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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有秘密

作者: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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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用鮮血來終結

第二十章 用鮮血來終結

列霓裳輕笑一聲:「阿翼,不如省省力氣吧,我不按鍵,這張門是不會開的。待會兒門開了以後,你用最快的速度跑進來,游泳池的位置你知道,怎麼樣也要3~4分鐘。一個人缺氧六分鐘,就會有生命危險,八分鐘以上,就算救活過來,大腦也將受到永久地傷害。我家的泳池,按奧運標準建成,長度五十米,你的時間只夠救一個!你放心,我這人公平得很,保證與你的林婉同時掉到水裡,誰都不會吃虧!記住!進門的左邊是我,右邊是她,你只能救一個!我看你救哪個!」
她知道,他,是不會來救她的,不論是火里還是水裡,他都不會來到她的身邊。是她自己沉迷在自己編織的美好愛情故事里,這個故事,最終將用自己的死亡來終結,董翼就算再愛其他女人,她也要讓自己成為他心口上永不磨滅的傷痕。以後他的生活,無論是怎樣的幸福快樂,只要憶起她,都將緘默無言,既然他不再愛她,那麼就讓他永遠記住她,愧疚於她,這也算是個至好結局了。
董翼倒是鎮定下來,將她抱到沙發上:「我既然什麼都告訴你,就已經做好準備承受一切,囡囡,你相信我最後一次,我會去找霓裳,事情總要解決。如果她是想要凌翼,我們就給她,我曾經虧欠她的東西太多,如果能用錢來解決,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我死都不會和他分開!」
「用你的下半輩子吧,阿翼,用你生命的后三十年來補償我!你跟林婉離婚,我們兩個從此以後永遠在一起。」
太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愛情無堅不摧,不管面臨任何困苦都能矢志不渝,到了現在她終於明白,只有擁有成熟心態的人才能真正經營好一段愛情。愛情也好責任也罷,都不是憑著腦子想一想,把胸脯一拍就能做到的事,它需要持久的耐力來維持。
看著他們走了,列霓裳操縱輪椅到了露台的茶几邊上,那裡擺著一個精巧的化妝箱,還是她做姑娘時用的,這次回來發現竟然還安靜地躺在她昔日卧房的抽屜里,沒有什麼改變。她慢慢打開,開始對著鏡子細細描眉梳妝,曾經這鏡子里的臉,面若芙蓉眉若柳,有著濃密的長發和柔滑的肌膚;曾經這鏡里的人,也是個溫柔美貌的好女子。
林婉大喜過望,一把拉住她:「是的是的,就是這樣,既然現在誤會解除了,你不會再記恨他了對不對?我們把他叫來,你們兩個冰釋前嫌好不好。」
她思忖著已經許久沒有向合伙人交稿子,人家天天在MSN上催,幾乎快要罵人,反正這時她已經無能為力,索性把心胸放開,在書桌前坐下,開始認真畫稿。
他的臉已經慘白得不成樣子,卻還在努力支撐,林婉哭道:「你別擔心我啦,快走,快去看醫生,不然你會死的。」
董翼聽到響聲,回頭一看正見她將槍抵到自己胸口上,他想都不想,回手一掌將列霓裳劈倒在地,另一隻手已經飛快地將那把槍搶了過來。
林婉聽他說完,只覺得天旋地轉,事情怎麼會這樣?她全心營造的美麗世界竟然會在瞬間崩塌,她傾心愛慕相信的人竟然將她騙了這麼久!
董翼看著她,胸前劇烈起伏,咬牙道:「是我對不起你,這段日子里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霓裳做的,而這都是我曾經的過失造成的。」
林婉終於點了點頭,看著他離去,她忍不住嘆了口氣,速戰速決,曾經患難與共的夫妻到如今卻需要用戰鬥兩個字來形容他們的關係,仔細想一想也不是不悲哀的。
陡然面對她,林婉心裏直發慌:「董翼上班去了,要不要我打電話叫他回來?那個……你喝茶還是咖啡?」
「此事最好速戰速決。」
列霓裳說:「啊,多謝,不必了,我原以為他今天會在家裡。」她抬頭四處打量一陣,「布置得不錯,非常雅緻,應該是你的用心之作吧?」
董翼站起來,眉頭深鎖著負手在客廳里走了兩步,顯然也是心煩意亂,過一會兒終於停在林婉面前,艱難說道:「囡囡,昨天我就同你講了,有事要告訴你。」他深深呼吸一口,「這些事,我早就應該告訴你,但是一直都沒說,所以也不敢指望你聽了以後還肯原諒我……」
列霓裳道:「是嗎?他都告訴你了?」
她烏黑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淚水整串整串地滾落下來:「如果她要的是你怎麼辦?你這樣重責任重信義,又覺得有愧於她,你會不會回去她的身邊?不公平!這樣對我不公平!她是你的結髮,但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這段婚姻我也擁有一半,你們年輕時候做錯的事情,為什麼要拿我的婚姻來償還?!難道要我把你讓給她?我知道她可憐,可是我做不到!」
