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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離

作者:梅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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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

第十三章 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

我垂下眼,用指尖擦去眼淚。原來,他都記得,他始終都記得,那些過往我也從來沒有忘記,無法忘記的深刻呀!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唐小泊。他仰躺在草坪上,看不清表情。
是在那裡開始的,也讓我們,在那裡結束吧。
我伸出手去。
她看了看她的衣服,是職業的西裝套裙,細高的高跟鞋。她想了想,脫下外套鞋子,開始朝樹上爬。
張初初,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和段錦年一人騎著一輛單車,唐小泊載著張初初。好像是情景再現,我們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刻,那時候,我們是年少的模樣。
我望向他身後的時候,怔住了。段錦年,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看著唐小泊。
唐小泊來找我,他說,定下票了,下個星期就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麥涼,要幸福。
唐小泊……我輕輕地說。那一抹太陽始終被罩在雲層里,掙脫不開,而我的右手輕輕地覆在左手的戒指上。
我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若不計較就一次痛快燃燒
想要看什麼?老闆問。
什麼也別說,我相信你。他低下身來吻吻我的額頭。我的心裏,有眼淚,泛濫了起來。他知道我的感情的,但他不問,從來也沒有要求我去忘記唐小泊,他只是用心地等著我,守護著我。
是你?當畫這幅畫的人出現在我和張初初的面前時,我們一眼就認出了他。
那麼漫長的一夜。
天終於亮了,窗外那些晨霧,帶著新鮮的味道。
張初初在樹下驚呼,你小心點,小心你的傷口。
我遞過手去,握住。
沒有大礙,不過孕婦要多休息。醫生叮囑。
家長說,下雨了,要帶傘。我們應著,卻把傘偷放在門邊。
回到病房時,病床上是空的。我心裏驀然一驚,是她聽到我們的談話了嗎?
時光總是那麼強大,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
我那麼驚恐,她會在某一個瞬間飛身而下。那麼驚恐,會失去她。
一路走來的我們,忘記了很多的快樂。即使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快樂,只是淺薄又無知,但我們可以,暫時地停下來,微笑。
我們通過展館終於找到了作畫的作者。當我站在那幅名為「傷口」的畫前,看著畫里那個迎風而立的女孩時,眼淚撲簌地滑落了下來。
你不在我預料
我想要聽到段錦年的聲音,那麼迫切,我知道自己內心的不安,我只能用段錦年來抵制。我只能不斷地告訴自己,我有段錦年,我已經有段錦年了。
麥涼,我會撐下去的……為了愛我的人。她伏在我的肩膀喃喃地說。
擾亂我平靜的步調
我知道我腹部的傷還不允許,但我只想要醉一下,只是一下下,讓我能夠任性,能夠像年少的我們那樣,任意妄為,肆無忌憚。
沒有送過你花?他反問,一副受傷的表情,抬起手來捏捏我的臉,像哄個孩子。我真是粗心,忘記麥涼也是個女孩,會喜歡男朋友送花給她。
雖然張初初說她自己去,但我還是執意地想要一起去。布小曼,我那麼渴望地見到她,她已經離開得夠久了,她還不打算出現嗎?我們的兜兜轉轉,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呢?
