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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努力，再多的堅持，也是徒勞，也只是荒蕪。可我做不到放棄，我的心不再屬於我了，它不受控制，它不聽話，它迷路了。

天知道，我只是因為緊張。

布小曼從後面拉住了我的手臂，她焦急地問，麥涼，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我想，當齊洛天被布小曼拒絕的時候，他的絕望也是滴水成冰的吧。

她不會去的。

多冷的笑話呀。現在我也選擇坐在籃筐下面，因為我想要更加正面地看到唐小泊，看他朝我奔跑過來——我是多麼愚蠢的傻瓜呀！

你醉了，快回去。我攙扶了一下他，被他抬起胳膊甩開了。

起來！我的手扶住他的肩膀。

我看到唐小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出來了，陽光很破碎，我的眼淚涌了上來。我對著遠遠的唐小泊，不停地流淚，不斷地流淚。

我不是故意的。

還有，我去買了一張碟，是《這個殺手不太冷》，我聽裏面的台詞，每一次到「我想我是愛上你了，這是我的初戀，你知道嗎」，我的眼淚就會落下來。那是我和唐小泊看過的第一場電影，那是我的第一次牽手……

我看到唐小泊出來了，但是他只是經過我的身邊，像那些陌生人一樣，很自然流暢地經過我的身邊，沒有對我說一個字。

而布小曼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門。

唐小泊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我，踉蹌地說，布小曼，讓她下來，我要帶她去見洛天。洛天在死的時候，喊著她的名字……而我，而我竟然沒有達成他最後一個願望！

不可以。他很迅速地答覆我。

我不會去見齊洛天的。看到我，布小曼抱著手臂，簡單地說。

他沖我笑了笑，我自顧自地坐到一邊。經過布小曼的時候，我輕聲地說了聲「謝謝」。

後來，我就依然坐在冷飲店裡。

可，麥涼……希望自己是布小曼。

他抬眼迷糊著看我一眼，布小曼……你讓洛天活過來，你讓他活過來呀！

但，我無法不去思念唐小泊。

她想要說什麼，我笑著把食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張初初困頓地看著我，然後把外套脫了下來，披在我的身上。遲疑了一下，她離開了。

麥涼，我陪你回家吧。布小曼說。

雲淡風輕的，會不會不一樣？

我知道了，唐小泊真的不願意和我做朋友。我對他來說，無足輕重，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算。

是不放心我吧，所以回粉店收拾完的張初初又過來了。她詫異地看著我們，看著坐在馬路邊的我，看著靠在我肩膀上睡著了的唐小泊。

我這才看了他一眼，為什麼？

我不管，我看到唐小泊瀟洒地三步上籃，看到他跳起來扣籃，看到他從別人手裡斷球……我的目光一絲不剩地在唐小泊的身上，怎麼也挪不開。

不用了。我淡淡地說，沮喪地朝校門走去。

「對你愛愛愛不完……」

因為是我的球砸中了你，我應該負責。和_圖_書男孩認真地看著我。

段錦年，有車，走了！在校門口，遇到了H大籃球隊的人，有人這樣對我身邊的男生喊。而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唐小泊。他簡單地在球衣外面套了件外套，額前的發還是濕濕的，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了布小曼。

但布小曼根本不理會唐小泊。她覺得他的糾纏很可笑，她覺得他的行為很無聊。去見齊洛天，齊洛天已經死了，見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何況，齊洛天的死，不過是因為脆弱。那個在溫室里生長的少年，沒有經歷過任何挫折和打擊，是太軟弱了。

他不想和我有任何的瓜葛，因為在他看來，是我阻攔了齊洛天見布小曼最後一面。

唐小泊推著單車，然後朝這邊掃過來一眼，很迅速的一眼，然後收回了目光。我知道他看不到我的，知道他的目光里不會有我的。

而我，是更加地沉默了。

應該快了吧。

求你！

每次從H大回來的時候，我依然坐27路。環城，繞來繞去，我始終在繞一個圓，但內心糾葛，在我18歲的身體里，只是一點的憂傷，就厚重得無法應承。

我送你回家吧！男孩摸了摸頭，有些羞澀地笑。

可我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算。

滾！他憤懣地吼。

我承認我是狹隘的，因為知道唐小泊喜歡布小曼，所以我開始嫉妒布小曼，甚至帶著怨氣。明知道自己多荒謬，但我就是無法坦然地面對布小曼了。

這時，布小曼走了過來，掏出零錢。而在她還沒有來得及投幣的時候，有人先幫我接了。

迷失在一片黑暗裡。

我坐在H大對面的冷飲店裡，喊一客香蕉船，然後期待唐小泊出現。運氣好的時候，我會見到他，但更多的時候，再等也是空白。那個時候我的腦海里總是想起唐小泊對我說「不可以」時的冷漠。我想，我怎麼可以這麼失敗呢？當我假裝我是布小曼的時候，唐小泊會來牽我的手，當我成為麥涼的時候，唐小泊說做朋友也不可以。