砰一聲清脆槍響,她還沒來得及反應,董翼已經飛快將槍落下保險栓,朝自己的膝蓋上扣動扳機,他一下子單腿跪到地上,溫熱的血四散飛濺,濺了列霓裳一臉,她喘息著看著他,全身都在不停地抖。
這樣一個直接的開場白,彷彿一個巨雷直劈到林婉身上,讓她耳鳴眼花:「什、什麼?」
列霓裳凄厲地說道:「她無辜?難道我不無辜嗎?你要不要看一下我脫了衣服以後的樣子,你要不要看看我身上那些大面積醜陋的傷痕還有我已經開始萎縮的雙腿?阿翼,身體上的痛我可以忍,因為這是我自己造成的!可是心理上的痛,我該怎麼忍?當時為了救我們的孩子,我才會被倒下來的柜子壓到,可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孩子燒死在我面前,我的心有多痛,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完全走了出去,過著幸福的生活,卻把受傷害的我丟下來獨自舔傷口,這樣公平嗎?」
列霓裳點頭微笑,愉快地說道:「好啊。」
唐進一陣猛咳:「她也是個可憐人……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她最想殺的人其實是自己……」
話音剛落,大門便咔嗒一聲緩緩打開,董翼沒有時間思考,發了狂似的沖了進去。
「也不是——我昨天去會的那個朋友,的確提出要幫我周轉,不過我拒絕了。」
林婉渾身發軟,一手撐到茶几上,指尖觸到冰涼堅硬的東西,是董翼平日里最鍾愛的紫砂茶壺,她想也不想,一把抓起用盡全身力氣朝他擲了過去,他站在那裡不躲不閃,茶壺正砸在額角上,褐色茶湯混著汩汩鮮血慢慢流了下來。
她做了個手勢,一名黑衣人過來將林婉拖走,另外一個則朝唐進的後和*圖*書頸上一掌劈了下去。列霓裳看著倒在腳下一動不動的唐進,嘆了口氣,對那黑衣人說道:「別讓他壞了我的事,你把他先關到樓上的房間里去……記得給他上些葯,事情做完了,你們就拿錢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董翼點點頭,習慣性地掏了支煙出來點燃,他腦中神經也是綳到了極點,點煙時手竟然微微發顫。
伏在她身上的唐進,面色慘白如紙,烏黑的頭髮搭在額角上,肩頭汩汩的鮮血不停外涌。他勉力將身子撐起,回身對列霓裳說道:「表姐,你與董翼相識的時候,阿婉還只有十歲,她能懂什麼?你們兩個之間的事,為什麼要遷怒於她?」
董翼嘆了口氣,伸手撫摸她的頭髮安慰她:「不會的,霓裳這次的做法分明是抱著玉石俱焚的態度,想必對我已經恨之入骨。就算真如你說的那樣,我也沒有辦法,說我狠心也好、絕情也罷,我都會告訴她,我跟她的緣分是已經徹底斷了。」
「你安全了我就走……以後……永遠都不回來……」
列霓裳將臉一沉:「那就是談不攏了?」
時值深秋,大部分人已經穿上厚厚的毛衣,水冰寒刺骨,列霓裳身體極弱,乍一入水便已經覺得支撐不住。她一生倨傲,此時並不覺得恐怖,只是有些微微眩暈,下身是沒有知覺的,心,早在看到那張離婚協議書後也沒了知覺,已經沒了感覺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列霓裳看了她一眼:「這位想必是董翼的夫人了,我身子不便,出行一趟不易,夫人難道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嗎?」
她看林婉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將頭低了下去,她本是個清秀標緻的人,這種文雅舉動做出來讓林婉心中都不由得一動。
雖然通過音頻傳送的聲音有些許失真,董翼還是馬上聽了出來:「霓裳?」
董翼嘆了口氣,眼裡閃過一絲痛楚:「過去的事我也不想埋怨誰,反正種了什麼因就一定會結什麼樣的果,都是自己造的孽。我出去以後和哥哥碰了面,他說救護車來之前孩子就已經死了,到了醫院霓裳也沒能救活,我就跑去列家,希望能打聽點消息,就算人死了,總歸也是我的老婆孩子,起碼要知道她們葬在哪裡,以後也能去祭拜祭拜。結果去了以後,發現她家裡已經人去樓空,根本找不到一個人影……回來以後我開始自暴自棄,進了一趟局子,原來的廠把我開除了,我除開喝酒什麼都不做,就住在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老房子里,天天酩酊大醉,我媽那時候已經進了醫院,到了後來除開我哥和那個小妹妹,誰也不再答理我,管我的死活了。」
「又過了些日子,一天中午霓裳的父母突然來找我,我頭天又喝醉了,他們來的時候我還沒醒,渾渾噩噩的,看了他們一直發著呆。那天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她媽跪下來哭著求我,她爸就指著鼻子罵,說來說去無非是讓我放了霓裳,到了後來就拿出一張離婚協議書讓我簽。我說要離婚可以,但是你們得讓我見她一面,她媽撲通一聲就給我跪下了,求我給她女兒一條生路,我才知道霓裳受了傷,家裡安排她去美國治療,她死都不肯去,誰逼她她就打破鹽水瓶自殺。她爸爸說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放了她,這個啞巴虧我們列家自己吞下去了,也不要求你負什麼責任,簽了這張離婚協議書從此我們兩不相欠!你就算再見她一面又能怎樣,只能讓她更不死心,就算治好了她也還得回來找你,難道她為你受的苦還不夠?孩子已經死了,你還想要她再死一回嗎?你如果真心對她好,又怎麼會在她生死邊緣的時候跟人打架,還被關到牢里去?你憑什麼擔負起一個女人的一生?你有良心嗎?」
