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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戀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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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在找那頭咬死了你女人的熊?」
「他們才弄回來的,我偷了兩瓶。」色嘎拿起酒瓶,咬開蓋子遞給公扎,「央吉說你喜歡白酒。」
「你真的那麼愛措姆?非要殺了喀果嗎?」
「是啊,當初離開草原就是覺得沒路可走了。沒想到會被人救下,還生下了她。石達……孩子也大了吧?」
「你也知道喀果?」
幸好,喀果逃到了這裏。幸好,她找到了他。
到了藏身的石洞前,聽到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公扎放下槍,從隱著的石壁后探出頭來:「你們是……」
公扎趴在泉水不遠處的碎石堆里。靜靜的,如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岩羊來了兩撥喝水,然後原羚來了、獐子也來了、麂子也來了,月上中天也沒見到喀果的身影。公扎默默地收起槍,往回走去。
「牛舌頭,血腸,還有酒?」公扎盤腿坐下,吃驚地看著擺在石頭上的東西。
色嘎不再看他,站直身子:「這個石頭邊上有個洞,你就呆在這裏吧,我會抽時間上來看你的。記住,別被下面的人看到。」色嘎笑著,轉身向山下去了。
「我阿媽說女人不能玩槍。她說野了將來找不到男人的,最近都不准我打槍呢。」達娃措嘟起小嘴說。
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前方。
「說定了!」達娃措高興極了,伸出手跟公扎的手掌擊了一下,「我一定好好養著,不讓它咬人。」
到了洞口,見裏面有個人影閃了一下,色嘎的聲音響起:「公扎!」
公扎笑了,等他們消失在山石后迅速起身向上爬去,很快就消失在山埡的另一邊。
沒一會兒,洞口裡探進一張女人的臉,小聲叫著:「公扎,公扎……」
公扎轉過馬頭,詢問地看著她。
「央吉,你不想回去見見石達嗎?」
公紮下意識地一把抄起靠在外面石壁上的槍,端起,想也沒想就沖那個跳躍的灰色影子扣動了扳機。
急馳了近三個小時,前面突然出現一個湖。黑衣女子勒住韁繩轉身看著公扎:「喀果就在對面的山凹里,三天前生了小熊。」
兩人放開馬,任其在山谷里自由活動。
他們在一個偏僻的湖灣上了岸,把船藏在礁石叢里后往山上爬去。
公扎沒說什麼,灌了一口酒。好久沒沾酒了。荒野里,哪裡去找酒喝?
「我說,你當我的男人吧。」色嘎再一次清晰地說,「咱倆自己立一頂帳篷,你打獵,我放牧。」
公扎取下槍。
「是的,阿媽,我和阿佳常來。裏面的羊絨還是我從姬迦叔叔那裡偷的呢。」
公扎看著她流淚,也不知怎麼勸慰她才好。當年一起撿牛糞、一起玩水漂的小夥伴們,死的死、散的散,自己也想出去吼兩下。
「這邊沒有暗哨,放心吧。」色嘎坐在船尾的橫木上,兩手向後撐住船幫仰臉看著划船的公扎,湖水煙波蕩漾,天空碧藍如洗。「不過,喀果藏身的山谷里有很多姬迦的人,過去后就得小心了。」
翻了兩座不大不小的山,穿過一條河谷,前面出現紅色的埡口。
看著她傲然的樣子,公扎不由自主地笑了:「好,我記住了,色嘎。」
達娃措肩上蹲著小狐狸,答應著跑了過來:「阿媽,幹什麼?」
「我知道,公扎的心裏只有措姆,否則他也不會到處找喀果報仇了。但是你把他帶到這裏來也太危險了。」
色嘎笑著,並不回答。
「達娃措,你到外面去拔點野蔥,阿媽跟叔叔說說話。」央吉對女兒說。
公扎把肉一扔,拎上袋子翻身上馬。
色嘎把目光轉回到波光粼粼的湖面。
