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半離

作者:梅吉
半離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四章 矢車菊的花語

第十四章 矢車菊的花語

我只是知道,我愛他,我深愛著他。
而段錦年呢?那晚后他沒有再和我說一句話。他來看布小曼,他的眼光輕易地掠過了我。他對我視若無睹,當我喃喃地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他起身離開。從認識段錦年開始,他從來沒有這樣冷漠,這樣疏離,他永遠對我微笑,永遠對我溫和。他用他所有的力量來對我好,可是我呢?我總是在傷害他,總是在不斷地從他那裡得到……在最後,在我戴著他的戒指時,卻和另一個人牽手。
我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這個時候的我們,終於釋然,終於、終於穿透了迷霧。
我的嘴唇啟合,啟合,那麼困難的字眼,如鯁在喉。
唐小泊。唐小泊。你知道我一直在喊著你的名字嗎?知道我心裏,有著怎樣的傷口,知道我曾經為這一段感情流過多少眼淚嗎?
我多想留在他的身邊,可是,那麼氤氳的霧氣,我們被籠罩了。
是遇到幸福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迹,但鳥兒已經飛過;心裏沒有被刀子割過,但疼痛卻那麼清晰。
沈秋說,布小曼醒來了。
我輕輕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說,布小曼是個善良的女孩,她會明白的。
他的天花板上,是我整幅的照片。他說過,想要一抬起頭來時,就能看見我。可是現在的他,一抬起頭時,看到的是自己內心的傷口。
我伏在她的床沿,等她醒來。她的額頭上是細密的汗水,她在夢囈,不停地喊著媽媽。
別擔心……他們……他們會明白的。張初初輕輕地嘆息。
他的眼神那麼憔悴,那麼困楚。
他不相信,她會不為所動。
不同的是,這一次,是他要離開,走得很遠,離得很久。這樣的分離,總是讓我無所適從,讓我不知所措。
可,我不會覺得幸福……因為知道你的成全,知道你的隱忍,知道這樣的你不會幸福……我會痛恨自己的。是在那兩年,在他還在獄里的那兩年,我察覺出了唐小泊對你的感情,當他望著你的時候,眼神會突然地亮起來。我知道自己完了。可我捨不得你走,捨不得放開你的手。我想,我再努力,再努力,也許會走到你的心裏……
我不再是一個小孩,不可以掠奪,不可以隨心所欲,任性妄為。有理智,理智阻止我,有段錦年送我的一屋子「幸福」阻止我,還有布小曼的「圓舞」阻止我。為了自己的幸福,去傷害別人,我不忍,唐小泊也不忍。所以,我們是同樣的矛盾,同樣的糾葛,同樣的疼痛不堪。
是布小曼。是我們親愛的布小曼回來了。
我睡著的時候,唐小泊來了,段錦年也來過了……布小曼看著窗外,緩緩地說。唐小泊告訴我,他曾經喜歡過我,但現在他喜歡的人是麥涼。在他無助的時候,是麥涼陪著他;在他迷茫的時候,是麥涼安慰他,在他覺得自己沒有希望時,也是麥涼鼓勵他……麥涼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填滿了他的心……
而他走,我是再也沒有立場去留他了。
我也是。
這麼涼薄的天氣里,有哭泣在嗚咽。
我知道我不會被他原諒,我傷害了兩個人,我在他們的心裏扎了一把刀,觸目驚心地疼。而我,能夠這樣坦然地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嗎?
