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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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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蜘蛛女之吻Kiss of the Spider Woman

Chapter2 蜘蛛女之吻
Kiss of the Spider Woman

最後那一個故事還沒有說到結局,兩個人就要分開,告別前彼此忽然想到他們做過了情人間一切應該做的事情,唯獨沒有親吻。
所有的燈光再次熄滅,瓦倫蒂的聲音同時響起,平靜而安詳,飄忽得彷彿夢境一般。
回復乍一聽起來有些風馬牛不相及:「牽扯太多。他的角色要是和鄭曉的換一換就好了。」
「沒事,我爸和你媽商量好了,反正你也嫁不出去的,我們湊合湊合正好。」
言采點頭。
說人人到。
最後他聽見女友說了句什麼,他無意識地重複出來,這夢雖然短,卻是幸福的。
眾人的笑聲中謝明朗有些暗自臉紅,再不多說把信拆了,倒出來一看,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咦了一聲:「這不是《蜘蛛女之吻》的戲票嗎?」
故事是這樣結尾的:
「明朗你好沒趣。說說而已。不過就算知道是在演戲,這樣的言采還是讓人好不習慣。當然了,無論怎樣,言采不愧是言采!」
謝明朗有些尷尬地站起來,從那個人手裡奪過票,自己也看了看,第三周的周六晚場,廳座,雖然不是正對舞台的S類票,但也是A類票中絕對算好的位置了。
果然到了下半場,上半場一些讓謝明朗不解的地方漸漸明朗:他終於明白莫利納的陰柔從何而來,也明白了兩個人相處之時古怪的張力和莫名的距離感。
潘霏霏覺得自己的妝有點花,頓時沒了心思和謝明朗扯皮,拍了他一下:「你先進去,我去補一下妝。」
只來得及說一句「我哪裡認得」,那個人已經來到他們桌前,保持著微笑的神情,客氣地說:「看《蜘蛛女之吻》的時候我坐在你們旁邊。現在餐廳沒位子了,這又是張四人的桌子,介意分一個座位給我嗎?」
「只要是從沒看過的新戲,看前我都不讀劇評。不然還有什麼意思。怎麼?」
「有嗎?」潘霏霏一笑,「那就是吧。」
「演戲不都是一樣的?我也沒聽說戲劇舞台就這麼神奇,金像獎的影帝往上面一站,就不會演戲了?」
「沒什麼。鄭曉一直是兩個人裏面演得更好的那一個。只是絕大多數人都來看言采,沒什麼人留心他罷了。」
言采聞言一笑,說:「看到你的照片,我才覺得自己上年紀了。」
過了午夜,客們人陸續離開,除了他們這一桌,就只剩餐廳另一個角落的一大桌了。
「不錯。事先我不知道劇情,所以看到下半場挺意外的。演員都很不錯,我沒想到鄭曉演得這麼好。」
說完之後過了好一會兒還沒得到回應,他發覺謝明朗盯著他,問:「我說了什麼冒犯你的話嗎?」
這一回頭他也立刻發現了目標:畢竟一個高大而英俊的男人,總是很顯眼的。
牽扯到父母身上,潘霏霏也沒了計較,乖乖跟著謝明朗出了劇院。劇院外面也都是人,黑壓壓的一片,興高采烈地說著剛才的那齣戲。
不料這時那個年輕男人卻開了口,還是依舊的微笑神色,讓人轉不開目光。他撿了個很平常的主題開頭:「你們覺得今晚的戲怎麼樣?」
謝明朗伸出手來:「謝明朗。這是我妹妹潘霏霏。」
言采點點頭,語氣誠懇:「我很喜歡上一次你跟孟雨來採訪時候拍的照片。」
他的笑容不變:「看來你不是劇院的常客,至少沒怎麼看最近的劇評。」
謝明朗回頭去找她視線的落點:「你在看什麼?」
「我就是隨口一說,也許下半場就明白了。」
