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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顏·紅顏

作者: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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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神秘莫測的小妖女

第十六章 神秘莫測的小妖女

唐麥加估計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硬氣的男人,所以他在百般威脅之後,算來算去,留不住我的人,不如詐取一些錢更合算。他獅子大開口,向你討要20萬的「青春損失費」。你冷笑他道:我蘇錦安要錢沒有多少,要命倒是有一條,所以不如我單刀赴會島城,跟你比試一下,也算還了你的損失。
伊索拉放肆地大笑:沒想到你還真是個痴情的男人,可惜了你遇到她太遲,而且遲了那麼多年,想趕都趕不上。
伊索拉沒有告訴我,你起身離開的時候,她在繚繞的煙霧中,有沒有難過,或者憤怒得想要殺人。但我想這個女人會的,至少她從此記住了我的名字,那一聲高潮中疼痛喊出的名字,伊索拉說,她沒齒難忘。
費雲川卻是下了兩層台階,伸出手來,在我肩上停留片刻,而後似乎想要輕撫我的頭髮,卻是被我退後一步,躲開去了。我抬頭,與費雲川對視了幾秒鐘。錦,就是這幾秒種,讓我決定此後再不要和這個男人糾纏在一起。因為,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我在與你相愛的時候,所曾存有的內心巨大的掙扎與撕扯。而這樣的情感,如果不及時斷掉,那麼毀掉的,不只是費雲川與我,還有那一刻,在虛掩的門后坐聽的黎落落。
伊索拉打給你一個問號,而後接著說出一句:你看我像這樣的女人么?
但誰都看得出,這個搞藝術的伊索拉,是個性|欲旺盛強烈的女人。她的大|波浪的捲髮,因為染成了栗色,看上去像一條條慾望的舌頭,在吞吐著熾熱的火焰。她的雙唇是厚而肉感的,微微張開的時候,像隨時準備迎接男人沖盪的陰|唇。她還有豐|滿的乳|房,不像我,被你說成是韓國的蜂蜜小饅頭,雖然甜,可吃起來總有些意猶未盡。
她說:龍小白,你的眼睛里有讓人可怖的決絕,男人承受不起,包括蘇錦安。
錦,那段時間我也快被這樣的壓力給折磨瘋了。唐麥加擺出一副跟他離婚就你死我活的模樣威脅我,父母和親戚則天天電話遙控我的行蹤,而你,又總是出差。我電話找不到你,寫信你也不回復我,黎落落正忙著談戀愛。我像一個孤立無援的小孩,站在即將被淹沒的荒無人煙的島嶼上,想要哭喊,卻發現嗓子早已經啞了。
錦,我跑了很長時間,確定不會有任何人可以追得上我,這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而後回頭,看著身後穿梭來往的車流,在陽光下熱鬧行走的人群,突然就泣不成聲。錦,那一刻我多麼想知道,當初你義無反顧地甩掉我,罵我走,是不是也是這樣地內心絕決?
你這才回答她說:你當然不明白,或許很多年後我會忘記你,但我不會忘記她。
你們很快地便有了那次長達一周的會面。當然是背著我。伊索拉還為此推掉了一些重要人士的邀請和報刊的採訪,甚至忘記了那次至京,一半的行程安排是為了798的藝術策展。在電視台工作的艾琪,動用了許多的關係,都沒有能夠採訪到伊索拉。我記得那一陣艾琪對我抱怨過,說一個有點小名氣的女藝術家,架子真大,怎麼都不接受採訪,說沒有時間。她在北京城見的腕兒多了,像這個女人這樣牛氣的,還真不多見。
可是伊索拉偏偏在這件事上,用最簡潔的字句,一筆帶過。
一切手續都很順利,不過是用了十分鐘,民政局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便為我們辦好了手續。中年女人在離婚證書上卡章之前,又鄭重其事地問了一遍:你們真的想好了嗎?離婚不是兒戲,如果沒想好,回去再商量一下。
錦,我記得那個夜晚的上海街頭,有人在麻木地乞討,有人在燈紅酒綠中偷情買醉,有人將蔫掉的青菜拉回租住的弄堂,有人走出亮如白晝的寂寞的地鐵,也有人在奔跑著,不知是被搶劫,還是去追趕一段了無希望的愛情。
錦,你經歷了那麼多,應該知道伊索拉不是你要的女人,可是你為什麼還要做一條愚蠢的魚,在她第二次垂下誘餌的時候,迫不及待地上了鉤?
錦,我總是覺得費雲川選擇這道菜來做,意味深長。他一定是被這個名字先自吸引了去。「它似蜜」,一個多麼曖昧又脈脈含情的名字。費雲川究竟是想告訴黎落落,他要讓她感覺到蜜一樣甜的生活呢,還是想要讓我知道,他要最終選擇一種甜蜜穩妥的愛情?
果然是她勝了。錦,這個女人的眼睛,真是毒辣,一眼便看穿了我臉上寫著的不息的慾望與對一切隱秘細節的執拗。我很快地找到她公司的網頁,並按照上面公布的一個電話,打了過去。那天正是周末,而且已經很晚,我甚至擔心這個電話是否已經停機,或者是空號,沒有想到,竟然通了,而且接電話的還是伊索拉。
伊索拉也恢復了剛才的冷傲:哦,也是呢,如果不是蘇錦安這個男人,我們不過是兩個毫不相干的路人。你的書,我會給它一個好歸宿的。如果遇到了蘇錦安,記得代我向他問好。他好像消失了,你們分開之後,我再也沒有在網上碰到過他呢。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男人,我上過他的床,卻對他並不了解。
唐麥加冷笑:別他媽以為天下就你一個女人,我還想找個比你更嫩的呢。我有的是錢,花你和你們家身上那點不過是九牛一毛。不過你們家人怕是後悔得要死,以後可沒有免費的司機和海邊別墅了。
事實上,那一陣子,他還跑到龍十崖鎮上跟我的父母糾纏。他背著我開車到我們家,一進門屁股還沒有坐熱,便將一沓消費清單摔在桌子上,威脅說:你們家女兒花著我的錢,住著我的別墅,又給你們家整這麼一大堆現代電器傢具,卻他媽給我在外面養男人。我今天先把話撂這裏,如果她不跟我道歉回頭,那麼別怪我唐麥加下手狠,不客氣!
錦,接下來的一句,你不知是故意誘惑,還是無心而出,你說:那麼下次你來北京,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如何?只是不知道你要怎樣研究?
錦,我不想再跟這個30多歲的老女人磨嘰下去了,我想我要麼潑她一杯咖啡,要麼起身走人。
我笑:不用繞彎子,當然是詳細備至,從頭開始講起。你已經看過我的書,知道我是一個還不算太差的故事寫手,所以我要聽的,是最完備的版本。
錦,我還記得我拿到紅色的和結婚證一樣顏色的離婚證時,你來來回回翻看了好多遍。你還笑話我是鐵石心腸,別人離婚都愁容滿面,偏偏我是歡天喜地,好像中了千萬彩票,或者俯首撿了一個會讓女人做|愛高潮不休的強悍男人。
我抵達「曖」咖啡館的時候,伊索拉早就在那裡等著了,或許她一直就在那裡,要一杯咖啡,處理一些公司的事務,或者讀一本書。因為我繞過一些人,向她走去的時候,看到她的桌子上放了許多的文件,還有一本已經翻了一半的書。她顯然沒有注意到我,依然在認真地翻看著那本書,唇角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唐麥加並不滿意父母這樣的態度,臨走時又重重甩下一句:除非你們湊夠10萬,否則別指望她跟我去領離婚證。
你終於在伊索拉的一番愛情威脅論中,猶豫著開了口:可是我不想這樣傷害她,如果她知道我這樣做,會瘋掉的。
伊索拉喝下一口藍山的咖啡,笑道:可是外人卻能夠看到你臉上的表情,他們是你的鏡子。就像,對於你的看法,蘇錦安或許更願意與我交流,而不是你。
伊索拉在這場談話快要結束的最後半個小時,再一次翻起我的書,她一邊翻一邊說,這本書里至少有一半的故事,帶有蘇錦安的影子吧?
