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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戀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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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6

上篇

6

「他憑什麼跟我爭?他有什麼資格跟我爭?」措姆不提公扎還好,一提公扎,羅面頓珠的心裏頓時升起一股暴戾之氣,想起批鬥老活佛的會上公扎那雙憤怒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好像柱子上綁著他阿爸似的。他是有些怕那雙眼睛的,那樣的眼神就像一頭嗜血的豹子,自己就是他的獵物。
出了帳篷,單增看了看山頂的太陽,一時半會兒還落不下去,便走到女兒的帳篷門口,踢了那頭盯著他的獒一腳,獒拖著鏈子「嗚嗚」著走到一邊卧下。
「措姆你知道嗎?他們在為你選擇哪個男人打賭呢。」第三天,措姆跟好友央吉坐在湖邊。羊群就在她們身後的草地上。央吉撿了個石片,打出三個水漂之後,轉頭看著措姆說。
「你要是私下給我找男人,你看我敢不敢去!」措姆鼻子里哼了一聲,甩手大步出了帳篷。
央吉同情地看了羅布頓珠一眼,向措姆追去。
草兒青了黃、黃了青。四季交替著,草原的動蕩漸漸平息,人心也漸漸安穩。
「他?」措姆不屑地笑了,呈大字型把自己放在地上,半閉著眼,看一朵白雲慢慢地移動,「他還不配進本仙女的帳篷。」
「你還說,你再說我打死你!」央吉推了措姆一把,措姆笑著倒在碎石上了,攤開手臂,讓陽光灑在臉上身上。
措姆敢對父親提出將來自己做主尋找男人,那是她拿準了父親受夠了婚姻不能自主的苦。他和公扎的阿媽達娃的事,草原上誰不知道呢?哪有一個男人鑽一個女人的帳篷一鑽幾十年的道理?
天上的星星啊,
「石達,你和公扎是好朋友,我的心事從沒瞞過你。這輩子除了他,我誰都不會嫁的。央吉喜歡你,你去找她還來得及。」措姆看著他,認真地說。
草地邊上那頂白帳篷里突然傳出措姆驚慌失措的尖叫和咒罵聲,在這個寧靜的夜裡顯得那麼凄慘。
「怎麼會呢?你這麼能幹,長得又帥。羅布,你是男人,得主動點。」
這是他們立下的誓言,在那個廢棄的羊圈裡滿是干透的羊糞蛋子上,倆人相擁著,淡淡的羊糞味縈繞鼻間,頭上是藍藍的天和淡淡的雲,面對著一池清澈碧藍的湖水,他們許下了相伴一生的承諾。
「誰?」
看著他咽下后,扎多這才動手解開布條:「打一盆水來!」石達阿媽立即打了一盆熱水進來。
人們你推我我推你的,都不好意思先進去。
傍晚措姆放羊回來,拿了兩塊母親特意為她留的羊排回帳篷,扔了一塊給門口的獒,自己啃了一塊。她捅開爐子,撮了一鏟羊糞倒進去,關上風門,把水壺放在爐上,帳篷里很快就暖洋洋的了。她哼著牧歌,脫掉厚重的袍子,換了一身真絲長裙,玲瓏的曲線映在白色的帳篷上,讓遠近覷覦的阿哥們心癢難耐。
「我阿媽喜歡你,我卻不喜歡你。」措姆說著扯開他的手向羊群跑去,清脆的笑聲隨風送來。
石達走了過來,坐在她旁邊,幽幽地說:「又在想他了?」
那樣的身份,誰還敢找他啊?再說,當初他挨批時,石達的父母還是沖在最前面的人呢。
不見阿哥你的眼睛
「阿爸,我能自己選男人么?」措姆咬著下唇,漲紅著臉,聲音如蚊子一樣。
「他說不走了肯定就不會再走了。草原上的漢子,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石達說完拔了一根草莖含在嘴裏。
公扎向自己大張著的嘴指了指,意思是這是「口」,再兩腳一併,「啪」地敬了個軍禮,意思這是「令」。這樣的啞語,沒有點水平,幸好當時班長在旁邊,已經習慣了公扎指手畫腳的說話方式,便跟團長解釋一番,公扎這才沒挨處分。不過回去他把那個老戰士的家鄉寄來的花生偷出來吃了個乾乾淨淨,誰叫他開玩笑把「黃河」寫成了「惶惑」。
