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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愛情無處安放

作者:笑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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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早產

第七章 早產

「嗯。」杜敏心疼地看著丈夫滿臉的倦容,柔聲回答,「你也趴一會兒吧,等天亮了再回家去好好補個覺。」
「去吧。」從進入病房開始,方小妹就一直在觀察杜敏對她和小胖到來的反應,基本上杜敏的表情都沒能逃過她那雙犀利的眼睛。此時見方誠實對杜敏賠著小心,把小胖帶開,方小妹心裏自然不高興,但臉上還得裝若無其事,「三哥,那你就多帶他玩一會兒,我剛好陪親家公和三嫂說說話。」
麻醉師很快給她做完了局部麻醉,過了一會兒開始拿大頭針測試效果,先扎的右腿:「疼不疼?」
「看把你饞得,」杜爸又好笑又心疼,「那麼想吃,當初在廈門怎麼不跟爸說?還說就喜歡吃魚。」
「還有啊,蒸年糕!要撒上花生末和核桃末的!」
聽到孩子的情況還好,杜敏總算稍稍鬆了口氣,但依然憂心忡忡:「也不知道缺氧會不會造成什麼後遺症。」
手術室里,杜敏已經完全清醒了。醫生簡單地跟她介紹了病情:外力撞擊引起的重型胎盤早剝,必須立即實施剖宮產。
「我是說,再不手術,胎兒就沒救了。」主刀醫生嘆了口氣。
「總之,還是儘快買吧,」對於廈門房價的走勢,杜敏沒有一點安全感,「廈門的房價堅挺得很呢,一會兒炒海西建設的概念,一會兒炒投建輕軌的概念,一會兒引來外地置房潮,一會兒又招來溫州炒房團,我看是很難跌下來的。咱們還是早買早好。」
一想到往後既要養孩子,還得供房子,杜敏彷彿看到一座大山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她身上,讓她恐慌絕望得透不過氣來。
「討厭!你這個壞蛋!」鄭芳玲嬌笑喘息。林海亮乘機將她撲倒,兩個人又相互纏繞著嬉戲玩鬧了好一會兒,鄭芳玲這才氣喘吁吁地推開他:「好了啦,算你很想我了。大壞蛋,趕緊去洗吧。」
今晚尾牙的酒店雖然檔次還可以,但地點比較偏僻,交通也不是很方便。為了安全起見,杜敏特意走到有人的公交站台等計程車。左等右等,路過的出租是不少,但就是沒有一輛空車。眼見得十幾分鐘過去了,站台上稀稀落落的幾個人也先後走了,形單影隻的杜敏未免有些提心弔膽。
鄭芳玲數了數,足足有6隻粉紅小企鵝在那裡上躥下跳,閃得她頭暈眼花,肺都差點給氣炸了。
杜敏鬆了一口氣,控制她意志的那根弦一放鬆下來,身子便開始失控地發抖,等到醫生們重返她身邊時,她已經抖得按都按不住了。手術室里的氣氛再次高度緊張,主刀醫生趕緊大聲吩咐:「停止輸血!停止輸血!先注射葡萄糖酸鈣!」
「她有帶包嗎?查查她的身份證和手機上的聯繫人呀!」護士提醒。
「算了,遇到這種掉錢眼裡的主兒也是沒辦法,誰買房子不需要砍砍價的?」杜敏嘆口氣,心想換了自己也一樣,說不定還會砍得更狠些,「一兩萬塊對咱們來說不是小數目,我省吃儉用一年,也未必能省得下這個數。」
「這樣啊。」杜敏敷衍地笑笑,沒再接話,卻拿眼角餘光不滿地瞪了方誠實一眼:心想你怎麼不打一聲招呼就把這個小霸王給弄來了?
50元就50元吧,杜敏自我安慰,能中獎就說明新的一年運氣不錯。當下,她笑眯眯地跟大李打了聲招呼,準備提前開溜。臨走前,她習慣性地掏手機看時間,這才發現有兩個未接電話,都是方誠實打的。
方誠實見杜敏沒好氣地瞪他,知道她喜歡安靜,不太待見這個調皮的小外甥,當下趕緊走過去,把小胖抱起放到膝蓋上:「小胖,舅舅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辦多了。」方誠實半信半疑,想了想,他覺得無論如何還是應該幫兄弟一把,「這樣吧,明天我找小鄭說說看。」
可是,她就要有孩子了,孩子該怎麼辦呢?再辛苦,也不能委屈了孩子……不行,還是得買!而且得趕緊買!