我在她對面坐下來,這才看清了那本書竟然是我剛剛出版的《龍小妞漂流記》。我輕咳了一聲,算是與她打過招呼。她這才看到了我,擠出一抹有距離的笑,說:這是你的書吧,畫與文字都那麼棒,與你這個人的內里是契合的。
錦,這些我早就知道,用不著伊索拉在這裏鸚鵡學舌,重複給我。儘管伊索拉接下來像很多人打擊我的那樣,嘲諷道:不過龍小白,已婚男人的話你最好還是只信一半的好。別指望一個已婚的男人說娶你,便真他媽的棄了糟糠跟你私奔。你愛上他,純粹是你自己的錯誤,除非你不介意身份,在開始便知道彼此只是精神和身體的慰藉。就如我們現在吃的草莓蛋糕,不過是甜點,當不了正餐的。
我的那些親戚們,聽說我在和唐麥加鬧分手,而且還勾搭上一個沒多少錢的有婦之夫,簡直覺得這是奇恥大辱,紛紛致電或者親自登門,指責父母教導無方,又說這孩子在北京讀書讀瘋了,不給她點教訓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還不是仗著自己有點小才華,又讀了名牌大學,另外一張臉蛋也不算難看么,如果沒有這些資本,她還能撲騰到哪兒去?!
錦,那麼我除了轉身走開,還能說什麼呢?黎落落用這樣讓我靠近的方式,下了逐客令,這一招,也只有聰明的她,才會不動聲色地做出來。
伊索拉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便立刻明白過來,問道:你是龍小白吧?
我停頓片刻,便直截了當地說:伊索拉,我要見你。
這場離婚大戰,持續了有四個月的時間,但我每一次見你,卻從來沒有落過一滴淚。我沒有告訴你我甚至在網上找了保鏢。我害怕某一天唐麥加突然將我攔住,給我一通拳腳,而後又拿出刀子威脅我跟他回去。或許他會將我軟禁在別墅里,我想見你都不能夠。所以我在可以見你的時候,總是笑著的,就像所有事情都不存在,唐麥加不過是和_圖_書一個虛幻的符號。當我依偎在你的身邊,握住你的大手時,我便覺得天地寂靜,遼闊無比,我再不用害怕擔心恐懼失眠,不用想那些讓我頭疼欲裂的事。
我記不清從我能夠靠畫畫掙錢的那天起,我給母親寄過多少錢。她像是有千里眼和順風耳,總能在我剛剛領到錢的時候,就打電話來,毫無商量餘地地讓我寄錢給她。她的大嗓門幾乎全宿舍的人都能聽到。我看得出舍友們都替我感到難堪。她的罵聲響亮尖銳,你想拿盾牌來擋都擋不住。她的叫罵在小鎮上堪稱一絕,連素日潑辣的女人們聽了,都覺得有脫|光了褲子讓男人們當眾看的羞恥。但她並不覺得,罵起來酣暢淋漓,直指人心。所以大多數時候,我寧肯自己餓肚子,將所有錢都寄給她,也不想聽她在電話里訓斥和叫罵。她用錢來塞屁|眼,我則用錢堵她的嘴巴。
伊索拉最後離開的時候,給我倒了一杯酒。她舉起杯來,用不容我拒絕的語氣道:喝掉它,為我們檢閱過同一個男人的緣分。
錦,我當然明白伊索拉的意思,她強調「路過」這個詞語,不過是為了提醒我,其實我和她一樣,在你的生命里,是個過客,不管你更迷戀於我和她的身體還是靈魂,其結局都逃不過時間的滾滾煙塵。
那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啪,猶如花開的聲音,或者像打開一扇閉鎖的門,突然間看到外面明亮的世界和藍色的天空。
伊索拉是個到處撒餌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曖昧的機會。我見過許多類似的女人,她們在職場上,利用自身的優勢,引誘那些愛沾便宜的男人,在酒吧里,則微睜著一雙醉眼,四處勾搭寂寞喝酒的單身漢,連逛街的時候,都不忘跟擦肩而過的那個男人,拋一個媚眼。而身為「女藝青」的伊索拉,當然也是處處遺情,她還為此找了一個好聽的理由——藝術體驗。
伊索拉嘲笑你:是讓你和她一起瘋掉、沉淪,還是為了有義你先無情,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你應該清楚,我沒有壞心。
掛了電話,錦,我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裏竟是濕漉漉地浸出汗來。我承認自己對伊索拉這個女人,有一絲絲的畏懼。她顯然與我和你,不是同類的人。我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圈子,彼此並不能交融。而生活之所以讓我和她生出關係,不過是為了讓我離你近一些,再近一些。
唐麥加不肯善罷甘休,跟你討價還價:那麼10萬塊吧,你知道龍小白那小婊子兩年裡花了我不止這個數目。你假裝沉思,說:我有兩條路可供你選擇,要麼5萬塊了結所有的事情,你痛痛快快跟龍小白去民政局;要麼我給你5萬現金,另外5萬,你單獨來北京,我給你打個欠條。
那麼錦,你在伊索拉的行走途中所扮演的角色,應該是屬於靈感催化劑吧。一則你沒有錢,不能給她買一個別墅,也不能贊助她玩昂貴的藝術,更不能隔三岔五地請她去高檔場所打高爾夫,或者買限量版的奢侈品。二則你也沒有權利,能夠提拔她做個什麼藝術主席之類的小官職。另外你也不怎麼關心動輒炒得價格驚人的現當代藝術品,所以你唯一可以讓她利用的文筆,隔行也幫不上什麼吹捧的忙。
伊索拉在談起唐麥加之前,問我一句:龍小白,你覺得一個有錢男人,和一個有情男人,我會選擇哪一個?
但放下電話我還是害怕,我不知道唐麥加說的是真是假,我怕他在去離婚的路上突然反悔,像他曾經放言威脅的那樣,別指望此後我會再逃出他的掌心。
伊索拉笑著說:免費三陪,那感情好。
我不置可否:這本書只有我自己能夠看得明白。
但伊索拉那次去京也沒有荒廢時光,她去見了另外兩個可以在藝術上給她所謂幫助的男人,一個是有錢的贊助商,一個是專事拍馬的現當代藝術評論家。她毫不諱言自己策劃的幾次藝術展,之所以成功,這些男人們給了不小的幫助。他們可以給她想要的藝術工作室,就像有錢的大款們在各個城市裡都有一座小別墅盛放情人一樣。
錦,這是你說過的話么?我嘴上很堅決地對伊索拉說著不可能,可眼淚還是不可遏止地瘋狂湧出來。
伊索拉待你平靜之後,背對著你,只說了一句話:你可以走了。
錦,伊索拉用最後的半個小時,講了對我來說,最為重要的秘密。我恨這個女人,但是如果沒有這個女人,接下來發生的故事,或許又是另外一個模樣。
錦,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黎落落這張俐嘴,她總是這樣毫不留情地就將別人偽裝的外衣撕掉,只剩下赤|裸裸的慾望膨脹的身體。我當然不能夠再說什麼,便答應每周去看她兩次,並且,是費雲川在家的時候。
伊索拉不願意在我面前承認她愛上了你,她只繪聲繪色地對我描述你對她所曾有過的吹捧和追逐,至於她將你當成藝術創作的靈感源泉,還是有那麼一點喜歡上你,她則沒有向我坦白交代。
她在車停下后,假裝說累了,想去賓館門前的小花園裡坐一坐,問你願不願意遵守諾言,奉陪到底?你哈哈大笑,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陪美女小坐,正求之不得呢。
我正視著這個吐著優雅煙圈的女人,一字一句地問她:那麼你確定你只迷戀他的身體么?