「色嘎,別這麼說。」公扎提瓶又灌了一口酒,「好好活著,你這麼美的姑娘,找個男人好好過日子吧,跟著他們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記得那晚雍西躺在背風處的草地上,色嘎跪在她身邊,幫她抹著額頭大顆大顆的汗珠。草原的規矩,孩子是不能生在帳篷里的,否則會給帳篷帶來血光之災。被陣痛折磨著的雍西跟她談起了一個名字:公扎。她說那是第一個闖進她心裏的男人,不過自己跟他有緣無分,公扎的心已經被死去的措姆佔滿了,再也無法裝下其他女人。
「好的,阿媽!」達娃措答應著,跟在母親後面,見色嘎抱著塔加普正看她們,達娃措悄悄眨了眨眼,色嘎笑了。
色嘎咧嘴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韁繩輕挽就向另一頭跑去,回頭大聲說:「姬迦正到處找你呢,要是被他發現,你還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活?咱們把馬藏在另一條山谷里,我在湖灣處藏了一條船。」
「阿媽,他長得好像姬迦叔叔。」達娃措看著洗乾淨后的小男孩,對央吉說。
這世事會怎麼變化?明天自己又會在哪裡?真不是人所能把握的。措姆,要是你在,我們一定很幸福,措姆……公扎,雙眼紅濁。
色嘎渴望認識那個男人,走進那個男人的內心。
「回去有什麼用,我老家沒親人了。再說,像我這樣的女人,活了還是死了,也沒人關心。」色嘎說著遞了一片血腸給公扎。
「再說了,你知道喀果在山凹的哪個地方?」黑衣女子揚著下巴,嘲笑地看著他,「還有,影子獵隊的營地就在對面的山谷里,你如果冒然闖進去,姬迦會放過你?」
公扎看了看下面晃成一片的手電筒光,極不情願地退回了山洞。
公扎坐在山洞的口子上,偶爾探出頭去看一下外面。昨晚他在山上晃了一夜也沒發現喀果出來覓食或是喝水。他相信色嘎不會騙他,她也沒有理由騙他,而且,他昨晚在山上轉悠時也發現了不少喀果留下的痕迹。現在只需安安心心地等著。就如現在,措姆的名字每天都會出現,他已能平靜地享受著他倆的過去點滴。
在雍西的帳篷邊,第一次見到公扎。面對歇斯底里的姬迦,公扎鎮定自若,彷彿眼前的危險根本與他無關。那份氣定神閑、那份身處事內心在事外還帶了几絲憂鬱的樣子,一下子就俘虜了姑娘的心。回去后她騎上姬迦的黑駒,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朝公扎可能去的地方追了過去。
央吉點了點頭。
「我們可說好了,喀果就在這個灣里,不過白天你只能把自己藏起來,晚上等下面沒燈了才能出去找它,否則下面的人發現你,到時不僅你跑不掉,我也麻煩了。」
央吉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抓起籃子里的野蔥扔進牛糞爐,看著燒完后再用棍子搗了幾下,又扔了些牛糞餅在上面蓋住,這才拿了些煮好的牛肉和干肉用頭巾包了放在懷裡,走出帳篷,故意大聲叫著:「達娃措、達娃措……」
「在……在哪兒?」
「我是遇到狼了,不過沒被吃掉,被他們救了。」央吉把懷裡的肉掏出來放在一邊的石頭上。
「好呃,阿佳,你的槍法越來越好了!」達娃措拎著野鴨,笑嘻嘻的。
這月色,今晚似乎格外不同一些。
當聽到石洞邊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時,他縮回了頭,順手拿起旁邊的槍靠在內壁上。
洞里有肉,荒山野外,猞猁、狼、甚至熊,都可能聞味而來。
公扎沒有遲疑地跟了上去,進了一條隱蔽的山谷。
孩子一邊大哭一邊點頭。
「嘭」的一聲槍響,在靜夜裡久久不散。
「色嘎,幫你找到是沒問題。只怕老大等會兒發現我不在,又會找我麻煩。」
色嘎站住,把野蔥遞給她,伸手從央吉的盤子里拿了張餅:「怎麼做這個?狼不吃肉,改吃素了?」
「是啊,我也這麼想,所以我想自己找個男人。」色嘎別有深意地說。
「公扎叔叔好!」達娃措看著公扎,羞澀的一笑。