一段時間后戲如期開演,第二個禮拜六的媒體場之後,某種可以說是情理之中的場面出現了:在專業評論家的筆下,所有的讚譽都給了劇中的另一位主演鄭曉,言採的表現,哪怕是最溫和的劇評家,也只是給出了諸如「雖然極具個人魅力,也能時刻吸引觀眾的https://m.hetubook.com.com目光,但就如何進行攝像機鏡頭之外的表演,顯然還需要更多的鍛煉」之類的評語;然而除了專業戲劇評論之外的娛樂圈讀物,著眼點卻完全不同:大多娛樂報刊以熱情的筆調報道演出的盛況,影迷們如何為了少數演出當天發售的戲票和退票提早幾天來到票房之外等候,每場謝幕時候的熱烈和瘋狂,舞台上言採的表現和與鄭曉的互動,乃至於劇目本身的敏感性等,無一不可以好好作上一整版的報道。國內發行量最大的《娛樂周刊》的某一期上,記者引用一位影迷的話來說:「戲劇評論家的話也許專業,但是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根本沒有任何作用。我們又不是看了他們的批評再決定是否買票的。只要他站在舞台上,整個幽暗的劇場就好像突然亮了起來,反正這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他眼前浮現起女友的容顏,她似乎在看著他,與他交談,帶給他勇氣與力量。他就告訴她蜘蛛女的故事,她矇著銀色的面罩,蛛網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她在哭泣。
「他本身就演得很好。」
更有好事者搶先一步拿起來細看,看罷驚呼:「明朗你好本事,哪裡弄來這麼好的票?」
「看戲的法子多了。你這樣是看,我就不是看了?」
「霏霏,你今天太興奮了。」
謝明朗還沒開口,潘霏霏已經搶先一步說:「沒問題,你坐吧。」
「言先生好記性。」作為一個新人,謝明朗自然裝出一副誠惶誠恐受寵若驚的樣子。
潘霏霏一邊死命拍掌一邊抹眼淚,謝明朗過一會兒就朝她看一眼,想問她是因為見到言采太激動,還是真的被戲劇本身感動了。這樣的動作讓他又不免看到隔了個座位的那個年輕男人,也在用力的鼓掌,目光同樣專註熱切。
她說得振振有詞,完全沒有留心身邊那個自開演就空著的座位忽然坐下一個人來。謝明朗倒是比她先留意到了,瞄了一眼,昏暗的燈光下只能看見是個年輕男人,一落座就勾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那個男人點的是套餐,所以比他們的晚飯來得還更早些。最初的氣氛有點拘謹,潘霏霏動了筷子就沒有抬頭,埋頭傻吃。謝明朗看著好笑,悄悄踢她,卻被更兇狠地踢回來。如此這番好幾次他才沒再去鬧她,收起看好戲的心態,老實開始吃飯了。
氣勢已經變得有點咄咄逼人,餐桌上的氣氛也為之一變。謝明朗知道這是忠實影迷在捍衛多年偶像,自己要是插話肯定是沒有好下場,但是心裏還是多少認同那個陌生人的。
明明將近十一點,這家餐廳里竟然還是人頭攢動。去前台一問,正好還剩最後一張桌子。
一看見票他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這依然是遠遠超出他意外的。同事們都在七嘴八舌地問票是怎麼回事,畢竟言採的這部《蜘蛛女之吻》算是今年演藝界的大事一件,一張戲票在拍賣網站上被炒得讓人咂舌,不得不承認所謂「明星效應」,哪怕擱在素來冷清的話劇市場也是一樣。
言采和鄭曉返場一次之後,不管觀眾是多麼熱切地鼓掌想再見他們一次,還是沒有再出現在舞台上。年紀大的觀眾已經開始陸續散了,仍然瘋狂地鼓掌歡呼的大多是言採的影迷們。潘霏霏也不肯走,最後索性也站起來,踮起腳往後台的方向死命張望。
他們好不容易分開那些不死心的等票人群,驗票進了場,兩個人都掙出一身薄汗。謝明朗忍不住苦笑:「戲還沒開始,外面的場面就比戲還好看了。不見識一下,真不知道言采能紅到這樣。」