伊索拉的講述,是從你對我的一句評論開始的。你告訴她說,我是一個愛情的偏執狂,一個為了愛情可以拋棄一切的瘋子,天使,野獸。
唐麥加是個不肯善罷甘休的混混,他當然不肯輕易地放過我。如果沒有那次在海邊的打鬥,他不知道你是個文武雙全的男人,那麼有可能他就死死地拖著我,無論如何都不跟我離婚。
我冷笑一聲,說:伊索拉,你認為我是傻瓜也好,白痴也罷,我都不跟你計較。我愛我的蘇錦安,你吃你的巧克力,我們互不相干,只請你將蘇錦安曾經對你說過的一切,與你相處的細枝末節,一點一滴,統統地告訴我。
我沉默不語,算是應答。
伊索拉神秘一笑:當然是深入研究。我想知道,你究竟有怎樣的魅力,可以讓一個女孩為你如此痴狂。
錦,伊索拉這句表白真他媽可笑,她明明就是想要從我手中將你搶走,還一臉純真地裝處女,給自己立牌坊。
錦,你不會想到,這封信會將一個陌生的女人,引入到你的生命中來,你只是無心的一番嘲弄,卻換來伊索拉對你的好奇與探究。伊索拉承認她當初之所以一封封寫信給你,是把你當成了一個實驗的對象。她想通過你,為她的自殺策展,注入更深度的內容。只是隨著交流的深入,她開始漸漸由對自殺的關注,轉到對你個人的關注。
你也就借了這句話,恍然道:嗯,是呢,今天聽天氣預報說有雨。我還是早點回去吧,要不然《大話西遊》里的唐僧老喊著讓我收衣服呢。
伊索拉說,她不知道你沒有向我袒露實情,她在床上的時候,曾經問你,和她做|愛的時候,腦子裡想的是不是我。你笑而不答,伊索拉便嘲笑你說:有什麼好隱瞞的,我知道你想的是她,真不明白,一個還不能算是女人的女孩,是什麼地方吸引了你。
你在網站上搜索自殺的方式,第一個出現的,便是伊索拉那時正在策劃的一個以自殺為主題的藝術展。你漫不經心地打開,便看到了伊索拉的博客。你看著伊索拉在策展介紹里,以心理學專家的語氣分析自殺者的心態,脈搏跳動頻率、行為模式、語言特點、身體感覺,甚至是瞳孔大小,便覺得可笑,忍不住,就寫信給伊索拉,說:用不用我來一個行為藝術,為你這番空洞無用的自殺分析做一番反證?如果你和我一樣想要自殺,那麼你就知道那個擊穿了自殺者心靈的巨洞,究竟深到怎樣讓人恐懼的程度。
路程有些遠,但我還是打車去了約定的地點。錦,我不想讓伊索拉看到我出行擠公交的落魄樣子,儘管無論乘坐什麼車,我都帶著一種無法祛除的純真與野性,而她,則是屬於華麗都市的冷艷與高貴。
伊索拉這最後的一句,不知是一種安慰還是故意的誘惑。伊索拉向我重複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一抹回味艷遇般的滿足的微笑。我在對面看到了,很想將她那層看上去有些賤的笑揭下來,扯碎了,再一把火燒掉。
你大笑:是不是你早就將我當成一個標本來研究了?
你還真是做了君子,跟伊索拉見面之後,聊聊天氣,說說藝術,談談生活,始終不曾像網上那樣深入到性與身體的話題。伊索拉描述說:那天你穿了一件栗紅色的休閑西裝,裏面是白色的襯衣,沒打領帶,下身則是藍色牛仔,和翻絨皮鞋。你坐在落地窗前,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陽光照射過去,落在你乾淨硬朗的臉上,有蠱惑人心的性感。
但我記著你的話,始終冷笑著對他。我說唐麥加我不怕死,你別指望我會回頭。我認定了的事情,你就是殺了我也沒有用!
四個月後的一天,唐麥加突然打電話給我,冷冷道:我同意跟你離婚,你儘快回來辦理手續吧。
沒有人告訴我你在這起離婚事件上做過什麼。我記得你還笑著誇我勇敢,說如果活在革命年代,我一定是劉胡蘭之類的大義凜然的女英雄。我也曾經有過疑惑,為何唐麥加如此痛快地就答應了與我離婚?可是這樣的疑惑還是很快便被隨之而來的強大的喜悅的氣流給沖走了,而且連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不過有一個秘密,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我曾經將攢下的5千塊錢,偷偷和-圖-書存在裏面。我知道你肯定沒有發覺,你只是在下次去還房貸的時候,納悶地說:突然覺得自己卡里錢多了,也不知是不是發工資的人給搞錯了。我假裝不知道,說:那敢情好,我又可以賴你一頓麻辣火鍋了。
但在男人堆里假面行走的伊索拉,還是被你吸引了去。伊索拉說她在和一個低級趣味的有錢男人約會的時候,腦子裡卻想到了你。她還學會了和不同的男人喝茶,並從喝茶的姿態中判斷出哪一個更像你的個性。畫畫的時候,她還習慣開著QQ,看到你的頭像在亮,她就會瞬間靜下心來,將如泉水般湧出的靈感,鋪排在畫布上。
我是有一天晚上,睡不著覺,突然就想起了這個曾經與你有過關係的女人,想起她在我轉身的時候,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微笑看著我說,我肯定還會去找她。
伊索拉告訴我說,那時她正處於感情空檔期,所以急需一個可以與她進行精神交流的男人。當然,如果能夠身體交流,她也不會拒絕。她從不諱言自己對於性與愛的熱望。她還毫不客氣地審視我一眼,說,其實我和她一樣,是個性|欲旺盛的女人。而你這樣一眼看過去,讓女人會生出身體遐想健碩的男人,顯然勾引著她給你寫信,加你QQ,與你視頻,簡訊交流。甚至,想要見你。
你選擇了割腕自殺,你還用DV拍下了鮮血汩汩流淌的過程,併發簡訊給伊索拉,說她很快就會擁有一個無與倫比的聲畫結合的完美自殺樣本。你沒有等到伊索拉回復,便關掉了手機,拔掉了網線。你閉上眼睛,等待血液流光,與另一個世界的兒子,重新相聚。你的唇邊,甚至因此溢出一抹微笑。
這年頭沒有人願意借錢,即便是朋友之間。我們也在錢上謹言慎行,怕一不小心,便因此生出隔膜。你借了幾個有錢的熟人,都被拒絕。最後是我們第一次相識時採訪過的達旺房地產公司老總陳建國,答應借你3萬塊,但是你必須在兩家報紙上給他的公司同時做一次重點報道。而另外的2萬塊,則是你從單位提前支取的下半年的獎金。
我沒有聽伊索拉有一層涼意襲來的冷笑。我穿過意興闌珊的咖啡館,又拐過一條街道,去坐最後一班的公交。
但伊索拉卻只用一句話,便輕而易舉地擊中了我的軟肋,並讓我重新坐了下去。
我後悔當時沒有問艾琪這個女人的名字,如果知道是伊索拉,我應該不會放過你和她吧。但我也不能夠確定,我會不會翻遍北京所有的賓館,只為找到你和她。我或許會瘋子似的給你打電話,騷擾你單位的同事,甚至跟你患了自閉症似的妻子聯繫。也或許我什麼都不會做,只哭著將你送給我的每一樣東西翻找出來,放在一起,而後關上門,一個人不吃不喝許多天,直到你的電話打過來。
說完了她便肆無忌憚地大笑:我比你年長,許多事情也沒必要跟你競爭,況且,我們也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這樣的爭風吃醋毫無意義。至少對我來說,沒有多少的價值。我只是路過一個男人,路過,你明白么?
