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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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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故園

第十六章 故園

想回家。
她在所有人包括費諾面前裝出笑臉來,又在別無旁人的地方悄悄哭泣,人前偽裝得這樣完美,暗地裡整個人都被拉扯成兩半,卻還是堅持著。潘希年想起向費諾許下的再不哭泣的諾言,那何嘗不是一次次地被打破呢?說到底這還是個軟弱的自己,以為不再哭泣就能強大起來,可實際上只要孤身一人,她依然是當年那個眼盲之後孤立無援的潘希年。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轉過頭,月光下的面容,清晰一如心口最深的傷痕。
是費諾。
她簡直連呼吸都要忘記了。
眼看著他又要離開,潘希年著急地抓住他的手:「你別走,不要離開……」
時間早在那個夜晚便不再重要,白天和黑夜渾渾噩噩交替,但也僅此而已,當她終於失去一切偽裝的力量決心逃離,潘希年才發現現在的自己甚至不再害怕讓費諾失望。
她仍眷戀地試圖抓住費諾的手,他卻輕輕抽開了。這個動作讓潘希年清醒過來,心口的溫暖依然徘徊不去,她有些怯怯地抬起頭,想看一看他的眼睛,想找一找是否能有一絲迷戀和不舍。
但睜開眼睛意識清醒之後,她還是在別的城市,耳旁的笑語,不過是夢裡徘徊不去的舊影罷了。
費諾始終是微笑的,看著她的目光還是如同在看一個年幼的女孩子:「當年牽你跳舞的時候,你只有我腰這麼高,一眨眼已經是大姑娘了。去和雲來跳舞吧,他在等你。」
自那一晚與費諾共舞又不辭而別離開T城至今,潘希年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床鋪間早就沒有了熟悉的陽光的味道,洗衣粉的香味也散盡了,有的只是這個已經死去的房子里無窮盡的塵灰味,潘希年的臉緩緩蹭過枕頭,手指擰住床單的邊緣,慢慢地,枕邊就濕了。
潘希年出神地凝望良久,彷彿如此就能在花草叢中看見那個愉快安然忙碌著的身影。又一陣北風吹過,連那一點模糊的幻影都被攪碎了。
可那令她戰慄的力量依然遺留在肌膚上,在費諾回來之前,潘希年就在這眩暈似的現實回憶交替之下,先一步睡著了。
當熟悉的鐵欄杆出現在視線盡頭時,潘希年再一次停了下來。秋天的花園草木凋敝,一些冬茶的品種雖然隔著圍欄次第開放,但沒有了愛花的女主人的精心照顧,總是顯出懨懨的下世景象。
潘希年是在中途下車的,沒有任何目的性,也對那個小城毫無所知。
那是一個秦嶺腳下的小城,潘希年到達后倒頭昏睡了一天一夜,又被過於充足的暖氣熱醒。她昏昏沉沉地推開賓館的窗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那蜿蜒橫亘的秦嶺山脈。
他可以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有求必應,無不盡其極。他保護她,支持她,鼓勵她,把她從最深的深淵里拉出來,在她最痛苦、最需要的時刻也決不放棄,但唯獨有一樣,他不給她。
在這段時間里她並和圖書非不曾想過如何收場這場流浪和逃離:總歸她還是會回到T城,回到費諾的身邊,而費諾也應該會像以往一樣,溫和地把這件事情包容下來,一切又風平浪靜,彼此裝作這件事情從未發生,若無其事繼續生活下去。
在無數個漆黑的夜晚,潘希年都回到這個兩層樓的小房子,回到四季鮮花似錦的花園,彷彿只要再睜開眼睛,她推開房門,爸爸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看見自己回來,就揚起聲音對畫室裏面的媽媽說:「艾靜啊,希年回來了,可以吃飯了。」
從舞會上和雲來不辭而別之後,潘希年匆匆回到宿舍,收拾了最簡單的行李,就直奔火車站,買了最近一班的火車,去一個自己從沒有去過的地方。
可費諾現在就在這裏,離她不到三步的地方,他正沉默地注視著她,面上還帶著奔波和焦慮的痕迹。這是潘希年都不敢奢望的事,卻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了眼前。
費諾轉身,對她微笑:「我不走。我去給程朗打個電話,告訴他們找到你了。大家都在找你,好幾天了。」