我要去看籃球比賽。我惱怒。

我說了我不會去的。和我沒有關係。布小曼冷冷地說。

張初初走到我身邊，她，她不願意下來嗎？

洛天死了！洛天為什麼會死？唐小泊的聲音里充滿了疼痛，他推了我一把，而我，就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我安靜地望著他的臉，我想，命運讓我和他的遇見，究竟藏著怎樣的因果呢？

我的肩膀很麻腿腳很麻，一直僵硬的姿勢讓我很不舒服。直到唐小泊走遠了，我也沒有力氣站起來，我的肩膀還有他的溫度，但，那些溫度比零度還要冷。

這樣失敗的自己，讓我覺得自卑，那麼那麼自卑。

我驚懼地捂住了嘴，而唐小泊沖了過去，用身體緊緊地護住了布小曼。而車，戛然地停在了他們的面前，那個時候，他已經沒有時間推開她了，他只能用身體替她擋住，和_圖_書只能用這樣直接而盲目的方式去保護她。

你答對了！所以你該知道，我不想傷害無辜！

沒事。我搖頭，想要繞開他。

我的日記本，總是黑糊糊的，因為我一邊哭，一邊寫，墨字暈染開去，很混亂的一頁。我再翻下一頁，還是糊掉，再一頁……

我生氣，那麼無奈地生氣。

麥涼很好呀！

看到是她，我有些不自在，掙扎著想起來，被布小曼按住了。我知道我是暈血了，從小我就有暈血的毛病，可我為什麼要在籃球場上暈倒呢？我還沒有看完唐小泊的比賽呢。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開始放軟，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我開始想，我為什麼要有布小曼這樣的朋友？為什麼我第一次喜歡的人，卻偏偏喜歡上了我最好的朋友。

那天後，唐小泊再也沒有出現在T大，也沒有在倒桑樹街出現過。

這些無法預知的變故，讓我的胸腔變得如此沉重。

T大和H大的男子籃球比賽是在我們學校舉行的。我到籃球場的時候，他們隊的隊員還沒有來，我選了第一排的位置，籃筐下。我聽過一個笑話，有個女人很喜歡看籃球比賽，並且每一次都選擇坐在籃筐下面，別人問她，為什麼，她說，那是因為只有這個時候男人們才會朝她衝過來。

她問我，麥涼，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我一直想問你，那天你是不是和他牽手了……你喜歡他？

那……他……你扶得動嗎？

我換了座位，坐到了教室最後一排。我和布小曼幾乎不再講話，有時候，我們會在同一輛公交車上遇到，而我，會站在遠遠的地方。有幾次，她都欲言又止，但我用冷漠制止了她。

我咬了咬嘴唇，然後轉身跑向布小曼家。是布小曼開的門。

他是在做噩夢吧，眉頭緊緊地皺著，不斷地囈語，洛天，洛天……布小曼！

張初初罵我，你怎麼能重色輕友呢？齊洛天的事已經過去了，雖然我也覺得布小曼對齊洛天過分了，但那也是齊洛天太脆弱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喜歡上一個不喜歡我的人，我一定不會去死的，不值得。

唐小泊乾脆躺下去，仰躺在冰涼的馬路上。

其實，在唐小泊第一次見到布小曼的時候，我已經有了覺察。他望向她的目光，多像齊洛天第一次見到布小曼時的情景，是怔怔的，怔怔的。

因為……因為我以為你是布小曼！

我閉上眼睛的時候，只有唐小泊，我睜開眼的時候，也只有他。只有他。

是半夜的時候吧，唐小泊醒來了。他看了看身邊的我，眼裡有很複雜的情緒，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迷戀他琥珀色的眼睛，迷戀他修長的手指，迷戀他的單車後座……

你們先走，我送傷員回家。我身邊的段錦年說。

我的腳，軟得幾乎邁不開步子。剛才發生的一幕，讓我心有餘悸。

唐小泊再來T大的時候hetｕｂoｏk•ｃｏｍ.cｏm，他不是來找我的，是來找布小曼。

我嫉妒，嫉妒得發狂。

即使不願意過問唐小泊和布小曼之間的事，但我還是猶豫著和張初初一起來到布小曼樓下。我看到唐小泊了，凌亂的頭髮，哀傷的眼神，踉踉蹌蹌的步子。

是他自己要死。

我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跳躍，我讓自己流汗，讓自己不停地流汗，然後渾身酸楚得厲害。原來初戀竟然是這樣無可奈何的一件事，原來我竟然這樣茫然不知所措。

