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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離

作者:梅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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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依然,始終,永遠

第十五章 依然,始終,永遠

唐小泊緩緩地睜開眼,抬起手輕輕地摩挲我的臉,他的指尖那麼冰涼,他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聽到他們談話時,天空還是那麼湛藍,但陽光下那些刺骨的寒冷,還是把我的心,挑得哀哀地疼。
命運,它是一雙翻雲覆雨的手。
他知道她不會屬於他的,而他只能站在她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其實只是聯繫,偶爾的聯繫,他也已經滿足,這是他愛她的方式。他一直記得在酒吧初見她時的模樣,那個即使狼狽,卻也剛愎美麗的女孩,她倨傲的眼神打動了他。他試圖用各種方式去靠近她的心,卻發現,她早已經心有所屬,雖然沮喪,但他不能允許自己再痴情下去,他,會用另一種方式來靠近,朋友,或者是兄長。
我愛你。他輕輕地說。他的眼睛是那麼明亮,好像十八歲時我們初遇時。他的唇輕輕地落到我的唇上,是溫潤的氣息,是晨露的氣息,是大片大片青草的氣息。
布小曼回家了,那個她離開了許多年的家。他爸在,羅姨在。
然後,他的手,輕輕地、輕輕地滑落。
我們有好多事都想一起做,我們要一起做好多事。我們要走很遠的路,去看很多的風景。他說想去看看戈壁灘,想要去看看我生活了兩年的甘肅;他說,我們會有一個夏天的婚禮,在最充沛的陽光里;他還說,會一輩子地陪著我,直到終老的那一天。
對不起!我一直想要說對不起。布小曼輕聲地說。
不,我不許你走。哪裡也不準去!
是的,我終於追趕上他的步伐,終於來到他的身邊,與他十指相扣。
我伏在他的胸口,悲慟不已。
當他抬起頭看見布小曼的時候,手裡的畫筆突兀地掉在紙上拉開了一條長長的線,像撕開的一道口子。
我推開她們,我伏在唐小泊的胸口,我說,唐小泊,你聽著,如果你再和我胡鬧我就離開你。我保證!
現在,現在的他,躺在那裡,不回答我,怎麼喊也不回答。
那個晚上,我們坐在戈壁灘上,看滿天的繁星。是那麼深邃的天,那麼靜謐的夜,我們依偎著。
小五終於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而他也在談話中知道,那個為她掖被角的男人,只是朋友,不是男友。他從惆悵中驚喜地回過神來,深情地注視著她,不想讓自己再浪費時間。現在,馬上,就是此刻,他對她說了,終於說了,他說由我來照顧你,還有你的孩子,那會是我們共同的孩子。
再等兩個月,你就沒有辦法彎腰了……我給你穿鞋。他柔聲地說。
彼時,他正在畫室里安靜地作畫。畫布上的每和-圖-書一幅畫里,都有一個像布小曼的女孩,正面,側影,站著,還是跑著……那麼多的布小曼在畫布里生動美好,是她在他心裏始終的模樣。
我捨不得再和你分別,一分一秒也不想。他攬住我。
布小曼來了,張初初來了。我搖著她們的手,我說,快把我叫醒,快把我拍醒,我在做噩夢,我很害怕。