董翼低頭盯著面前的茶具,沉聲說:「因為這是我以前做錯的事,必須自己解決,別人插不了手的。」
列霓裳面色詭異,將話語一字字從齒縫迸出來:「你以為我不敢?」
林婉被那人撲到地上,手肘狠狠撞到大理石地板,只覺得一陣火辣辣的痛——而那槍聲,也在同時響了。她只覺得身上的人劇烈一震,很快便有滾燙的鮮血滴在她的頸間,再定睛一看,開始止不住地尖叫:「唐進!」
唐進喘息著說:「如果不是你們一家人,我媽早死了,我也沒有今天!我不會背叛你,但是也絕不允許你傷害她……至於董翼到底在你們之間怎樣抉擇,你交給他自己來作決定!」
半小時以後,董翼終於趕到了列霓裳的別墅,一路上他急怒交加,面色都發了白,簡直恨不得插上一對翅膀飛過來。這棟別墅,列霓裳十多年前帶他來過,他記性一向很好,沒有花費什麼周折就找到了地方。
林婉點頭道:「只要你肯說,我當然想聽。」
「你不是要補償我嗎?連這麼小的事情都不答應,還談什麼補償?」
下沉到清透的水裡,她忽然想到多年前,那天她偷偷跟好友溜出去玩,結果在溜冰場里被幾個小混混戲弄,小混混們先是不停使陰招讓她跌倒,後來竟有人開始動手動腳起來。那時她年紀還小,認識的男子都是斯文守禮的好孩子,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幾乎要哭出來。然後就有個英姿勃發的少年大喝一聲,挺身而出,三下五除二便將那些混混解決掉,然後走到她面前,她仰頭望著他,場內燈光絢爛無比,鋪天蓋地地灑在他身上,映得他的一張臉明亮動人,他沖她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牙齒和頰邊的淺淺酒窩:「嗨,你沒事吧?」
「別在我面前玩槍!」他狠狠說道,列霓裳倒在地上無法動彈,面孔上火辣辣地痛著,眼睜睜看著他一手罩下,緊緊箍住了自己的咽喉。
林婉連連搖頭:「怎麼會,他今早出門的時候,也說想約你見面,沒想到你就過來了,剛好錯過了。」
看林婉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她繼續說道:「那年,我懷了身孕去找董翼,我當時想得很清楚,如果他要我留下,那我從此就跟了他,哪怕再也過不上原來錦衣玉食的生活也願意;如果他不收留我,我就走,今生今世都不出現在他面前。你知道他當時是怎麼回答我的嗎?他說:霓裳,我是個男人,一定會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老婆,你在火里我便在火里,你在水裡我便在水裡。說得是很好的,可是,我在火里的時候,他在哪裡?我沒有見到他!我從死和圖書神手裡逃脫時,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見到他,可是我見到的是一紙休書!」
董翼用盡全身力氣往泳池另一邊游去,池水冰冷刺骨,他感覺到自己右腿上的傷正劇烈疼痛,血汩汩地向外涌著,身上的熱量與氣力正隨著那些血一起在往外流逝。他入水匆忙,根本來不及除下身上的外衣和鞋子,現在這些贅物都變得有一噸那麼重,拖住他的動作,讓他划動的每一下都艱難無比。
列霓裳臉色陰晴不定:「你也要為了這個丫頭背叛我?」
「讓你見笑了,可是這麼多年裡,我還真是寂寞,都沒人陪我好好聊天,聽我說說心裏的事,只是我說話啰唆,你也願意聽嗎?」
「你毀了我!是你毀了我,董翼!」她忽然抬起手,將手中一管口紅重重往鏡面上劃了過去。
董翼心中如波濤洶湧,他死死盯住面前的對講機,咬牙道:「不行!」
她微微一笑,身子早已用輪椅上的保險帶扣好,再將手中拴著林婉的長繩一拉,用力往前一傾,果然兩個人同時掉入冰冷的水中。
他的眼神那麼兇狠,她幾乎以為他要掐死她,但是他看著她,將手中槍輕輕一掂,冷冷說道:「很好,還有幾發子彈,這一槍算是我給你的定金。」
趁那二人尚未靠近,唐進迅速附到林婉耳邊說道:「你不必怕,我剛剛已經打電話給董翼讓他過來,他會來救你的。」
前方突然傳來的入水聲讓他猛然抬頭,一個穿白衣的男子也躍入了水中,頓時水花四濺,那男子很快鑽出水面,手中抱著已經失去知覺的林婉。
林婉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淚眼模糊里看到鮮血流到他臉上再流到雪白的襯衣領子上,他也不擦,只是痴痴地望著她。她忽然慌了手腳,一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衝到浴室里拿了毛巾出來,給他捂上,嘴裏一迭聲說道:「老公,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扔你,真的真的,我完全亂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林婉心中惻然,一個女子在經歷了大變之後,便將自己隱蔽起來獨自舔傷口,那份孤獨寂寞只怕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吧?