但是如果我足夠細心,我想我還是能夠發現蛛絲馬跡。我記得那陣子你變得有些摳門,能步行或者坐地鐵擠公交到達某個地方,你就不會打車。你還「諄諄教導」我要學會省錢,不能拿到一筆做設計的外快就立刻花光,總得給自己留一些備用。我笑話你是葛朗台,又問你究竟讓我攢錢幹嗎?你想了想,很認真地說:嗯,就算是我有難的時候,能幫上一把忙吧。
錦,5萬塊在唐麥加那裡,不過是個很小的數目,可是在那時交了房子首付便所剩無幾的你那裡,便是一筆不少的錢。而且你剛剛出生的女兒,需要另外一筆不小的開支。可是你還是很輕鬆地答應了唐麥加一個星期內將錢打到他的賬戶。
所以我敢肯定,你們不止做過一次。錦,我一直執拗于這樣的細節,你和伊索拉在床上究竟誰佔據了主動。她會不會像我一樣,既羞澀又狂野?她見到你會飛奔上去,一下子抱住你的脖子親吻不休么?她會像只小狗,哼哼唧唧地跟在你身後,只為讓你愛撫她一下么?她會在地鐵里,將手伸進你的衣服,嘻嘻壞笑著一寸寸地丈量你的肌膚么?她會在和你做|愛的時候,叫|床的聲音大到讓賓館的服務生站在走廊里聽到也想跟著一起呻|吟么?她會像我一樣無休無止地一次次要你連場合都不顧忌么?她在高潮的時候,會在你的肩上咬出清晰的齒印來么?
她說:龍小白,你想不想知道,蘇錦安為什麼會上我的床?又為什麼與你分手的時候那麼絕情?還有,你當初跟第一個似乎叫唐麥加的男人分手的時候,他又在你背後做了什麼?如果你不嫉妒我和他的關係,不吃醋他把我當成紅顏知己說一些秘密的話,那我可以事無巨細地全告訴你。
伊索拉吃了醋:跟這樣的女孩糾纏多累,不如找一紅顏知己,彼此互不負累,聚散隨緣。
可是你最終沒有上鉤,用伊索拉的話說,你始終談笑風生,像那個正人君子柳下惠,一直到下車,也沒有觸碰一下伊索拉的衣服。伊索拉的心裏,一定火燒火燎,她試圖做最後的一次嘗試,如果你依然不肯上鉤,那麼她便放棄這次艷遇的藝術體驗。
伊索拉將一顆煙,一口口地快吸完了,這才看向我,說:你知道么,他其實一直都想離開你。
伊索拉循循善誘:我倒是真的很想對你進行一下個案研究,只是沒有機會。
會面是你主動提出的。伊索拉只是偶爾提及一次打算去北京看望一個朋友,你便幾次發簡訊給她,說那麼來北京不要忘了你這個朋友,無論如何你都要請她去品茶聊天。伊索拉挑逗你說:那麼,品茶之後呢?你哈哈大笑:之後的事情那就你來做主,我這君子全程奉陪。
所以錦你瞧我能下定決心為你攢錢,其實很不容易。你在錢上與我一樣有些大大咧咧,常常想不起自己設定的密碼,有時候取了錢,還將卡忘在了自動取款機里,待到想起來時,早已經不知所蹤。你有一張建行的卡和折,你自己拿著卡,折放在我的身邊,你說我可以隨便取用裏面的錢,密碼是我的生日,但我始終將它放在抽屜里,沒有取用過一次。
這個周一的下午,我提了黎落落愛吃的小櫻桃和紫紅色的桑葚,坐公交去看她。打車去費雲川那裡可以抄近路走,半個小時就到了,但我偏偏就想坐公交,好像這樣便能夠拖延一點時間,晚一點見到他們兩個人。我知道最近費雲川請了人在書店裡幫忙,以便騰出更多的時間來照顧黎落落。所以不管我是早去還是晚去,都不可避免地會碰到他,並生出這樣那樣的尷尬。
我忘記了結婚證書上辦事員的名字,但我至今卻清晰無誤地記得離婚證書上,那個中年女人的名字,她叫李彩鳳。喔,錦,這是一個多麼俗氣又動聽的名字!
你沒有答覆伊索拉,但也沒有立刻拒絕。伊索拉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你在沉默中的猶豫與掙扎,並乘勝追擊,說:你若愛她,就陪我一周,或者一天也可以;你若害她,那就永遠忠貞地與她糾葛下去吧,可是你要記住,她不是一個好的紅顏,她的愛情,要麼犧牲掉自己,要麼毀掉你和你的前程。
錦,伊索拉的身體應該和眼睛一樣毒辣吧。她沒有告訴我和你在床上糾纏了幾日,我想她是怕說得太少會減弱自己的性感指數吧。她即便是帶著同情的講述,也沒有忘了塗一抹油彩在自己的身體上。
我終於相信了你的話,事實上,我只是相信了你最後一句話,你說有你在,唐麥加不敢怎樣對我。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定在溫情地注視著隨手寫在紙上的我的名字。我在你這樣的鎮定里,終於找到了面對唐麥加的勇氣。我對你說:錦,等我回來。
伊索拉的講述,帶著一股子嫉妒,她說那些給她錢花的男人,總會一分不差地將卡里的錢告訴她,話里暗含的意思是,她也需要同時付出與之等值的身體的代價。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男人,為女人花了錢,卻自始自終不肯對她提起。她有些吃醋地說男人都他媽是慾望動物,跟野獸差不了多少,只要有了錢,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不過,蘇錦安這個男人還算是個有情感的動物。
我在之後換掉了所有聯繫方式,就像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一樣。我還搬出了宿舍,在郊區靠近1號線地鐵的地方,租了一間小屋。至此,錦,我可以再也無需做與唐麥加有關的噩夢,而我和你,也終於可以有一個擁抱親吻的小屋。
家族裡的龍三幾次三番上門,警告父母,別給我們龍姓家族丟臉,最好的辦法是將這孩子從北京押送回來,讓她跟唐麥加和好如初,否則他第一個跟我們家劃清界限,別拉一攤屎臭了一大家族人的鼻子,撒一泡尿弄濕了全鎮人的褲腳。
你回復她說:可是我已經被這樣劇烈的愛給襲卷進去了。
但不過是聊了短短的幾分鐘,伊索拉的臉色,便從嫵媚妖嬈迅速地滑至冷漠無情,然後我聽見她冷冷地說了一句「曹總我現在不在上海我們還是改天再見吧」,便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罵完了她看見我收拾了書包要走,似乎並沒有認真聽她的抱怨,便自己覺得有些無趣,將憤怒克制住,道:你一定有什麼新的打算吧?真的這樣忘了蘇錦安,此後再不見他了么?你知道他的老婆好像……
錦,我覺得我快要看見你的背影了。
唐麥加還是將車開到了一棵樹上,這反倒讓他驚出一身汗來,並真的害了怕和-圖-書。唐麥加有一些迷信,我相信那天的唐麥加在撞了樹之後,一定覺得我是他的剋星,所以不如放手讓這份晦氣散去的好。不過那天我也有一點點迷信,錦,我的手腕上帶著最初相識你送我的佛珠,你說這可以保佑我。所以當唐麥加掉頭開車去民政局的時候,我笑著看了一眼手鐲,並輕輕吻了一下。
我想唐麥加最終下定決心與我離婚,一定是因為你的這最後一句話。我相信他在夜裡想起這句話,會毛骨悚然。所以他才肯這麼快地將我拋棄掉,唯恐我這條毒蛇和你這個農夫,會聯手將他吃掉。
母親最先被他的話嚇住了,當著他的面便撥打我的電話,將我惡狠狠罵一通,又說你這個兔崽子不讀書也要趕緊給我滾回來,好好的家放著不要,你偏整什麼新奇名堂。你以為你是仙女還是公主啊!