色嘎把石頭挪到一邊,看著靠在石壁上醉眼朦朧的公扎,突然說:「公扎,當我的男人吧,別找喀果了。」
「你是公扎?」馬上的女人戴了頂黑色的牛仔帽,羊袍滾了金邊,長辮撒在身上,用馬鞭指著公扎,口氣倨傲。
在一個拐彎處,公扎看見色嘎玩著馬鞭,靠在山石上,氣定神閑地笑著。
「他把孩子偷回來的?」
兩匹馬「嗒嗒」地跑在山谷里,誰也沒說話。
「你阿媽胡說。咱荒原上的女人,又不種青稞又不織氆氌的,天天跟狼打交道,要是不會打槍,哪天狼來了怎麼辦?」色嘎說,又放了一槍。這次卻什麼都沒打著。
「央吉?你沒有被狼吃啊?」公扎看著她,有些不敢相信。
公扎接過,感激地笑了笑。山洞里的氣氛一時之間冷卻下來,兩個人都不知道再開口說什麼好。公扎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色嘎不停地遞肉給他,偶爾也拿過來喝一小口。
「你挺關心她的啊。」色嘎說,再次扯起嘴角,「放心吧,別看姬迦像野豹一樣,只要碰到雍西,他就跟只綿羊差不多。」
大帳門口的姬迦看著三人的背影,滿意地笑了,拎著酒瓶回了帳篷。
色嘎跟在後面。
看見達娃措跟孩子玩得正歡,色嘎去www.hetubook.com.com了廚房,裝著找東西吃,等另外兩個女人走了后,她叫住央吉,小聲說:「公扎在山上!」
喀果藏身於這裏那也是精明之極的選擇,借用姬迦的安全措施來保護自己不被公扎追殺。
達娃措答應著出去了。
「什麼?」公扎睜開眼,訝異地看著她。
她放下帘子回過頭來,看著央吉說:「我看到公扎了。」
達娃措沖色嘎和央吉得意地做了個鬼臉,把小狐狸重新抓出來放在墊子上,然後趴下看著孩子,拿起他的小手:「好玩吧?來,摸摸它。對,這樣摸,它不咬人的。」
「這個湖很大,你這麼走幾天也到不了對岸!」黑衣女子揚聲說。
所以公扎並不急,白天困了就睡一會兒,醒后就坐在洞口,看著下面的帳篷發獃。他知道一旦跟喀果碰上,他不可能不開槍,一開槍就會驚動姬迦,那個認為自己佔了他女人,恨不得把自己立刻斃于槍下的冷酷殺手。公扎不想跟他發生衝突,不是看不起姬迦,只是認為不值得。姬迦這樣雙手沾滿藏羚羊鮮血的人,自有政府管他。
「什麼好吃的?」公扎嘴角上揚,彎腰鑽進了山洞。
「好。我喜歡有情有義的漢子。」色嘎說,笑得如一朵盛開的格桑花,她站了起來,「你等著,我會讓你過去的。」
難得有這麼個安全而溫暖的地方,不一會公扎就進入了夢鄉。
「怎麼辦?」
「你……」色嘎沖了過來,見公扎提了槍正順著山腰往前追,趕緊繞過去攔住了他,「別追了,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達娃措笑著跑出去,一會兒就端來一盆水,用打濕了的毛巾把孩子的臉擦乾淨。
「我是聽他哥說的。你當年突然離開,草原上都在傳說你被狼吃了,石達很傷心,他不想留在草原上,所以下決心考大學離開的。」
「算了吧,這荒山野外的,鳥都沒一隻,哪裡會有人來?姬迦阿哥也是神經過敏。不過他正在睡覺,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出來。強巴阿哥,你是不是不願幫我啊?」色嘎爬到山埡處,站到強巴面前,用鞭子指著他。
「達娃措,晚上讓你阿媽炒了吃。」
「放心吧,吃的我會給你送來。後面山上有個泉眼,好幾次我都看見喀果在那裡喝水。」色嘎笑著,背靠在山石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公扎。
公扎,最初是聽央吉說起這個名字。央吉只說他是好朋友措姆的男人,在當兵,從不鑽其他女人的帳篷,是個把女人當寶貝的漢子。央吉說起他和措姆的往事時,口氣里總是帶著羡慕,說女人有了那樣一個專情的漢子,才不枉了一生。後來,雍西生孩子的時候,色嘎陪雍西生產。
「我是央吉啊,你不認識我了嗎?」央吉鑽了進去。
「他要離婚?為什麼?」
「你如果不哭的話,我就讓人給你抓一隻怎麼樣?」色嘎彎下腰,笑眯眯地看著他說。
這裡是荒原,荒無人煙的地方,怎麼會出現單人獨騎的馬?而且還是一個女人?