那邊沉默片刻,列霓裳輕輕說道:「你還記得我呢。」
林婉看著他肩頭上的血一滴滴往下落,很快便染透了身上的白衫,她打了個寒戰:「你為什麼要他來?你想害死他嗎?列霓裳是瘋的,她做這麼多事就是為了殺他!」
董翼聽她聲音,還是如往昔一般輕柔婉轉,心情起伏跌宕,又覺凄然無比,他不知該說什麼好,過了半晌最終說道:「霓裳,是我對不起你。」
林婉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能如此輕易解決,心中一松,淚水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太好了太好了……」
董翼道:「林婉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她不會介意,我知道你抓了她,霓裳,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她是無辜的,你不能傷害她!」
約莫畫了一個鐘頭,門鈴叮咚一響,林婉跑去開了門,看清楚來人後頓時呆立當場。
列霓裳微微嘆息一聲,將目光望向窗外的滔滔江水:「那可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可是若要認真想起來,又像是在昨天,這些年,支持我的也不過就是這些回憶罷了。」
林婉急了,語無倫次地說:「他不是存心的,我知道這個誤會讓你痛苦了很多年,可是他也一樣不好過。當時你們家裡起了火,他和柳二被抓了,他在外面那麼辛苦,也是想你過得好一點。後來等他出來,你父母去找了他,逼著他簽了離婚協議書,他去找過你的,真的,他去了美國找你,只是找不到……你原諒他好不好?他一個人痛苦了十幾年,就是覺得對不起你。」
「我之前跟你提過我的前任太太列霓裳,其實她沒有死,我們是離了婚。」
列霓裳冷冷說道:「那你就去死吧!」她迅速一抬手將輪椅扶手上的蓋子掀開,從裏面掏出一把烏黑的小手槍將槍口對準了林婉。
列霓裳遠遠看著他們,臉上微顯溫柔之色,旋即又冷笑道:「原來也是一對好鴛鴦啊,唐進,既然你執意不肯走,那就留下來好了。」
董翼面色慘白,卻依然鎮定:「這把槍我收著,她如果死了,我下一槍就射穿自己的心臟,兩條命賠給你,你什麼都夠了;如果她沒死,我再打斷自己另一條腿,也不算負你!」
她明白列霓裳經過這些年的苦痛,外表雖然依舊正常,思維方式卻已經遠異於常人,自己簡直是掉進了她挖的陷阱里,心中惱怒無比,咬牙大聲說道:「我絕不會離開他!他告訴過我,不論過去、將來都只愛我一個,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是我不能因為你受的苦就放棄自己的幸福,董翼也不是一份用來致歉的禮物,說轉手就可以轉手!你失去了一個孩子,會心痛,我也失去了一個,難道我就不心痛?雖然他還在我肚子里,但如果不是你,七個月以後,他就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叫我媽媽!如果你需要經濟上的補償,我們可以把凌翼賠給你,如果你怕以後的生活孤單寂寞,我們也可以照料你的下半生,但是我們絕不能分開!」
門前赫然停著一架輪椅,椅上的女子身穿便裝,黑衣黑髮,雙足整齊地擱在輪椅踏板上,雖然面孔瘦削,但膚色白皙,容貌清秀,想來年輕時也是一個美女。林婉當然不至於認為這是個敲錯門的陌生人,她只覺得心中一寒,啊,債主在青天白日里找上門來了。
他遠遠衝著董翼嚷了一句什麼,董翼只覺得心情一松,四肢頓時如同被灌了鉛,有千斤之重,再也抬不起來,他掙扎了一下,繼而便慢慢沉了下去。
林婉在回去的路上接到方靜言的電話,她顯然是已經把自己老公搞定了,用得意揚揚的語氣說:「回去跟你當家的約個時間,我們四個一起吃飯。」
董翼先是怔了怔,似乎有些沒明白,不過與林婉相處了這麼久,也不難摸清她的思路,他把手中茶壺放下去:「你去求了劉之牧?」
林婉還有些遲疑:「我們是不是再作一些準備比較好?」
她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我太意外了,怎麼會這樣?」
林婉心中始終不安,列霓裳是個厲害人物,又狠了心,董翼卻是帶著負疚心情,跟她談能討得了好嗎?可是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接下去的發展容不得她太多質疑,解鈴還須繫鈴人,不如放手交給董翼去做。
第二天一大早,董翼起床對林婉說:「m.hetubook•com•com我先去趟公司,然後打電話給唐進,讓他把霓裳約出來,唐進的姨媽好像就是霓裳的母親。」
林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自己這麼興沖沖地跑回來,他卻說這是他自己的事,別人插不了手。可是別人是誰?難道作為妻子的自己,也是他的別人嗎?林家雖然不是大富之家,也是書香門第,林婉這輩子在任何一個人面前都沒像今天在劉之牧面前這麼低聲下氣過,她這麼做是為了誰?可是他說她是別人!