話剛說完心就猛地一沉,一下子醒了過來。
他又一次從她手裡把手抽出來,但還是折返身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髮,這才離開。
可是潘希年還是食言了,這一舞后,她再沒辦法如他所願地和雲來若無其事做一對小情侶。這個想法本身都讓她窒息,她轉身逃走了。
像是又回到了失明的時候。潘希年摸索著,按照回憶慢慢前行。樓梯的扶手上落滿了灰,她也並不介意,腳步輕得像是怕驚動了什麼。她索性閉上眼睛,輕聲說:「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她後來再也沒有回來過。即便是痊癒之後回到原來念書的大學,離家不過一兩個小時的車程,也從來沒有回來看過一眼,後來再次被費諾接回T市,離家就更是千里遠了。
分開的時候潘希年還沒有從狂喜的眩暈中清醒過來,也不捨得放開費諾,費諾也握著她的手,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久久沒有鬆開。他的手微涼,潘希年眷戀地流連著,這樣雙手相執卻四目不可對的時刻不知道維持了多久,費諾才抽身離開,撿起之前被丟在地上的應急燈,擱在了一旁的床頭柜上。
離開家的那一天,費諾把鑰匙交到潘希年手上,對她說:「家的鑰匙。你總是有回去的一天的。」
這擁抱的力量大得驚人,簡直有些疼痛。但潘希年寧可要這樣令人窒息的力量,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這並非又一個夢境。
念及此,潘希年面無表情地裹緊圍巾,繼續頂著風,一步步地走向故園。
大浪拍上船身,船艙里也難免一陣震動。潘希年自半夢半醒的幻境里猛然驚醒,一抬眼,只看見灰濛濛的天空暗沉沉壓住白茫茫的浪頭,四周的航道也再看不見別的船,他們這一船人是這曖昧天氣下唯一執著的渡客。m.hetubook.com.com
可是費諾並沒有這麼做。他耐心地等潘希年痊癒,然後找來律師處理完畢遺產繼承手續,封存好房子並委託人定期打理花園,就帶著潘希年離開了。
潘希年無聲地任由淚水滴進頭髮的深處,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樣濕潤了費諾的臉頰和脖子。他們什麼也沒有說,就這麼靜靜地依偎在一處,聽彼此的心跳匯成一陣春雷。
誰知道他還是牽起了自己的手,和她跳了一支舞。
夢境里腳步聲和隱約的光亮越來越近,潘希年感覺到有人在身邊停下了腳步。她蜷了蜷身體,含糊地說:「再讓我睡一會兒……」
傍晚時分的海風像刀一樣刮在臉上,但潘希年並不覺得疼痛。很多知覺都隨著離家益近而漸漸模糊,心跳和情怯壓倒一切,她越走越慢,越走越遲疑,走過一條條熟悉的街道,更多的回憶比眼前的大浪還要洶湧地打上心頭,毫不留情地觸及每一個最細微的角落。這讓她無處可逃。
原來在這樣久遠之前她已經見過他。八歲的自己,二十歲的費諾。遠遠早於幾天前的那支舞,他們已經跳過舞,亦遠遠早於十四歲時她在自家樓下看見二樓窗邊的費諾,他們已經見過。
她熟悉這島上的每一寸土地,那是她和父母一同生活的地方,她知道春天如何來臨,秋天如何遠走,她記得公園裡的花木,也熟悉圖書館的陳設;常去的餐廳就在街角,依然亮著燈火,卻再也不能挽著父母一路談笑著進去吃晚飯;相熟的親鄰友人也相去不遠,她卻因為無法正視他們憐憫的目光而斷了往來……
她默默咬牙堅持,直到天色暗到無法看清五步之外的景色,才不得不停下。可對於家而言,很多時候,視力是並不重要的。
而現在,這把鑰匙正靜靜地躺在掌心,她握得這麼緊,反而連金屬戳過手心的疼痛也感覺不出了。
船靠岸之後,萍水相逢而暫時同濟一舟的人們迅速各奔東西,只留下潘希年一個人在碼頭上躑躅良久,才鼓起勇氣,慢慢沿著環島的步行道,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最初的僵硬消失之後,潘希年顫顫伸手扣住了費諾的肩頸,也用盡自己能給予的一切力量,然後輕之又輕地,把頭埋進了費諾的頸間,有些貪戀地去聞著屬於這個男人的氣息。
這並不是他給她的第一個擁抱,但潘希年知道,唯有眼前這一刻,他給自己的擁抱,不再是長輩擁抱晚輩。
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和著風雨聲,隱隱帶來不祥的預兆。起初潘希年還疑心是在夢裡,父親或是母親輕聲快步上樓,用敲門聲把午睡中的自己叫醒。這樣的夢真是太好,潘希年幾乎都要情不自禁地微笑,不由得放任著睡得更深一些。