石達本能地退了出去。
「怎麼辦啊?」央吉頓時哭了起來。帳篷點是沒有醫生的,過去,牧人生病都找錯鄂寺會醫的活佛。現在活佛還俗了,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成了跛腿的扎多。
「本來是要回家的,但是仙女的笑聲把我引到這兒來了。」羅布頓珠笑著,從懷裡掏出條紅色的紗巾展開,「怎麼樣?喜歡嗎?這可是我託了人從縣上買的!」
石達的叔叔霍地站了起來,拔刀就要往外沖,單增一把拉住他:「先救孩子要緊,其他事稍後再說。」
「阿爸倒是沒問題,就是你阿媽那兒……只怕她會不同意!」
卓醫生拿起聽診器放在牧人的胸前時,有的人忍不住彎腰駝背嘻嘻地笑。單增把臉一板,大著嗓門吼:「嚴肅點,再笑就不給看了!」笑的人立即身子一直,臉綳得緊緊的,那樣子,怎麼看怎麼滑稽。
措姆把皮襖脫下一隻袖子用腰帶綁住,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笑著說:「他們瘋了!」
帳篷點的人聽說有漢人醫生來了,便齊齊涌到了石達家的帳篷外,相互打聽著那個年輕漢族醫生的來歷。
「好吧好吧,阿爸答應你。不過你阿媽那兒還得你自己去說。」單增犟不過女兒,只能苦笑著答應。
「石達……https://m.hetubook.com.com」措姆大叫著扶起他,回頭看著羅布頓珠,冷冷的笑,「羅布頓珠,你是混蛋。自己沒本事征服女人就用強迫的手段。想當我的男人,你做夢吧,這輩子我都不會答應你。」
語言是他面臨的最大難題,本地人的講話他大部分聽不通,部隊里講漢話他就更聽不懂了。一個排里只有兩個藏族兵,另一個還是昌都的,兩人在一起,彼此說話跟聽外語一樣。
扎多沒跟其他人打招呼,徑直走到榻前看了石達一眼,從懷裡掏出一粒藥丸塞進石達嘴裏,央吉給石達餵了開水。
「石達,救我!」措姆見到他,猶如見了救星,大叫著。
「還不好意思啊?央吉,你可當心了,你阿爸可看不上石達,說要把你嫁到城裡去呢!」
「你混蛋,滾開。」措姆用力地推著他,大聲地喊著隔壁帳篷的叔叔、阿媽、阿爸,卻沒有一個人應他。
「要你管!」措姆把她的臉撥開一點,「反正不是石達!」
不為別的,只為忘卻。
「說吧,我的雪蓮。」單增慈愛地笑著。就這麼一個女孩,四個大人寵著,含在嘴裏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曬著。曾有個遊方的僧人看了說她是格薩爾王宮的侍女,命中注定在他們帳篷里只呆二十年。如今孩子十八歲了,離那個遊方僧人說的二十年還有二年時間。看著健健康康的女兒,單增再一次想起那個預言,心裏有著隱隱的不安。
「你的男人在那邊!」措姆咕咕地笑著,拍打著央吉的肩膀。
黨葯是藏北草原部分牧民對西藥的稱呼。過去草原上沒有西藥,十八軍進藏后,漢族醫生走進羌塘高原給牧民治病,這種葯才流傳開去。因為是共產黨帶來的,所以牧人都叫黨葯。
「阿媽,措姆她……好像不喜歡我!」
公扎第二次回來探親時,措姆躲開阿媽的視線,悄悄跟公扎去湖灣處一個廢棄了的羊圈,倆人迫不及待地抱在了一起,在干透了的羊糞蛋上纏綿。
錯鄂湖因在草原深處,極少有外人前來,何況還是個漢族醫生。
「那誰配你個仙女?」央吉把臉湊到措姆跟前,看著她的眼睛,充滿好奇。
央吉幫著石達阿媽一起把石達的袍子脫了,用乾淨的布條綁住傷口,血仍流個不停。眼看石達的臉色越來越差,眼神也開始迷糊了。
一夜到天明,
措姆站起來,把刀子「啪」的一下扎在牛肉上,昂著頭對一邊埋頭喝茶的單增大聲說:「阿爸,你要是和阿媽敢私下給我找男人,我就離開草原,去城裡給人當保姆!」這幾年草原上有不少姑娘不願呆在老家,就去城裡給人當保姆、帶孩子煮飯,回來時穿得花枝招展的,已經不像是草原人了。
她抱著小腿,望著遠處的雪山,淚珠泫然欲滴。身後就是一排排黑帳篷,牛羊在遠處慢慢移動。公扎,我好想你,你在想我嗎?