他莫名尷尬,不是因為男人與男人之間的舌吻,倒更像是忽然闖進某種親昵私密的氣氛,因而使得他更加坐立難安和*圖*書
「我太興奮了,所以一點兒也不餓。」
「哎呀,反正開演之後一片漆黑,誰看得到……」玩笑口氣十足的話最終被一聲痛呼所中斷。
言采不動聲色地聽完,轉頭對謝明朗繼續微笑:「我下午還有綵排,這次就只拍照吧。」
潘霏霏就笑:「明朗,就你這張嘴,難怪追不到女生。一開口全被嚇走了。」
「你怎麼知道不是越來越糊塗?」
莫利納的死訊以畫外音的方式給出,同時瓦倫蒂一臉痛苦地在床上掙扎。四周的背景都黯下去,只有他躺著的這張床給了燈光,他身邊是醫生,說,他們在折磨你。我給你一針嗎啡,你就能忘記這些折磨,好好地睡一覺了。
很奇怪的,從謝明朗的位置上能夠看清楚舞台上兩個人親吻時的神態。作為表演,這個舌吻過於逼真了,對於謝明朗而言,簡直到了令他不安的地步。他看見鄭曉專註而投入的神情,也看見了言采最初微微的畏懼,和稍後那讓他不解的近於無動於衷的冷漠。
「什麼?要不要我告訴你?為了這齣戲我可是仔細做過功課的。」霏霏眼看著又來了精神。
謝明朗就笑著說:「好好好,是看,是看。粉絲看人,我看戲,這還不行嗎?不過我事先對這個戲一點都不了解,現在還有些地方沒弄明白……」
等到謝明朗和潘霏霏去看戲的那一天,他們剛下計程車,就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嚇到了。立刻有人湊過來問:「有退票嗎?」
他既然這樣說,謝明朗一個人也不好反駁什麼,換了個房間把照片拍好,握手告別的時候,謝明朗就問:「是《蜘蛛女之吻》?」
大家說笑著一鬨而散,各忙各的,總算把清閑還給了謝明朗。謝明朗盯著那兩張戲票,雖說還是有點兒雲里霧裡,但是一想到霏霏看到這張戲票的表情,他也不免暗暗開始期待雀躍了。
他聳肩:「反正也不可能了。」
「念書的時候總是去劇場外等試驗戲劇的學生票。也不是特別懂,喜歡在劇場里的感覺而已。」謝明朗很快從這沉湎中掙脫出來,淺淺鞠了個躬,「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下次的專訪,我們會提早打電話約的。祝你下午的綵排順利。」
這次採訪過去沒幾天,謝明朗忽然收到一封信,沒有寄信人,也沒有發信的地址,連字跡都是陌生的。他完全想不到是什麼人給他寫信,加之這個年頭人與人之間聯繫,不是電話就是電郵,即時聊天工具層出不窮,哪裡還有幾個人願意動筆寫信。
他在實習期拍出不少不錯的照片,很快就有其他刊物和圖片社來挖角。謝明朗其實是不想動的,畢竟他欠了孟雨這麼多人情;但是總編並不知道其中根由,乾脆正式聘用了他,反而成就了一件錦上添花的美事。
對方卻不介意,轉向潘霏霏,略略抬起雙手:「小姐,我對言采並無任何成見。只是你我對『好』的標準要求不同而已。而且我又沒說他不是個好的電影演員……」
只聽他說:「如果有更多的演員在舞台上會好一些,當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就不免要對比了。不過就言採選鄭曉而不是比他自己差的演員來配戲這點來看,他還是決意要演好這個角色的。」
這齣戲始終只有一個場景,並幾乎以兩個人之間的對話推動情節,言採的莫利納不緊不慢地敘述著一個又一個電影上的場景,陰柔的語氣起先讓人不太適應,隨著劇情深入,倒也有了漸入佳境的趣味;而劇目中更激烈的一部分則由鄭曉的瓦倫蒂來承擔,那又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角色,年輕,生機勃勃,對自己的信仰堅定又熱情,他還有精力在狹窄的牢房裡走來走去,趁著看守不在拿出藏在地板下的書籍苦讀,然而在這重重的優m•hetubook•com•com秀品質,年輕人又是不穩定且不耐煩的,他會因為莫利納「忘記」電影中的情節而跳腳,更會在被懷疑信仰時暴怒……