「誠實,你看到咱們的孩子了嗎?他會哭了吧?」杜敏總算止住了哭聲,用淚汪汪的雙眼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不至於吧?」杜敏皺著眉頭,懷疑地問,「該不會……小鄭又帶了其他人去看房了吧?」
「爸,你也要多注意身體。」杜敏囑咐杜爸,她知道前陣子老爸也沒少受累。
「唉,」杜爸收住笑,輕輕嘆了口氣,「病倒了,這幾天都在醫院打點滴。過去這一個多月,也真難為她了,都快60歲的人了,還要東奔西跑,到處打聽兒子的下落,吃不下,睡不好……扛了這麼久,也的確扛不住了。」
「誠實,誠實啊,」杜爸忽然回過神來,「你還要上班,小敏一個人可怎麼辦呢?這樣,我現在就去買汽車票,我來照顧小敏吧。」
杜敏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一轉身卻看見方誠實沒精打采地靠在門框邊上。
張航的出現比杜敏預料的還早,幾天後,他就現身了。
所以,在林海亮終於忙完武漢的事返回廈門時,鄭芳玲就瞅了個時間主動向他說了這件事,末了她開始自我檢討:「海亮,我真是大意了,不知道那個房東這麼卑鄙,暗地裡還委託了這麼多家中介公司。」
「怎麼能不急啊?」林海亮用手指撥了撥她紅艷艷的嘴唇,「咱們都一個多月沒見面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知道了。」杜敏甜蜜蜜地收線。
「真的啊?」杜敏樂了,「爸,那我還想吃你做的糖醋肉。」
「當然可以啊!我也很久沒看到小妹了呢。」方誠實一口應允。
當然,雖是等到了抽獎環節,但她並沒有撞上大運,萬元大獎早早就被報關行的一個同事給捧走了,其他大面額的獎項也各有所屬,最終杜敏只得了一個50元的鼓勵獎。
「還真是沒有。」林海亮這會兒弄不清方誠實站在哪條陣線,哪敢說百分百的實話?當下只管叫屈,「有幾個是壓根兒沒見過面的,純粹的網友,純粹的柏拉圖精神戀愛!見過面的那兩三個,也僅限於吃吃飯,拉拉小手而已!現在的女孩子精明著呢,哪有那麼容易騙上床的?再說了,真騙上床的話,誰還會這麼心平氣和地聊著QQ?早都天天電話簡訊不斷,哭著鬧著要我負責了。」
「那我帶小胖出去玩了?」方誠實徵求在場另外幾個人的意見。
「可不是,」杜爸笑著搖頭,「這孩子,也太任性了。你說萬一真有個閃失,可讓你姑姑怎麼活!」
十幾分鐘后,杜敏被送進了急診室。醫生在快速做了檢查之後,判定杜敏的情況屬於外力撞擊引起的重型胎盤早期剝離,必須馬上實施剖宮術。
「就那麼簡單嗎?」方誠實不相信,「你和她們之間,後來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方誠實趴在病床邊睡著了。
「今天下午,我們頭兒找我聊了。高級設備工程師的名額已經被主任定給張磊……你老公和*圖*書,今年只得到100塊錢的調薪……」他說不下去了,羞愧、委屈、憤怒、無奈……憋了一下午的氣不知該如何出,當下轉過身,重重一拳砸在門板上。
「早就燒好了。你一進家門,人家就開熱水器了。」鄭芳玲嬌嗔,「你這人真壞,讓你洗完澡再親熱嘛,非要這麼急。」
「病人好像對麻藥不敏感,」麻醉師無奈地請示主刀醫生,「怎麼辦?只麻住了半邊身子,是不是重新……」
是誰給林海亮發簡訊呢?會不會是什麼美眉呢?
「小胖,快叫舅爺爺、舅媽。」方小妹一進病房就拽兒子的小手。
鄭芳玲的心情也正煎熬難受,一見方誠實就如同找到知心大哥一般,一股腦把自己查崗所了解到的林海亮種種「不軌」都說了。方誠實看得出,她是真的挺在乎林海亮的,所以很難過,一邊說一邊哭。他一時也不好安慰她,只有不斷地給她遞紙巾。
中巴行駛到呂厝附近時,前面一輛正全速行駛的私家車驟然減速,突如其來地停靠在了路上。緊隨其後的中巴閃避不及,眼看就要追尾釀成車禍,司機匆忙間狠踩剎車。疾馳中的中巴就如正脫韁狂奔的野馬被驟然扯住韁繩,收勢不住,猛地把滿滿一車子人全拋了起來——車上霎時人仰馬翻,驚叫聲四起,有些坐著的乘客被甩出了座位,站著的人更不用說了,跌倒一大片。杜敏比這些跌倒的人還慘,她先是被身側的一個男人猛力撞了一下,接著身子失去平衡,失控地撞向另一側的投幣機,她的肚子不偏不倚正撞在投幣機上,頓時腹痛如絞,一下就縮著身子癱倒在了地上……
「好吧,」方誠實只好同意,「買好票告訴我時間,到時候我去接您。」
鄭芳玲沉默了。
過了一兩分鐘,麻醉師又開始做測試,杜敏依然是同樣的反應,扎右腿一點點疼,扎左腿疼得大叫。
「三嫂,看來小胖很喜歡你呢,」方小妹早對兒子的這種搞怪行徑見怪不怪了,「不喜歡的人他是不肯叫的,就算叫了也故意小小聲的,跟蚊子哼哼一樣。」
月底,杜敏公司尾牙。
「海亮,你到廈門了嗎?聽說廈門這幾天又要降溫了呢,你要注意保暖啊。」第四隻小企鵝的口氣不像前三隻那麼親熱,卻也是深情款款。
她以為自己的聲音太微弱,不得不努力積攢力氣用更大的聲音再問了一遍。
「也行。你打算住哪個賓館?我過去找你吧,」方誠實有些不好意思,「咱哥倆也一兩個月沒見了,一起吃頓飯,好好聊一聊。」
「當然回家呀,」杜敏笑眯眯地,「誠實說了,今年先回咱家,等到初二初三的時候再去他家。然後明年再調換順序。」
這傢伙,總算想起還欠著自己錢了。方誠實暗地裡鬆了一口氣,嘴上一邊客氣地說著沒關係沒關係,一邊和林海亮約好了見面的時間。
「乖老婆,幹嗎這麼凶?再等會兒好不好,我還沒洗完呢。」
「小東西!怎麼沒有?我每個月打給你的電話費都是上百塊喲!」
「那好,」林海亮笑了,壞壞地把嘴湊近她耳邊,「一會兒咱倆再繼續奮鬥……我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我到底有多想你的!」說著,手突然在她胸部襲擊了一把。