我想,我是真正的罪孽深重,我是最最不可被原諒的那個人。
我看到布小曼難以置信的目光。她走過來,拉開擋在她面前的張初初,張初初趕緊說,小曼,不是,不是這樣的。
我只能頹然地跌下去,轟然倒塌。
我做了很快樂的夢,夢見我們在盪鞦韆。當陽光落下來的時候,我們的面孔是光亮的。
那一支圓舞已經結束了,曲終人散……我再執著,只是對我朋友的傷害。布小曼沉吟。
段錦年家。
我告訴他,我在知道他也許來過南京後有怎樣的尋找,怎樣的等待。我告訴他,在戈壁灘上以為自己會要死的那一夜,我那麼地想他。
我的心,羞愧不已。
終於,靜如秋水。
我在南京上大學,張初初在重慶,唐小泊出國了。
茶几上,是那麼凌亂的煙蒂。他抽煙了。
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想念你。我想起在甘肅的日子,想起在南京的日子,想起那些在火車上的時光。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看著這樣難過的布小曼,我的無力感又涌了上來。我不能讓她再失去了,我知道唐小泊始終喜歡著她,他們,他們應該在一起,他們那麼般配,那麼妥帖,他們有著那麼美好的過去,一切都來得及。
是的,他好,有大把的錢,也穩重儒雅,有一票的女孩趨之若鶩。而他,只是對她好。她不讓他送她回家,他每晚都開著車護送她到家門口;她生病的時候,他送她去醫院,不眠不休地照顧她;遇到欺負她的人,他會挺身而出,狠狠地教訓那些人。他的好帶著一些霸道的作風,很堅持。
留下他來和*圖*書……留下他。她說。
我們能夠逃避一天,還是兩天?我的心裏又開始退卻了,一想到他們,我心裏的不顧一切還是動搖。
終於,宛若陽光少年,心底無雜。
我們不會再錯過了。他篤定地說。
握著聽筒的時候,我的心如此地哽咽。他說,麥涼,這邊有家公司一直邀請我過來,但北京的天氣不好,冬天太冷,春天乾燥,想了想,我還是把你留在更適合你生活的城市。
是要這樣一直抱下去嗎?良久后,唐小泊在我耳邊揶揄地說。
去明月山吧。唐小泊說。
她定了最快的航班,她變得如此迫不及待,但內心,卻又那麼情怯。
當我站在明媚的陽光里,看著你抱著書本穿行在滿是梧桐樹的校園,你是那麼好,那麼……美。而我,剛出獄……很灰暗。所以我只是遠遠地看著你。
那個時候,當唐小泊因為過失傷人被關起來,羅央檸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時,她整個人都蒙掉了。她不想這樣的,她只是想要報復那個女人,只是想要讓她痛苦。可她發現,痛苦的還有她。
麥涼,段錦年今天沒有聯繫上你,一直在這裏等你。張初初看到我們,疾步上來,有些猶豫地說,你留住他了?
我搖頭,還沒,燒一直不退……我們、我們還是……
她蹲在那裡,一邊捂著流血的手,一邊拾著碎片。有個男人就拉起了她,掏出手巾給她包紮。他說,你真是特別的女孩。他,就是沈秋,酒吧的老闆。他沒有安排布小曼再做侍應生,讓她去做收銀員。
而他已經離開我的視線,駛入另一個街角。
見到是我,他旋即轉身上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和我在一起,你會覺得幸福嗎?
當她要離開的時候,他終於勃然發怒。他捏著她的胳膊狠狠地說,如果你走,我就一把火燒了這個酒吧,連同你。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布小曼,還有張初初。我們都會找到自己的方向,找到我們想要尋找的方向,那麼厚重的霧終於要散去了。
看著傷心的布小曼,我的心那麼疼。
段錦年打開門的時候,我聞到,他喝酒了。
她曾經到過南京,也曾經去過重慶。她在遠遠的地方見過她的朋友,她想要迎上去,想要走到她們的面前,可她只能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是那麼地想念她們,卻又那麼地害怕見到她們。
也許,放棄才是對的。
她……醒了嗎?