我在想,發生什麼了?明明我和唐小泊在打著籃球,明明他在對我微笑,在對我說,一分一秒地也不願分離。
他微微地點頭,好,我答應。
不,我不難過,我覺得幸福,和你在一起的我,這樣幸福。
我咬自己的手背,我對自己說,麥涼,快醒來,麥涼,求你了,快醒來。可我的手背,是一片嫣紅,只有無望,黑壓壓地朝我席捲而來。我怎麼也不肯醒來,這個夢如此地真實可怖。
我們陪著布小曼去見了羅央檸。
我是有許久不曾打過籃球了。在唐小泊離開以後,我就不再去觸碰籃球,那成了我心裏柔軟的部分,碰了會疼。
他抬起手溫柔地摩挲我的臉,他說,麥涼,你吹口哨給我聽,吹那首《對你愛不完》。
幸福,是一枚棉花糖,很柔軟,很甜蜜。
我曾路過,你憂傷的年華。
你來時,我在;你走時,我還在。
其實我可以留下來。唐小泊捋了捋我額前的發,柔聲說。我告訴他,我想要留在這裏,想要等著張初初的孩子出世,我知道他即將開學了,他要回到賓州繼續他的學業,不能因為我耽誤了。
他說,麥涼,我剛才有夢到你。
我看著唐小泊被抬上了救護車,看著醫生聽他的心跳測他的血壓,緊張地忙碌,看著緊閉雙眼的唐小泊。
我每天都在祈求,每天都在哀哀地禱告,但人海茫茫,等待的,都是空茫的希望。
布小曼紅著眼眶遞給我一張紙,上面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字。
我們一起看書,聽音樂,一起看電影,打籃球。我也會用單車載著他去看日出,我的單車技術越來越嫻熟,我能夠把它騎成一條直線。
我說,我想過了,等他出院我和他一起去賓州,我不想再和他分開了。初初,等到孩子出世的時候,我會回來,我們一起回來。
張初初的孩子,是在第二年四月出生的。是個有明亮眼睛的女孩。我抱著她的時候,心裏滿滿的都是感動。生命就是這樣輪迴,就是這樣生生不息,我們走過青春的時候,又會有那麼多的女孩來到青春。
我知道在張初初的心裏,還需要時間去接受,但這個美好的男子一定會讓她打開心門的。我和圖書相信。
我推開門去,我想我只要不去看那張紙,我就永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什麼都不要知道,什麼都不想知道。而唐小泊,他依然健康,依然會和我一起,打籃球、騎單車、看電影,還有游泳。
在機場的時候,沈秋欲言又止,他的眼裡寫滿了對布小曼的眷戀。
麥涼。張初初用手捂住嘴,不住地流眼淚。
她呆住了。
現在的你們,只剩下幸福。布小曼笑著說。
那是我們最美的時光,是我們難以忘卻的記憶。
他說,這是去北京出差帶回來的,孕婦,孕婦穿這樣的平底鞋好。
他的學業還沒有結束。我想留下來,在這裏等他。我說。我終於和唐小泊在一起了,每一個夜晚,我從夢裡醒來,都是那麼不真實的恍惚。我會看天,看天上那些閃爍的星星,它們從未曾離開,它們知道在我們的青春里發生了怎樣的故事。我和唐小泊,終於能夠來得及握住喜歡的人,終於等到了彼此。
小時候,當流星飛過,總是來不及許願,長大了,遇見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卻還是來不及。
她終於原諒了他們,終於放下了心裏的那些恨。
她的案子,他主動做她的代理律師。
偶爾,我會給他們打個電話,布小曼和張初初在電話里搶著和我說話,她們總是問我什麼時候回倒桑樹街。
當我醒來的時候,一切還是原點。是唐小泊在圖書館出現的剎那,是我驀然抬頭的瞬間,是我們的最初,是我們的開始……沒有分離,沒有漫長的分離。
他在笑,他的笑容是面朝大海,是春暖花開,是我腳下幸福的步子。我按圖索驥地走著,就能追上他的步子,與他並駕齊驅。
一切都是夢嗎?