就在列霓裳放棄一切求生慾望之時,突然聽到上層水面傳來一陣潑剌之聲,一條黑影用快得像閃電似的速度分開水面朝她撲了下來,她還沒來得及明白狀況,那人已經迅速摸索到輪椅上保險帶的彈簧,叮一聲解開,然後夾著她鑽了出來。
列霓裳偏頭想了想,又笑起來:「好!我就讓他自己選!我倒要看看,那個拜關二爺的男人,是選情還是義!」
林婉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回答:「他,他去公司了,現在不在。」
既然這樣,那就從此不要再醒來吧,剛剛在可視對講機后她已經看到了他,她貪婪地注視著他,經過了這麼多年,他的容貌改變不大,只是眉梢眼角處,有風霜微染,卻依然還是英俊挺拔。能再見他一次,讓他留下永不磨滅的傷,那麼一切都值得了!
她大口喘息著,抖著嘴唇道:「你騙我?你一直騙我,還騙了這麼久!你怎麼可以不告訴我真相,如果我知道這一切還願意和你在一起,那是我自己的選擇,可是你不能這樣瞞著我!我這樣全心全意對你,你卻把我當傻子!」
林婉揪著他的衣服把頭抬起來,淚流滿面:「我已經見過她了,在醫院的時候她跟唐進一起來的,那麼大的雨她都只能坐在輪椅上,肯定是當年沒治好下身癱瘓了。她沒了孩子,身體也毀了,你還在她幾乎要死掉的時候給了她一張休書,她家裡人也絕對不會告訴她真相,哪個女人受得了這個?她要的肯定不止是凌翼!」
列霓裳看了看她,抬手輕輕將她頰邊淚水拭去,忽然道:「他來之前,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的聲音甚是輕柔好聽,卻不容人拒絕,林婉連忙將過道讓了出來。
她的聲調變得冷冽:「那個時候,我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每天就是翻來覆去地想,到底哪裡錯了,為什麼會這樣?我為了他什麼都不要了,他卻這樣狠心薄情,想得頭都炸了也想不出個結果——所以最後我決定這個公道我一定要給自己討回來!」
她手指一動,咔嚓一聲將保險栓拉了下來,場面已經完全失控,林婉心裏發涼,只能咬牙等死,卻聽到角落處傳來一聲輕微響動,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撲到了她身上。
林婉獃獃說道:「這是一個人的事嗎?你覺得斷了,可要是她覺得沒斷怎麼辦?有愛才會有恨,如果她不愛你了,就不會再出現了。」
「換一件,這個條件我做不到!一顆牙齒掉了,就算再長出新的,也不是原來那顆了!」
她又發了一會兒呆,慢慢說:「那時候我年紀還很小,比你認識他的時候還小,很不懂事,但是因為家裡管教很嚴,所以總是想偷跑出去玩,然後有一次就遇上了他。我家裡那些世交們的孩子一個個都像我的父輩,斯文有理、出口成章,我那時候還以為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是那個樣,從沒想過竟然還會有董翼那樣的男人。他出生成長的環境與我截然不同,按理說我們兩個實在不應該有什麼交集,可我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就那樣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他,到今天我都還清楚記得第一次跟他相逢的情景……」
林婉掛了電話心裏樂開了花,以前有算命的說她命中雖有坎坷,卻也有貴人。那時她摸不清楚貴人兩個字的含義,蘇可跟她解釋說:「當你有一百萬的時候,突然有人要送你一萬塊的那不是貴人;貴人是在你沒飯吃時,花十塊錢給你買盒飯的人。」她當時還懵懂著,現在卻真真實實知道了什麼叫貴人。
雖然列霓裳對她和董翼做了許多事,甚至連累到她失去了第一個孩子,可是她對她卻恨不起來。她甚至會聯想到當年自己與唐進的那段感情,那時還穿著校服的他們如果真的私奔了,下場只怕也會與她跟董翼差不多吧?看來還是唐進比她看得深遠。《泰坦尼克號》里的Rose和Jack,因為其中一人的死去,所以成就了可歌可泣的奇緣,可要是兩個人都平安下船,真正私奔的話是否能維持那段曠世的愛情呢?只怕也未必。
她想不明白,只覺得委屈無比,一開口說話就已經帶著哭音了:「你到底欠了人家什麼,再重的債我把寶寶還給他還不夠嗎,他還要怎麼樣?你難道還要這樣一退再退,你考慮過我的心情沒有?」
董翼輕聲說:「我做錯的事情,一定會補償給你,凌翼我就此放手,當做是賠償送給你。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你當親人,照顧一輩子。」
嘩啦一聲,她已經重新見到了光亮,董翼迅速連拖帶拽地把她拖了上來,見她咳出兩口水,神志卻還清醒,沒有說一句話,轉身又要跳下去。列霓裳瞪視他的背影,猛然將牙一咬,把別在裙子背後的手槍掏了出來。