他轉過身,大步地離開。
布小曼病了。
我的心,很哽咽。
抬起頭來的時候,張初初複雜地看著我。
現在,她終於回來了。
但不管在哪裡,過去多少年,我們卻依然牽挂著對方,依然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不許你放棄,不許。他說。
他終於走近,來到我的面前,深深地凝視著我。
錦年。我拾起地上散亂的東西。他合衣躺在床上,用冷漠的背對著我。
張初初跑去外面買了茅台。是的,那個時候布小曼總是拿她爸的茅台給我們喝,我們像三隻小心翼翼的貓,躲在一起酩酊。假裝是大人的模樣,說很成熟的話。其實,我們只是假裝成熟罷了。
第二天的時候,我見到唐小泊。他站在街的對面,拉著一個拖箱,有一輛車滑行在他面前。我知道唐小泊今天就要離開了,他要回到賓州,那個遙遠而陌生的城市。如果他走了,我們都無法確定下一次見面的日期。
是在離開后,我發現,原來我是如此地想你。
我愛他,我始終愛著他。在過去,在現在,在未來。
我把頭埋在段錦年的胸口,眼淚打濕了我們的面孔,打濕了這個陽光明媚的夏季。
他哀傷地看著我,眼淚淌滿了他的臉。
當我的唇落到他的唇上時,他別過面孔去。
當我的身體被拽進一個懷裡時,我驀然被定住了。
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布小曼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竭力地微笑,有眼淚從她眼角滑落下來。
那天夜裡,我們五個人仰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
我們熱烈地討論孩子的名字,我們揣測那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這在我們看來是那麼神奇和不可思議,當我們覺得我們還是個孩子時,已經有生命在孕育了。但不管這個孩子是怎樣的模樣,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們都會深愛著她。
倒桑樹街,變了很多,她幾乎要認不出了。當年她爸原本想要讓她換個地方重新開始,所以賣掉了倒桑樹街的房子賣掉了自己經營的超市,他們搬到一處新的房子里。可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要離開倒桑樹街,離開這條盛滿了回憶的街。
是我阻止了他靠近你的。段錦年踉蹌地看著我。
沈秋是一個傍晚的時候來的。
她答應沈秋會一直與他聯繫,他終於心死,開始拿她當妹妹一樣看待。這一次,是沈秋告訴布小曼,m.hetubook.com.com張初初出事了。
錦年,我們談談。
麥涼……我不要這樣……他低低地說。
這樣不舍,為什麼還要放我走?是唐小泊疼痛的聲音。他沒有走,他聽到了我內心的呼喊,是終於、終於聽到了。
錦年……
然後,我們撲了過去。我們狠狠地罵她,我們哭,我們笑,我們不知所措。
天快要亮的時候,我們三個人終於睡去了。我們腳疊著腳,手繞著手,擁擠在一起,覺是許久沒有的幸福和感動。當我醒來,看見我身邊的朋友,我的心那麼安穩,我的嘴角會浮出笑容。
這樣靜如秋水的時刻,希望,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他說,麥涼,現在的我知道了有時候太執迷地去愛一個人,其實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殘忍。我不想讓你在這樣的殘忍里煎熬,不忍看著你再流淚……你不要覺得愧疚,因為是你才讓我知道什麼是深愛,什麼是付出……因為你,所以我不會覺得自己的青春很蒼白。
那個時候,她在麗江夏季的陽光里。
唐小泊再一次握住我的手,我的身體茫然得不知所措,只是想要抽出手來。而他卻緊緊地握住,那麼緊,那麼有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搖頭,眼淚在臉上洇開來。
走出門外的時候,我看到了唐小泊。
我想你。他說。
唐小泊的手微微地用了些勁,拉我入懷。我在唐小泊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感覺到大片青草的氣息,纏繞成了我掌心的每一條紋路。
而張初初也不在倒桑樹街。那個時候的她,非常孤獨。
他困惑地說,難道我不好嗎?
不,不會錯過的。我急切地說。
我們會在一起。唐小泊打斷我,走近一步,捧著我的臉,讓我直視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可我不同意,我不答應。我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自己是徹底的壞,但就算我被全世界唾棄,我也要和你在一起……麥涼,錯過了你,我再也不會覺得幸福。
可我,真的很害怕。害怕這樣鬆手,今天的一切就斷裂了,像那些被風化掉的石頭,怎樣的堅硬也經不得滄桑。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緊緊地抱住段錦年。不管他說什麼,做過什麼,我都不覺得過分,因為是我,是我不斷地犯錯,不停地犯錯。