「謝謝你,我用不著。你還是留著送給你喜歡的女人吧!」措姆笑著,跳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就要向遠處的羊群走去。
措姆起身坐到單增身邊,趴在父親膝上,長長的小辮披散在地:「阿爸,你說我是不是長大了?」
石達的父母見單增把兒子血淋淋地扶進帳篷,也嚇得不知所措。單增叫跟在身後的女人幫忙把石達扶到榻上躺好,把事情的經過跟大家說了。
有人往帳篷門口涌,探頭探腦的,見石達的胸前纏著白白的紗布。他阿爸高高舉著一個瓶子站在榻邊,中間有一條管子,一端扎在石達的手腕上。石達的臉色比上午好多了。
「你這是何苦呢!」措姆苦笑了一下,轉頭去看著遠處的雪山。
今夜,措姆好玩地看著遠處晃蕩的身影,哈哈大笑,然後放下帘子,打開小天窗,坐在新新的卡墊上。這是小叔叔用一張狐狸皮換回來的,淡淡的藍,如春天的湖水。天窗外,黑色的天幕上星星閃爍。她唱起那首古老的牧歌,深情綿長。
央吉從碎石間抓到一隻瓢蟲,嘴裏叫著措姆。「起來起來,我們來測一下未來的男人在哪個方向。」
「那會是誰?石達?他倆倒是很要好。」單增最小的弟弟多吉說。
「找舅舅吧。舅舅不是會醫嗎?」措姆看著阿爸,期待地說。
只想當他的女人,只想一生跟他在一起。這樣的想法對於草原上長大的姑娘來說,是有點不可思議的。當別的姑娘小夥子相繼立起帳篷、生兒育女的時候,措姆,還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等待。
「我的仙女,再等等,首長說讓我有工作安排的時候再退伍。我們再等等吧,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一定讓你當我帳篷的女主人。」
石達倔強地搖了搖頭:「你能等公扎,我就能等你!」
幾年下來,公扎的普通話也勉強能讓人聽懂了,當然,偶爾仍會鬧個笑話,不過比起那些漢族新戰士跟老百姓之間打交道的笑話來,還是少了很多。
「是的,我只是你的,我只是你的措姆。」措姆撫著他黑紅的臉龐,淚花閃閃。打從懂事起,一顆心就放在了他身上,從沒想過要接受其他男人,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己的帳篷只為他開放。
「叔叔,阿爸,算了,別去找他了!」石達也掙扎著阻止暴跳如雷的叔叔。
「阿爸,我想求你件事!」措姆的手指在阿爸袍子上胡亂畫著。
「措姆,我的雪蓮花,當我的女人吧,我夜夜想你,想得都睡不著。」羅布頓珠壓在措姆身上,胡亂地在她臉上親著。
石達是這麼想的,只是,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身下的女人卻未必會這麼想。她一直等著心儀的男人來提親卻久等不來,她的心便如錯鄂湖水一般,冰封了,有了怨氣。
「不,石達,救我,求求你,救我啊!」措姆凄厲的叫聲再次響起。
措姆本來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覺有個人壓在身上,還不停地扯她的衣服。她大叫著醒來,一手摸到枕邊的刀子,還沒紮下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此時,羅布頓珠去了措姆家的帳篷,送給白拉一條厚實的披肩后,白拉笑逐顏開地忙著打茶招呼貴客。
「石達,對不起,你兩次來都沒讓你進帳篷。但我心裏只有他,沒辦法裝下別人。」措姆低了頭說:「央吉是個好姑娘,好好跟你阿爸說說,娶了她吧。」
措姆和央吉同年,倆人一起長大。
「是啊,我的雪蓮花長大了!」單增撫摸著女兒的臉龐說。
公扎看著手上的五毛錢,半天反應不過來。買煙一共只花了一毛五分錢啊,連長為什麼給我這麼多?看來今後應該多給連長買煙。