「他有把握嗎?」
「我、我剛才跟醫生聊了一會兒,」方誠實不敢想象剛剛熬過「活剖」的杜敏聽到寶寶死去的消息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只得先違心地撒謊,「寶寶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你不用太擔心。」
也不知道是誰最先發現了她的異常,大叫了一聲車上有孕婦,正在哭喊叫罵著的人們這才醒過神來,當下有幾個人衝過來扶起已經進入昏迷狀態的杜敏,另外的人趕緊催促司機把車開往最近的醫院。
「她的包在我這裏。」一個中年婦女趕緊遞上她一路上替杜敏保管著的包。
方誠實回到病房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杜敏正滿臉焦急地等著他,一見到他就連聲地發問:「寶寶怎麼樣了?你怎麼會去了這麼久?」
一直沒聽到孩子哭聲的杜敏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她循聲側過臉,就看到了那個不足7個月的胎兒——是個男孩,很瘦小,渾身的皮膚還沒長好,皺皺的。
「你的身體吃得消嗎?」杜爸關心的是女兒的身體,畢竟是有6個多月身孕的人了,等到過年的時候,可就是7個多月的身孕,「春運的車都那麼擠,你怎麼坐車?再說了,又都是長途奔波的。」他原來的設想是等杜姑的身體稍好一些,就來廈門繼續照顧女兒。
「不準叫壞蛋,要叫老公,」林海亮得寸進尺,「叫老公我才去洗。」
「哦,怎麼這麼遲?」方誠實看了看手錶,都已經9點了。
胎盤早剝這個詞杜敏並不陌生,她的一位同事就因為這種情況,還是輕度的,就在醫院保了足足兩個星期的胎。因此她沒敢多問,只是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
方誠實俯下身,親了親杜敏被汗水浸濕的臉頰,也流淚了。在明知道麻藥對妻子不起作用的情況下,他無奈地簽下了那份同意繼續手術的通知單,他無法形容自己的自責和難過。整場手術,他寸步不離地守在手術室門口,杜敏的每一聲慘叫都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地割在了他的心上。好不容易盼到孩子抱出來,醫生一句「缺氧太嚴重了,能不能保住聽天由命」又把他剛剛平復一點的心情重新打入了痛苦彷徨的深淵……
「那就好,」杜爸沉吟,「再有不到一個月就是春節了,你和誠實計劃好了嗎,是在廈門過,還是回家過?」
醫生憐憫地看了看眼前這個臉色慘白,卻一臉毅然決然的准媽媽,點點頭,當機立斷地吩咐身邊的一個護士:「小闕,你趕緊把這個情況通知外面的病人家屬,讓他簽字同意繼續手術。」
杜敏和方小妹母子不是第一次見面,去年年初還見了一次。那是她第一次去老方家,當時方小妹也在,抱著兩歲的小胖過來打招呼,杜敏為了表示親熱,就親了親小傢伙的臉頰,小傢伙順手就揪住了她的頭髮,使勁兒扯著玩,任大家怎麼哄都不肯鬆手。最後方小妹無計可施,忍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傢伙這才號啕大哭著撒了手,此時杜敏的頭髮已經給扯下了一小綹……事後,心有餘悸的杜敏偷偷給小胖起了個外號:小霸王。偶爾和方誠實聊天,提到這小傢伙,必以小霸王稱之,樂得方誠實直說她心眼小。
「多少錢?」
「不知道。」方誠實搖頭,「不知道哪個傻子錢多得花不完,出價比我的足足高出了兩萬。」
對於房子跑單的事,鄭芳玲總覺得有些對不起方誠實。畢竟,方誠實是林海亮口中稱讚有加的老大,為人不錯,況且又一直這麼信任她。
「謝謝老大!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來,我敬你一杯!」
方誠實目送著https://m.hetubook.com.com這幾位好心的陌生人離開后,這才頹然地在空蕩蕩的長椅上坐下。望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想起白布單下面無血色的妻子和她腹中生死未卜的孩子,他感覺腦中嗡嗡一片,似乎有成千上萬隻蜜蜂在那狹小的空間里拚命地亂飛亂撞,這使得他煩躁地把雙手插|進頭髮里,使勁地撓了撓。
鄭芳玲的眉頭皺了皺,從簡訊的內容來看,發信人是個嬌憨的小女人,她的名字卻叫「張董」?這是人名嗎?還是對上司的稱呼?不管是哪種情況,這說話的語氣都不對啊……她的目光落到了手機屏幕右上角灰色的小企鵝圖標上——是了,她差點忘了這傢伙還有開通手機QQ呢,想到這裏,她趕緊進了手機功能區,找到QQ登錄圖標。
「爸,事情……已經是這樣,也沒有辦法了。您也別太難過了,保重身體。」方誠實自己其實也很想哭。
「老公,今天鄭州下雨了,忽然想起了上次你來找我,咱倆合打一把傘,在鄭大校園漫步的情景……我想你了,你想我嗎?」還有一隻小企鵝幽幽怨怨。
護士答應著飛奔而去。
「……也是。阿實你別著急,我先和你爸商量一下。」方大娘心疼兒子,知道他的為難之處,當下擱下話筒,小心翼翼地請示正坐在旁邊抽悶煙的方老爹,「他爸,三媳婦的月子……」
打開QQ登錄界面,不出她所料,為了簡化登錄過程,林海亮的手機QQ名和密碼都設置成了自動保存,她一點登錄,QQ就嘩地上去了。
等候在急診室外的人們你看我,我看你——自始至終,孕婦都處在昏迷狀態,他們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怎麼去通知她的家屬?