但顯然你們還是藕斷絲連,只是不再有床上之事。你們依然在網上交流,她會與你在夜裡開著視頻,你寫採訪,她則畫畫,有時候也會對著鏡頭喝一杯葡萄酒,或者碧螺春。
錦,你記得嗎,我們吃完了飯,去看了一場電影,是一個美國的喜劇。我笑得趴在你懷裡打滾,你則拍著我的後背,說:傻丫頭,小聲點笑,把電影院房頂震塌了咱倆賠不起啊。
話說到這裏,錦,你和伊索拉應該都知道,彼此相伴的這一程,不會太過長久。不過是一盞茶的時光,泡到沒了顏色,便倒掉了。
唐麥加一定是氣得嘴唇青紫,否則不會沒了話來辯駁,只惡狠狠地丟下一句「我等著你回來」,便砰一聲掛了電話。
我有些不相信:唐麥加,你別指望騙我回去就能得逞,我寧肯拖著也不會上你的當。
你猶豫著,說:她是個女孩,永遠不肯長大,所以任性執拗,又暴烈瘋狂。
你調侃她:那小心你自己陷進來,無法自拔。
你沒再與伊索拉就此事的可行性進行討論,但既然兩個人之間已經撕開了那層遮羞布,也便沒有必要羞羞答答,遮遮掩掩。
錦,一切果然像你說的那樣,唐麥加看見我一臉的決絕和義無反顧,反倒是害了怕。他在開車載我去民政局的路上,還用飛馳電掣的速度嚇唬我,說如果我還不反悔跟他回去,那麼他就一直這樣開下去。開到海里還是撞到樹上、電線杆上或者一堵牆上,他都不關心,他只要我一句撤銷離婚的話。
之後你們便開始了一段曖昧的交往,並在遇到我之前,有過一次發乎情止乎禮的會面。那時你已經帶著你的妻子,離開了山城,抵達了北京,一邊為新的工作努力,一邊打算與妻子再養育一個孩子。
停頓片刻,她又說:不過我知道你是先選擇了唐麥加那樣有錢的男人,然後後悔,愛上一個有情的男人,並心甘情願地倒貼錢給他。不過很多女人都像你一樣傻,所以到頭來有錢和有情的男人一個都沒得到。我是看透了男人,所以都不選,但卻可以各取所需,在有錢男人那裡得到贊助,在有情男人那裡得到安慰。
錦,我被這句話嚇出了一身汗,我就怕唐麥加突然喊出一句「還沒有想好」。我的心一下子提起來。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代替唐麥加喊出來:我們已經想好了,沒有問題了!
如此一句幽默,讓伊索拉的躁動瞬間沒了精氣。伊索拉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也有失望,似乎那次沒能勾引到你,完全是她策劃不利。她應該直接借口讓你上樓,一杯酒灌下去,直奔主題。喝茶本不是她的所好,純粹是為了誘惑你,才假裝出來的愛好。藝術家更親近的,是酒,烈性的伏特加,或者豪爽的白酒。葡萄酒之類的小情小調,勾不來山崩海嘯般的靈感。
伊索拉並沒有問我關於唐麥加的瑣碎,當然她也不關心這個男人,她只是負責傳達你在我跟唐麥加分手的時候,所曾做過的幕後的事情。
費雲川做的宮廷菜,說出名字的時候,黎落落笑彎了腰,我則躲開費雲川的視線,將一顆聖女果放入口中。菜的名字,叫「它似蜜」,是上海的一個傳統名菜,據說來自宮廷,主料是羊裡脊肉,用了白糖、醬油、薑汁、紹酒、香醋等烹制而成,色澤棕紅油亮,吃起來甜香鮮嫩,像我這樣的素食者都被它酸甜的味道吸引了去,更不必說黎落落這樣熱愛甜食和肉食的動物。
伊索拉笑:那是你不肯抽身,男人想要轉身,應該不是一件太難的事吧。我還未見過哪個男人為一個女人痛苦到無法自拔,如果有,那可以列入我的策展「主題男人」里去了。
錦,我打電話給你,你卻異常鎮定,說:傻瓜,別怕,唐麥加這樣的男人,其實膽小如鼠。他除了會口頭上威脅,並不會真正對你做什麼。你越是怕他,他就越是得逞。所以你盡可以放心回去,有我在,他不敢怎樣對你!
這句話在別人聽來有些曖昧,好像她的女兒是做皮肉生意的婊子。所以父親總是會白她一眼,意思是警告她說話別這麼沒文化大老粗。母親則將脖子一橫,連珠炮般地一起將他罵道:怎麼了?老娘花你們點錢不應該嗎?!要不是我,這個家能撐到現在啊?!你那點錢夠喝西北風的嗎?!全他媽都給狸藻那小婊子花了!拿回家來的那點狗屁錢,塞屁|眼都不夠!
錦,如果你真的是因為愛我,才去親近伊索拉的身體,並認為這樣我就可以對你失望,將你放棄,那麼為什麼你下了床卻又不肯告訴我?難道一切真的像伊索拉說的那樣高尚么?你知不知道我為此絕望又無助地等了你多久?我每天去你上班的地方等你,在那個拐角的小花園裡,在雨里哭著等你,想你。我傻子一樣地一天給你寫一封情書,告訴你我愛你,想要吻你,抱你,和你無休無止地做|愛,甚至想要拿一把刀子,將你的心剜出來,看一看它究竟是紅的還是黑的,是熱的還是冷的。
是黎落落搖著輪椅為我開的門。廚房裡有菜下鍋的嗞嗞啦啦的聲音。黎落落像一個主婦一樣,指指廚房,說:雲川正做拿手好菜給我們吃呢。知道不,他做的鴛鴦雞粥可以媲美飯店一級廚師呢。嘿,還有呢,昨天吃他做的冰糖甲魚,簡直是雲川一絕呢。可惜啦,你沒有口福,不過他今天說要做一個宮廷菜,喏,房門緊閉,說不讓我偷師學藝,怕我學會了他自己少了一樣魅力呢。
伊索拉並沒有告訴你她所做的這一切。在你被搶救過來之後,你發簡訊給她,說:很遺憾「一個自殺者的最後影像」展要推后了。而伊索拉則輕描淡寫地說:命運不想讓你這麼快地離開這個世界,一定有它的道理,或許是因為你的塵緣未了,還有一程美好的旅程等待著你。沒有了兒子,你還有家人,還有妻子,還可以養育另外一個孩子,還可以有我。
於是你說:你來我當然熱情招待。
錦,我有很多的疑問,我想知道每一個細節,我想鑽進伊索拉的腦子裡去,長驅直入她記憶的倉庫,將那段與你身體糾纏的一周用慢鏡頭回放出來。我還要在看過之後,隨手將這些視頻切斷摘除,猶如摘除一條蛇體內最烈的毒素。
錦,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恐怖?或者像一個執拗的惹人煩厭的偵探?我記得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總是在我刨根問底地追究一件事情的時候,很仔細地審視我片刻,好似面前這個孜孜不倦於一切未知細節的女人,不是你所喜歡的那個叫小白鼠的單純傻氣的丫頭。錦,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的女人,你需要的是一個聰明可愛又溫柔乖巧的龍小白,而我,卻總是以愛你的名義,無情地將你不想示人的私密,一點點地揭下偽裝的外衣。就像現在,我非要將已經生了青苔的故事,用冷硬的刷子,刷出那層真實的底色。
我抬起頭,疑惑地看她一眼,而後將她面前正翻著的書合上,以不用質疑的語氣審問她:不用隱瞞我,你一定還有更多的細節,沒有告訴我。你需要什麼,我盡可以與你交換,我只求你將一切都告訴我。這些對你毫無價值,你說的,不是么?