「是啊,我常常見到它。它還生了兩隻小熊,跟它一模一樣,額頭上也有白圈。」
色嘎笑著把另一瓶白酒開了遞給他。
「什麼?」央吉瞪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翻過山埡,發現這是一個不大的河谷,三面環山,一面臨湖。中間的谷地上散落著幾頂大帳。姬迦可真會找地方啊,從安全形度來看,這真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進可攻退可守的,實在不行了,往後面的雪山上一撤?
過了好一會兒,央吉才抹了把眼淚抬起頭來:「你看我,離開都快20年了,孩子也長大了,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家鄉的人了呢。」
熊有時並不比人笨。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清晰的打馬聲。
公扎繞到石頭的側面,果然有個洞,他彎腰鑽進去,見最裡面鋪了厚厚的羊皮,旁邊有隻小木桶盛滿清水,另有一小袋糌粑,一些干肉。
央吉捂了嘴、瞪大眼看她,等反應過來,她快步走到帳篷邊向外看了看,見沒人才回過頭來:「什麼時候來的?」
公扎點了點頭。
「達娃措,是不是這裏?」
「就為這瓶酒?」色嘎笑著,拿過來也飲了一大口再還給他。
達娃措牽了孩子的手,帶著小狐狸出去了。
「色嘎,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人家是孩子的阿爸,怎麼能說偷呢?」央吉說,往姬迦住的帳篷走去。
「謝謝你帶我到這裏找喀果。還有央https://m.hetubook.com•com吉,昨天她來了。如果不是你,我以為她真的死了。」
公扎點了點頭。
「達娃措是你和石達的女兒?」
「色嘎,我有女人了。」公扎坐了起來,身子有些晃,卻認真地說。
公扎點了點頭:「謝謝!」
「好姑娘,你怎麼帶了只狐狸?」公扎看著她問。
色嘎唱著歌,拿著一大把野蔥進了營地,碰到央吉端了一盤油香撲鼻的蕎麥餅從另一個帳篷出來。見到她,笑著問:「色嘎,野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老大正到處找你呢!」
「也是也不是。」她笑著,不承認也不否認,「我叫色嘎,我要你記住這個名字!」
「你還不知道吧?你大哥上午出去,把他和雍西的孩子帶回來了。孩子找不著阿媽,正哭著鬧著呢。你大哥叫我做些蕎麥餅給孩子吃,說孩子光吃肉,沒吃過這東西,看能不能哄著不鬧。」
「雍西告訴我的。那熊是不是叫喀果?額頭上有個白圈?」
「在這鬼地方,一天到晚無事可干,不練這個幹嗎呢?不過比你的技術還差一點。還是你好啊,你姬迦叔叔親自當教練。」色嘎說著把槍拿起走到湖邊,架好趴下對著湖裡的野鴨群又放了一槍,打中了其中一隻,一圈湖水慢慢變成潮|紅。不是想吃野鴨肉,色嘎只是無聊找點事打發難挨的時間。
「你怎麼知道?」公扎吃驚地說,臉上總算有了表情。
山腳下的帳篷頓時慌亂,手電筒、油燈相繼亮起,人聲、馬嘶聲響成一片。
「只有這一條路過去?」
「他們每三個小時換一次班。不過即使換班,也很難摸過去。」
「我知道它在哪裡,跟我走吧。」黑衣女子說完立即調轉馬頭,再也不看公扎一眼,鞭子一揮,「啪」的一聲,急馳而去,長長的髮辮在身後甩成了一條條線。
「你瘋了?不知道姬迦派人到處找他嗎?說他鑽了雍西的帳篷!」
喀果!