林婉一愣:「銀行肯貸款了?」
她抬眼看一下林婉,又說道:「我並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年輕時自己做錯了事,就需要承擔責任,只是我覺得這個責任,不應該由我一個人擔下來,我與董翼,曾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有什麼過錯,我們應該一人承擔一半對不對?」
林婉被她眼神刺到,一咬牙:「好,我去你那裡,走吧!」
林婉不願意董翼知道她去求人,連忙說:「不算求他,搞半天我買的那塊爛地是他家的祖墳,我們交換而已,各取所需。」
林婉道:「現在?那我打個電話給董翼,催他回來,然後我們再一起過去吧。」
列霓裳趴在地上,匍匐著慢慢向前爬,他的血與冰冷的水混雜在一起,在泳池白色的地磚上拖出了一道長而觸目的印子,她顫抖地伸出手,沿著那條印記一路爬了過去。
下了車,他站在雕花的鐵門外按響門鈴。這棟宅子建得早,不像現今的別墅有許多電子防盜系統,靠的完全是厚重鐵門以及高瓦青磚,他按了門鈴后,聽得咔嗒一響,有聲音從擴音器後面傳了出來:「你來了?」
「是啊,可不就錯過了。」列霓裳和圖書淡淡重複了一遍,復又一笑,「不過也無妨,要見的人終究是會見面的。能遇到夫人你,也不算是白走一趟。我跟董翼是十幾年前的故人,今天見到你也覺得很榮幸,不知道夫人肯不肯賞臉去舍下一聚?」
「可惜當年我在火里的時候,沒有看到你。那麼如果今天我在水裡,是不是能見到你呢?我很好奇,好奇你會不會再次食言。」她停了停,繼續說,「董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林婉剛剛從醫院出來不久,實在應該好好卧床休息,可是這幾天她好像操勞得很,恢復得不是很好。我的下身雖然癱瘓了,眼睛卻還是不錯,剛剛看到她的裙子後面好像已經有了斑斑血跡,現在她可能是累壞了,正躺在我家游泳池的邊上,也不知道是睡著了呢還是暈了過去,只怕一不留神就會滾下去。至於我,因為上次火災吸入了大量煙塵,據醫生講,肺部已經千瘡百孔,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你說如果我們兩個人同時掉進我家的游泳池會怎麼樣?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游泳池的水我覺得太熱了,所以讓人放進了許多冰塊,也不知道在這麼冷的水裡,是一個昏迷的剛小產的人熬得久,還是一個下身癱瘓被綁在輪椅上的人熬得久。真刺|激,對不對?要不我們來打個賭吧?」
董翼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兜頭涌了上來,怒吼一聲,重重一腳朝鐵門踢了過去:「列霓裳,你瘋了!」
林婉知道他此時用這種凝重語氣講話必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心臟不由得微微顫抖,但還是鼓起勇氣抬頭說道:「你不必擔心,只管說,我比你想象中要堅強。」
列霓裳強撐身子坐起,剛要開口,他已經像箭一般再次插入了水池之中。
「嗯。」
董翼只覺得胃部一陣抽痛,聲帶像生了銹的發條,難以轉動,他掙扎說道:「我不知道……霓裳,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辦到,絕不拒絕你!」
她輕輕說道:「列女士,你和董翼的事情,他已經全部告訴了我,對你,我們兩個都心懷歉意,不知道怎樣彌補你才好。」
「十幾年前的法律可不像現在這樣,打傷了人頂多就是拘留個十幾天二十天,那時候暴力抗法、打傷執法人員是要坐牢的,我被拘在局子里的時候想事情到了這份上,我這輩子算是完了,家裡的老婆孩子也沒人照顧,心都涼了半截。第三天,我哥來看我,告訴我家裡出了事,我那時快急瘋了,人是出不去的,辦法也想不到。當時我們那條巷子里有個小妹妹,跟我和柳源的關係一向很好,她家裡有人在派出所里做臨時工,所以能溜進來看我們,有天她帶了句話給我,柳源千叮萬囑讓我什麼都不要認,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他!他一個人頂下來。我知道他是因為看我家裡出了事,想讓我早點出去,雖然這樣做很不仗義,可我還是照做了,結果我被拘了十五天,他被判了一年半。」
列霓裳微微一怔:「他去找過我嗎?」
「照顧我一輩子?你打算用什麼樣的身份照顧我一輩子?我們兩個無論從法律和世俗的關係來看,已經是再也沒有任何一點瓜葛了,你如果要照顧我一輩子,你現在的妻子該放到哪裡呢?」