張初初幽幽地說,他是家世清白的男子,而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擁有了。
我等你,等你回來。我深情地望著他,我的眼睛無法挪開,這是我愛的男子,我的心,在為他而跳動。
我的心裏,哀哀不止,我的聲音,抽絲剝繭一樣地疼。
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也要像我們在一起時,那樣微笑,那樣幸福。
而不僅我,我們,布小曼,張初初,還有段錦年,我們都要幸福。我們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那個半圓。
就算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也會像在一起一樣。
張初初去醫院做了檢查,我們驚喜地聽著她肚子里孩子的胎動,覺得那個聲音是如此地悅耳動聽。我們開始為孩子準備各個季節的衣服,我為孩子織了小衫,還有小小的襪子。張初初說她只希望她健康,快樂,希望她是一個善良而正直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人。
愛是不需要資格的。布小曼微笑著說。
我始終思念倒桑樹街,思念我的朋友,也思念,我和唐小泊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
有一天,我打了一個電話。給那個我常常打錯的號碼,那個在我最最想念唐小泊時,撥打的電話。他和唐小泊家的電話只是一個數字的不同。我總是對著話筒顫聲地說,唐小泊,唐小泊。
我閉上了眼睛,我在他的耳邊說,我愛你,依然,始終,永遠。
她們只是抱住我,她們哭泣著說,麥涼,麥涼。
你回來了。羅央檸顫聲地問。
她的身體震蕩了一下,腳被他輕輕地抬起,看到他頸項處大片的溫暖。他知道她的過去,知道她現在懷著孩子,知道她會怎樣堅決地拒絕他。但他不怕,以前他總覺得她是太幹練太孤傲,在辦公室裡帶著拒人千里的冷漠。他偷偷地注視她,掐著時間和她一起進同一部電梯,他朝她微笑點頭,她只是頷首示意。
她點頭。
再過幾個月,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孩子就會出世了。
我說,已經沒有事了,他只是因為貧血,只是貧血所以會突然地暈倒。
他在電話那邊笑了,他說,祝福你。
他沒有想到他會這樣暗戀一個人。原來所有的男人在面對真愛的時候,都會膽怯,害怕自己突兀的言行會嚇著她。他是從別人那裡聽到她出事的,他去醫院看過她,那個時候她身邊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細細地替她掖被角時,他開始後悔不迭。他想他為什麼不早一點告白他的感情,即使會被拒絕,他也要試試。但現在,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伏在唐小泊的胸口,靜靜地聽他的心跳。那些聲音,是強健有力的,那些聲音,合著我心跳的拍子。我安心地笑了。
我知道,羅央檸心裏的那個傷口,在看到布小曼的時候,漸漸地愈合了。
他在和煦的風裡朝我微笑,把籃球拋給我。他說,一起打球吧。
麥涼……
我會失去他,我還是會失去他。命運讓我遇到他,就是讓我在最後的時候失去他嗎?我跌在樓梯間,跌落在這個涼薄的素秋。
我是投進一個三分球,擲臂歡呼的時候,看到轟然倒地的唐小泊。他的臉上,是那麼溫暖的笑容,但他的身體開始慢慢地跌落,像一隻鳥,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他穿著白衫、七分褲,宛若王子一樣的俊朗。
我說,我會回去的,有一天。
流星滑落的時候,我轉過面孔,深深凝視我身邊的愛人。
但他只是輕輕地說,保持聯繫。
段錦年回來了,他們尋找了很多的hetubook.com•com途徑,想要找到匹配的骨髓。但,沒有,沒有。再也沒有第二個齊洛天可以救唐小泊了。泰易也來看過我,他動用了他所有的關係,他在電視上報紙上幫我們尋找那個可以救唐小泊的人。
張初初趕緊縮腳,你放下,我自己會。
他看著她勇敢地坦陳自己的過去時,他很想、很想要好好地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的傷害。
第一次見到穆遠寧的時候,我和布小曼都會意地笑了。他是張初初的同事,有一雙很清澈的眼睛。當他拿出一雙紅色繡花的布鞋低下身執意地要換下張初初的鞋時,她的臉騰地紅了。
這一次我打給他,我說,謝謝。我說,我不會再打來電話找唐小泊了。我說,我已經找到唐小泊了。
我已經從醫生和唐小泊父親的談話里聽到了,唐小泊小時候得的那一場疾病現在又複發了。那個時候有齊洛天的骨髓救他,但現在,齊洛天不在了。還有誰,誰的骨髓能救他呢?