不過我知道其實你比我更開心,你給我慶祝的方式就是帶我去吃你最喜歡的過橋米線,大碗,滿滿地,熱氣騰騰裡帶著撲面而來的喜慶。
我找了各種理由來搪塞黎落落,我說新接了許多廣告設計的活,要加班加點地做,又說我打算找工作了,正在四處地去面試。黎落落冷笑一聲,說:除非你說去找男人睡覺,否則其他理由全都是謊言,別當我是傻瓜。不想來看我,不想見費雲川,就直說,是不是想讓我將費雲川借你幾日,包括做|愛?
伊索拉將煙灰一點點地撣落,又靠近紅艷的嘴唇,輕輕吹了吹,這才說道:你最想問的,應該是他是否只迷戀我的身體吧?
可是你卻以愛我的名義,如此深地,傷害了我。
而你,也在半推半就間,上了伊索拉的床,並成為她畫布上另一個用身體一寸寸「檢閱」過的男人。
她說:蘇錦安是個可以給女人帶來衝擊力的男人,他是草原上最烈性也最溫柔的馬。
所以錦你看我多麼愚笨,在你突然讓我學會節儉省錢的時候,竟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原因。我還嗔怒你不聽勸說,每日熬夜那麼晚,還給你講一通人生要學會享受的道理。錦,你當然像其他男人那樣願意享受,可是如果生活的重擔壓在你的身上,不允許你享受快樂,那麼我又有什麼理由,責怪你不肯分一些時間給我?
錦,這句話讓我果真攢起錢來。我甚至期待著你某天有難,這樣便可以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但我發現攢錢於我是件很困難的事,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讓我剛和圖書剛掙來的錢,還沒有在我的口袋裡暖熱,便又流通到別人的手中去了。
晚飯吃畢,我沒有像往常那樣留下來陪黎落落說話、看影碟,或者打牌,我說有些頭疼,要回去早點休息。黎落落沒有挽留,只丟我一個白眼,說我最愛干掃興的事,便讓費雲川送我下樓。
說完了伊索拉放肆地大笑,將手上的煙灰都震落下來。
錦,伊索拉用了三個小時,給我講的這個故事的版本,距離事實的真相,又有多少距離呢?這個帶著女人間講述隱私時掩飾不住的炫耀的伊索拉,她一定是誇大了與你交往的某些細節,以此讓我確信她與你的這段緋聞,並不完全是為了她所謂的藝術體驗,而是因為她真的愛上過你,哦,不,是你愛上過她。而且在她曾經畫過的那十幾個男人中,你也是唯一讓她動過心的,否則,她不會千里迢迢地,跑去見你,並捨棄出國的機會,與你廝守一個星期。
我已經起身,走出了兩步,聽見伊索拉這句話,我站住了回頭,說:伊索拉,你知道蘇錦安為什麼跟你做|愛的時候喊了我的名字么?因為你實在是一個有些自以為是的女人,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會愛上你,且被你征服的。你用身體檢閱他們,但永遠進入不了他們的心。
伊索拉對我這樣的直白,顯然有些不適應。她猶豫了一下,又無意識地翻了一下手中的書,說:那麼你想從哪裡聽起呢?簡單還是詳細?細枝末節還是大致概況?我不知道哪些屬於你不知曉的秘密,哪些他又曾經袒露給你。
這封信寫了這麼長,長到將它們一個個排列起來,便是上海和北京之間的距離,我踩著它們,一步步地靠近於你。
但你最終沒有自殺成功。是伊索拉救了你。她收到你的簡訊后,便迅速查到了你所在報社的電話,並讓值班人員通知你的家人,同時她還為你叫了山城最好的醫院急救車,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你自殺的現場,將你搶救過來。
我們還在米線館里有些不搭調地喝掉兩瓶啤酒。你舉杯說祝賀我成功摘掉已婚女人的帽子,我舉杯說傻瓜我以後再也不會做噩夢被人追趕逃不掉一下子跳進泥溝里去了。
錦,伊索拉講述的故事,是從你移居北京之前的山城開始的。那時你正處於海嘯般襲卷了一切的巨大傷痛之中,你十二歲的兒子在山上遊玩時,不甚跌落山谷,並不偏不倚撞在一塊突出的山石上,當場停止了呼吸。這個打擊讓你的妻子幾乎瘋掉,而事業如日中天的你,則被這塊從天而降的巨石,砸掉了所有衝天的銳氣。似乎是一瞬間,你便從一個英勇無畏的男人,成為塵世間最弱小無助的一粒沙子,或者塵灰。你將關於兒子的一切,照片、衣服、文具、書本,統統地放到一起,燒掉,或者粉碎。你以為這樣便可以忘記這個讓你整夜整夜失眠的災難性的創傷,忘記你曾經有過那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忘記這個頃刻間傾塌的溫馨的家庭,可是你發現什麼都沒有改變,那無法填補的空洞,在瞬間里,將一張嘴,愈發可怖地張開來,大到最後,除了丟掉那個負累的肉身,你別無選擇。
母親掌管家裡的財政大權,她的政策是只進不出,所以別說拿10萬,哪怕是一千她都覺得心如刀絞。而父親,也只有一把吼不出來的壞脾氣,而且這樣的壞脾氣,在唐麥加的金錢勢力面前,也噤了聲似的施展不出來。我那不中用的弟弟呢,更不用提,他一直在抱怨我的是沒有充分利用唐麥加的價值30多萬的跑車的優勢,多去他學校兜風炫耀一圈,讓他班裡的同學知道他有這麼一個能幹有錢的姐夫,如果能讓他開上一天,那估計他暗戀的女孩子也會對他另眼相看。
唐麥加這個江湖小混混,當然聽得出你所打欠條的畫外音,無非是要打鬥一場私了5萬塊。他想來想去,輾轉反側一個月,最終還是選擇了第一條路。
不管怎樣,對伊索拉來說,這樣的方式都有些傻,似乎是小女孩才會做的事。伊索拉說,她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明白為什麼你愛上我,是在刀尖上跳舞。像我這樣的女子,哪怕到了70歲,一旦愛上,怕也是會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我的母親最擅長理直氣壯地給跟討錢花。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有能掙錢的本事,至於這些錢是怎麼掙來的,會不會途經某個男人的手或者身體,她則不管不問。她經常用的理由是,小賣鋪近日資金周轉有些困難,等她買完了貨就還我。她當然從來沒有還過,我也並不過問,而且知道問題的答案千篇一律。她一定會說:老娘養你這麼大,花點你的錢不應該么?再說了,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能掙錢還不是老娘我給你的一個好身體!
伊索拉遞過一張紙巾來:哭什麼呢,我的故事還沒有講完。蘇錦安說他第一眼看到你,便知道你是他逃不脫的宿命,他會愛你,瘋狂地毫無理性地愛你,寵你,縱容你。他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如果他的妻子是健康的,而不是因為他孩子的去世后精神極度脆弱,不能再承受打擊,他或許也會為你離婚。但他終究沒有辦法給你最想要的東西,所以與你分開,是他能給你的最好的選擇。
伊索拉淡淡一笑,說:那麼我們明天哪兒見?上次我們見面的樓下,有一個叫「曖」的咖啡館,晚上7點我在那裡等你好不好?