列霓裳的居所是離雁城二十公裡外的一棟別墅,緊鄰江邊,綠樹環繞下,江水如碧,別墅與山崖江水融為一體,十分美麗。
列霓裳冷冷看她一眼:「在你與他的愛巢里,我實在沒有心情多說什麼。」
「前面的事情都是真的,一直到火災發生的那天,全部都是真的。霓裳生了孩子以後,家裡條件很困難,她個子很瘦小,沒奶水,老方子說要吃些什麼鯽魚、豬腳、老母雞催奶補身子,我們都沒有錢。我當時心裏特別難受,覺得一個男人做到我這個份上,還不如死了算了,我的朋友那時都羡慕我,覺得有個漂亮的富家女肯跟著你挨窮,是件美麗浪漫的事,可是只有我心裏清楚,連溫飽都談不上的時候,再好的愛情也蒙了塵。剛好那時候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柳源沒固定工作,在街頭擺攤,我們兩個合計著進了些盜版磁帶和盜版黃色書在夜市賣,結果那天晚上……就是火災的頭天晚上,我們被城管和工商的人追,東西給扣了,還說要罰款……當時我年紀輕,脾氣又大,覺得自己根本沒什麼天大的錯,不就是為了生計混口飯吃嗎?幹嗎要把人逼上絕境!再加上那段時間心情糟糕得要命,就跟人家打了起來,混亂之下把一個城管的頭給開了瓢,我和柳源都給抓進了派出所」。
林婉只覺得五雷轟頂,不可置信地哆嗦著拿手指著她的臉:「你……你……」
「原來是這樣。」列霓裳顯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多年困擾她的疑團突然一下解開來,「對呀!我也覺得他不應該這麼對我,他不是這樣的人,如果我連這點都看錯了,那真的可以去死了。我父母一向反對我們在一起,又看著我為他尋死覓活,所以他們便暗中做了手腳,以為這樣可以拆散我們。」
她獃獃地看著列霓裳,不知道該說什麼樣的開場白,列霓裳倒是鎮定,輕聲說道:「我是董翼的一位故人,今天冒昧過來拜訪,不知他在不在。」
林婉一呆:「我走去哪裡?你是想與他單獨相處嗎?」
林婉拚命點頭,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是,他去找過你,但是你家裡隱姓埋名藏起來,就是為了怕被他找著,他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不負責任的男人。」
她冷眼看一下唐進:「你的傷在肩膀上,死不了,要活命的話就趕快自己去看醫生!別以為我離了你不行,你以為自己當時想帶她偷跑的事我不知道嗎?」
她擊了一下掌,客廳的門打開,進來兩名黑衣人,列霓裳對他們吩咐道:「把這女的給我綁起來!」
「那……你找到別的朋友想辦法了?」
她的手指涼得像冰,讓林婉心中一凜,正待拒絕,列霓裳又嘆氣道:「要做董翼的妻子可不容易,難道你連這點膽量都沒有?我現在只是一個廢人,莫非還能吃了你不成?」
「是!」
他覺得肺部開始缺氧,卻沒時間換氣,林婉就在前面,她剛剛流產,現在就泡在冰冷的水裡,她如果死了,他該怎麼辦?沒有她的世界,生存下來還有什麼意義?無論有多難,他都必須去救她!
說到這裏,他將臉轉向林婉,面上的神情是一種聽天由命的麻木,似乎要將所有的hetubook.com.com選擇都交給她來做:「我不是存心騙你霓裳沒死,她家裡對外放出的消息一直說她死了,醫院都給她家買通,當時所有的人都以為是真的,我跟人解釋也沒人信。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實話,如果告訴你我是離婚了,你肯定會問,為什麼離婚啊?為什麼火災的發生以後你不第一時間去看她呢?難道我說那時候我被抓進牢里了?你會怎麼想我?你家裡又會怎麼想我?瞞了一件事,後面所有的事情就必須都瞞下去。」
董翼哦了一聲,慢吞吞地說:「凌翼不需要別人的幫忙。」
列霓裳微微一笑,將身子往前一傾,探手抓住她的手腕:「不如讓他晚點來,女人總是有些私房話要講的。」
推門進去,董翼正坐在客廳里泡茶,林婉也沒看清楚他的神色就把鞋子一脫,飛奔著撲了過去,她一激動說話就口齒不清,這會也是:「董翼……我去找劉之牧幫忙啦,他剛開始不同意,不過沒想到他太太是那個騙我飯的人……凌翼的危機有救了!」
列霓裳溫和笑道:「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難怪他那麼喜歡你。」
林婉與董翼融為一體的感覺很深,或許是丈夫的內疚感染到她,面對這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子,她也覺得萬分歉意。這時候對方問任何話她都不敢答得過於詳盡,以免被誤解成為在炫耀自己的幸福。
「嗯。」
列霓裳招待林婉在客廳坐下來,伸了個懶腰:「到底還是在自己的地方自在些,這裡是我小時候的住處,這些年窩在屋裡已成習慣,已經越來越不喜歡去陌生之地了。」