這時,三匹馬兒「嗒嗒」地跑了過來,羅布頓珠和他兩個小跟班翻身下馬向她們走來。
「他們家已經訂親了,你不知道嗎?湖對面的。」石達苦笑著說。
帳篷立起來當天,就有男孩子圍著帳篷轉了幾圈。措姆知道他們的意圖。她從帳篷的簾縫裡偷看那些飄過來的眼神時,嘿嘿地笑。小夥子們以為她獨立帳篷是想要自由,想夜色降臨后的方便,直到小叔叔牽來那頭威風凜凜的獒坐在帳篷邊時,那些人的眼睛才暗了。
「是你自己放棄的吧?」措姆轉臉看著他,「央吉一直在等你,這麼多年了,你阿爸也沒讓人去她家提親。」
「你想嫁人了?」單增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措姆,別想他了。你媽一直不同意,你再等下去,你這朵雪蓮就要謝了,還是趁著年輕美麗另找個男人吧。」央吉也學著措姆的樣子躺下。
「你的男人才在那邊!」央吉回身掐著她,兩個姑娘笑鬧成一團,一起滾在碎石上。
措姆爬起來,蹲在央吉身後,看著她捧著的兩手。這是姑娘們小時候常玩的一種遊戲,瓢蟲在掌心裏,放開后飛的方向,就預示著那個姑娘未來要嫁的男人在那個方向。
「你說什麼?大聲點,阿爸聽不清楚。」
「嗯……阿爸。你同意嗎?」
「顧不了那麼多了。措姆,你去找你舅舅,好好跟他說說。」單增看了看石達,「石達阿媽,你再點兩盞燈,把帳篷弄亮一點。」
「阿哥,你不在的時候,我天天想你,想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就不再走了!」
措姆翻身坐起:「羅布,你不回家去跑我們這兒來幹什麼?」
看著地上阿妹的身影。
「他說下次回來就再不走了。石達,你說他真的不再走了嗎?」
「去你的。」央吉紅了臉,把水澆了措姆一頭一臉。
措姆沐浴著草原的陽光慢慢長成了大姑娘,天生的好嗓子和天生的美麗成了錯鄂草原上最耀眼的風景,遠近帳篷里的阿哥們開始用目光追逐著她。措姆的阿爸阿媽和兩個叔叔只有她一個女孩,寶貝得如眼睛一樣。當措姆提出自己長大了,想獨自住時,兩個叔叔第二天就給她在大帳篷邊搭了個精緻的小白帳篷。

傍晚,她看著石達和措姆坐在草地上,倆人靠得那麼近地說話,仿如一對戀人,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她本來是要等石達回來的,但她最終沒有,第一次在自己的帳篷里接受了其他男子。
「他媽的公扎,你的槍法怎麼這麼好?」
「羅布頓珠?措姆會看上他嗎?姑娘的第一個夜晚總是要交給她喜歡的男人。我看羅布頓珠是進不了咱們措姆的帳篷的。」單增放下茶杯,看了外面那頂白帳篷一眼。
「別喊了,是你阿媽同意我來的。如不是她讓你叔叔把獒牽走,我能進來嗎?」羅布頓珠說著一把掀起措姆的內衣,那雪白豐|滿的乳|房在隱隱的月色映照下,一粒紅豆顫顫巍巍,發出迷人的光澤。
「我們的雪蓮花長大了,要開花結果了,就是不知道哪家小夥子能爬上雪山頂,採到我們帳篷里的這朵花!」措姆的阿媽白拉聽著歌聲,把牛奶倒進桶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
白拉幾次暗示女兒,說羅布頓珠是個好男人,對老人好又體貼又懂事,措姆總是不置一詞。今天,措姆又在阿媽的嘮叨中逃了出來,坐在草地上,抱著雙膝看著遠處的雪山,思念如漲潮的錯鄂湖水,泛濫成災。
石達猛然轉身再次鑽進帳篷,從後面一把抓起羅布頓珠,猛然一拳打在對方臉上。羅布頓珠立即捂著臉滾向一邊。
「我,牽獒,今晚怕有狼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羊羔房需要它。」小叔叔的聲音響起。
「當然可以,你自己搭個帳篷不就是想自己選嘛。你放心,阿爸阿媽絕不干涉。」單增聽明白后,大聲笑著說。