於是他們用力擁抱,瑟瑟發抖,然後熱吻。
眼看她又要陷入粉絲的自我陶醉當中,謝明朗忍不住潑了盆冷水:「你不覺得鄭曉演得更好嗎?」
劇院出乎意料的小,一共兩層,兩三百人的位子,分三面圍起舞台。舞台離觀眾席很近,比座位略高一些,第一排的觀眾一伸手就能碰到舞台的地面,謝明朗就看見好幾個坐在第一排的小姑娘伸手去敲地板,還發出頗為清脆的迴響。整個舞檯布置得相當用心,雖然只是個簡陋的牢房,但有些細節異常逼真,倒真讓人覺得正親歷那個潮濕陰暗的監獄。
眼看著推脫不過去,謝明朗乾脆說實話。本來還興緻勃勃拿香艷八卦打趣謝明朗的一群人聽到這裏立刻沒了興緻,只聽其中一個在《銀屏》待了四五年的編輯笑笑說:「言采這個人就是這樣。所以大把記者被他收得服服帖帖。雖然只是順水人情,但是難得他能記得,而且做得得體,就不是現在年輕一輩的紅人們能做得到的了。」
幾秒鐘徹底的沉默之後,零星的掌聲響起,很快掌聲匯成一片,其中夾雜著女人激動的歡呼聲,很快整個劇院燈光全亮,先一步離開舞台的言采不知何時回到台上,和鄭曉兩個人一起向觀眾謝幕。他們一臉都是汗,明亮的燈光下,額頭一塊亮晶晶的;無數細小的灰塵紛紛揚揚聚向他們,好像某種不知名的魔法。
「你想吃什麼?」
他不由得苦笑:「哪有的事。不知道誰給我寄了這封信,一沒名字二沒地址,想不通啊。」
潘霏霏精心化了妝,搭配著新買的小禮服,面對湧上來的人群,第一個反應就是緊緊抓住一旁的謝明朗。但是謝明朗的狀況也不見得樂觀——畢竟聽說觀者如潮是一回事,親身經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潘霏霏還是不死心,謝明朗幾乎是用拽的了:「你再這樣,下次還有票我怎麼敢帶你來?你媽知道了,又要說我帶壞你了。」
劇場里人已經坐得七七八八,大多是年輕人,成群結隊出現,一團團兀自激動地低聲談論著什麼。謝明朗買了本場刊,奈何光線太暗,看得費力,他只得放棄,轉而打量起劇院本身和幾米之外的舞台來。
潘霏霏勉強點了點頭,衛可也不介意,等著結賬的短短几分鐘里繼續和謝明朗閑聊著。他們聊得投機,沒怎麼注意到窩在一邊生著悶氣的霏霏,自然更不會注意這時傳來的開門聲。
他不由加深笑容:「我只是多看了幾次這場戲,今天又喝了點酒,過於興奮了。胡說了一些話,你別介意。」
聽了這句話,謝明朗心中一嘆,想著又是個瘋狂的戲迷。這時先前一直沒有說話的潘霏霏開了口,她皺著眉,顯然是不滿的,口氣果然不善:「言采怎麼演得不好。這個角色本身就難,這又是他第一次演舞台劇,能把這麼複雜的角色駕馭到引人落淚的程度,難道還不是好演員?」
謝明朗一震:「沒有,只是在想你是做什麼的。是我失禮了。」
言采本來已經準備要走,聽到謝明朗這樣的讚歎腳步又慢下來,還是微微笑著:「你喜歡看戲?」
謝明朗就說:「我覺得他演得很好。當然不是說言采不好,而是,怎麼說呢,這齣戲的主心骨其實應該在言采身上,他的角色明明也應該是更容易贏得喝彩的,但是因為鄭曉的演出太耀眼,言采反而被壓住了,所以這對他來說,應該是個失敗了吧。」
戲劇走向尾梢,瓦倫蒂選擇回應莫利納,那一刻燈光全暗,一切都成了曖昧模糊的剪影,擠在一張單人床上的兩個人雖然沒有直接明了的舉動https://m.hetubook.com.com,但其間的性暗示,已經足以讓觀眾明白接下來應該發生的會是什麼。
「開始售票的第一周我們一個打電話去訂,一個去票房外面等,還是一張都沒有搶到。一票難求四個字的意思,總算是明白了。不愧是你的戲,離首場還有兩個月呢,就告罄了。」
雖然用的是問句,口氣卻很篤定。