由我來照顧她,麥涼,我們回病房吧。他溫言地說。我點頭,他抬起手來橫抱我在胸口。我就在段錦年的懷裡,我在他的懷裡,看著站在遠處的唐小泊,一步一步地遠離我。
我飄啊飄你搖啊搖
唐小泊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他的手輕輕地垂落了下去。
唐小泊……他快要走了吧。臨睡之前,張初初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麥涼,麥涼的心是個令人討厭的孩子,嫉妒,很嫉妒。
握住我的手,下來。
周末的時候,段錦年說帶張初初去郊外散散心。張初初是越發地瘦了,在陽光下的時候,很單薄。可我還記得她在青春期微胖的樣子,她咋咋呼呼,她沒心沒肺,現在的她,越發地安靜了。
我失望不已。唐小泊說,你等一下。
沒想到唐小泊已經在了,坐在一塊石上,背影那麼孤獨。我遲疑了一下,走過去。
經過「都城影院」的時候,在牆壁上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拆字」。我們站在了那裡,連「都城影院」要拆遷了,hetubook•com•com還會留下什麼讓我們去緬懷呢?這個影院,曾經承載了我們對愛情的所有幻想。我們在這裏,度過多少難忘的時光,我們陪著電影里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悲歡離合,可是,原來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是一部電影,我們在自己的人生里演繹了這些或喜或悲的電影。
唯有眼淚落下時,是溫潤的。
可是,人生,總是沒有如果可以重來。我們遺失了彼此,我們散落在了茫茫人海里。
她呢?現在的她在哪裡?張初初急切地問。
承諾是煎熬
不是這樣的……他,唐小泊的心裏只有布小曼……而我,會努力、努力地讓自己只是把他當朋友……我黯然地說。
我站起來,我倉皇失措地站起來,我終於聽到了我一直想要聽到的話,我終於等到了唐小泊看到我的感情,看到我的心。我是如此快樂,如此幸福,可現在……現在我的手上戴著另一個人的戒指,現在的我,已經失去了走近他的資格。
果然。她在。張初初站在邊緣的地方迎風而立,驚駭得我四分五裂。
我揚起臉來,他的手,抬起來,在快要落到我臉上的時候停了下來。他站起身,幽幽地說,小時候,看著滿天的星斗,當流星飛過的時候,總是來不及許願,長大了,遇見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卻還是來不及。
怕不愛睡不著
麥涼。唐小泊拽住我的手臂,他站起來,從身後攬過我。
我的腳沒有抱住樹榦,向下滑了些,張初初已經舉起手來想要拖住我。我嗤笑起來,努力向上爬,坐到了一個枝丫上。合歡花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清香瀰漫。
是呀,唐小泊就快離開了。不知道再見面,會是一年,兩年還是十年?只要知道他在哪裡,我會覺得安穩一些。我想起在南京從武訫那裡知道也許唐小泊在這裏的消息時,我的失魂落魄了,我在那條街遊盪,我那麼地慌亂失措,那麼地失魂落魄。

樓頂?我驚懼地說,開始朝樓頂奔去。
我們任性,我們不乖,我們真的被雨淋了。我們在雨里,牽著手奔跑,下著雨的天,那麼地熱鬧,像我們熱氣騰騰的青春。後來,我們真的病了,我們聽著家長的埋怨,卻笑了。我們想起了,我們濕漉漉的鞋子;想起了,褲腳上的泥巴。
夏天已經到尾聲了,我們又要分離了。
張初初由著我,我們大聲地乾杯,碰出了四濺的水花來。我們說,如果八十歲了,我們也要這樣一起喝酒,還有布小曼,我們誰也不準缺席。
瞧,這才是孩子的模樣。
唐小泊驚喜地握著我的手。
我的身體往後跌了跌,怎麼會,怎麼可以?為什麼要讓張初初稍稍複原的時候,又給她這樣的一擊?命運如此多舛,扑打過來的時候,我們都沒有設防。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找她,她誰也沒有聯繫……甚至是和她爸……我去了很多城市,後來我想,也許她會回到這座城市,我在這裏等她……羅央檸的眼裡,噙滿了淚水。
他來時躲不掉
哽咽在我的喉嚨里,不斷地洶湧。
張初初的案子開庭了。我沒有進去旁聽。張初初說不想讓我看到她狼狽的樣子。我從來不會覺得那個時候的張初初是狼狽的。在我看來,勇敢地面對自己,面對有著傷口的自己,是張初初最美最美的時候。
我虛弱地舉起我的左手。我說,當我戴著這個戒指的時候,我就選擇了。
嗯。
她們是我人生里,無法缺失的部分。
張初初來看我,她背著身子站在玻璃窗前。頭也不回地說,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可麥涼,他為你等待了這麼多年,你真的忍心傷害他嗎?曾經的我,走了一條彎路,可是直到現在,我還在為當年的選擇付出代價……我知道唐小泊很好……可是,麥涼,段錦年呢?你忘記你哭的時候,誰在陪你?你孤獨的時候,你難過的時候,你需要的時候,是誰?段錦年,他就在你的身邊,你觸手可及的地方。
是讓我等待得太久了,是太過滄桑的感情了。
能幫我們再放一場電影嗎?唐小泊懇切地說。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的眼神。
麥涼,我知道我是來不及了……可我想,留下來,或者你跟我走。
我伏和-圖-書在她的床沿邊握住她的手,她的心裏,該有多痛楚呢?而她,面對著突如其來的孩子,又該怎樣抉擇呢?
