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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乾笑了一聲，說：「我有時候真的想捅方丹一刀……」

「是別人的女朋友，我們老大的女人。」

「我媽在他們結婚之前就發現了癌症，但她誰也沒告訴，很快就病得不行了。」

等著她說話，她總不出聲，我聽著自己擊鼓般的心跳，等著接受某種殘酷的事實，心裏帶著獵奇的興奮感。我等得太久，只好在黑暗裡碰碰她的胳膊。她像被放了針的老留聲機，非常機械簡要地播報了一個電影簡介。

「講講你的初吻。」她壞笑著。

可她忽然說：「給我講講你。」

「他說得對。我確實一直都在想，為什麼是我啊，都是因為你們，我才變成這樣的。」

暹音笑了。

「他是個渾蛋。」可你確實沒法忘了一個跟你說這種話的人。

她打開燈，看著我的臉：「你為什麼要聽這些呢？」

是啊。她們每個人都幾乎要了我的命。

不知道我們為什麼還要一起睡覺，可我也沒有傻到主動提這事兒。只當像胖子們想節食，每頓飯都想著，下一頓就再也不能這樣了，於是，眼下這頓就可著勁兒胡吃海喝地縱慾吧。我每天晚上都會有幾秒鐘真誠地想，再也不能這樣了，再也不能這樣了再也不能這樣了https://m.hetubook.com.com再也不能這樣了再也不能這樣了再也不能……然後裝睡，翻個身，摟住她。

我有些自欺欺人地想，如果相愛是為了順利地共同生活，那麼，既然我們都已經共同生活了，我為什麼還要介意愛不愛的問題呢。

報高中志願之前，我想了一晚上，報了沒人覺得我能考上的學校。我爸看了還跟我媽說，他好歹有心高氣傲的一面。考試那三天，我反覆夢見自己拿刀扎人，那種手感。

「不不不，我見過你那個時候的照片，你不是那種人。」你的眼神很純凈，現在也是。她笑，嘴唇彎彎的。「你騙我。」你這些都是劣質毛片的情節。

方丹對她說：「你只不過是說說，你不敢。」

暹音笑著，露出小小的白白的牙。我看著她，湊過去。她只用一個手指推開我的嘴。

然後……我畢業了，上了好高中，跟老徐和方丹成了同學。

我看到的時候，她的手指指著我。我本能地想跑，你根本不知道要遭到什麼折磨。沒人知道她腦袋裡都想些什麼，她曾經拿摁釘扎人只是為了見血。他們把我拽住，她走過來，吻了我。

我躲了一個夏天，在去學校ｈeｔｕｂｏok.ｃom.ｃoｍ領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又撞上他們。老大說：「你不想了結一下么？你對我可有奪妻之恨。」我聽了那個詞兒很想笑。他手裡攥著一把刀，也扔給我一把……在夢裡我都是很酷地直接扎進他的胸膛，像個美國西部的槍手那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個女孩。其實，我低頭扎了他的腿，他哇哇大叫，倒在地上哭。我手上沾了血，渾身發抖，好久之後才知道我正淚流滿面。很奇怪，渾身的血撒丫子衝到頭頂，大喊著：「主公，殺不殺，殺不殺。扎人一刀就像立了界樁。不這樣那種衝動的感覺就停不下來。」

好吧，她沒說她不喜歡我。只是我沒表示喜歡她，她恨我。我整天擔心被老大打死。他四處找茬兒，想各種辦法欺負我，我只能一直很慫地忍著，讓他們笑話吧。她覺得我沒種，更恨我，還教唆他收拾我。

「一點兒都不美好，是吧。」我說，那時候更像無辜地得了絕症，莫名其妙就沒救了，醒了就是等死。

我只是想了解你。難道這不對么？難道兩人要建立一種親密的關係，不應該互相說說過去，然後展望一下未來么？方丹肯定知道這些。

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https://m.hetubook.com.com方向性的差異。我本來以為在她身上會發生諸如被繼父凌|辱之類的事情，甚至都在心裏給她拍了學生服色|情|片。