「啊?!」杜敏愣了半天,才懵懵地問,「賣給誰了?」
「嗯……就住芳玲家附近的加菲賓館吧。老大,這頓飯我請你,上次的事還沒謝你呢,對了還有你幫我墊的錢,到時一併還你。」
車子是真的很擠,杜敏勉強在前面找到一個拉環穩住。因為是中巴,司機沒有按喇叭提醒乘客讓座的習慣,再加上晚上很遲了,大家都很困,閉目養神的、發獃的、打盹的,比比皆是,因此愣是沒有人去關照杜敏這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杜敏自己也沒多想,心想著反正自己就坐幾個站,等到了繁華一點的路段就下車打車去,站個十幾分鐘,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給兩家老人都打過電話,方誠實想了想,又給鄭芳玲打了一個,簡單說了家裡發生的事,告知節前暫不看房了,節后再說。
「既然他和她們之間沒有發展的可能,那幹嗎還要整天聯繫,打情罵俏?」鄭芳玲生氣地問,「難道僅僅就是因為旅途寂寞,需要調劑精神嗎?他這麼做,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一行人很快把杜敏護送回婦產科病房。過了一會兒,護士就過來給杜敏揉肚子排惡露了,剛剛動過刀的肚子被用力擠壓搓揉,杜敏忍不住又痛哼出聲。方誠實在旁邊看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也許只有身臨其境,他才會明白:的確是每個女人都會生孩子,但每個女人生孩子,其實都是去鬼門關前走了一趟,那種危險和痛苦也許只有陪伴在產婦身邊的人才能真正了解。
當天傍晚,兩個人找了一家海鮮排檔吃飯。幾杯酒下肚,林海亮就哭喪著臉開口了:「老大,你看芳玲和我鬧得……唉!我打了她一個下午的電話都不肯接,發簡訊解釋了半天也沒見一點效果。現在就靠你了,你可一定得去幫我當這個和事老。芳玲信得過你,之前就整天跟我誇你,說你是個踏實顧家的好男人,是模範丈夫,讓我好好向你學習。你說的話她准能信。」
「亮仔,啥時候來長沙啊?你答應過要給我帶廈門特產的,千萬別忘記了哦!否則,本小姐可不輕饒你!」另一隻小企鵝不甘示弱。
所以,在方誠實的勸說下,鄭芳玲就驢下坡原諒了林海亮。
杜敏眼淚汪汪地點了點頭,看了看身邊一大托盤明晃晃的手術器械,心裏更加發毛了。
「哎,」杜爸一邊高興地應著一邊摸了摸小胖的腦袋,「這孩子真乖。」
「一點點。」畢竟從沒經歷過這種大手術,杜敏的聲音有些顫抖。
可是,現在不買,房價再漲怎麼辦?房價不是油價,食用油就算提個10%,也就是加個五六塊錢,她還吃得起;房價如果提個10%,那就是每平方米再增加一千多塊,那就是一套房子再增加七八萬塊,那就是首付款得再增加兩三萬塊,那就是每月按揭得再增加好幾百塊……到了那個時候,她更買不起!
看來,自己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林海亮果然不能免俗,也是一個花心大蘿蔔……鄭芳玲忍著氣憤又逐個調看了林海亮與這幾隻企鵝的歷史聊天記錄:原來,他和這幾個女孩最近幾天都還聊著呢,雙方甜言蜜語,打情罵俏,跟男女朋友之間的聊天沒有什麼不同。最可惡的是,從聊天內容來看,林海亮至少和其中三個女孩是在線下見面約會過的,至於有沒有發生過關係,那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嗎?」
「是啊,」杜敏關心地問,「姑現在怎樣,應該沒事了吧?」
事實上,他們的兒子在送往兒科的路上就因缺氧嚴重死掉了。儘管早有思想準備,但一看到兒子那小小的、蜷曲著的身子,方誠實的眼淚還是一下就沖了出來,堂堂一個男子漢,當著眾醫生護士的面就哭了個稀里嘩啦。好不容易簽完屍體處理委託書,他又一個人跑到醫院角落,捶著牆壁繼續號啕大哭了很久。
為了防止他再度拈花惹草,鄭芳玲硬拉著林海亮去照了一組親密大頭貼,並逼著他把自己的手機屏幕、電腦桌面、QQ、MSN的圖像全部換成了兩人的大頭貼,以此來昭告天下:此君有主,眾鮮花請避而遠之。
「還洗你個頭啊!馬上給我滾出來,趕緊的!否則我就踹門了!」鄭芳玲咬牙切齒,示威地沖門踹了一腳。
「還沒有,」方誠實解釋,「想等咱們家有了決定之後,再給他打電話。杜敏她媽不是不在了嘛……照顧月子這種事,總不能讓我丈人來做吧?」
此時,主刀大夫已經打開了杜敏的子宮,醫生們都被眼前的情況嚇了一跳:只見子宮裡全是血和血塊,胎盤剝離了二分之一,連胎兒的臍帶都是紫紅色的。手術室里的氣氛頓時高度緊張起來,醫生們趕緊手忙腳亂地把嬰兒取出,放到杜敏身旁的檯子上施救。
「哦,」林海亮是個聰明人,早聽出了方誠實的言外之意,「那沒關係,我隨便找個賓館住吧,反正就住一個星期。」
「嗯……就叫一聲嘛,」林海亮撒嬌,「叫一聲我馬上去洗。」
杜敏則因為傷口的疼痛一個晚上都沒睡著,這會兒身子給護士一搬動,頓時感覺肚子似乎又給人和*圖*書用鈍鋸狠狠拉了一下,痛得眼淚再一次衝出眼眶。
「知道了。」得到方老爹的許可后,方大娘趕緊又拿起話筒,「阿實啊,你爸讓你妹陪我一起去呢。我現在先去跟小妹說,回頭就讓你大哥買票去,你看這樣安排行嗎?」