林婉騰地跳了起來:「你讓我離開董翼?」
諾大的游泳池裡持續回蕩著那支歌,凄婉好聽的女聲不停地唱著:音樂響起,人們唱,教堂鐘聲為我響。不知為何,他離去,至今依然,為他泣,不曾對我,說再見,甚至不願,撒個謊。砰,砰,我開槍將他擊落,砰,砰,他應聲落馬,砰砰,可怕的槍聲砰,砰,我打中了我的愛人……
叛逆不羈少年的微笑對養在深閨中的少女自古以來都有莫大的殺傷力,那一刻她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從此踏入情障,再也沒有清醒過。
林婉想了想:「有話在這裏也可以說的。」
林婉輕輕說道:「為什麼啊?」
對講機里傳來一陣極輕微的嘆息:「這時候說對不起,也是枉然了。為什麼人總是在事後才明白自己的錯,事情發生的時候,有那樣多的人指點我,告訴我該怎麼做,可是不管他們說得多有道理,我也覺得自己走投無路。阿翼,這是不是就是孽緣?」
林婉先是一愣,這是她這輩子里第一次見到真槍,也是第一次被人用槍口指住,心中陡然一驚,然後她突然發了瘋,那種潛伏在心裏傻頭傻腦的勇氣一下串了上來,她跳著腳哭叫:「你殺了我好了,殺了我,我也不跟他分開!」
「我那時候年輕氣盛,處理問題不妥當,她父母如此咄咄逼人,讓我惱火又委屈,不錯,霓裳是受了苦,可是我做這麼多還不是為了她、為了這個家好嗎?我從小看《水滸》,把兄弟義氣看得跟命一樣重要,現在連多年的兄弟都出賣不顧了,還要我怎麼樣?總之當時一怒之下,我也沒多想,就把離婚協議給簽了,到第二天酒醒以後,我開始後悔,再去找他們,卻發現列家人從此是再也找不到了。後來我離開雁城去了別的地方,我那時沒什麼別的想法,就是要多賺錢,我知道他們是去了美國,所以發誓要賺了錢去美國把她找回來,她肯不肯再跟我是一回事,起碼我要跟她說清楚,不能讓她平白誤會我一輩子。到了外面才發現謀生也不容易,我沒別的本事,最厲害的就是拳頭硬,所以去了一間夜總會給人做保鏢,沒想到有次陰差陽錯給老闆擋了一刀——就是我胸前那道疤,他很欣賞我,我就跟他走了黑道。後來柳源也出來了,沒地方去,我就叫他一起過來混,我們兩個人都膽子大,也不怕死,只要是賺錢的事,什麼都敢做,夜總會、收黑賬、幫房地產公司拆遷,盤子大了以後還給人洗黑錢。等我一有錢馬上去了美國,發現根本找不到人,只好又回來。那次回了趟雁城看見我哥的建築公司一直賠本,我就拿賺的錢幫他做公司——凌翼的起家並不清白,蘇可跟你說我背景複雜也全部是真的……至於再後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水,慢慢沒過他的頭、臉、身體……面前的水珠閃出星星般的光芒,像極了林婉的眼睛……
「阿翼……阿翼……」列霓裳放聲尖叫起來。
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那邊終於幽幽說道:「好吧,既然你這麼為難,我也不勉強你。我知道你記性一向很好,說過的話,總是記得!你還記得當年跟我說過什麼?你說:我在火里你在火里,我在水裡你在水裡,記得嗎?」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冬天站在湖邊看風景的人,心中有一種瑟瑟的荒涼,原來的千言萬語,在經歷了十幾載寒暑后,到了這一刻,最能表達心情的也無非是對不起三個字,一切都已經成了無法挽回的物是人非。
「不是。」
下了車,她跟司機道了謝,一溜小跑沖回家,她剛流產沒幾天,這一天下來心情起落跌宕又舟車勞頓,小腹都開始隱痛,可是今天也算是難得的獨立做成了一件大事,心裏興奮異常,哪裡還顧得上身體不適,只差沒哼個歌出來。
列霓裳幽幽說道:「既然我們的誤會解除了,那你自然便該走了,我本是他的結髮妻子,因為因緣際會分離了十幾載,你卻乘虛而入,難道現在還有臉留下來?」
泳池邊上的列霓裳慢慢將輪椅轉到桌邊,喝了一口香檳酒,氣泡在透明杯子里像珍珠一樣上升,再隨手打開音響遙控器,馬上有一把悠揚哀傷的英文歌聲傳來:當我五歲,他六歲,兩小無猜,騎木馬。他穿黑衣,我穿白,騎馬打仗,總他贏。砰,砰,他開槍打我,砰,砰,我應聲落馬,砰,砰,可怕的槍聲,砰,砰,愛人打中我。
列霓裳理所當然地說道:「你不走,難道要我走?這些年,我為他嘗遍世間千般苦楚,萬種折磨,他如果肯一聲不吭跟你離婚,再向我誠意磕頭認錯,那我就考慮原諒他,再與他重修舊好算了。」
列霓裳從容不迫地說道:「我原以為他知道我回來的消息,會主動找我敘舊,沒想到等了幾日也不見人,所以只好自己過來了,夫人不會見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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