火車離站的時候潘希年發現自己哭了,這是自重現光明之後就被小心收藏好的淚水,可是淚流滿面的一刻,她甚至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
和_圖_書不常用的鐵門早已經生了銹,開門的時候吱呀一響,恰如一聲無奈的長泣。走到近前,潘希年才看清母親生前最鍾愛的花園如今已荒草萋萋,名貴的茶花邊上雜草都已荒蕪,但那些嬌貴的植物反而還堅強地綠著。潘希年不由得俯身下去,徒手想把那些草拔乾淨,很快手心被磨出了血痕,那些無處不在的雜草依然頑強地紮根在土裡。
在大腦尚來不及運轉而唇舌也無力工作的時候,費諾手上的燈掉了,房間驀然暗了下來,潘希年眼前一黑,人則在下一刻跌進一個炙熱有力的懷抱里。
輪渡即將到站的鈴聲把潘希年從漫漫的回憶里拉回來。她朝著窗外一眺,已經能很清楚地看清小島上的建築物了。
那支舞快得只有一瞬,費諾就停了下來。潘希年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她能聽得見牙齒打戰的聲音,然而熱血沸騰,冰火兩重天。
然後毅然轉過身,不給她一點希望和機會。
先是搭火車來到最近的大城市,再搭一班飛機,潘希年終於回到她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城市。踏上故鄉的土地的時候,陰沉的天氣落入眼帘,但始終陰霾而不安的心情,卻又在同時稍稍被安撫了。這是她熟悉的地方,看顧著她的出生和成長,也是始終包容她的地方。
確實是有人站在自己的床邊。潘希年嚇得一下子汗毛倒豎,剛要尖叫,適應了來人提著的應急燈的雙眼搶先看清了對方的臉,她一怔,僵住了。
自己的房門閉著,但沒鎖,一扭就開了。她摸到書桌和書櫃,也摸到梳妝台和裝飾櫃,一切都還是在原來的位置上,潘希年來到床邊,無聲地撲了上去。
進門之前,她的手一直在抖,鑰匙許久都對不上鎖眼,反覆了好幾次,才把房門打開。她本以為自己會像上次那樣無法忍受,但一推門就是一陣清冷的塵土氣撲面而來。伸手去摸燈,房間還是暗的,大概是太久沒人住,斷了電。
無聲的哭泣讓潘希年整個人都變得昏昏沉沉的,湧上來的也不知道是睡意還是眩暈,她覺得大腦一片混亂,所有的思緒都斷成亂麻。然而就算是這樣的時刻,無數雜亂的片段里,依然有費諾的身影。
潘希年的臉貼著費諾的臉頰和下頜,感覺新生的胡碴如砂紙一樣磨過皮膚,留下火辣辣的觸感;而自己的頭髮冰涼,墜在他的頸項深處,冰火兩重天。
這讓她又一次悲慟起來,或者說潘希年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她知道這一切的根源是什麼,費諾也知道,費諾要把這根源斬斷,而她卻依然頑固地想攀住最後一點希望。
可另一個聲音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朦朧中,潘希年覺得有一隻手撫過她的額頭,又順著額發撫過她的長發,如此溫暖又輕柔。她從沒有忘記這個小小的時刻,他以為她睡了,在病床前輕輕地、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那一刻倘若停留,她寧可自己永www.hetubook.com.com遠是個瞎子。
這雖是溫柔的舉動,潘希年卻知道,他們又回到了彼此熟知的偽裝里,剛才那個黑暗中忘情的擁抱註定只能在黑暗裡,光一亮,一切便消弭無形。
事實上,動完手術恢復以後,費諾曾經陪著她回過一次老房子。當時同行的還有家裡的會計師和律師,他們陪她回來處理父母留下的遺產。潘希年幾乎是在踏進房子的一瞬間就昏了過去,然後急劇地嘔吐,進而高熱,幾天之後她在醫院醒來,看到身邊的費諾,第一句話是:「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求求你把房子處理掉吧。」
潘希年希望自己在這樣幻覺一樣的情景里睡去,甜美的幻境也好過冰冷的現實,哪怕它全是假的。雨點和晚風一次次撞向窗玻璃的聲音悄然淡去,她覺得要睡著了。
潘希年眼前一陣模糊。在定了定神之後,她發覺自己居然笑了:「只要是你的願望,我一定如你所願。」
一片黑暗反而讓她鎮定下來。看不見就不必觸景傷情,記憶也能回潮得慢一些,潘希年甚至有些慶幸這是黑暗之中了,一切都是寧靜而沉默的,她的恐懼和悲傷也被暫時壓制住了。