「德行!」鄭芳玲笑眯眯地嘀咕一聲,目送他扭著光光的屁股出了卧室,這才舒展四肢伸了個懶腰,美美地閉眼小憩起來了。
「我的身體還可以,」杜爸想起一件事,「對了,誠實房子看得怎麼樣了?有眉目了嗎?」
「應該……應該有把握吧。再說,那個房產中介還是他的老鄉,多少會幫著他一點。」
「打車吧,」杜敏笑嘻嘻的,「反正這50元足夠我付打車費的了。」
事實上,從昨天到現在,在一次又一次地摁斷林海亮電話的過程中,她大部分的怒氣已經得到了宣洩,該解釋的該保證的林海亮也已經發了近百條簡訊解釋過保證過了。她其實已經決定原諒林海亮了,唯一欠缺的,就是一個說和人和一個台階下而已。
「好!」小傢伙樂壞了,趕緊把煙盒扔了,迅速把兩隻手掛到方誠實的脖子上。
或許是出於對多數員工都沒有得到加薪的愧疚,一向摳門兒的老闆大發慈悲,宣布在尾牙宴上將有獎項豐厚的現場抽獎,特等獎的獎金將超過萬元。這使得既沒得到加薪又沒拿到多少年終獎的員工們摩拳擦掌,興奮不已,就指望著能在抽獎上碰個好運氣。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得到杜敏的體諒后,方誠實鬆了一口氣,他在心裏掂量了一下,決定趁著她現在心胸豁達,索性把另一件事也告訴她,「老婆,還有一個……壞消息。」
「你們是怎麼搞的?這麼大半天了都還沒聯繫到病人的家屬?病人和胎兒的生命現在危在旦夕,就等家屬簽字同意手術呢!」護士急了。
「哎!乖老婆!我這就去哦!你在這兒乖乖等我。」林海亮高興壞了,當下抱著她又狠狠地啃了幾口,這才蹦下床,興高采烈地哼著小調往盥洗間去了。
方誠實很快就接起來了:「老婆,你現在在哪兒,到家了嗎?」
「德行!」鄭芳玲拋了個媚眼,「誰跟你老公老婆了?趕緊去洗啦,好臭好臭!」
護士拿著手術知情同意書出來,這才知道病人的家屬根本不在場。
見老爸在電話那頭沉默不語,杜敏也知道老爸是心疼她,當下撒嬌道:「爸,我很想回家過節哦。誠實說他媽媽專門為我養了一大群雞,也攢了好多土雞蛋,就等著我過年去吃呢。嘿嘿,我可好久都沒吃到過土雞了。」說到這裏,她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盆清亮清亮、香氣四溢的雞湯,當下咂巴咂巴嘴。
「你這女人到底怎麼了嘛。」林海亮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門。門剛一打開,他立馬就被扯了出去,隨之塞到他手上的還有一堆衣服:「渾蛋!花心大蘿蔔!穿上衣服馬上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
主刀醫生看看時間,搖搖頭:「來不及了,再耽誤下去胎兒沒救了。」
「我還算早的呢,其他同事估計要喝到10點才撤。對了誠實,我今晚運氣不錯哦,中了個鼓勵獎。」
「沒事啦,」彼時,林海亮剛剛和她在床上結束一場酣戰,累得筋疲力盡,哪有心情管這事,「老大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他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沒事兒,你抓緊時間再幫他多留意幾套房源就是了。」邊說邊爬起身,「唉,渾身是汗,我得先去沖個澡。阿玲,熱水你幫我燒好了吧?」
「有嗎?我怎麼沒感覺到?」鄭芳玲發嗲,把雙手纏繞到他的腰上。
見父母都對杜敏不聞不問,方誠實只好自己吞吞吐吐地開口了:「媽,杜敏的月子……誰來照顧啊?」
他是真的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直到天亮時分護士來給杜敏翻身才醒過來。
沒有人回答她。
「老婆,你先別急,」方誠實正在掏打火機點煙,忽然想起對面站著的是個孕婦,當下又把打火機收起來,煙也順手丟進門邊的垃圾簍,「芳玲說了,她會盡量再幫咱們留意其他房源的。再說了,說是年後漲,但也未必一過完年就馬上漲的。」
「醫生,醫生,孩子他怎麼不會哭呢?」杜敏驚恐地看著這個既不動也不哭的孩子,焦急地問。
依然沒有人回答她。
「讓小妹去倒也是個辦法,」方大娘點頭,「去年她大姐、大哥、二哥全去過廈門了,就那丫頭要待在家裡奶孩子,一直去不了,心裏不平衡著哩。這次如果讓她去,也剛好遂了她的心愿。不過,」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補充,「畢竟是媳婦坐月子,我這個做婆婆的還是應該去看一看,照顧幾天的。不然你讓親家公怎麼想?人家可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這邊主刀醫生對杜敏說了一聲「你忍著點」,話音剛落,手中的手術刀已毫不留情地劃開了她的肚皮。一種難以形容的疼痛襲來,杜敏一聲慘叫,冷汗瞬間濕透了頭髮……
林海亮連人帶行李被鄭芳玲轟出去了。
麻醉師點點頭,又扎了一下她的左腿。這一針,剛好結結實實扎在杜敏的恥骨上,疼得她一聲大叫,眼淚嘩啦一下全跑出來了。