為什麼？

可他是因為你而死，你逃脫不了罪責！就算你不受法律的制裁，也要受良心的折磨！憤怒的我，有些口不擇言了。

布小曼，就算是去探望一個同學，也不行嗎？

但他擋在我面前。

唐小泊坐在街口，他醉了。有樹葉，被風吹得沙沙地響，有一片葉子在我面前緩緩地落下，我抬起手來，握住了那片葉子。

你必須去！唐小泊拽布小曼的手，她掙扎，但掙脫不了，乾脆低下頭去，在唐小泊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吃疼地鬆了手，然後舉起手來，向布小曼的臉上揮下去。但，他的手在最後的時候收住了，沒有落到她的臉上。

我走到他的面前，我說，唐小泊，你聽我解釋。

有同學在旁邊嘀咕，麥涼，你到底是哪所學校的？

我送他回家，你別管了。我對張初初說。

有時，我會坐27路環城公交車去H大。

唐小泊果然在籃球隊里。比賽開始的時候，我的目光一直盯著唐小泊，他得分，我拍手，他進球，我歡呼。

我……那為什麼來找我，為什麼要牽我的手？我無力地追問。

一個人的時候，我會吹口哨。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一首歌，郭富城的，《對你愛不完》。第一次聽，就喜歡上了這首歌。我在走路時，在看天時，在轉身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吹出這首歌來。

我乾脆作罷，就坐到了唐小泊的旁邊。他終於睏乏了，迷糊著睡去了，我小心地挪過他的頭，放到我的肩膀上。

他的身體晃蕩了一下，幾乎摔下去。我才發現他喝醉了，手裡還拿著一罐啤酒。

我拖他，拽他，終於讓他到了人行橫道的石階上。

張初初很急，她說，你們到底是怎麼了？都是這麼好的朋友，到底有什麼誤會解不開？

布小曼，跟我走！是唐小泊的聲音，他跟著布小曼走了過來。

有那麼一次，我沒有坐在冷飲店裡等，而是在校門口。我懷裡抱著書本，我緊緊地把它們攬在胸前，害怕自己一鬆手，就掉了下去。

聽到布小曼喊我名字的時候，我沒有回頭，我只是用手背揩去不斷湧出來的淚水。我對自己說，麥涼，你不可以這樣脆弱，麥涼，我不許你哭！但那麼多的眼淚，像一場急雨，怎麼也收不住。

是的，我很無辜！可我已經被傷害到了。這句話，我在心裏默默地說。

有尖銳的驚呼，然後我的臉被重重地砸中，ｈttｐs://m.ｈｅｔubｏｏk•com.cｏm我猝然地仰面朝後倒了下去。很疼，但我努力地抬起頭來，竭力地笑，想表示自己沒有事。然後我聽到有人說，你流血了。

透徹的寒。

多可悲，多諷刺，多傷感呀！

我把外套拉了拉，給唐小泊蓋上。

原來，那麼肆無忌憚的麥涼身體里會有這麼多的眼淚。

布小曼，求你！我哀哀地說。

曾經的我，是那樣神采飛揚，那樣歡喜雀躍。曾經的我，不會因為自己的短髮自卑，不會因為自己乾癟的發育自卑，不會因為自己不會彈琴不會唱歌不會跳舞自卑，但現在的我，多希望自己是個光芒四射的女孩呀！多希望自己，能優秀，再優秀一點。

是替齊洛天報復嗎？你想讓布小曼痛苦！

我在學校門口見到他，我多想他像上次那樣，對著單車後座甩甩頭，然後我就歡喜地坐到他的後座上。

已經結束了。他說。

我欺騙了他，傷害了他。

我手裡的書本就掉到了地上。

因為我是麥涼。

唐小泊，這裏涼，起來。我用了力氣。

你醒了？是布小曼的聲音。

我的身體，直直地不敢動，生怕驚醒了他。

我知道唐小泊一定會參加的。知道唐小泊也打籃球開始，我更加喜歡籃球了，在我看來，我和唐小泊是有共同的愛好，共同的興趣。這很美好，不是嗎？我開始用更多時間到籃球場練習，空蕩蕩的籃球場上，只有籃球「咚——咚——咚」的聲響，很空，那麼的空，像沒有心一樣。

