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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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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堅持留守

第四章 堅持留守

「停——」,袁圓尖叫道,「算你狠!」
後來呂品漸漸明白,其實除了她,膏礦上所有的人都知道發生過什麼事,包括包子娘親。
儘管呂品無數次指天誓日說打死我我也不會見那個陳世美老爹,然而因為打不死,所以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擠出笑臉,在陳世美老爹再次說帶她出國的時候,繼續敷衍說「我會好好學英語的」。
呂品特別喜歡魯迅,因為在他的文章里她看到那句「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呂品一咬牙,說:「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在某KTV自己灌酒的時候說,我做錯了什麼,只要你說,我都改……」
事實真相是時任車間主任的陳世美,趁著出國交流的機會申請到學校,因有幾分口才長相,數年後和一持有綠卡的女人結婚生子順便換了國籍。而原來在膏礦總廠做辦公室文職的母親,受陳世美違規強行辭職的牽連,被下放到採礦車間,每天在三十多度高溫的石膏礦井下開採作業,靠四十塊一天的工錢養活公婆和呂品。
袁圓拍拍呂品的肩膀安慰道:「博后的事,我稍微跟周老師提了提,他好象沒什麼意見,你趁熱跟他打打鐵。」
今年的天文年會是在T大舉行,呂品心裏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她不能永遠呆在一個離天文界核心的邊都摸不到的三流大學,靠攢課時掙死工資。為今之計,要麼聯繫周教授回T大做博后,要麼結納天文界其他https://m.hetubook.com.com資深教授尋找機會——若干年前周教授曾建議她留校被她婉拒,現在讓她如何跟周教授開這個口?思來想去只剩下學術會議做報告時和其他教授套磁這條路,如今也被活活堵死。
秦香蓮還會告御狀把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鍘了呢,包子娘親卻連去告陳世美重婚罪都不可能——不是不敢,是從來就沒生出過一絲一毫的這個念頭。
只是錢海寧行跡頗可疑,為人又殷勤得過分,心思細得像繡花針。和袁圓看個搞笑視頻,他也要湊過來看熱鬧,鞍前馬後從不落下,呂品私下取笑袁圓:「怎麼現在改口味了,不好大叔好小正太了?」
呂品笑笑,一時說不出話來,袁圓跟她是本科時的室友,進校時驕橫得像公主,行李把六人公用的兩個床鋪佔了一個半,母雞護仔似的說自己的東西受不得壓。另外四個女生不好意思開腔,唯獨呂品二話不說把她所有的行李摞起來,又給兩張床畫好道,硬是把袁圓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兩人就此結下樑子。後來是大二時,袁圓失戀后怕丟面子,一個人在校外借酒澆愁,恰好呂品陪楊煥在外面唱K,眼見袁圓差點被人吃豆腐,聽她訴了半夜的苦,兩人的關係才緩和起來。袁圓為人潑辣,每每見她被楊煥轄制得如小媳婦一般,都忍不住為她出頭,和楊煥在一起那兩三年,小兩口沒和*圖*書吵什麼架,都讓袁圓和楊煥兩人給吵完了。
這次也一樣,包子娘親拉著她的手流淚:「是媽媽對不起你,從小就讓你受委屈……」呂品記得包子娘親的那雙眼睛。在幼時冬天,包子娘親給她做棉鞋釘鞋帶扣時不小心切到手,險些把一顆小指頭切下來,即便那個時候,那雙眼睛也沒有流過這麼多淚水。
最初周教授的一干學生都為錢海寧同學的崇高理想所震動,每次錢海寧來實驗室,眾人都像看國寶熊貓似的前來圍觀。可惜錢海寧的基礎實在薄弱,呂品彼時剛畢業,確定了保研,周教授覺得她最閑,便把錢海寧扔給她補理論基礎和觀測常識——為此袁圓向呂品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喜兒,周教授不會因為你保研是和天文台聯合培養,覺得你不是親生的了,就故意來玩你吧?你知道那位立志為天文物理奉獻終身的同學,問我什麼問題嗎?他問我為什麼日全食的時候不能用普通墨鏡看!」
聽周教授這麼一說,呂品立刻把錢海寧這個名字和真人對上了號——記得臨畢業時,有金融大二的學生過來找周教授,說自己的願望一直都是學天文,高考時被家裡逼著報了金融。誰知讀來讀去都沒有興趣,現在想轉系,卻已經錯過時間,在校報上看到周教授的訪談,專門來請教是否有考物理系研究生的可能。