她望望盥洗間緊閉著的門,再看看一伸手就能夠得著的手機,忽然間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突擊查崗的機會,畢竟,像林海亮這種時常需要出差和應酬的人,艷遇機會和出軌幾率都比方誠實那類駐廠工程師要高多了。想到這裏,她毫不猶豫地拿起了林海亮的手機。
「爸,沒事的。」杜敏笑著寬慰他,「我的肚子也不算大,行動還算方便,而且最近身體也好著呢,能吃能睡。再說了,回咱家、去我婆婆家都坐大巴,都有座位的,怕什麼?」
「唉!我那不是出差途中寂寞無聊嗎?」林海亮鬱悶,「也就是找她們說說話,調劑調劑生活。」
「不是她。」方誠實煩悶地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那個房主找了好幾個中介,是另外一個中介賣掉的。她也才知道,也氣得要命。」
醫生們在那裡交頭接耳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由其中一人把嬰兒包好抱起來,走過杜敏身邊時,見杜敏還在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手裡的孩子,實在於心不忍,沖她安慰地笑笑,說了聲「把孩子送去兒科」就匆匆走了。
「嗯!有看中一套。」提到房子,杜敏難免有幾分興奮,「就是房主要價高了些,他最近正在努力和房主砍價,想再砍個一兩萬。」
「過來住?……行啊。不過杜敏現在懷孕6個多月了,整天喜怒無常,你如果住我這邊,可要有思想準備……」方誠實吞吞吐吐。
「舅爺爺。」小胖一點都不怕生,順著方小妹的指點一路直奔到杜爸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膝蓋。
方誠實強忍內心的痛苦,含糊其辭地嗯了一聲:「孩子送去兒科了,我待會兒再過和圖書去看看。老婆,你現在還疼嗎?」他心疼地幫杜敏把幾綹汗濕的頭髮撥到耳後。
「好了啦,」鄭芳玲眼波流轉,嬌滴滴地用鼻子哼哼,「乖老公,趕緊去洗吧。」
「亮GG,你趕緊上線嘛!人家都等好久啦!」這隻粉色小企鵝肯定就是剛才發簡訊的那位了。
杜敏愣在那裡一聲不吭,心情卻一下跌到了谷底。
杜爸當天傍晚就趕到了廈門。杜敏一看見老爸就抱住嗚嗚痛哭,杜爸摟住懷中憔悴不堪的女兒,也是老淚縱橫。
眼看杜敏的月子安排有了著落,方誠實心情放鬆了不少,等方大娘掛了電話,他才深吸一口氣,又給老丈人撥電話。為了防止老丈人著急上火,方誠實避重就輕地報告了杜敏這邊的情況。但事實和結果畢竟擺在那裡,杜爸一聽說女兒剖宮產外孫也夭折了,頓時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在電話那頭愣了足有半刻鐘,等再開口時聲音就哽咽了,反覆嘮叨:「怎麼會搞成這樣?怎麼會搞成這樣?」
不過,不是主動現身,而是被動出現——張航在返回拉薩時得了肺氣腫,好在發現及時,在區人民醫院躺了一個星期之後,終於掛著氧氣袋被「遣送」回校。
對於杜敏來說,手術室里的「活剖」都熬過來了,還有什麼熬不過的?她身體上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如果能換來孩子的平安無事,她也就值了。所以,過了一個小時后,她又心神不定地催著方誠實再去兒科看看寶寶。
「啊?」
「哦,親家母要去啊,」聽到女婿已經對女兒的月子做了妥善的安排,杜爸稍微鬆了口氣,想了想又說,「那我還是得來一趟,小敏畢竟是動了大手術,我這當爸爸的……總是要親眼看一看,才放得下心啊。」
「老大,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幹嗎靜悄悄的,嚇我一跳。」她誇張地拍拍胸脯。
「大城市啊,什麼都貴。」杜爸嘆氣,「還是我們小地方好,雞鴨魚肉、青菜全都是鄉下拿來賣的——正宗,價格也合理。小敏,除了土雞,你還想吃什麼,都跟爸說,爸都提前準備著。」
杜爸嘆了口氣,不好再說什麼——他可以勸杜敏不要回娘家,但方誠實那頭呢?親家他又不是沒見過,老頭子說話咋咋呼呼的,一看就是很要面子的人……
一想到林海亮一邊和自己甜言蜜語,一邊還和這麼多女孩在打情罵俏;一邊和自己在床上翻雲覆雨,回過頭又爬上其他女人的床……鄭芳玲就感到一陣受騙上當的恥辱,當下怒不可遏地蹦下床,鞋子也不|穿了,一路光著腳衝到盥洗間,直接用林海亮的手機砸門:「林海亮,你趕緊給我滾出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因為金融危機還沒完全過去,部門裡的加薪名額只給了一個,被大李給了去福州歷練回來的小姚——小女孩在福州待了3個月,被張茜收拾得很慘,回來之後哭得稀里嘩啦,差點要辭職。既然大家都對小姚深表同情,都對把唯一的加薪機會讓給她沒意見,作為一個在未來的一年裡幾乎不能為公司創造利潤,反而要讓公司「白養」好幾個月的孕婦,杜敏自然也不敢提出異議——儘管去年做review的時候,大李曾經暗示過她,下一年度就會給她加薪的。本來希望都放在方誠實身上了,結果他這邊又出了狀況……
「可是人家還是沒感覺出你心裏有多想嘛。」掛在他身上的女人撅著嘴歪一歪腦袋。