沈秋拿出一支筆,他在那些褪色的塗鴉下,寫了小小的一行字:我來過,三十六歲的沈秋來過十八歲布小曼的年華。
沈秋回瀋陽去了,走的時候,他和布小曼去了我們小時候玩耍的地方。他在倒桑樹街的圍牆上,看到了我和布小曼還有張初初的塗鴉。只是這些塗鴉上已經有了一個大大的「拆」。這裏要拆掉了,而「都城影院」也開始拆遷了。倒桑樹街那些屬於我們記憶里熟悉的東西,一點一點被時光帶走了。而我們,像時鐘上的那個針,只是轉動,不停地轉,看著匆匆遠去的時間,那麼地無能為力。
我去拿了布小曼的胭脂,我給唐小泊的手背上塗抹紅色,讓他有紅潤健康的顏色……我慌亂,我不知所措,我只是一點一點把那些紅色暈染開來。我笑,努力地笑,我想讓唐小泊看到我的笑容,但我的眼淚那麼啪嗒啪嗒地洇開在他的手心。
我感覺到他手指在動,我兀然地握住,轉過身笑著對布小曼和張初初說,好了,沒事了,什麼事也沒有了。
他倒了下去,緩緩地,倒下去。
我終於又開始打籃球了。當我跳躍、奔跑,當我飛身投籃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輕盈得如一片雲,我站在雲端,守護著我深愛的男子。
我們在一起,我們始終在一起。我看著他入睡,看著他醒來,我們十指相扣,我們深深對望,更多的時候,我們就坐在陽光里,那麼靜謐地相偎。
麥涼。布小曼哀傷地喚我的名字。
有一顆流星從我們面前滑落,我驚喜不已,我雙手合十地許願,我說,我要永遠地和唐小泊在一起。
可命運總hetubook.com.com是不斷地轉,不斷地轉,讓我們措手不及。
我忙不迭地點頭,不許再這樣嚇我了,不許你自顧自地睡覺。
會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我兀自地說。
你呢?會留下來,還是跟著他走?布小曼問。
會很快就在一起的,永遠、永遠地在一起。我說。原來承諾是這樣地美好,當我對愛著那個人許著承諾的時候,我的心,是那麼盎然地幸福。因為我可以,我可以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他,可以只是牽著他的手時,就覺得已是天堂。我要把所有的承諾都給他,並用我身體里所有的力量來完成承諾。
我閉上眼睛,輕輕地吹了起來。有眼淚從我的眼角滑落下來,他輕輕地擦了過去。我的聲音哽咽不止。
我在甘肅。那是我和唐小泊最後去過的地方。
唐小泊在一天天地虛弱,他的臉色越發地蒼白。
麥涼,我不要看著你這樣。這樣的你,讓我怎麼安心呢?
麥涼,對不起……讓你這樣難過。
這,就是我們的過往,是我們明媚而憂傷的青春。
我會陪著你,我會一直陪著你。我的身體里,都是洶湧的淚水,我們……會再一次地分離嗎?現在,就這樣依偎在他的胸口,就這樣安靜地聽著他的心跳,就這樣,等著天黑,等著天亮,一分一秒也不要離開。
陽光燦爛的下午,唐小泊拿著一個籃球出現在我面前。
我朝他奔跑過去,那麼凄厲的聲音,穿透了歲月,穿透了流年,穿透了那些過往的時光。
我說,我不看,唐小泊在等我,我要進去陪他。
布小曼在倒桑樹街開了一家書吧。那個種滿了矢車菊的房子里,貼滿了我們的照片,是小時候的我們,是年少時的我們,是一路走來的我們,她,我,張初初,段錦年,還有唐小泊。有時,張初初會和穆遠寧帶著孩子一起來;有時,段錦年會從北京來,有一個理著短髮穿襯衣吹口哨的女孩會黏著他來。她揚眉的時候會讓布小曼依稀覺得那是麥涼,而這個叫葉青稞的女孩顯然對段錦年有著深厚的感情。她對他嚷,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你丟失的那半圓?我們試試,你就會知道,你選對了。段錦年頭疼地對著布小曼笑,他說布小曼你能把她弄走嗎?還有時,沈秋會從瀋陽過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坐在那些矢車菊里,安靜地望著布小曼;羅央檸開了一家畫室,教小朋友繪畫,他開朗了許多,畫里再也沒有那些憂鬱的藍了。
這便是我的永遠了,是我的天長地久,是我的刻骨銘心。
麥涼,麥涼!唐小泊心痛地說,他握住我的手,不讓我如此地不安。
接電話的男人早已經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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