「講故事才有糖吃。」

她關了燈。我們在黑暗中坐在床上。

她看著媽媽死在家裡。幫她處理喪事的舅舅卻在她媽媽的遺體前親了暹音的脖子。

這一點兒都不像《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好啦，你不要笑。那可是初吻！我一點兒都不想跟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呃……

我怕得要死，動都不敢動。我覺得她肯定是為了咬我。我們都沒說過幾句話，她不可能是因為喜歡我。

我還能說什麼呢。

她沒應聲。

我很事兒地加了半句：「為了你。」覺得她笑了，很輕的。「都因為你。」我無奈地重複，讓這話像一句玩笑，「好了，現在可以說說你自己了吧。」

「你命中注定總是遇到這種女人。」她說。

「你知道了能怎麼樣啊？」

「那你也得給我講你自己的事。」

事實是，她媽媽離開了她遊手好閒的親生父親，遇到了因插隊而分開的老情人。他也剛離婚，老婆去了美國。兩個人帶著各自的孩子結了婚，住在簡陋的一居室里。大人們恩愛有加，舉案齊眉。好景不長，心地ｍ.ｈｅｔｕbｏｏk.cｏｍ.ｃom敏感的弟弟留下「我恨你們」的字條跳樓自殺了。沒法面對這樣的死，大人們只好分手。

「然後呢？」她問。

「你會覺得我很壞。」她沒有笑。

她站在我們中間，轉啊轉啊轉啊，閉著眼舉著手臂，隨便停下來，她的手指對著誰，就可以打誰，或者做任何事。這遊戲只為博她一笑，我們不敢反抗。

那是我第一次跟人舌吻。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的舌頭，細小嫩滑，伸到我嘴裏了。我現在還能想起那種感覺。

我看著暹音，她躲開我的眼神又看著我問：「你開始瞎編了么？」

我睜開眼，「我？」

自打她親了我，事情就變得很彆扭。我腦子裡有那種從一而終的怪想法，可她把我拉到暗處跟我說她一點兒都不喜歡我。

暹音笑出了聲兒。

這是一千零一夜么？如果我總也講不完，是不是就不用離開？

「我用不著騙你。」她說，「認識方丹之前我總想死，不是那種安靜的，得像我繼父的兒子那樣，留下詛咒，讓誰都不好過。」

「就這樣，我失去了我的初吻。」她笑著，聲音里有種冷冷的諷刺。

「我要真找到二十小長腿，說不定真甩下大把鈔票一走了之，等我老了，快死了，往事一幕幕嘩啦啦展現在眼htｔps://m.ｈeｔｕｂｏoｋ•cｏm.ｃｏｍ前，我肯定會想起你。你跟我生了孩子，可我只知道你是方丹的老婆，末了也不明白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想這樣。」我想了想，說，「至少你得告訴我，我為什麼會覺得你壞吧，語文老師不是老說得用例證么。」

「不用這麼正經吧。」我說。

「你會心疼我，想幫我，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可憐巴巴默默忍受的女孩兒。我上高中就已經跟男人住在一起了。我考大學只是因為我跟那個男的分手了，沒地兒住，又不想在家裡聽我舅媽罵我是妓|女。不過我也罵她是母豬，讓她有本事先看好自己的男人。」

「是我非要講給他不可。然後他笑著說，發生了這種事，自己做什麼都可以怪別人了，感覺很好吧。」

沉默半天，讓我覺得談判又要破裂。可在寂靜的尾聲，她說：「那好吧。」用左手小指拉了我的右手小指。

「別說了。」這種故事我無心再聽。

「然後呢？」暹音不再笑，認真地看著我。卧室里光線昏黃，籠罩著她。

「是啊。」她說，「你小時候，你的第一個女朋友，你的初吻，這類。」笑著，「萬一哪天你找到了二十歲長腿小模特，孩子們就沒機會知道你的事了。」

她沒有回答。我假裝自己沒有說過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