當杜爸把這個消息電話告知杜敏的時候,她總算放下了另一半懸著的心,笑著說:「我就知道這小子福大命大。」
好不容易等到鄭芳玲收住眼淚,方誠實才別彆扭扭地開始了自己的勸說:「芳玲,不瞞你說,亮子的這幾個女網友我也知道——在認識你之前海亮就認識她們了。不過,他和她們之間沒有什麼發展的可能,如果有可能也不會拖到現在。」
新簡訊是一個叫「張董」的發來的:「亮GG,你怎麼一天都不上Q啊?陪偶聊會兒天吧,偶剛又被那個變態的老女人給訓了,好鬱悶啊!」
關於方誠實的升職,她和他一樣,本來都是抱了極大希望的。雖然幾個月前方誠實曾因搶修機器不力的事遭到新主任的批評,但事後方誠實在工作上更加小心謹慎、兢兢業業,也慢慢獲得了新主任的認可。本來以為,這次方誠實升職還是應該十拿九穩的。她甚至都已經規劃好了這筆加薪收入的用途——那可是孩子的尿布錢、奶粉錢。因為按兩人之前的收入,每月要還三四千的按揭就已經夠吃力的了,再要養個孩子,那簡直就是入不敷出。她本來盤算得美美的:方誠實升職大概能獲得六七百元的加薪;她兩年沒加薪了,這次本來應該輪到她,按常規也能加個三四百,兩個人加薪后的月入大概能增加近千塊,然後兩人再省吃儉用一點,孩奴和房奴也許能同時熬著當一當。
小胖一刻沒耽擱,從杜爸的手掌下鑽了出來,又撲到杜敏床前,猛地大喊了一聲舅媽,把毫無防備的杜敏給嚇了一大跳。看著小胖一臉惡作劇的笑容,她愣了好幾秒,才勉強笑著應了一聲。
無處可去的他只好向方誠實求救,想到他家裡借住幾天。
滴滴,擱在床頭櫃的手機突然清脆地響了幾聲,是有新簡訊進來的提示聲。鄭芳玲懶洋洋地睜開雙眼,她和林海亮的手機都擱在那裡,不過她的簡訊提示音設置的是李宇春的《Why me》。
此時此刻,她真想大聲對方誠實喊道:要不,咱們先不買房了吧!
杜敏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縫合傷口,又是怎麼被推出來的——人痛到極致,便是麻木。直到看見守候在外面的方誠實,她才痛哭失聲,把傷心、痛苦、恐懼、擔憂,一股腦哭了出來。
「這個,」方誠實為難地撓撓頭,「芳玲,跟你說句實話,我個人也覺得亮子這樣做很不對。不過……他的性格我想你也應該了解,這小子花心就是花在表面上,喜歡跟美眉聊天,過過嘴癮,內心其實還是很有分寸的,所以,相信我,他絕對不敢做出實質性對不起你的事。」說到這裏,他特意停頓了片刻,觀察鄭芳玲的反應,見她沒有要打斷他的意思,於是很放心地繼續往下勸,「對了。你一直不肯接亮子的電話,還扔了他讓花店送去的玫瑰花,他很難過。下午我打電話給他,他說失眠了一個晚上,到現在也還沒有胃口吃飯。還跟我說,他很後悔,現在已經把所有跟工作不相關的女網友的QQ全部刪掉了……要不,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呵呵,小樣,這點錢也能高興成那樣。對了,你待會兒怎麼坐車?」
「嗯,」方誠實點點頭,不無懊惱地說,「早知道,我就不跟賣主磨那一兩萬塊錢了。」
煙盒裡只剩一兩根煙,方誠實也由著他,還寵愛地颳了刮他的小鼻子:「舅舅帶你去看魚魚,好不好?」他https://m.hetubook.com.com記得醫院旁邊有一個賣觀賞魚的小店。
看到這個愛搗亂的小傢伙出去了,杜敏總算鬆了口氣,當下幾個人在那裡拉了一會兒家常。方小妹比杜敏小3歲,是老方家除了方誠實之外,較有見識的一個人——高中輟學,當過村小學的代課老師,也和老公在廣東順德等地開過小吃店,後來夫妻倆嫌開店太累,就把手上的兩個小吃店都租給別人做,自己靠收取租金過日子。跟務農的哥哥姐姐們比起來,方小妹也算是頭腦比較靈活,日子過得比較滋潤的了。
方大娘和方小妹則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帶著大包小包趕到廈門,跟她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胖小子——方小妹3歲的兒子小胖。方誠實把她們的行李安置好后,留方大娘在家準備飯菜,自己先帶了方小妹母子來醫院探視杜敏。
「你這老太婆可真啰唆!」方老爹瞪她一眼,靜下心想一想,倒也是,畢竟杜敏的爸他還是有幾分敬重的,「那你去一個禮拜吧。」
方老爹往煙斗里重新裝上一撮煙,點燃,呼哧呼哧吸了幾口,這才不耐煩地開口:「咱們家光豬就有十幾頭,你要走了我可顧不過來!這樣吧……問問小妹要不要去,現在小胖斷奶也有好幾個月了,別讓她整天在婆家遊手好閒的,惹人閑話。」
「剛出酒店門,正準備去坐車。」
主意已定,杜敏強壓下內心的焦慮和不安,走過去摟住方誠實,把臉貼在他的背上,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算了,今年加不了,還有明年呢。今年……咱們就再省著點過吧。」
方誠實自感重任在肩,第二天傍晚就把鄭芳玲約出來吃飯談心了。
「50元哦。」
「那咱們怎麼辦啊?」杜敏終於急了,「再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了。鄭芳玲不是說年後房價肯定要漲嗎?」