「草原上的漢子,哪個一生才要一個女人?再說,措姆已經不在了,她去了香巴拉,讓我代替她照顧你吧。」色嘎看著他,熱辣辣地說。
「老大找我幹什麼?」色嘎咬著餅子問。
從山谷出來,在湖邊隱蔽處找到牛皮船。公扎坐在前面,拿起槳,等色嘎跳進來后,便把船撥出了亂石叢,向湖裡劃去。
帶著塔加普,色嘎無法脫身去看公扎,儘管留下的肉夠他吃上兩天的,心裏卻仍然擔心著。
突然,她轉身再度鑽進山洞,公扎卻靠在石壁上睡著了,不時措姆、措姆地叫著,滿臉是淚,這個剛毅的男人。
「措姆被熊咬死了?」央吉靠在小桌邊,看著色嘎喃喃地念。那個從小的夥伴,央吉兩行淚不自控地出來了。
「還有一條路,不過更難。」色嘎小聲說,「從谷口進去。那裡守衛森嚴,根本不可能不被人發現。」
繼而,開始有人往周圍的山上來。
「你對這裏很熟?」公扎回過頭來看著色嘎。
酒喝完了,肉也吃完了,月光斜斜地照進了山洞。
「算了。我和石達過去不可能,今後就更不可能了。他上了大學,現在是國家幹部。我是什麼啊?連個牧女都算不上,偷獵者窩裡的廚娘,怎麼可能跟一個國家幹部扯到一起呢?幸好我有女兒,達娃措很懂事,有她陪在身邊,我也滿足了。」
孩子開始把注意力轉到小狐狸身上,抓住毛茸茸的尾巴咯咯地笑。
「回去幹什麼呢?哪裡的天都是一樣的藍。」央吉說,扯過女兒,「達娃措,這是你公扎叔叔。」
「它是我養大的。」達娃措笑著說,「它媽被打死了,好可憐,是我用牛奶和肉喂大的。公扎叔叔,阿佳色嘎說你是來找喀果報仇的,你能不能報仇的時候不要打死小熊,送給我養著?」
央吉走後,公扎一個人坐在石洞里。想著這一切,真有些做夢的感覺。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央吉還活著,而且在這裏碰到了她。
公扎看著她,說了聲:「謝謝!」馬韁一帶就要順湖邊跑去。
孩子點了點頭。
「你別管了。老老實實呆在這兒,沒有我的指令,不許亂動。」色嘎瞄了他一眼,然後貓著腰借了山石走出去十幾米后,才直起腰來,故意甩著鞭子,大聲唱起牧歌。
今晚的風啊,似乎格外輕柔一些。
「你這張嘴呀,總是不關門,當心你老大聽見又要罵你。」央吉笑著說。
山埡的漢子聽到歌聲回過頭來,用本地話大聲問:「色嘎,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傍晚是hetubook.com.com動物最活躍的時候,它們要出來找水喝,要出來覓食。
色嘎看著他,臉龐漲得通紅。這個男人怎麼那麼傻?人都死了還惦記著。難道要為一個死去的女人埋葬自己的一生不成?她蹲到公扎面前,看著他發紅的眼睛,拍著他的胸口說:「公扎,措姆不在了。你應該開始新的生活,重新找個女人立一頂帳篷。措姆只是你的過去,你還有明天,還有長長的日子。」
「石達上完大學,留在內地工作了。我出來時,聽說他正要回草原辦離婚手續。」
色嘎挫敗地搖著頭,想大喊、想抓他、想踢他兩腳,最終,她什麼都沒做,轉身飛快地爬出了山洞。
色嘎坐到夕陽西沉才抱了塔加普回去。那一晚她沒睡著。害怕聽到槍聲,怕他打死喀果后就會離開,怕他打喀果時姬迦也找到了他。就這麼患得患失、胡思亂想著熬到了天亮。
「走吧,我出來時他還打著呼嚕呢。」卓嘎推著強巴的後背走去,一邊向山下的公扎招了招手。
「對嘛,咱們把臉洗乾淨了,把餅子吃了就去找小狐狸好不好?」色嘎抱起他坐下,揪了揪他的小鼻子說。
想起那張大鬍子的臉和那雙憂鬱的眼睛,色嘎的嘴角又浮起笑意。她會征服他的,她會讓他忘了那個已經去了香巴拉的女人。然後一起在荒原深處,一頂帳篷一個家,打獵、放牧,相伴一生。
「我走後雍西她,沒什麼吧?」公扎問。