這幾年,布小曼遊走很多的城市。她做很多的工作,然後又不斷地離開,她讓自己要習慣這樣的告別,讓自己在對這裏漸生留念的時候冷卻下念想。她也遇到一些想要留住她的男子,但她總是匆匆地從他們身邊走開,因為她的心裏,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我……走了。他踉蹌地說。是真的要分離了,這一次的錯過,便是終結,對他感情的終結。再見的時候,或者我已是段錦年的妻,或者我的身邊有了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我們的一生,都再沒有機會了。天知道,我的內心是多麼想要留住他,或者跟他走。不管天涯,還是海角,即使是下到地獄,我也願意。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可我不能。萬般的不能。
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她回家的決心了。
整個夜晚,都是肅殺的荒涼。
布小曼把手放在張初初的肚子上,她把頭低下去說,寶寶,你也會是我的孩子,是我們三個人的孩子。
段錦年,我的矢車菊呢?我猛然想起,想起我在段錦年家的花房裡種的那些小花。十七歲離開后,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問它們。我竟然把它們忘記了。
我朝前面奔跑,跟著車子奔跑,絕望像一條冰涼的蛇,扼住我的呼吸,我無法喘息,無法掙扎。我只能朝前奔去,只能由著內心那洶湧的念想朝前奔去。
她離開了,因為沒有辦法面對自己的家人,面對自己喜歡的男孩。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她想要自我懲罰。
麥涼……我愛你!所以,我放你走。
年輪,一年,又一年,只是剎那,只是片刻,我們已經走到了成人的世界。不再是孩子,不再是年少。
那些流浪結束了。她要回到她來時的地方,回到屬於她的地方,不再漂泊,不再飄零。
布小曼轉過面孔,看住我,我竟然不知道,我的朋友,在她的內心,有這麼厚重的感情。
她是在最落魄的時候,遇上沈秋。在瀋陽。那是一座北方城市,冬天很冷,雖然她的城市也下雪,但整個冬天過去,也只是幾場而已。但瀋陽的雪,厚得無法落腳,只是一踩,鞋子就會陷進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我點頭,不迭地點頭,濕了眼。
他是到了北京后,才給我打了電話。
布小曼一直在發燒,昏睡,不肯醒來。她想要逃避面對,那些離開的時光里,她一直靠著唐小泊支撐著她挺過來。她想,等她懲罰了自己,她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在坐牢的時候,她也給了自己一個心牢,那就是讓自己不許去見他,用思念懊惱折磨自己。可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懲罰了自己,老天卻給了她更致命的懲罰,她要永遠地失去他了。她那麼、那麼地後悔。
但,她真的沒有心動,除感激。於他來說,她像是一個謎,沒有來處,沒有歸處,只是一個人,這個美得讓人眼睛發疼的女孩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
對不起,錦年。對不起!我無力地說。
布小曼對我說,想要去見唐小泊。她的內心是不安的,忐忑的。因為她不知道他是否原諒她,她是否已經被原諒。這幾年,她一直是靠著思念他而堅持過來的,她遇到過那麼多人,卻從來沒有人能讓她忘記唐小泊。
我如雷殛一樣地呆住了。張初初在我的身後問,誰呢?當她看見她的時候,也呆住了。
初初推開門進來了,她的手,覆到我和布小曼的手上。
我敲門。錦年。
現在去哪裡……飛機已經趕不上了。他溫暖地注視我。我在他的微笑里失了神,那麼不確定,這一切,恍如夢裡。
我貼著他的後背,他轉過身,面對我,眼淚從他的眼角滾落了下來,睫毛濕了。我湊過自己的唇,親吻他的眼睛,他的睫毛……我的身體在微微地戰慄。當我的唇碰到他的眼淚時,心裏是哀鴻遍野。是我,讓他流淚,讓他傷心,讓他痛楚。我,該如何做,才能不讓他,這麼難過呢?
我抬起手,擦拭她額頭冰涼的汗。是我給了布小曼這樣重重的一擊,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最親最好的朋友會成為掠奪她幸福的那個人。
這幾年,也是沈秋把我、張初初還有唐小泊的消息告訴布小曼的。沈秋知道,她心裏始終的牽挂,而他的人脈是可以辦到的。
麥涼,你知道矢車菊的花語嗎?是遇到幸福。我希望你種出來的都是幸福……而我,也想要把最多最多的幸福給你。
當我們三個擠在床上的時候,張初初終於遲疑地問,你們……
麥涼,你相信我嗎?
明月山,這是我第三次來這裏。每一次的心境都是那麼不同。而從這裏看這個城市時,卻依然美麗。唐小泊從身後擁住我,與我十指相扣,輕聲說,對不起,麥涼,讓你等了這麼久。
明月山,有我的回憶,有我和唐小泊的回憶。只是低下頭看到我左手的戒指時,我醒來。段錦年,布小曼,我們該如何去面對他們?
