她的眉眼來。在那雙驀然和平時不同的眼睛里,呂品看到自己的影子,驚恐的影子,她甚至渾身都抖起來,無法自已。
呂品臉上唰和圖書的一下就紅了,還沒來得及找借口回家翻醫學雜誌補習,楊煥的唇已壓了下來,暖暖的,帶著濡濕的感覺,壓在她的唇上。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你爸爸……」母親瞅著她的臉色和緩才開口,「他一直都想你跟他出國讀書的,聽他說美國有不少大學,你過去再讀兩年,就能拿到鐵飯碗,三十五歲就可以退休……」
楊煥沒有帶她回家,而是載著她停在回家途中的一個廢棄的石膏礦井旁,停好車后鐵青著臉劈頭蓋臉地罵:「白痴啊你!居然在課堂上問這種問題!」
我國的理論研究部門向來是清水衙門,名牌大學此類科系每年的科研經費尚可觀,輪到這種三流院校基本只剩凄風苦雨。呂品先艱難地接受了她十年八年內都不可能在這裏出任何科研成果的現實,又發現工資有一部分是和教學課時挂鉤的——換個意思就是,以後她只能吃粉筆灰靠數課時來養活自己。
聲音很熟悉,跟電話里聽到過的千千萬萬次一樣——實際上當然沒有千千萬萬次那麼多,只是那僅有吝嗇的話語,早在呂品腦海中描摹深刻至刀刻斧鑿。然而這臉孔又這樣陌生,呂品的手被楊煥緊緊地攥著,指甲長長了還沒來得及修剪,狠狠地掐著楊煥的掌心:「我,我……我前幾天過來看外公外婆,今天哥哥來接我回家。」
呂品哦了一聲,不明白生物老師為什麼滿臉通紅,等她一坐下來,整個教室爆發出山崩地裂般的笑聲。楊煥倏地站hetubook.com.com起身來,把書包從書桌里抽出來,又一手攥起呂品:「走,跟我回去複習!」
母親怯怯的不敢再說話,呂品這才發覺自己火氣太大——以前她就算心裏對父親多麼不滿意,也不會這樣指責母親,這一次……大概是這半年過得太憋悶,連脾氣也變躁了。
狼來了。
那個夏天對呂品而言,有最甜蜜的開端,卻以人生中的至痛結束。
「我說我不知道你就相信,那我拿繩子打個圈,你就把腦袋鑽進去弔死啊?」
「我沒這樣的爸爸!」呂品陡然翻臉,「他騙你幾百次了你還相信他的這些鬼話?」
呂品稍稍猶豫,還是跳上後座,楊煥故意搗蛋,把龍頭扭得東倒西歪。呂品咬著牙忍住尖叫,死死地攥住自行車後座,還是不小心撞到他背上,猛地吸口氣,鼻尖彷彿還聞到那帶著一點點濕潤的味道。
有時候一個人要開竅,是需要契機的。就像武俠小說里常說的打通任督二脈那樣,呂品在這一刻靈光劈過頭頂,猜想她是問了一個和「性」有關的問題。
在家裡呆了一個月,母親才斟酌著機會說:「那個……你爸爸……說過年可能回來……」
往後的許多許多年,她都沒辦法忘記那份甘甜——當時或許並未有多少甜蜜感覺,卻在往後的不斷回憶中日漸深化,直至銘心刻骨、無法忘卻。
後來他一直都愛這樣搗蛋,除非她乖乖地抱著他的腰,他才肯好好地騎車。
到最後呂品聽說父親要回國,就像聽到「狼來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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