我們總是在錯過,我們不停地錯過,我們的時機不對。是的,我們總在錯的時間遇見,如果是早一步,如果是晚一步,我們會不會不同呢?當我聽到這些的時候,我會讓自己狠狠地撲到他的懷裡,狠狠地痛哭。
是在我看到小五頭上滲出的血時,我竟然不怕了。不再暈倒也不再心悸,我只是想要阻止他,拚命地阻止他。我的暈血症就這樣不治而愈。
你知道嗎?我在賓州的時候,總是會想起你來,想起你歪歪扭扭騎單車,想起你在籃球場飛奔,想起你為我擋下那一棍,想起襯衣上的草莓汁,想起你在每個探視的日子出現……離開這裏的時候,我只帶了一樣東西,那是你為我織的毛衣。我總是穿著它入睡,這樣,在異鄉的孤獨里,我會覺得,有你……你們在。
張初初!我顫聲地喊。
她緩緩地轉過身,走到我面前。麥涼,還有布小曼……唐小泊忘記布小曼了嗎?布小曼會回來的……她回來的時候,又要怎樣面對你和唐小泊……
那個時候的我們,多快樂呀。我們三個人,做什麼都在一起……可我們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再也沒有辦法找到以前那個乾淨單純的我……我覺得自己臟,我這樣臟。張初初哀哀地說。
我已經沒有力氣。
不是,我的麥涼,是最漂亮最有女人味的。
入睡的時候,我給段錦年打了電話。我說,等審判過小五后,我和你一起去北京。
那時候,這裏也是鬱鬱蔥蔥。它們一直都在這裏,它們從未離開,如果我們也是相鄰而生的樹,一生一世地矗立在一起,那該多好!
別。她跳起來。
她是布小曼,她真的是布小曼,清麗的鵝蛋臉,大眼,細細的腰肢,一條長到腳踝的裙子……背景是藍,蔚藍,碧藍,孔雀藍,那麼多藍色的背景,是大片的憂傷和蒼茫。
午後的時光,和唐小泊坐在醫院花園的長椅上時,我輕輕地吹著那首《對你愛不完》。唐小泊靜靜地聽著,聽我吹完整首的時候,他深深地望著我,抬起手來摩挲著我的臉。
你不在我預料
孩子生出來,會有兩個媽媽。我篤定。

拜託你,因為對這裡有著特殊的感情,所以想要在拆遷前再看一場電影。唐小泊急急地對老闆說。
《這個殺手不太冷》。唐小泊說。
段錦年坐到我的身邊,遞給我一瓶水。我微笑,揶揄地說,你好像從來沒有送過我花,總是給我水。
他說,一定,一定要等。
他在昏暗裡低低地說,如果,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鬆開你的手,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同?
你決定了?停頓片刻,我猶豫著問。
她的臉色那樣蒼白,疲憊。
我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曾經的我,總是這樣望著他的背影,永遠在他身後的距離,那麼憂傷地看著他。
她穩穩地握住了我的手,坐到我身旁,我們摘了兩朵合歡花戴在髮際里,輕聲地笑起來。
他去敲門,敲門。終於有人來開門了,我認得他,是影院的老闆,我,布小曼和張初初總來,他會請我們吃爆米花。
我的臉柔軟地疼了起來,現在的我,是那麼不真切,那麼恍惚。
幫我纏繞紗布的時候,他的手繞過我的身後,有髮絲和鼻息若有若無地碰撞在一起。我的心跳,像喝醉了一樣,很踉蹌。
麥涼,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布小曼幸福……我、我也許知道布小曼在哪裡了。她說。
風停了雲知道
那麼疼,卻只是一個人藏起來,慢慢地療傷。
待他轉身的時候,我說,陪我看一場電影吧。
我的手在空中,是驀然地疼痛。
倒桑樹街的夜晚,原來這樣溫馨。張初初若有所思地說。曾經的她一心想要離開這裏,因為不願意被人稱做「粉妹」,因為街兩邊的那些紅色洗頭房,會讓她抬不起頭來。現在,當她再回來的時候,那些洗頭房已經沒有了,米粉店也沒了。這裏變得繁華,變得乾淨。但她卻更加懷念以前那個紛亂的倒桑樹街。
她回過頭來,凄然地朝我笑。她說,簡放,簡放在跳下去的時候,是怎麼絕望的心情?他是唯一給我溫暖的男子,可我……卻沒有讓他有生的希望。
和*圖*書也上來。我朝張初初喊。
我只是來看看你……知道你出院了……已經沒有事了嗎?他問。
他輕輕地撩起我腹部的衣服,說,傷口好像裂開了,在流血。
我們都在等著布小曼,等著她回來。