布小曼始終記得,在我十九歲生日那天,她和他的初吻。漫天都是螢火蟲,她的心,那麼柔軟。她想要把之後的那些故事統統地都忘記,他們,好像就停留在那一天,在那一天重新開始。當唐小泊來的時候,他在草坪上見到了布小曼。
我悄悄地離開,張初初握住我的手,欲言又止,麥涼……
是在離開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如此地想念,想念的是麥涼,那些想念像是骨髓里一道長長的口子,因為疼,所以驚覺,原來是愛著的,那麼那麼地愛。
是在拉開門的時候,看到她的。
她只有一個人去看電影,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鞦韆上。
當我打開門看到倚著枕頭出神的布小曼時,我還是那麼地遲疑,不知道是否進退。這個時候的布小曼應該不願意見到我。
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還要再回來?段錦年憤怒地質問。
那一個錯掉的步子,竟然是我,她的朋友絆住的。
我害怕,我驚恐,我不知所措。
我竭力地笑笑,逼退眼裡的淚水,我……我們終於,終於都回來了。在這裏,我們這五個人在經歷漫長的分離,在經歷兜兜轉轉以後,終於,終於能夠在一起了。
是在樓下的時候,看到布小曼、段錦年、張初初的。而我的手,那麼倉皇地從唐小泊的手裡抽了出來,心裏,忐忑不安,百般糾葛。
為了她。
唐小泊沒有還手,他只是由著那一拳一拳落下去。
她知道自己,該回去了,她要回到她的朋友身邊,陪伴她,一起度過最艱難的日子。她們要在一起,這個時候,她們必須要在一起。
布小曼只是看著唐小泊握住我的手,那種冰涼絕望的眼神,讓我疼痛不堪。
是下雨了嗎?好像是。而我心裏的雨,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呢?我和唐小泊,我們會有怎樣的一個未來呢?
她挑釁地望著他笑,她說,我無所謂。
他對我微笑。麥涼,你一定是麥涼。他望向張初初說,你是張初初。布小曼總是在我的面前提起你們來,我很嫉妒你們,嫉妒你們和她有過那麼美好的回憶,能夠讓她不管走到哪裡,都深深地惦念著你們。
那麼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就著他破碎的眼神。我身體,那麼灰。
段錦年是在第二天一早離開的。
麥涼。她沒有回頭。
會,我相信會的。我急切地說。
我們……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命運如此的強勢,它讓我們,沒有力氣去反駁,讓我們沒有聲音去反對。它我行我素,它一手遮天。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篤hetubook•com•com定地望著他。是真的決定,要和段錦年在一起,我不想再讓自己舉棋不定了,這樣的猶豫,只會讓更多人的傷心。我離開,我離開這裏,把唐小泊還給布小曼。我知道,唐小泊對她還是有難以取捨的感情,他曾經為她不顧一切,他曾經因為她而痴迷沉醉。他只是被我的執著感動,只是在最孤獨的時候,碰到了靠近他的我。
錦年。我喃喃地說。
段錦年遞水給我,坐到我的身邊,攬住我的肩膀。他知道我內心洶湧的感慨,知道我在看見唐小泊和布小曼重逢時複雜的情緒。
我自疼痛中驚醒過來,我不捨得,捨不得。我想要留下他來,想要他為了我留下來。即使萬劫不復,即使罪惡深重,即使被判上死刑,我也要留下他來。
沈秋是那麼睿智,他已經洞悉了發生在我們之間的糾葛。
別走。我輕輕地說。
我捂住自己的嘴,不斷地掉淚。
而現在的我們,真的很想要單純,再單純一些。
跟我來。段錦年神秘地笑笑,牽住我的手,去他家的花房。
她沒有學歷。她只能去做很卑微的工作,發傳單,刷碗,穿著高開叉的旗袍在酒店門口做迎賓……她從未受過這麼多苦。經歷過這些孤獨。她幾乎想要回家去。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我知道,我們再也無法躲避了,我們總要回去面對,面對那些愛著我們,信任著我們的人。