連長接過香煙,氣得直翻白眼,想扔吧又怕傷了這個少數民族戰士的自尊心,不扔吧拿著實在不合適,無奈咬咬牙,從自己兜里掏出五毛錢塞給他,轉身大步走了。
夜幕降臨時,單身姑娘的帳篷外,狗兒輪番地狂叫。
「石達,我想過了,他這次回來,不管阿媽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嫁給他。」措姆說,臉上一副決絕的表情。
草原是空曠寂寞的,但草原也是廣闊博大的。有了心事的女兒格外喜歡草原,一個人走在草地上,靜靜的,翻江倒海的心事只有自己知道。獨自思念著,然後因為思念而變得幸福。
「不要,不要啊。」措姆赫然地大叫著,手腳亂揮,把羅布頓珠的臉上抓出一道道血印。
「不要啊……」措姆凄厲地呼叫著,再怎麼用力,也無法掀開一個色|欲焚心的男人。「羅布頓珠,公扎回來會殺了你的,敢動他的女人,他絕不會放過你。」
「你說話不這麼帶刺行不行?人家有困難,我經常過去看看有什麼不對的?少了你吃的還是少了你喝的了?」單增把茶杯重重地一放,出了帳篷。
「這大半夜的,去公社肯定不行。」單增說。
「說得你好像情場老手似的。」措姆笑著捅了一下央吉的腰,央吉笑著滾了開去。
「你倒是這麼想,老情人的兒子娶了自己的女兒,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搬到那個帳篷去住啊?」白拉不高興地說。
「羅布頓珠已經在遠處轉了好幾趟了!」正在縫補鞋子的單增的二弟才旦抬起頭說。
那個夜晚,牧人都在關注這個白色小帳篷的動靜,都在好奇由誰先摘下錯鄂草原上的這朵雪蓮花。所謂「打狗」,也只是象徵性的說法,只要是自己喜歡的男人前來,狗一叫,帳篷里等待的女人就會出聲招呼,餘下的事就不言而喻了。措姆一直沒出聲,安安靜靜地任獒狂叫,最後索性高聲喊了小叔叔過去,說自己害怕,讓他過去陪她。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敢對我動手,混蛋!」措姆掙扎著,刀子在空中揮來揮去,兩眼仇恨地盯著羅布頓珠。
央吉小心地拿開一隻手,打開另一隻手,瓢蟲就在手掌上爬著,然後向著左邊飛去。
石達一把拉住她。
「你阿媽還是不同意嗎?」

因為槍法好,公紮成了連隊新戰士的榜樣。團長、連長打獵都喜歡帶著他。
措姆飛快地爬了起來,拉下衣服,拿起刀子就要衝過去。
主人在什麼時段出來招呼狗兒,那得看姑娘的心裏裝著誰。
約定俗成的規矩,身遵守了,心卻能未必。
「你敢!」白拉把茶杯重重一放,盯著她,「你要敢去,我打斷你的腿!」
單增一大早去鄉上,傍晚回來時身邊跟了個背著藥箱戴眼鏡的漢族軍醫,徑直進了石達家的帳篷。
「不會的,你阿媽挺喜歡我的。」羅布頓珠看著她如花的容顏,情不自禁就想俯下頭去親一下,卻被措姆一把擋住。
「措姆剛出去,羅布拉,你坐吧,我給你打茶!」
「措姆,你不會還在想他吧?」
「是說將來嘛。阿爸,你和阿媽能讓我自己選擇嗎?」
藏北的狼都是單獨行動,很少集體捕食的,如不是萬不得是不願跟其他兄弟分享食物的。再說,一隻狼出動,目標小,容易得手,一群狼出來,說不準還沒靠近獵物,小命就被叉子槍取去了。千百年來,狼們吃夠了叉子槍的苦頭,知道那玩意兒隨便往哪裡一架,再凶的狼也不是獵人的對手。
該結婚了,該找個男人自己過日子了。阿媽時不時就這麼念叨幾句。這幾天,阿媽開始早出晚歸,回來就跟阿爸和叔叔們神秘兮兮地說話,看到她進去馬上就住口。這天中午趁著大家都在,她說:「阿媽,我的男人不用你找。你少管我的事。」阿媽一下就跳了起來,大罵她被阿爸慣壞了,連老人的話都不聽了。