我即刻打斷了她:我的打算不必告訴你,就像你檢閱過的那些男人也沒有必要全都說給我聽一樣。我要走了,哦,謝謝你買我的書,如果你不想看了,拜託別將它丟到垃圾桶里。
十幾分鐘后,廚房門打開來,費雲川將一個五顏六色的水果拼盤端上來,說:你們兩個人先吃著,說說閑話,一會兒我的宮廷秘菜就做好了。對了,小白,最近怎麼不見你去書店?你的書成了暢銷書呢,每天都會有人來買。
錦,我不知道你從我手機里記下了唐麥加的號碼,在我們從島城回來之後,便開始了與唐麥加拉鋸戰似的談判。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並且始終如一地對唐麥加的種種威脅與恐嚇毫不懼怕。他揚言說要來北京斷你一條腿,你回他說就怕先斷腿的是他唐麥加。他還恐嚇說要在你工作的單位散布流言,你則說那你的舌頭估計在嘴裏待不長了。
不管是哪一種,錦,我的心裏,都像回味這道菜的感覺,有一點點的酸,在平靜的湖面上,泛著小小的泡沫。我想我什麼都不需要再說再問了,黎落落讓我過來,並不是真的想我,而是讓我看到她幸福的表情,看到她與費雲川,撥雲見日的愛情。或者說得更尖刻一點,她是想讓我知道,費雲川的心,開始向她靠近了,而且,已經近到讓沒有愛情的我,覺得嫉妒、吃醋,甚至是傷心難過。
我說了一聲,好,便迅速掛斷了電話。
伊索拉說,你在這句話后,開始瘋狂地和伊索拉做|愛,很暴力地做,猶如你曾經那樣對我。伊索拉說她甚至有些怕你,幾次要躲閃你橫衝直撞的身體,卻又被你以更猛烈且近乎毀滅般的方式,一次次衝擊撕扯撞擊著。
錦,儘管那時的你,對於生命產生深深的厭倦,一心想著儘快結束,可還是難以抵擋伊索拉用照片、文字與聲音構築起的一股一股的波浪。當然,我也不排除你接受她的調情,接受她種種曖昧的暗示,完全是因為你對生命的失望,因而放縱自己,任自己在聲色犬馬中萎靡下去。據伊索拉說,那一陣子你反而活動頻繁,參加各種宴會,每次都醉得一塌糊塗,甚至躺在馬路上直到天明。你還自|拍了許多照片,並告訴伊索拉,如果你死了,她可以隨便將這些照片放到她的策展中去,名字你都已經想好,就叫「一個自殺者的最後影像」。
費雲川的視線,直直地看過來,我卻裝著幫黎落落整理毛絨玩具,躲開了說:哦,最近一直在忙著做新的設計和漫畫,所以沒空呢。費雲川「哦」了一聲,沒再說話,轉身進了廚房,並將門輕輕虛掩上。
黎落落的腿傷,正在慢慢地好轉,我努力克制著自己,不管她怎樣在電話里說我狼心狗肺,都拖延去看望她的時間與次數。原本想著4天去看她一次的,而且在費雲川去書店的時候,後來乾脆改為一周,且是周日費雲川書店最忙碌的時候。
第二天午睡起來,我將衣櫥來回翻了很多遍,才選定了一件淺綠色的長袖衫,配上直筒的牛仔裙,腳上穿一雙小短靴。嗯,錦,我在鏡子里看到還沒有生出皺紋的年輕的自己,想著可以打敗要靠艷麗妝容才能掩蓋歲月痕迹的伊索拉,終於露出了笑容。
伊索拉坐下來的時候,端起杯中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酒在她的喉嚨口打了一個漩渦,咕咚一聲落了下去,猶如一條蛇吞咽掉一塊難啃的骨頭。伊索拉又點燃了一支煙,猛吸了幾口,這才罵道:男人真他媽不是東西,有錢發達的時候你求他像求個天皇老子,給你百般甩臉色看;落魄倒霉的時候他倒想來訛詐女人,將當初那個隨意玩弄的女人當成了他媽的狗屁避風港。他也不照照自己那尖嘴猴腮的樣,配不配女人憐憫同情!
黎落落幾乎忘了讓我坐下歇口氣,喝一口水,便迫不及待地給我展示費雲川近幾日給她買的各種毛絨玩具,乞丐熊、流氓兔、加菲貓,還有黎落落至少要一個月後才能穿的短裙和弔帶。黎落落將自己陷在一堆毛絨玩具里,像一個撒嬌的小貓咪,發出低低的性感的哼哼聲。
如果沒有與伊索拉的這場會面,錦,我到什麼時候才能知道你為我和唐麥加成功離婚,所和_圖_書做的一切呢?你肯定是不會告訴我的,你很少提及你所做的一切,倒是我,總在與你吵架的時候,將我所有的付出,一點一滴地全都抖摟出來,像一個哭哭啼啼的怨婦。
好夢。
母親在這樣的壓力下,幾乎是咆哮著打電話給我,讓我表態,到底是義無反顧地堅持離婚還是乖乖地回來和好。我記得自己只說了一個「離」字,母親便在電話那端潑婦似的嚎叫起來。她扯著嗓子哭喊著說:我怎麼這麼倒霉,遇到個吃裡扒外的壞脾氣男人,把自己的錢給那鄰鎮的小妖精不說,還將我開小賣鋪辛苦掙來的錢也全他媽的整到那風騷娘們身上去!這麼多年,我起早貪黑為了什麼?還不是他媽的為你們這幫兔崽子,還有這個家嗎?!沒想到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孽,老的出去偷女人,小的在外面勾男人,我高秀蘭命怎麼這麼苦!本指望找個好姑爺享享清福,到現在卻是福沒享到,還他媽的搭上半條命和一輩子積蓄!
伊索拉說,你是個激|情四溢的粗獷男人,同時又不乏溫暖柔情。她喜歡你的,也恰恰是這樣的個性。所以儘管你常常與她談起我,但是她並沒有怎樣地反感,只是調侃你說,既然已經檢閱了你的身體,那麼再辛苦一點,替你檢閱這段有始無終的愛情又有何妨。
在沒有拿到離婚證以前,錦,我承認我抱怨過你,我甚至恨你。你沒有能力將我解救出來,卻還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我跟唐麥加離婚。我想或許你平時所說的愛我,不過是口是心非,以你的閱歷,你完全可以幫我指出一條清晰的路走,可是你卻只將我引到十字路口,便無情地放了手,轉身走人。
你在高潮的時候,終於喊出了我的名字。
但這句話,也變相地讓你就此止住了自殺的念頭。你好像突然之間,回頭看到了伊索拉,並第一次認真地關注這個妖嬈的女人。你開始搜索與她有關的一切,她的畫,她結交的朋友,她所參加過的Party,她策劃的藝術展,她認識的各式的男人,就像當初我那樣迫不及待地撒下天羅地網,搜集你的信息一樣。
原來當你真的想要去做一件事,那麼什麼樣的恐嚇與威脅都嚇不倒你。錦,就像我已經決定,跟伊索拉結束這場會面后,即刻實施那項我誰都沒有告訴的計劃一樣。
伊索拉顯然是被這樣的你迷住了,她很快地結束了喝茶的前奏,含情脈脈地看著你,讓你送她回賓館。你肯定是被這個女人給勾住了,但還是保持著男人的風度,打趣說,那就做一回護花使者吧。
伊索拉笑:錯,我誰都不會選,我已經過了像你一樣天真的年齡了。
伊索拉在那個小花園裡,穿著低胸的蕾絲內衣靠在你身邊的時候,錦,你一定覺得天氣突然間有些燥熱潮濕吧。所以當伊索拉將頭微微倚在你肩頭的時候,你慌亂地整了整衣服,試圖將那一股伊索拉的味道抖落掉。伊索拉就在這時,用能射殺男人的目光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你,說:要不要上去坐坐?這裡有些悶熱,似乎要下雨了。
親愛的錦:
我說:當然是有錢的男人,沒有錢的女人,怎麼玩藝術?