潘希年出神地遠眺翠色尚未凋盡的群山許久,眼前浮現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那無窮無盡的藍色,看不到邊際,晴天里水天盡頭的粼粼波光,陰雨下白沫飛濺的巨大潮頭,日出日落時那濃郁的金紅……她幾乎可以聞到空氣里那熟悉的鹹味,也能感受到拂面而來的濕潤的海風,她已經知道這次漫無目的的遠行的終點——她要回家。
在一切變故和苦痛都尚未發生的最初。
潘希年沒有任何猶豫地登上了輪渡口那被浪打得東搖西擺的渡輪。
這恰恰是她之前最害怕的事情。
兩相凝望的最初依然是沉默無言的,最後還是潘希年勉強先開了口,但猶豫半天,還是低下頭來:「費諾,我……」
儘管船艙內開著暖氣,潘希年還是畏懼寒冷一般更嚴實地把自己裹進大衣的深處,手套和圍巾抵擋不住內心的寒意,讓她的手腳始終冰冷蒼白。
至今潘希年依然能記得那些微妙的觸感:他的臂彎攬住她的腰,手指穿過她的手指,如此溫暖而有力;他帶來的旋轉如同一陣疾風,引領自己進入一個未知的狂喜的世界,令她眩暈令她顫抖,再沒什麼能比和他肢體相觸的這一刻更重要的了,皮膚如同過了電,心底悄悄躥起火苗,接著,這火苗終是以燎原之勢蔓延開來。
鞦韆架邊的石子路一直通向爬滿紫藤的花廊,春夏之交的夜晚她在滿是藤花香氣的廊下打瞌睡,媽媽坐在一邊慢騰騰地搖扇子,她和爸爸在說什麼?不記得了,就記得自己聽著笑個不停,笑著笑著,又睡著了。
就是這個支撐著她,忍耐失去至親的痛苦,忍耐孤獨和黑暗,忍耐對未知手術的不安惶恐,忍耐離開他獨自生活,甚至忍耐和一個並不愛的人交往m.hetubook•com.com,然後傷害對方和自己——只因為費諾說,你們在一起很合適。她幾乎都要放棄了,想,那就永遠只作為你老師的女兒、你眼裡的小姑娘吧,只要能永遠在一起,只要不和他分開。隨他覺得她和誰在一起合適,只要他這麼想,她就如他所願。
就好像某一天她乘醉鼓起一切勇氣抱住他的背,他也只是說,希年,就算是迷戀,也是暫時的,你值得更好的。
潘希年踏上了歸程。
回答她的只有靜默。
可是費諾打斷她:「找到你就好了,現在都兩點了,我去打個電話,你睡吧。」
潘家的房子在離主市區還要搭半小時渡船的小島上。這是艾靜挑選的地點,又由潘越親自設計,依託著島上平緩的小山,正對著大海,有一個種滿各種茶花的花園。
她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城市的念頭,事實上恰恰相反,這是她眷戀的城市,因為生活在這裏的人。這並非故鄉,如果不是因為船難,她也許永遠不會生活在這裏,但這裏已經是她的第二故鄉。
是的。她害怕讓他失望。早在還失明的時候,她曾經暗自許願,只要能重見天日陪在費諾身旁,她願意做天底下最好、最乖巧、最溫順的人,絕不忤逆費諾的一切願望,絕不讓他對自己有絲毫的失望,然後,她要陪著他,看著他,直到這茫茫洪荒能給她的最後一刻。
潘希年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難怪他說,你已經從只有我腰那麼高的小姑娘長大了。原來時間在不經意間開了這樣一個玩笑,到底還是錯過了。
是的,不需要看,潘希年也知道父親親手為她搭的鞦韆在花園的東南角,小時候爸爸幫她盪鞦韆,每次鞦韆帶著自己回到爸爸懷裡,他就親一下自己的額頭,笑著叫一聲「乖女兒」,又鬆開手,讓她飛到更高的地方,任由她又是尖叫又是歡笑。她其實並不害怕,因為早就知道總是要回到爸爸的懷裡,讓他的親吻落在額頭,胡碴刺得她額頭直發癢,而他這樣親昵地叫著,乖女兒,乖女兒。
這個念頭是在離開T市的幾天之後忽然闖進腦海的。
頭頂上方漆黑的穹頂陡然散發出光芒,那漩渦一般的日月星辰彷彿隨時會倒下來,挾帶著無盡的能量和慾望,帶著他來到那扇滿載傳說的花窗。
還有房前的空地,可以曬書、曬被子,擺出茶台喝茶、打牌,父母的朋友很多,周末的下午永遠是那麼熱鬧。搬入新家的那一天,家裡來了數不清的客人,她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好像一尾矯捷的魚……後來開始跳舞了,媽媽穿著玫瑰紅的裙子,彎下腰帶她慢悠悠地轉著圈,直到另一個人接過手,說,來,我們接著跳。
一直影影綽綽的臉奇異地清晰起來。潘希年從來沒有這樣清楚地看清過存留在幼年記憶里驚鴻一瞥的那張面孔,屬於青年的端正又英俊的面孔,漆黑的、明亮的眼睛,看著她,微笑著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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