「你走吧,大哥,跟他們喝酒去,免得孩子一看見你這個偷小孩的賊就會想起他阿媽。」色嘎走過去,把姬迦的腦袋塞了出去,放好帘子過來,「好了,那個賊走了。寶貝,喜不喜歡小狐狸啊?」
「我來我來。」達娃措從姬迦懷裡接過小傢伙放在寬大的卡墊上,把小狐狸放在他面前,「你看,好不好玩?我養的小狐狸,很聰明,它會掏老鼠哦,等會兒姐姐帶你去玩好不好?那兒有好多人蔘果哦。」
色嘎拿著槍出來,和達娃措牽著小男孩一起向湖邊走去。湖裡近幾天來了一群野鴨,色嘎好久沒摸槍了,想去過過癮。
小傢伙淚花閃閃的,看到小狐狸,還真停住了哭聲,伸手就要抓,嚇得小狐狸「吱溜」一下跑回達娃措的懷裡。
「第一次是在雍西那兒。老大以為他鑽了雍西的帳篷,要打死他。後來我聽雍西說,你朋友措姆被熊咬死了,公扎一直在找熊報仇。」
自此,公扎這個名字讓色嘎產生濃厚的興趣。
這時,姬迦從帳篷外探了個頭進來。孩子一看見他,嘴一癟又哇哇哭了起來:「阿媽,我要阿媽……」
色嘎走到帳門邊,掀開帘子看了看,外面空無一人,太陽照在沙地上,白晃晃的有些刺眼。
遠遠的就聽見帳篷里傳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阿媽,我要阿媽,阿媽……」
當藍幽幽的湖面上躺了五隻鴨子屍體后,色嘎沒了興趣。她放下槍,往公扎藏身的山上看了一眼,嘴角浮上一絲笑意。
色嘎讓達娃措帶著小傢伙玩,自己把槍叉架好趴下,對著前面沙地上的黃鴨瞄了瞄,隨著槍聲響起,一隻黃鴨應聲而倒,其他鴨子「呼」的一下全飛走了。她笑了,跑過去撿了。
月色凄愴而迷離,就如她此時的心情一樣。
成為敵人的時間長了能覺察到對方的氣息。公扎一邊往回走一邊想。喀果,是不是感覺到自己來了?這些年的追蹤,一個逃一個追,對危險的感知也越來越敏銳,就像自己僅憑空氣中的腥味就能找到它一樣,它是不是也僅憑空氣的震動就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呢?
「那有什麼?央吉本來就活著啊。」色嘎說,拿起一片牛舌遞給他,自己拿了一片咬著,「至於喀果嘛,你一直在找它,如果找不到,你的仇恨就沒辦法放下。」
「那……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公扎提起酒瓶把剩餘的酒喝完,把空酒瓶放在一邊,抹了一下嘴角,意猶未盡。
「塔加普睡著了,我讓達娃措看著,就偷偷溜上來了。怎麼樣?看到喀果沒?」色嘎正收拾,把帶來的羊毛毯鋪在地上,把碎骨頭扔出洞去,「進來吧,我給你帶好吃的了。」
「你是……影子獵隊的?」公扎看著對方黑色的皮袍和倨傲的眼神,突然想起和姬迦發生衝突的月夜,一個姑娘靠在車門邊。
「不,不不……,」公扎晃了一下,頭開始脹痛,「色嘎,你是個好姑娘,找一個愛你的男人吧。我已經有了措姆,我忘不了她,無論她在哪裡,香巴拉也hetubook.com.com好,草原也好,她都在我心裏,我天天都能見到她。」
「不是不是,」強巴亂搖著手,從背上取下槍,「走吧,我幫你找狐狸去。」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色嘎,老大真的在睡覺?」
「你不知道,措姆死了,我的未來也就沒了。」公扎搖著頭,向後靠在壁上,臉上恢復了一貫的憂鬱,「她不在了,把我的心也帶走了。沒有心的人除了流浪還能幹什麼呢?」
「草原的人都這麼說。他們撿到了你的頭巾,全是血。」
「蔥沒了,跟我上山去挖些回來。」
孩子正張著嘴大喊「我要……」,一聽這話,硬是把「阿媽」兩字收了回去,抬起一道黃一道黑的小臉期待地看著色嘎。