這就算是伊索拉的陰謀得逞了吧。她以幫助你逃離愛情的名義,侵蝕了你,俘獲了你,也佔有了你。
一路上總是堵車,但伊索拉的心情卻出奇地好。她一定將頭微微地靠向你,並試圖用勾魂攝魄的香水,引你將手靠過來,隨便放在哪兒都可以,她的腿上、肩上、臉上、頭髮上,或者,順著薄如蟬翼的透明絲|襪,一路探尋至最隱秘的部位。伊索拉還打開了窗戶,這樣風吹過來,便將她的發梢徐徐地吹向你的脖頸,像她燃燒著欲|火的手,撩撥你最敏感的部位。
伊索拉真是你的紅顏知己,直截了當問道:那個女人是誰,竟讓你肝腸寸斷還義無反顧?
我害怕唐麥加會在離婚後突然發飆,做出什麼失常舉止,所以我在走出民政局的大門后,即刻打車,飛快地趕往火車站。至於那些丟在唐麥加別墅里的漫畫,我想總會有一天,能夠拿回來。但是那一刻,我只想飛快地離開這個島城,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伊索拉在你向她傾訴后的不久,便發簡訊問你:想不想知道,怎樣才能放棄這段讓你苦惱的糾纏?如果想,那麼我再去北京,陪我一周。並且,告訴那個女孩,你和我在一起。
錦,你不讓我大聲笑,可是你自己卻是笑出了眼淚,看上去比我還傻。我一直以為是電影真的很好笑,卻不知道你根本就心不在焉,而且你英語很差,根本聽不懂對白。我們又坐在最後一排,看不太清字幕。你的眼淚,純粹是因為我的那個薄薄的離婚證。
這算是愛情么?錦,伊索拉註定是不會為誰停留的女人。她在行走途中艷遇不斷,你只是形形色|色的男人中的一個。你不能給她任何東西,除了這一程被她臆想的迷亂情慾。
我沒有看唐麥加,但視線的餘光里,我知道唐麥加正惡狠狠地瞪視著我。但他並沒有說什麼,而中年女人也在他的沉默中,啪的一聲,在我們的離婚證書上,卡上了章。
伊索拉撫摸著你有了皺紋的臉,故意激你說:看你,已經這麼多皺紋,還想什麼呢?你不會忘記她,可是她那麼年輕,沒有定性,現在說得再好,對你迷戀再深,終究還是會與你分開,並經歷更多比你更優秀的男人。
我大罵他:唐麥加,你他媽的別有點臭錢就得意,我告訴你,就你那點家產我還真看不上,我就是去做婊子也不想再嫁你這樣的男人!
錦,這封信停了一個星期才接著寫下去,並不是因為黎落落的腿傷,而是我去見了一個人,一個對於我幾天後的行動,有決定性意義的女人。錦,你猜得到是誰么?是我說過不會再去見她的伊索拉。
父親則討好地倒一杯茶,勸唐麥加先回去,說一定將女兒成功遣送到他的身邊,並讓她賠禮道歉。
但我在樓梯的拐角處,便止住了費雲川。我說:就到這兒吧。錦,我用這句話,也想讓費雲川明白,我與他之間的一切,也到此為止吧。他無法得到完整的我,而我,也無法像黎落落那樣飛蛾撲火般地愛他,所以不如藕與絲一起斷掉,此後再不要生出糾葛。
剛剛到達費雲川租住的小區的時候,我便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循聲抬頭,就看到黎落落正趴在陽台上,給我啪啪地送著飛吻。一周不見,她竟是有些胖了,頭髮不再那麼叱吒風雲地堆在頭上,而是溫順地垂落下來,又帶著自然的小卷,風一吹過,像是搖曳生姿的野花。我看著她歪頭俏皮地看著我,又將嗑出的瓜子殼故意地丟落下來,錦,那一刻,我真的是有些嫉妒黎落落,嫉妒她能將一場傷,也養得這樣悠閑自在,風生水起。或者,我是嫉妒她臉上飄漾著的幸福的笑意吧,那種笑,是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擁有的。
你將5萬塊如期打給唐麥加的時候,沒有忘了警告他,如果敢耍滑頭,你會讓他在島城整個身敗名裂。唐麥加在你的警告里,帶著嫉妒也給你一句告誡:老兄,我提醒你一句,你的付出未必值得,龍小白這小妞會像毒蛇一樣吸干你的最後一滴血。你笑:聽說過那個農夫與蛇的故事么?我願意做那個農夫。
伊索拉第二次赴京以前,就從你口中聽說了我的名字。她說那是一次與你深夜的網上交流,她正打算睡去,你原本暗灰的QQ突然亮了起來,而後你發過一句話給她,說:有一類女人你一旦愛上,便是在刀尖上舞蹈,一不小心,你會被這份愛刺穿胸膛。
伊索拉笑:急什麼呢?難不成你還再回去找他?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么?而且,蘇錦安說過,他一旦離開了你,再也不會回頭。
錦,我走在這樣的街頭,覺得內心有獵獵的旗子呼啦啦地飛揚,它們帶著我的帆船,向你飛快地駛去。
我很冷靜地看著費雲川,說:幫我照顧好落落。她那麼一心一意地愛著你。然後便不聽他的一個字,轉身飛快地下了樓。
伊索拉在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與你聯繫。似乎你們都將這段尷尬的床事忘記,連同藍顏紅顏的一滴露水情分。
我毫不客氣地說:謝謝你的誇獎,只是今天我不想聽你對於我的評論,我只想知道關於蘇錦安的一切。你與他的過往,還有那些他對你說卻沒有講給我聽的故事,我想這對於我,要比龍小妞的漂流經歷,更富有吸引力。
我在伊索拉這番話里差一點就將一杯咖啡潑她臉上,她憑什麼教訓我呢?!錦,我就是心甘情願地愛你,喜歡你,不介意任何的流言蜚語,那又怎樣?我本來就不在乎是否能夠跟你天長地久,我只在乎我自己曾經瘋狂地與你相愛過,在乎接下來我要做的她根本想不到也堅決不會去做的事情。
我淡淡一笑,舉杯將酒仰頭倒入胃中。將酒杯倒扣在桌上的時候,伊索拉的手機響起,她站起來,朝窗口走了兩步,有要避嫌的意思。電話接通的時候,我看見伊索拉的臉,立刻笑出紅艷的汁液來,似乎剛剛下肚的那杯紅酒,迅速地滲出了肌膚。隱隱約約地,我聽見她在和一個叫「曹總」的男人說話。我猜想這個曹總一定是上次在伊索拉個人作品展上遇到的那個男人,否則伊索拉不會如此賣弄風騷,似乎有將這個有錢的男人,立刻從電話那端拉到床上去的慾望。
錦,只這一句,我就知道伊索拉一定對與你身體的廝纏記憶猶深,所以她在「檢閱」系列繪畫里,才會將你的身體那麼清晰地印刻在畫布上,連肚臍左側和右腿內側隱藏於茂密叢林里的兩顆黑痣,都記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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