措姆常常獨自坐在草原深處,看著層層疊疊的雪山出神,思念總是不經意地出現。是的,公扎,那個青梅竹馬一起放牧一起唱歌的小夥伴,幾年的時間,部隊已經把他錘鍊成了一隻雄鷹。那是他當兵三年後第一次回來探親的晚上,倆人就坐湖邊上,對著那滿湖的月光立下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誓言。
不知為何,今晚石達一直睡不著,央吉就要出嫁了,這讓他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央吉對他的心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一直喜歡的是措姆,雖說常去央吉的帳篷「打狗」,那隻不過是草原上的兒女打發寂寞夜晚的一種方式。沒有承諾,沒有誓言,沒有心靈的交匯,誰都不會當成天長地久來對待。
像阿哥的眼睛,
「這好辦,我晚上讓她叔把獒牽走就是了。」
「措姆,算了。下次小心點就行了。」石達拉著她的手臂。
鬧夠了,央吉一手撐了頭,側身看著措姆問:「說真的,你到底喜歡誰?羅布頓珠嗎?」
「羅布頓珠,你混蛋,滾https://m.hetubook.com.com出去!」
「措姆……」
連長是個山東大漢,塊頭大嗓門也大,特別是罵人的時候,就跟開炮一樣。那天,他把班長和公扎叫到辦公室,鼓著眼睛對班長說:「公扎是從牧區來的,年齡又小,語言不通,你安排兩個老兵帶他!」班長答應著,敬了個軍禮,拉著什麼都沒聽懂的公扎出來了。
「嘿嘿,別叫了。今晚我一定要你成為我的女人,明天我就叫人來提親。來吧,我的雪蓮花!」羅布說著,就要扯她的褲子。
「我看也未必是石達,如果他們倆要在一起的話,早在一起了,還用等到今天!」白拉笑著說,一邊注意著旁邊帳篷的動靜。
聽到帳篷外有動靜,正在洗臉的措姆抬起頭問:「誰呀?」
羅布頓珠臉色突變,獃獃地看著措姆的背影。他在草原的年輕人中也算是有出息的了,哪個姑娘看到他不是笑臉相迎?獨獨措姆不把他當回事。
「措姆,你這匹小母驢到底會選哪匹公野馬呢?」央吉看著她,笑嘻嘻地說。
石達的阿爸也期待地看著單增。他是隊長,只要他點一下頭,即使將來有什麼也好說一些。
「阿爸,求你了,讓我自己做主吧,我想找個自己喜歡的男人過日子。」措姆搖著父親的雙膝,撒起嬌來。
措姆答應著,不以為意。這兩天草原上瘋傳察那羅山拴狼神的鏈子長長了,狼又要肆虐草原了。家家戶戶都派人去羊圈輪流上夜。牛圈好一些,氂牛個兒大,狼輕易不敢招惹它們。馬圈值夜的人都是牧人中身強力壯的青壯年,狼也不敢輕易招惹。羊性子溫順,除了躲避,從不知道反抗,狼是最懂羊的,知道那些傢伙遇到危險除了躲避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只要不跟人衝突,對付起來容易得多。
「阿爸。」措姆看到父親,停止了歌聲,轉過身來。
「措姆,是我!」
月色下,石達站在央吉的帳篷邊,聽到裏面的歡笑聲,無聲地退開了,心竟有些空落。
白拉看中了羅布頓珠,三個男人也確實無話可說。在這一方草原上,眾多的小青年中,羅布頓珠確實是出類拔萃的一個,家庭條件那是沒得說。四兄弟,他是老大,機靈能幹,最近跟一幫外來做生意的康巴人混在一起,到處收購舊物,聽說賺了不少錢,聰明的男人能讓女人不受四季風沙的影響。單增雖說中意公扎,但兩個弟弟和女人都因了他和達娃的關係而憋了一肚子火,對於羅布頓珠頻頻造訪,他也不敢多說什麼。
草原上的規矩,仇怨要麼以血還血,要麼以財還血。如果兩邊都不追究的話,一般事後就用錢財解決了。第三天,這起仇怨在族中長老的主持下,兩邊家長到場,賠償一頭氂牛了事。
並不是有了長輩,男人就不敢前來了。很多帳篷一大家子在一起,晚上各佔一隅,鑽帳篷的小夥子也照樣前去,老人們不會管這個。只不過措姆本來一人,卻突然叫了叔叔過去,那是明白地告訴帳篷周圍轉悠的男人,她看不上他們。