公扎探出頭去,見高處的山埡果然有個背槍穿皮襖的漢子走來走去。
「你要幹什麼?」色嘎一把扯住他。
公紮好奇地抬起頭,眯著眼看著,身子一動都沒動。
「央吉說你在幫姬迦帶孩子,怎麼上來了?」公扎收起槍靠在洞口上。見今晚的色嘎穿了一身紅色的袍子,領邊和袖口滾了水獺皮的邊,長發才洗過,濕漉漉的披在身上。整個人少了些張揚,多了些柔美。
「我是阿壩的。來朝佛時阿爸阿媽去世了,我在路上暈倒后,姬迦大哥他們打獵剛好路過,救了我。」
公扎臉抽搐了一下,沉聲說:「我不能讓我的女人死不瞑目。」
「好。」公扎笑著,「叔叔把小熊捉住送給你。」
白色的駿馬直直地衝到公扎面前,女人一聲輕喝,馬的前蹄立了起來,穩穩地停在公扎面前。
只要耐心等著,不驚動它,相信總有一個晚上能碰到。
色嘎打開一邊的竹盒子,拿出食物放在中間的石上。
公扎點了點頭:「不打算回老家去嗎?」
公扎眼都沒眨一下,只是淡淡地看著。
「沒有了。」色嘎看著他,嘴角掛著一絲嘲弄。
只要喀果還在這周圍的山上,它就離不開水。
色嘎叮囑了他幾句,從另一邊繞了下去。
山洞前一個熟悉的影子一閃而過。公扎在夢裡有感應似的突然醒過來。
「告訴他,白天千萬別出來,我會抽時間上去看他的。」色嘎說。塔加普的哭聲傳來,她便匆匆出去了。
「兩天前,我帶他來的,他要找喀果報仇。」
「你怎麼不回草原去?」
央吉坐下,把自己這些年的情況跟公扎說了,又問了草原的情況。公扎說到她走後,她阿媽天天哭,她阿爸忍受不了她阿媽的嘮叨也失蹤了。
「誰說我被狼吃了?」
公扎探尋的眼神落在姑娘身上,一連串的疑問浮上心頭。這個突然出現的姑娘一身黑袍,頭戴氈帽,藏語帶著明顯的外地口音,有些像四川阿壩一帶的。她是什麼人?她怎麼知道自己在找喀果?
「你要幹什麼?」公扎不放心地問。
無人區某個不知名的山谷里。
公扎接過酒瓶灌了一大口,說:「謝謝你,色嘎。」
「我是一定要找喀果的,對付一隻狼跟對付一群狼,我選擇這裏的一隻。」公扎說,毫不在意地看了看上面。
「他沒有,雍西和他什麼都沒做。」色嘎反駁說。
「唉……想起來真像夢一樣。」央吉嘆了口氣。
「放心吧,他沒事的。我把他藏在山洞里,達娃措知道那個山洞,她以前跟我去過。我現在走不開,你和達娃措想辦法上去一趟,給他送些吃的。」
倒酒,然後喝。
「你小聲點。」色嘎輕聲示意,指了指外面,「公扎啊,就是你老家的公扎。你朋友措姆的男人。」
「強巴阿哥,我追狐狸,看到它跑到這邊就不見了。你在這兒正好,幫我找找。」
公扎不再說話,提著槍就要出去。
公扎找到了山上僅有的一處水源。
色嘎躲在大石頭下,向身後的公扎示意。待公扎走到身邊,才向上面指了指,小聲說:「那裡有人。」
公扎歪歪扭扭地騎在馬上,狐帽幾乎遮住了眼睛,他哼著不知名的小曲,由馬信步走著。感到有些累了,他勒住馬韁翻身跳下,取下袋子扔在草地上,盤腿坐下,掏出肉來慢慢削著吃。一群野氂牛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吃草的吃草,打架的打架。
「寶貝,別哭了,乖啊。阿爸讓人給你弄好吃的了。啊,別哭,你阿媽找氂牛去了,過幾天就會來的,乖啊……」央吉和色嘎掀簾進去,見姬迦抱著一個小娃娃不停地轉著,手忙腳亂的。
色嘎脫掉一隻袖子搭在腰上,露出裏面白色的襯衣,笑著說:「喝吧,還有一瓶呢,保證今晚夠你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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