「爸,這你可就不懂了,」杜敏一本正經地解釋,「在廈門很難買到正宗的土雞土鴨。就那種用飼料養個半大,再拿到山上放養一陣,號稱土雞土鴨的,隨便一隻都要上百元,我們哪裡吃得起?再說了,性價比也不高嘛。」
「好。還有呢?」
「去哪兒玩?」小胖的手一刻閑不住,開始翻方誠實的上衣口袋,給他摸出了一個煙盒,當即開始在那兒奮力撕扯。
護士在包里翻了一下,很快就找到杜敏的手機。她的腦子好使,直接去翻手機的最近通話記錄,果然給她找到了備註為老公的電話號碼。
方誠實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更緊地握了握妻子的手。
「哦……」杜敏漸漸回過神來了,此時此刻,失去孩子的恐慌已經完全戰勝了她對於疼痛的恐懼,她抿了抿嘴唇,聲音變得無比冷靜,「醫生,我的寶寶不能死,您一定要救他!您……就這樣剖吧,我、我沒有關係!真的,我其實不是很怕痛的……請您立即手術吧!」
「我試試吧。」方誠實被他一奉承,豪氣倍增,當即一口應承,「不過說實話,你做得也的確有些過分了。既然都打算和芳玲談婚論嫁了,幹嗎還繼續和那些女網友打情罵俏、眉來眼去的?」
半個小時后,方誠實通紅著雙眼衝進醫院,來不及喘一口氣,就趕緊先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了字。等待著的人們見家屬來了,趕緊過去解釋了事情的大致經過,並撫慰他一番,其中一個還給方誠實塞了一張紙條,上面抄著肇事中巴的車牌號,告訴他中巴司機把人送到醫院后就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叮囑他一定要找司機討個說法。
「孫子都掉了,還坐什麼月子?」方老爹沒好氣地把手中那個老舊的銅煙斗往桌角邊上使勁一磕。
一聽到馬上可以見到寶寶,杜敏總算又振作了一些,她咬緊牙關,拼盡全力睜開雙眼,靜靜地等待寶寶那一聲嘹亮的啼哭響起。
「也好,」方誠實想了想,叮囑她,「年底的時候外面比較亂,你自己路上要小心點。」
「怎麼說,也懷了6個多月,又在肚子上動了刀,傷筋動骨的,」方大娘嘀咕,「總不能叫親家一個大男人去服侍女兒的月子吧。」
「……別多想了,」方誠實本想多編點謊言安慰妻子,但顯然已經力不從心,當下疲憊地嘆了口氣,「老婆,今天辛苦你了。趁著天還沒亮,你趕緊先睡一會兒吧,好嗎?」
「什麼?醫生您說什麼?」杜敏的臉嘩然變色,剎那間頭腦中空白一片。
杜敏邊往外走,邊給方誠實回電話。
「剛才很疼,我還以為自己會死掉呢。」杜敏虛弱地微笑,「現在沒感覺了,可能是已經痛麻了的緣故。」
5分鐘過後,空計程車依然沒有出現,卻來了一輛開往火車站的中巴,滿滿的一車子人。換了平時,看到這種塞得沙丁魚似的中巴,杜敏肯定寧可多站一會兒等下一輛,可是此時此刻,看到這麼多人,她卻反而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當下毫不猶豫地上了車。
一刀,兩刀……最初杜敏還能大聲慘叫,漸漸地,她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張臉白得像一張蠟紙,只剩下了有一聲沒一聲的呻|吟……眼看她的神志漸漸模糊,守在旁邊的麻醉師急了,趕緊使勁拍打她的臉:「加油啊!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可以取寶寶了!」
協助護士給杜敏翻完身後,方誠實趕緊先出去給自己家裡打了個電話,彙報了杜敏這邊發生的情況。電話是方老爹接的,一聽說三媳婦流產,孫子沒了,老頭的咳嗽病立時犯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停歇下來,半句話都不想再說了,直接把話筒塞給站在身旁的方大娘。方誠實只好又跟方大娘重新彙報了一遍杜敏的情況,方大娘聽了也是老半天不吭氣,只顧在那兒唉聲嘆氣地抹眼淚。
杜敏也不例外。本來經理大李照顧她,暗示她等董事長等一干領導來他們這桌敬過酒,她想走的話就可以走了,不必等到晚宴結束,因為中間還會穿插斗酒、抽獎、表演等互動節目,會鬧到很晚。杜敏卻一心想著要撐到抽獎環節碰運氣,所以這一撐就又多撐了一個鐘頭。
「可能是麻藥還沒完全發揮作用,」年輕的麻醉師安慰她,「再過一會兒就沒感覺了。」
可意外偏偏就在這十幾分鐘里發生了。
這個月,方誠實開始三班倒,當天上中班,接不了杜敏,因此昨天就先行叮囑她,吃完飯早點回家。這會兒不放心,又給她撥了兩個電話。
「爸,您不用擔心,」方誠實早料到杜爸會擔心這個,「杜敏這幾天有我照顧著呢,她這種情況也算生育的,我們單位可以批一個禮拜的陪產假。另外我剛給家裡打過電話,我媽這一兩天也會趕到廈門了,她會照顧杜敏一陣子,您不用太擔心。」
「月子?」方大娘這才回過神來,「你媳婦早產的事跟你丈人說了嗎?」
方誠實又「靜悄悄」了一會兒,然後才垂頭喪氣地開口:「老婆,我看中的那套房子昨天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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