接到張初初同事的電話時,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張初初在庭審的時候暈倒了。她的同事告訴我,雖然表面上像沒有事,但張初初的心裏一直都在壓抑。她拚命地工作,玩命一樣地接案子,終於讓自己的身體不堪負荷。
他握住我的手,凝視著我,唇一點一點地壓了下來。陽光開得娉婷,我輕輕地閉上了眼。
我那麼地痛恨小五,痛恨自己。如果我能早一點到,如果我能及時地趕到,張初初就不會有事了。
張初初沉睡著,她許久沒有睡得這麼沉了。夜裡的時候,我總是聽到張初初在夢魘里的驚呼。她的額頭都是冷汗,我只能握住她的手,只能用這樣微薄的方式安慰她。那種無力感讓我很茫然。
所有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放下心裏的那個人。可現在,是真的遲了。當我們可以選擇的時候,卻沒有機會去選擇了。
他走上來一步,站在與我咫尺的距離,突然抬起手蒙住我的眼睛,急切地說,別看。
天上,已是朝霞滿天,雲層的縫隙里會有一道道的光照射下來。唐小泊拍拍他身邊的位置,我坐了過去。
走廊里,花園裡,還有檢查室……都不在。我的腿不住地發軟,覺得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
我站在他的面前,站在倒桑樹街的風裡。
你以前常來,和你的朋友。老闆對我笑,想了想說,那好,我放給你們看,正好儀器還在。
回去的時候,張初初在等我。
我愛你。他深情地說。
我們總是來不及,小時候來不及對著流星許願,長大了來不及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他沉沉地說,我離開,我想要忘記她,想要讓她更加地幸福……可是我發現在離開的日子里,我那麼地思念她,強烈得無法抑制。
他是羅央檸。
我和張初初失望地離開了。離開的時候,羅央檸在畫布上迅速地勾勒著線條,線條清晰的時候,分明是布小曼的模樣。在布小曼離開后,羅央檸所有的畫里,都會有人物,那些各式的風景里,都會有一個穿裙子的女孩揚著長發,那是他心裏的傷口,但他不願意忘記。
我奔到醫院的時候,張初初還沒有醒來。
「都城影院」就要拆掉了,再回來的時候,不知道這裡會變成怎樣的模樣。「都城影院」有我和唐小泊最初的回憶,那是唐小泊第一次握住我的手,我的身體如此驚喜,如此歡悅。那個時候的我,覺得初戀只是純粹的美好,只是兩個人的牽手,兩個人的守望。
我拉過他遮住我眼睛的手,凝視他,我的暈血症,已經好了。他的手在我拉下的時候,微微地握住了我的指尖,只是片刻,又鬆開了。
怕不愛睡不著
他微笑。
不,不要!會過去的,我會陪著你!布小曼……布小曼回來的時候,見不到你,她會難過的!我哽咽不止。
她懷孕了。醫生稀鬆平常地說。
太陽終於徐徐地升上來了,光芒萬丈地落下來,灑了我們一身。
路埂的野草
師傅已經不在了,這裏隔兩天就搬走等著拆遷。老闆為難地說。
唐小泊緩緩地垂下手去。
初初,張初初。我喃喃地說,心裏都是傷感。曾經的我們,總是分享彼此的一切,一點的快樂,一點的悲傷,是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已經學會獨自承擔了,學會,一個人吞咽痛苦?那不是因為我們離得遠了,是因為,我們成長了。
我抬起手,想要觸碰她的臉,可我的手,只碰到冰涼的畫布。
風裡,有那麼多悲愴的氣息。
為什麼受傷了不告訴我?段錦年走過來,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有一天,我的朋友告訴我,這個女孩一直喜歡我,她為我疼痛,為我付出,甚至為了我躲到另一座城市……我是如此震撼。我想,這樣的我還可以被愛嗎?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握在手裡的我,能給她什麼承諾?而我的朋友,一直喜歡著她……
可,我的掌心是那麼地涼。
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張初初。段錦年扶住我的肩膀說,她總會知道的,告訴她讓她自己作出決定。
我驀然地望著他,我沒想到他還記得,記得我們看的hetubook.com•com第一場電影。偌大的影廳,只有我和唐小泊,那些光線投影到背景布上時,瑪蒂達對萊昂說,我想我是愛上你了,這是我的初戀,你知道嗎?