那麼洶湧的浪,把我吞沒了。
沒有告訴任何人。
錦年!我的心裏,滿滿的都是幸福。這樣被段錦年疼愛著的我,是真的,真的覺得幸福。是在我離開以後,段錦年開始在這裏只種矢車菊,他想要等到我回來,給我看這裏的「幸福」。
穿著一件桃紅色束腰長裙,披散著大|波浪的發,大眼睛寶光流動。
我走到他面前,輕輕地躺在他的身邊,從身後環抱住他。
去一家酒吧應聘侍應生,培訓的時候,她怎麼也托不起托盤,托盤上常常要放一打的啤酒,她那麼瘦弱,托盤翻了,啤酒瓶呼啦地碎了一地,她的手就被割傷了。
他說,麥涼,我會找到我遺失的那半圓,而你,也要握住你的那半圓。
我終於等到了我們相愛,終於等到了我們的坦陳。前路的那些坎坷,其實是讓我們更加地珍惜,珍惜這樣的擁有。
我的臉騰地紅了起來,急切地推開他。
我走過去,伏在她的床沿。
我們彼此擁抱,我們相擁而泣。我和張初初知道了,布小曼這幾年一直在流浪,她去過很多城市,看過很多風景。
我……我會把他還給你……他原本就是你的。是我,是我不好……我喃喃地說。
我想我應該結束自己荒謬的罪行,我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傷害更多的人。
我們三個人,有多久沒有在一起了?在那個十八歲的夏天,我們一起去過瀘沽湖后。
不要,不要再打了。我撲到唐小泊的身上,而段錦年落下來的拳頭,就那麼荒涼地收在了我的面前。
怎麼辦?我把我的舞伴弄丟了。布小曼把頭埋在我的懷裡,哭出聲來。
我輕輕地把手放到他的掌心裏,我們的手在空中碰觸到了一起,我們終於、終於,左手與左手沒有絲毫的間隙。知道嗎?左手是牽扯著心髒的那隻手,所以當左手疼的時候,我們的心,會那麼敏感地覺察到。
段錦年上前來,他憤怒地拽住唐小泊的衣領,狠狠地砸下去一拳。唐小泊朝後踉蹌地摔到地上。段錦年紅著眼抬起拳頭,一拳一拳地砸下去。
我困頓地不知如何解釋。
時光好像拉回了那一年,他怔怔地望著她,難以置信。而她的眼裡早已經噙滿了淚水,她朝他走過去,她的步子變得急切,她開始奔跑,然後撲上去抱住他。他的身體被她的衝力衝撞到草地上,而她就在他的懷裡了。
我兀然地抬起手來,緊緊地抱住唐小泊。「失而復得」是這樣盛大的一個詞。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無法做,我只能緊緊地抱住他,生怕一個失手,就會丟失了他。
門打開來,一地的狼藉。
我想我怎麼配做布小曼的好朋友呢?和唐小泊的那些幸福的片刻,是我從她那裡偷來的。
她住在一個單間里,只有床,只有簡單的用品。夜裡,她在被褥里瑟瑟地發抖,熬著每一天。她想念倒桑樹街,想念那裡的陽光和朋友,還有她第一次喜歡的男孩。她很想去看他,她知道也許他會恨她,她不是涼薄,不是寡情,只是害怕去面對他慘烈的人生,那是她害的,是她造成的。
從現在開始,你只要站在我的身邊,只要相信我。唐小泊望著我,我們,會來得及的,在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時,我們會來得及握住的。
他開始調查她,蛛絲馬跡里,終於知道她心裏的秘密。
而段錦年也來過了。布小曼抬起手來,擦掉眼角的淚水。段錦年來告訴我,麥涼在十八歲就開始的感和_圖_書情,那些成全,那些隱忍,那些逃避和心痛……
推開來的時候,我一眼就見到了,整個花房裡,是成片的矢車菊,淡紫色、淡藍色、白色……清香撲鼻,我轉過身感動地看住段錦年。
為什麼,我們會遇到的是一個人?布小曼喃喃自語。段錦年讓我成全你們,可我拿什麼成全?唐小泊已經不再喜歡我了,就算不是麥涼,也會是其他的人。
所有的離別和疼痛,都已經失去了聲音,呼喊不出。
有一種舞,名字叫圓舞。不管怎樣地交換舞伴,跳到最後的時候,也是你最初的那個舞伴。而我和唐小泊,跳到最後的時候,發現我們的舞伴已經不是對方了……我們踩錯了一步,只是一步的距離,我們就永遠地錯過了……布小曼哽咽不止。
我點頭。