公扎見連長興奮地對著他喊叫,沒明白對方喊什麼,唯一聽懂的詞兒就是「他媽」。「他瑪」在藏語里是香煙的意思,他以為連長要煙,屁顛屁顛地跑出去,到小賣部買了一盒五分錢的經濟煙,回來笑嘻嘻地遞給連長:「他瑪來了!」
「放心吧,不會選擇你的男人,我知道你喜歡石達。」措姆笑著,扯了扯央吉的髮辮,「他昨晚是不是又打你的狗去了?」
「你想自己找男人?」
「羅布,你跟我家措姆的事怎麼樣了?有進展沒?」
隨著措姆的尖叫,單增、白拉、央吉都鑽了進來,見到石達胸前的血,大家都嚇傻了。單增第一個反應過來,趕緊幫著措姆扶住石達向外走去。
卓醫生站起來,笑著沖門口的人說:「鄉親們都進來吧,我給你們檢查一下身體。」他說著一口流利的藏北話,把牧人們震得又是一愣。
「誰在等他了,只是草原上沒有我看中的男人而已。」措姆笑著,把手枕在腦後,心裏卻浮現出公扎穿軍裝的身影。
「嗯,你一定要記住草原,記住你的女人在草原等你回家!」
落進帳篷照亮阿妹的心。
「誰你心裏明白。都這麼多年了,就回來看過你兩次。你就準備等他一輩子了?」
「我也想你,吃飯時想,出操時也想。措姆你是我的,只是我一個人的!」公扎看著懷中的女人,眼底的疼惜一覽無遺。
只有心儀的男子來了,燈光處才會走出亭亭玉立的身影。
「我幫你,阿媽!」羅布頓珠不知從何時起,把白拉不叫阿佳而叫阿媽了,白拉也默認了這個稱呼。
扎多用布小心地把血跡擦拭乾凈,又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抖了些藥粉在傷口處,見血慢慢地不流了,這才找了乾淨的布重新包紮好傷口。做完這些,天也快亮了,扎多直起腰來說:「天亮后找點黨葯給他吃。」
措姆聞聲哈哈大笑:「羅布,你想讓我當你的女人?只怕我阿爸阿媽不幹呢!」
壓在措姆身上的羅布頓珠,見石達突然闖了進來,回頭惡狠狠地罵道。「關你屁事,給我滾出去!」
公扎還是沒聽懂什麼意思,只是聽hetubook•com.com到連長又在說「他媽」,以為他要的不是這種煙,便又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買了一盒大前門回來,嘿嘿笑著遞過去:「連長,他瑪!」
「不錯啊,收拾得很乾凈。」單增坐下,看著寶貝女兒明月一樣的臉,「陪阿爸說說話吧。」
「阿媽,我已經找過她幾次了,沒用。她門口那頭獒好凶,我根本進不了帳篷。」
措姆答應著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她就拉著跛腿的扎多進來了。
「我說……阿爸,你和阿媽能不能讓我自己找男人?」
「我說是誰笑得這麼清脆呢?原來是我們的雪蓮花。措姆,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羅布頓珠爬起來,嘴角掛著一絲血跡,他狠狠地盯著榻邊的兩個人,特別是石達,如不是他的闖入,今晚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了。他越想越氣,最後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爐子上咕嚕著的開水壺就向石達砸了過去。石達閃了一下,水壺打在了石達腿上。滾燙的水立即浸濕了褲子,鑽心的疼痛讓他站立不穩。
「我不是那個意思。」措姆的手指繼續在父親袍子上畫著,「阿爸,我的意思是,我能自己選擇嫁的男人么?」
「好,你不做我的女人,你要做公扎的女人,要做這個小子的女人,好,好……」羅布頓珠血紅著眼,狂暴地喊著,拔出腰上的刀就沖了過去。石達把措姆一推,刀子扎在石達的前胸上,鮮血頓時噴涌而出。