謝明朗不好多看,重新把注意力收回到舞台上,這一夜之後的兩個人相處時難免尷尬,卻又多出了之前沒有的溫情脈脈。故事還在進行,謎團慢慢解開,年輕的革命者依然是個囚徒,被當做棋子的同性戀者卻被幕後那看不見的當權者下出另外一步——假釋。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謝明朗搖頭,「你剛才說你多看了幾次戲,今天不是你第一次看這出嗎?」
說到這裏他來了興緻,放下筷子,稍稍側過身子,對著謝明朗說:「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劇場特別小?一般來說像這樣的陣容,投資方是會放到更大的劇場公演的。眼下這個場面,要不然是言采不適應對著太多的觀眾演戲——這對他來說顯然不可能;要不然,就是他的舞台發聲訓練不夠,他這麼個要強處處追求完美的人,恐怕是寧可選個小點的場地,也不肯去無法駕馭的地方吧。」
謝明朗哪裡不知道她那一點心思,並不戳破:「那好,我們去吧。」
謝明朗把信封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始終找不出任何端倪來。他這樣頻繁地審視一個信封終於引起了辦公室里其他人的關注,午休時候就有幾個平日和他關係不錯的同事圍過來:「明朗,你怎麼總是拿著那個信封,不是沒有勇氣寄出去的情書吧?」
上半場在瓦倫蒂那令他窘迫的痢疾中結束,這也正好是劇情微妙的轉折點。燈光再一次亮起后,謝明朗尚未回神,就聽到身邊潘霏霏低聲對他說:「雜誌上說的一點不錯,言採在這齣戲里,果然徹底變樣了啊。」
年輕男人倒也不急不辯,笑著說:「他投入的感情太多了,演得太投入,這對一出一周六場,一連三個月的戲劇來說,是種無必要的浪費。當然,這都是我隨口胡說,個人觀點而已。」
但他來不及深想,燈光謝天謝地地亮了,他就著看潘霏霏的姿勢也瞄了一眼那個中場時才落座的年輕男人,在收回目光的那一瞬,瞥見一張異常英俊的側臉。
謝明朗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睛,知道她興奮得很。他趕快說:「我從來沒有讀過這個故事,也沒看任何評論,你如果知道也什麼都不要說。」
「喂喂,這個時候就不要擺出一副大哥的架勢來教訓我了。明明是你說你有不清楚的地方。」
正在想這個人怎麼有些眼熟,對方也發現了他們,朝他們一笑,走了過來。這短暫的間隙潘霏霏趕快說:「這個人看戲時候坐在我旁邊。你不是認得他吧?」
這下謝明朗是真的愣住了,接著就是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髮,靦腆地說:「我還擔心,把皺紋給拍出來了。」
謝明朗第一個反應是去看潘霏霏,黑燈瞎火的,幾乎看不見什麼,不過令他驚訝的是,霏霏並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目不轉睛地盯著舞台,而是時不時飛快地往她另一邊那個座位上的人轉過頭,顯然是在偷偷打量對方。
很快舞台亮起,謝明朗看見言採的那一瞬,不是不吃驚的,因為他有著從來不事先看劇評劇照的習慣,這種吃驚更加富有衝擊力:比起上一次見面,言采瘦了很多,顴骨都凸出來了,還剃了個平頭,好像真是個吃久了牢飯的模範囚犯。他系著一件與那幹練樸素形象完全不搭的紋飾華美的半舊睡袍,懶洋洋倚在床上,打量著自己的一隻手,片刻之後才以一種陰柔又禮貌的語氣慢慢地說:「我看過許多電影,也www•hetubook.com•com許你會感興趣。」
這樣的兩個人,在這小小的舞台上,奇異地達到了某種平衡。
這句話聽到謝明朗耳中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他本想解釋,但這時葛淮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等了一會兒,確定不是在採訪,這才走上前,對著言采低低說了兩句話。