當初舍留校T大而去天文台讀博,便是為參与CE計和*圖*書劃,結果卻在臨近結束的時候被踢出來——說不難過是假的。忙碌數年,最後她的履歷中,永遠不會出現CE計劃的字眼,CE計劃若成功,功勞簿上也不會有她的名字……好像整個CE計劃,從來沒有她參与的痕迹一樣。
這位視金錢如糞土、舍炙手可熱的金融而取清水衙門的物理、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就是錢海寧同學了。
一直到狼第一次來的那天,呂品才明白為什麼每次她去楊煥家吃飯時,楊媽媽都用那種極度憐惜的眼神望著她。
呂品點點頭,一邊在腦海里搜索這個人的名字——好像有些印象,又記不起具體叫什麼。好在周教授馬上就給她解了圍:「你還記得吧,這是錢海寧,我現在讓袁圓在帶他,有空你也幫我教教他。」
錢海寧就她先前的論文提出不少問題,和呂品討論數次,反倒讓呂品沒時間和原來天文台的同事一起活動。不過也好,呂品想如今的形勢,天文台那邊所有的路是不通了,多見面也不過多尷尬,不如多留在周教授這邊,順便也能和袁圓多玩幾天。
小師弟放下手中的平衡錘笑道:「呂師姐,今天輪到我值班。對了,原定呂師姐你做報告的那篇論文,我之前看過,不過有些疑問,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師姐討論一下?」
闊別數年後又回到T大,蒼石環碧,落木溶金,仍是那樣美麗的校園,卻已物是人非。周教授安排了幾位師弟師妹m•hetubook.com.com去太陽系分會場給袁圓捧場,呂品坐在台下,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袁圓博士論文盲審險些被退回,而她呂品正在天文年會上風光得意。真是風水輪流轉,今年袁圓初露頭角,自己則前途未卜,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袁圓嗤笑道:「你少擔心我,我去過鳳凰寺了,說我今年紅鸞星動,年內一定嫁得出去!倒是你,年紀不小了,眼看著就奔三了,裝B一點說是感情和事業都在低谷期,直白點說就是男人和金錢都沒著落,你到底圖了個什麼?」
當然,呂品並不認為非物理系的學生不知道日全食時不能用普通墨鏡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但隔行如隔山,尤其是金融和物理這種完全不搭架的兩個專業,她為錢海寧的前途表示深切的憂慮。沒想到錢海寧卯足了勁泡在周教授的實驗室里,不管自己的問題把師兄師姐們雷翻多少次,依然鍥而不捨,兩年後竟真的讓他轉系考研成功——呂品好笑地搖搖頭,理想這玩意,還真是個難以捉摸的東西。
呂品知道自己的親娘就是個包子,任人捏扁搓圓也從不反抗,即便她說一百次「媽我現在可以養活你」,包子娘親仍然堅守在沒有任何人待見她的膏礦。呂品算算賬,雖然工資不高,但有單獨的教師宿舍,三線城市消費低,母女倆生活完全不成問題,但是——只有在堅持留守這件事上,呂品才覺得原來母親的人生居然還是有原則的!
和圖書句話說到呂品軟肋,默然半晌后她才苦笑道:「國家天文台的CE一期探測計劃,定在十一月發射。」
想起陳世美她就牙齒髮緊,更讓牙齒髮緊的是隨後發到她郵箱里的通知——本年度天文年會上,原定由她代表S市天文台所做的一篇關於恆星演化的口頭報告,被其他報告替換下來。
往大說是為國做貢獻,往小說是個人前途,橫看豎看,總是免不了遺憾。
包子娘親還常常跟呂品展示櫥櫃中陳世美當年送給她的定情信物:一個用石膏鍛制的隋唐美女。在狼第一次來之前,呂品都深信不疑自己有世界上最聰明最上進最心靈手巧最會念書的爸爸,他到美國留學去了,他功成名就就會回來接她們母女去美國過有大房子住有傭人伺候還養兩隻狗三隻貓的好日子。
這些事她一直沒法和誰說,除去楊煥,唯一知道的人是袁圓,每次袁圓的總結語都是:難怪大家都說狗最忠誠了,因為人的良心都被它們吃完了嘛!
她臉色才黯下去,袁圓已看出門道,撇撇嘴不屑道:「我就想不通,你挺明白一人,當年對我不是挺硬氣的嘛,怎麼一到楊煥那兒,就跟喜兒見了黃世仁似的!」
周教授約她回實驗室一起吃個飯,到了物理樓才發現還有個師弟留在實驗室裝望遠鏡,呂品看那師弟眼熟,隨口笑道:「咦,你怎麼沒去會場給袁圓捧場?」
只有她活在傻傻的謊言里,以為自己有一個天底下最牛逼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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