假如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樣。
而這竟然已經是六年以後了。
我讓自己埋在他的懷裡,我變成了一個貪婪的人,我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我要把這些青草的氣息統統地帶走。
攢了些錢后,她去跟他辭職。
他早已經在我的骨髓里,早已經合著我的每一次心跳……一想到要把他抽離出我的生命,痛苦就大得讓我無法處置。
他終於敗下陣來。
我曾經去過南京。他說。我兀然地抬起頭來,真的,是真的。他確實是來過南京,武訫沒有認錯人。
我想要為了你。他喃喃地說。我的眼淚在心裏泛濫,有一千一萬個聲音在身體里衝撞,為了我,為了我,留下來吧。而我只是垂下眼去,只是沉默。
整個晚上,布小曼都很沉默。
她微笑著朝我們攤開手來。我和張初初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張初初抬起手來,重重地拍她的手,啪的一聲。
麥涼,分別的時候,握個手吧!他伸出手來,眼中的淚水碎裂。
而時光在我們身邊延伸出枝丫,還會茂盛地生長嗎?我的心裏,那麼不安。
我點頭。
她越來越美了。那時候的美,是青澀秀麗;現在的美,是濃烈張揚。
我驚呼,眼淚橫飛四濺,不,對不起,是我,是我不好。
整整一夜,我們都沒有睡著,我們說話,流淚,擁抱,彼此安慰。因為張初初懷孕的緣故,她只能喝一點點的酒,而我和布小曼喝得酩酊大醉。
還有麥涼,麥涼離開后才給她寫了一封信。沒有地址也沒有電話,除了知道是從甘肅發來的,別無其他。
沈秋伏到布小曼的床前,溫和地說,再這樣昏沉地睡著,我會打你屁股。
隱忍的淚水終於磅礴而出。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車開始啟動,眼睜睜地看著車絕塵而去。
浩蕩的陽光里,瀲灧的風裡,我在,他在,我們在一起。那麼希翼此時此刻,歲月的洪流能夠停住,就我們兩個人,面對著面,眼望著眼,凝成化石。
拉開車門的時候,他看見了我。他朝我走來,過街的時候,他舉起手來比了一個「稍等」的手勢,而我,就想起了去甘肅前我和唐小泊告別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從對街走來,也是這樣舉起手來讓我稍等。
他打電話來的時候,是張初初接到的。她只是說布小曼病了,他就從瀋陽飛了過來。他和我們想象中的那樣,有很飽滿的額頭,很睿智的眼神,沉穩而洒脫。
我不要聽對不起。麥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給了我希望又把我從雲端拋下去?為什麼在我快要得到幸福的時候,又要一把地拿走它?你好殘忍,你真的好殘忍。他泣不成聲,然後緩緩地站起來,扶住茫然呆立在一邊的布小曼。她的身體好像已經遊離,那麼木然,那麼絕望。她陷入巨大的震驚里,只是機械般由著他帶她走。
現在的我,被這樣沉溺的「幸福」包裹,是震撼的,是無比地震撼。像那個時候,段錦年在我十九歲生日里送我的滿天繁星一樣,讓我許願,讓我總有著時間去實現自己的願望。
為她?
我告訴唐小泊,你對他的感情,那一刻,他是震驚也是幸福的……我知道你們彼此相愛了,但我不能讓你知道,我要阻止這件事發生。我質問他,你能守護在她身邊嗎?你能給她安定嗎?你的前途那麼渺茫,你的未來那麼不確定。我知道這是他的軟肋,他已經陷入低谷,他知道現在的他是承擔不起的。
他……只是感動。我喃喃地說。
張初初出事了。知道這個消息是在午後,她手裡的電話頹然地落在了地上。
不……我的淚濕了他的手。
收銀員的工作她做了整整一年,沈秋說拿錢給她另開一個酒吧,或者直接養著她。他是一個中年男人,她知道他對她有感情。他總是坐在酒吧的一角,一邊抽煙一邊默默地注視她,而她的心裏,卻波瀾不驚。
我們三個人,在各自的人生上,跌跌撞撞,踉踉蹌蹌。
放棄繼續堅持,我們四個人才能回到來時的方向。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