潘霏霏也沒想到這麼多人,自覺無趣,又嘴硬:「這個時候還這麼多人,說明生意好。而且這頓我請你,哪裡有做客人還這麼說話的?」
對方表示讚許地點點頭:「雖然你說你沒看過任何劇評,但是很多評論家也有類似的觀點。言采是非常優秀的電影演員,但是作為戲劇演員來說,就不見得那麼出色了。」
「那好那好,這頓我請你。」潘霏霏打斷他,一臉討好的笑容,「我聽說附近有家不錯的餐廳,演員們散了戲常常去吃飯喝酒。我們去那家吃吧。」
眼看著潘霏霏的臉色越來越差。那個年輕男人終於說:「時間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今晚談得很愉快,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再見。我叫衛可。」
這幾個月他跟著孟雨或者楊桐四處採訪,大小場面見識了不少,就是和言采再沒有任何交集。這次見面謝明朗遞上了自己的名片,言采笑著接過來,沒看,倒是正對著謝明朗的眼睛,說:「謝明朗是吧?!」
「今天是第五場。其實我的位置在二樓,上半場的時候瞄到你們身邊的位子沒人,趁著場歇衝過來佔位。」
那人道了聲謝,大大方方坐下來。出於禮貌,他坐在謝明朗身邊,面對著潘霏霏。謝明朗不好意思總是盯著陌生人看,就轉去看潘霏霏,誰知道看著看著,忽然就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的雙頰已經紅透了。
「看你念書沒有這麼上心過。」
等他掃完一圈,恰好潘霏霏也回來了,看見他手上拿的場刊,搶過來就看。可是還沒來得及翻過第二頁,燈光閃了幾閃,最終熄滅,前一刻還無處不在的嗡嗡低語聲立刻消失,戲開場了。
「你這哪裡是看戲……」
新聞會之後《銀屏》又一次向言采約了個短暫的訪問機會。時間不長,五六分鐘而已,主要是想拍幾張片子。
很多人站了起來,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謝幕時候的言采又變成了大家都熟悉的那個,陰柔的女子氣一掃而空,乾脆地朝各個方向的觀眾鞠躬致謝,直起腰來的時候,笑容中的朝氣,讓整個人一下子燦爛起來。
「霏霏。」謝明朗輕聲提醒她。
落座之後點完菜,看著服務員走遠了,謝明朗往後一靠,開始打趣潘霏霏:「你看這個熱鬧勁,要是我是言采,都不敢進來。」
「年紀上不合適吧?」謝明朗想想他的提議,忽然覺得有趣,「言采雖然並不顯老,但是用三十多歲的人去演二十多歲的革命者,還是有點彆扭。」
「胡說八道什麼。」她罵完這句,腦子裡還在搜索其他的詞彙更猛烈地反擊回去,卻因為忽然出現的某個人,一下子失了言語。
「彭姐又在給我們上課了。」
一切歸於黑暗沉寂。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怎麼,怕裏面有炭疽菌?」
那也的確是幻覺了。
他們第一次正式交談,是在三個月後。謝明朗轉正後的第一件採訪任務,就是言采接演的一部電影的新聞發布會。
頂著截然不同的風評,《蜘蛛女之吻》的聲勢越發浩大起來。
「我是真的餓了。中午在趕稿子,一下了班又去接你……」
潘霏霏立刻垮下臉來:「沒覺得……我都在看言采,哪裡有時間關心別的。」
潘霏霏冷哼一聲,謝明朗先一步接過話:「太投入?我倒是覺得有的地方過於拘束了。」
謝明朗嘆了口氣,拉著她說:「他一周演六天,要是每次謝幕謝個七八回,那就累死了。好了,我們走吧,我請你吃飯。」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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