我搖頭，只能搖頭，說不出話來。

我低下頭，從唐小泊的身邊經過，只是幾步的距離，我就可以擦身而過，但，每一步，對我來說，都那麼艱難，那麼沉重。

唐小泊不僅到T大來找布小曼，還跑到倒桑樹街來，因為家離學校不遠，所以我們都沒有選擇住校。

我苦澀地說，我喜歡他，可是他不喜歡我。

這麼快？我失望地問。我竟然沒有看到比賽結束，真的好遺憾。

聽到有人喊我買票，我才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書包放在教室里根本沒有拿，而我的身上根本沒有裝錢。

我知道這樣的自己，多輕賤呀。但是我做不出驕傲，因為我不是布小曼，因為我永遠不是布小曼。我只是喜歡唐小泊，只是那麼深，那麼無望地迷戀著他。

有一天，唐小泊在學校門口攔下布小曼，布小曼朝前跑的時候，一輛車迎面而來。

連張初初都以為，我是因為齊洛天的死才無法諒解布小曼。其實不是的，是因為唐小泊，因為我知道唐小泊喜歡的人是布小曼，所以無法釋然。

我偏執，我執拗，我找不到出口，所以我把脾氣發到布小曼身上。所以我要讓她難受，讓她不自在，讓她被我冷漠。

我……還可以和你做朋友嗎？只是麥涼，只是麥涼想和你做朋友！停頓了片刻，我終於問出了口。

比賽結束了嗎？我問。

我不會去的……還有，你讓他不要再來騷擾我了。和圖書

我趕緊從床上坐起來。我要去看比賽，我要去看唐小泊打比賽。我趿拉著鞋子就跑出去，在走廊上被一個男孩攔住，他急切地說，你沒事吧。

再休息一下。

我努力地告訴自己要堅強，可我總是做不到。

503路公交車來的時候，我看到唐小泊他們上了另一輛車。

我下意識地擦了一下鼻子，嫣紅的血在我的手指上。

我不知道怎麼面對現在的自己，面對心裏裝滿了唐小泊的自己。

不知道……沒關係，我陪著他，你快回家。我把手裡握住的葉子，輕輕地放到了口袋裡。

我就站了起來，我對輔導員說，我要參加。

那天夜裡張初初來找我，她說，那天在電影院門口見到的男生正在布小曼的樓下。

我低下頭去，不讓他看到我眼裡含滿的淚水。我吸了一下鼻子，然後默默地離開，假裝，假裝自己沒有受到傷害一樣。

張初初有好幾次約了我們兩個人，她希望我們還是和從前一樣，三個人，熱鬧，喧囂，友好，但我和布小曼已經疏離了起來，這種疏離像冷空氣一樣，凍結了我們過去的友情。即使我們三個人在一起，說話的人還是只有張初初，我知道她試圖活躍氣氛，但她講的笑話總是冷場。

布小曼冷冷地看著我，和我沒有關係……你走吧！

我蹲下身子，想要把坐在馬路上的唐小泊拉起來。此時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重得我根本扶不起來。

我想，唐小泊看到我的時候，會不會跟我打個招呼，會不會對我說：嘿。

我有時候會去學校的游泳池，只是憋氣。齊洛天只教會了我憋氣，他也不可能繼續教我下去了。我常常會恍惚起來，恍惚地想齊洛天會不會突然地出現呢。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齊洛天死了，我和布小曼不再友好了……而我喜歡上了一個討厭我的男孩……

但你還騙了我，騙了洛天！

那天，輔導員說市裡要舉行「大學生籃球比賽」，每所大學都會派出男女兩對參賽。

是段錦年。

再醒來的時候，是在學校醫務室的病床上。很潔白的牆，床單。

你為什麼要假裝你是布小曼？洛天想見的人是她，不是你！他並不看我。

我的鼻翼開始發酸。

而他根本不讓我碰他，他不斷地推開我，搡開我，我不斷地跌坐下去，倒下去。我才發現，自己的力氣真的很小呀，小到了想要扶起唐小泊也不能夠。

這是我的初戀，很失敗。

布小曼拉我走，我回過頭去的時候，看到了停在那裡的唐小泊。他的目光追隨著布小曼，那麼複雜，糾結，那麼矛盾，憂傷。

是那個時候，我看出了唐小泊的感情。

當一個球朝我迎面而來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機會躲閃。

從布小曼家的樓上下來的時候，我的鞋帶散開了。我努力地去系，努力地系，卻怎麼也打不上一個結，我的手顫得厲害，眼睛模糊得厲害，是淚水吧，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怎麼也擦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