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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方丹那種「我好歹得愛誰吧」的說法，不知道這種永遠漂在水上的，和我這種糊裡糊塗一猛子嗆死的，哪個更可悲。他喜歡小白吧。怎麼能不愛一個人又照顧他到死呢。可方丹是個醫生。

「像看一本很難讀的書，想著，嗯，還有一百頁就看完了，那種……不然能怎麼樣呢，兩個人在一起，不能結婚，不能生孩子，不是接力賽，下一步，只能是掰了，或者有一個死了。」

這種話讓人沒法接茬。

吵架……

「我想好了。」我說。她扭頭看著我。「你以前的事，我沒辦法。以後如果發生什麼，只要你願意，我陪著你。」不敢看她，緊張地盯著前方。心跳快得發燙。餘光里看著她重新轉向窗外。

「有點兒和-圖-書興奮吧？」

他大笑的樣子就好像我問他知不知道胃在哪兒。「我不愛他。」簡單、直接。方丹看我沒吱聲，轉過臉來，看著我，「我跟他在一起只是因為他要死了。」

夢裡都是她說的話，睡得很淺，我總想找個方法解釋通了，就能釋然。早上猛睜開眼，舉手投降似的決定放棄對真實性的執著，只當都是她編來騙我的。像看了一部慘情電影，哭過之後對自己說，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似乎等著我跟她談論昨晚的話題，可我想裝得和平時一樣。其實壓根兒不像，我根本沒法張口，不知該和她說什麼。她很輕易就察覺到我的迴避，也當什麼事兒也沒有。

「掰了，」他平靜地說，「我回來之和*圖*書前。沒意思，只是拼耐力。」

「嗯？」

「那『星期五』呢？你們也沒掰。」可如果分處兩地只在周五打個電話的話，這算什麼關係呢？

他笑著說：「我把舞台給了你，你該轟我走。」

《天鵝》響起來，我忽然感到很孤單。

我看著他。

「你總不能坐著時光機器去阻止那些事發生。」他說。

「帶他看病，去能去的地方玩玩，吵架，就這樣吧。」

大段大段沒法兒辦的沉默。

「果然還是二十歲小長腿適合我。我想找個無憂無慮的人。」

「你那麼愛他啊？」我詫異地問。

「想到他最多可能兩三年，我就覺得很……安心。」

路遇歹徒的話，我可能不會跑，但肯定掩飾不好想跑的念頭，即m.ｈeｔubook.ｃom.com使她正眼睜睜望著我。為了讓自己想開而選擇不信任她，無疑是一種怯懦的背叛。這我知道。我要是她，一定會感到非常失望：我正撤到五十步開外，將她獨自留下。所以，早上她下了車，站在車門外沖我揮手時的笑，我覺得是帶著輕視的。我心虛。

「你知道這些的時候什麼感覺？」

「想跟她結婚么？」方丹問。

他說：「我早說了你別問那些沒用的。」

「她跟你說的這些，雖然你不知道怎麼辦，但因為她說了，你有點兒高興吧。」

「這種話只有你有資格說。」我閉上嘴看著可樂杯子上的水珠，沒法阻止上面的水珠吞噬下面的，抱成團迅速地滑下來。

我想起小凡，那時我跟方丹說，我受不了hｔtps://ｍ.ｈｅｔｕｂｏok.coｍ•ｃom她，怎麼會有人把我這樣的人當成一輩子的愛啊？

他搖了搖頭，說：「你只喜歡難以到手又複雜的人。」

我提前兩個小時到了醫院溜進方丹的辦公室埋伏起來。他進來的第一反應是轉身要走。我攤開手說：「沒辦法，這齣戲你是唯一買了票的觀眾。」

是吧。我笑了。

她沒說話，車裡莫名其妙地放著《動物狂歡節》。

我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我會跑。「我不知道。」我回答。

「沒什麼感覺，那是她的事兒。」

「我今天跟她說了，讓她認真考慮一下離婚。我想辭職，照顧小白一段時間。」

他看透了我的想法，笑了。

「他從滿懷希望期進入了體力不支期，絕症患者都這樣。剛吃藥的時候，效果會特別好，癥ｍ•ｈetuｂｏｏk.ｃom•ｃｏm狀消除得非常快，他們以為自己會是那個特別的，以為能好。然後葯慢慢沒作用了，毒性顯出來，身體完了，重新感到自己要死了，很失落，覺得不公平，開始對什麼都恨……他今天早上還跟我說，你是不是一點兒都不愛我，你要有點兒愛我，難道不應該看不下去了么？……」方丹抬起頭，問，「如果暹音得了什麼絕症，你會怎麼辦？」

我剛要辯解，小白來了。他比我上次見更瘦，用一種剮人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直勾勾盯著方丹。我說：「你們倆玩吧。」逃也似的走了。

「辭職之後呢？」他倒是從來不至於為錢發愁。

暹音正站在我的車旁邊，我趕緊說：「跟方丹去喝了一杯。」她笑著用小包輕輕砸了我一下。

我看著他，表情大概非常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