唐小泊,別說了。我已經泣不成聲。
我茫然地不知道怎麼回答段錦年。
時光那麼涼薄,時光那麼倉皇。
我開始等待,在每一個日子等待。後來,這樣的等待竟然成為很重要的一件事,當知道她要來的時候,我的心裏會微微地戰慄。
見到我們,他也微微地有些訝異。從離開倒桑樹街,我就一直沒有見過羅央檸。在我記憶里,他是那個跟在我們身後,一口一個「姐」的弟弟;他是那個在閣樓里,不許他出聲,他就噤聲的小孩;他是那個和布小曼在公園裡放風箏,跑得雀躍的男孩……如今的他,留著有些微微長的發,眼神憂鬱厚重,挺拔的個子。
段錦年拉住我的手朝外面奔去,快找。
如何在縹緲
段錦年對我說,等庭審結束他就先回北京。
可我們總是來不及,總是被愚弄。
不,不是的。你在我們的心裏,永遠都是最純美的,你不能這樣說自己。下來,求你!我朝她走過去。
我沒有動,我想起那一年,當我騎單車載著唐小泊摔在地上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抬起手來蒙住我的眼睛,不讓我看到手掌滲出的血。
唐小泊握住了我的手,我的眼淚涌了上來。
擾亂我平靜的步調
那一日的早晨,布小曼嬌嗔地讓我陪她看日出,得知她是與唐小泊時,我拒絕了。看著他的目光追隨著她時,我的心裏,都是哀傷。
她看著我的眼睛,緩緩地、緩緩地伸過手來,我們握住了,我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不,前些日子。唐小泊沉吟地說。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回去的時候,唐小泊在樓下,看見他的時候,我的心,變得很困頓。段錦年回來后,他沒有再來看我。我想,他是不願讓段錦年誤會,故意躲避著我們。
他低下身,對著我的傷口,吹了吹。溫暖的氣息,青草的氣息,我幾乎落下淚來。
他走得靜悄悄
真美。我嘖嘖地說。
我有些失措地點頭,好很多了……錦年……我……
誰也沒有想到,在那一年,會發生那樣重大的變故。布小曼的一句謊言,會讓羅央檸和唐小泊的人生變得不同,還有她自己。所以這幅畫的名字是「傷口」,她是他心裏的一個傷口,而她,本身也是一個巨大的傷口。
張初初看到他,低聲說,你們談談,我先進去。
段錦年竭力地微笑,可他的笑容讓我難過。他抬起手來,捋捋我額前的發。他說,怎麼辦,我不願意放你走……
當夢醒了天晴了
那時候的我,如此自卑,覺得自己不夠美,不夠好。即使是現在的我,在他的面前,還是覺得如此卑微,只能仰視他,只能帶著顫巍巍的心情望著他。他始終是我心裏無法企及的地方,怎麼走,也到不了那邊風景。
我對張初初說,去喝酒吧。
我和張初初搭著肩膀走在倒桑樹街的街上,月明星疏里,風是那樣清冽。
麥涼,我快承受不住了,我以為我可以的,只要我微笑,我就可以不疼,只要我不說,我就可以不知道……可是我好辛苦,真的堅持得好辛苦!也許跳下去,跳下去我就不會感覺到痛苦。
我已經開始朝樹上爬去。小時候會和張初初一起爬樹,兩個野小子一樣的女孩,蹭破了衣裳,一頭一腦的汗,卻高興得很。
到電影院的時候,才知道電影院已經停止營業了。
嗯。我惆悵地說。
麥涼。他目光深邃地看著我。
愛多一秒恨不會少
我佯裝生氣,難道你覺得我一點女人味也沒有?
回來很久了嗎?他別過面孔,對唐小泊說。
我知道,張初初會挺過去,會熬過去的。過往已經從她的身體里穿透了過去,是真的,過去了。
當我抬起頭的時候,怔住了。
我飄啊飄你搖啊搖
我知道他是要給我時間,給我空間。他從來都是如此溫暖,不會要求我這樣,那樣,但即使他不說,我也能感覺,他心裏的不安。
我的心有些緊張,有些不安。剛才我幾乎情不自禁了,在唐小泊深邃的目光里,忘記了www•hetubook•com•com自己,忘記了段錦年。
傷口怎樣了?段錦年給我掖掖被褥。
電影終是要散場,而我們,終是要別離。
我笑,揚起手來作勢打他,貧。
他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待,等待自己不再為他疼痛,等待自己可以風輕雲淡地面對他。我的等待,那麼漫長,那麼心酸、無奈。
張初初開始梳洗,穿著工作套裝。鏡子里的她,像往常一樣幹練、冷靜。我站在她身後,遲疑地說,要不,休息一段時間再上班?