在這片大荒原上,一年四季風沙雨雪的自然災害不斷,生存條件極其惡劣,人們之所以能一代又一代地生存繁衍下來,靠的就是人與人之間互相的幫襯。而這樣的幫襯,大多是以緊密的婚姻關係來維繫的。兒女的身體可以自己做主,婚事卻得聽從父母安排,這是規矩,自古傳下來的,人們約定俗成地遵守著。
部隊在江孜。這是一個跟家鄉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大片大片的農田,人們唱著歌,把兩頭氂牛拴在一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田裡勞動。人們吃糌粑,吃蔬菜,穿氆氌做的精細袍子,說話都用敬語。父母叫孩子都在名字後面加「拉」,這讓草原上長大的公扎很不習慣。
草原是不變的,措姆和公扎的心也跟這草原藍天一樣,年年月月地等著。
草原上的規矩,男人鑽姑娘的帳篷,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外人都是不能干涉的。
一陣沉默過後,石達輕聲說:「你心裏除了他,就看不到別人嗎?」
到部隊初期,公扎還有一怕:怕站崗。因為每次換哨的時候都要喊口令。公扎記不住,次次都挨批。後來想了個辦法,他請老兵把口令寫在他手腕上,晚上再遇到要問口令時,他就把手腕伸出去。有一次碰到團長下來視察,一看是個藏族小戰士,就想考考他:「口令!」
人們這才一個個走進來,低著頭站在卓醫生面前。
「倒也是,他還是咱們草原上的人啊!」措姆笑了,為自己無端懷疑心中的愛人有些不好意思。
石達避開她的目光,「措姆,我……」
「進來吧,一個一個排好隊,不準擠。」單增起身看著大夥說。
小小的酥油燈啊
「你就是我喜歡的女人。」羅布頓珠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急切地說:「措姆,我是認真的,我想娶你。」
公扎喜歡槍,看到發給自己的步槍,高興得跟撿到個寶貝似的。第一天上靶場,公扎幾槍下來,槍槍打在靶心上,把帶新兵的連長驚得一愣一愣的。
連長哭笑不得,接過香煙笑罵了一句:「他媽的公扎,你要是不早點學會普通話,老子揍死你!」
公扎「啪」的一個敬禮,把手腕伸到團長眼前,上面寫著兩個大大的「惶惑」,團長一看,臉都氣綠了,「他媽的,站個崗你惶惑什麼?」
「謝謝阿媽,謝謝阿媽。」羅布大喜過望,賣力地提動著木杆,打得茶水上下翻飛。
六年過去,草原上的日月今天跟明天沒什麼兩樣,草原上的孩子卻一天天成長著。
他說過今年冬天回來,再不走了。這話對於措姆來說就是承諾,就是安安靜靜等下去的動力。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門帘突然一動,一個人影裹了一股冷風卷進來。
措姆的心事阿媽是知道的,她不是不喜歡公扎,而是不喜歡公扎的阿媽達娃。儘管他們現在都老了,阿爸仍時不時地往達娃的帳篷跑。母親為此常常生氣,說達娃是騷母驢,勾引了她阿爸,有一次還罵上門去跟達娃打了一架。單增為此收斂了兩天,第三天仍偷偷去找達娃了。
小夥子們蔫蔫地離去,後半夜的草原變得安靜。
「他會不會在等公扎啊?自從公扎走後,幾年來措姆總是心神不寧。」單增說。
央吉是次旺的小女兒。次旺被停職了,一個原本趾高氣揚的公社革委會主任又回家當了牧民。有人說他調戲了漢族女幹部,人家漢族女幹部跟草原上的女人不一樣,她們不讓男人「打狗」;還有的說是他沒把錯鄂寺的活佛搞定,沒找到那尊藥師佛,上面不滿意所以把他撤了。
「聽我男人說,姓卓,叫卓麥,是邊防部隊的。他在鄉上碰到,跟他們領導說了石達的傷,人家就讓來給石達治傷。」白拉故作神秘,小聲地對身邊的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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