在淡淡憂傷的歌聲里,我看著身邊的唐小泊。他的出現也是在我意料之外的奇迹,擾亂了我平靜的生活,可我還需要用多少力氣,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呢?我看到,在草叢中的螢火蟲了。那些點點的螢光,在黑暗裡閃爍。而當我們的天空黑下來的時候,我們心中是否也有這樣一盞燈,指引著我們前行?
麥涼,我上庭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要陪我?張初初緩緩地說,因為我不想讓你看到那樣狼狽的我……不想讓你們難過……
唐小泊來到我的面前,他手裡拿著紗布和碘酒。坐在石階上的時候,我輕輕地撩起自己的襯衣,看到白色的襯衣被血染了一些。是剛才爬樹的時候傷口有些撕裂吧,當碘酒從我皮膚上擦拭過去的時候,是驚鴻一片的疼。
夜晚,我們四個人坐在帳篷外看星星。篝火熊熊地燃燒,把我們的臉映照得那麼真切。張初初唱起了一首歌,《飄搖》:
路埂的野草
我的手搭在膝蓋上。無名指上,是一枚戒指,是段錦年的戒指。
我點頭,沒事了。
段錦年,段錦年的手裡拿著一束野花,那些花隨著他破碎的眼神,紛擾地落了下去。
不是的,你下來。求你!我淚流滿面,你說過你要替簡放一起活,他也是希望你活著的。
湖邊。依然是這個湖。我們大群的人來這裏露營,布小曼為了摘紫藤花跌進了湖裡。是那個時候起,布小曼和唐小泊之間的堅冰開始融化,他們慢慢地靠近。而我,黯然地看著他們,明知道不應該卻無比地心痛。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起來。我想去看這山間的日出。
我朝段錦年走去,我跌跌撞撞地說,段錦年,不是……
你等我一下,一定,一定要等我。唐小泊朝前面奔去。
怕愛了找苦惱
唐小泊。我看著他憂傷的臉,落下淚來。我從來不知道他心裏的糾葛,不知道他曾經那麼認真地等待過我。
是舊時的一個同學,他在一個畫展上看到了一幅畫,那個梔子花面孔的女孩分明就是他的同學布小曼。他想起張初初曾經打電話問他布小曼的下落,所以他告訴了張初初。那個畫這幅畫的人,一定會知道布小曼在哪裡。
我想起了布小曼在我十七歲生日里說的話,她說等到八十歲了要給我插上八十根蠟燭。那個時候的我們,會是白髮蒼蒼的,會是滿臉皺紋的,當我們想起我們的過往,會是怎樣的心情?
而他的手,輕輕地鬆開了我。
那天晚上,我不斷地醒來。當我醒來的時候,就會望向我的身邊。張初初在,她還在。我的心,那麼后怕,我已經不能再失去了,失去了布小曼,如果再失去張初初,我會感覺到無比地孤獨。再也沒有,另外的人,能夠替代她們。
愛走了心自然明了
我抬起手來看著一樹一樹合歡花,轉過臉對張初初說,我送一朵花給你。
她沒有回頭,看著鏡子里的我,沉沉地說,我要靠自己的力量,養活我,還有孩子。
我身邊的人是他嗎?是他陪伴著我,帶著溫和的笑容和深邃的目光,渾身散發著溫暖的氣息,挾裹著七月陽光的味道。
那兩年……我覺得非常地沮喪,好像人生就這樣終止了。毫無希望。我等著一個人的出現,我以為,她會來。可是,另一個女孩來了。她總是在每個探視的日子里準時地出現,她告訴我她就在成都,其實她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往返……
我拒絕見她,我那麼害怕自己再面對她時,會有想要攬她入懷的衝動……她小小的身軀里有好多的溫暖,讓我想要靠近……但我知道我不能,我什麼都不能做。我知道她來了,她就在那裡,可我一次次地拒絕……
你給了我那麼多的溫暖……麥涼,我很慶幸,有你這樣的朋友。
怕愛了找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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