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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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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之後

第二十三章 之後

潘希年聞言,悶悶說:「是不能見人了,叫你晚一周過來,你還非提早來。」
說完就立刻轉過身去,再不看費諾了。
他伸出手幫她撥好之前因為奔跑而有些散亂的額發,又理順帽檐的流蘇,眾目睽睽之下,毫無吝嗇地俯首親吻她:「頭髮亂了。」
還是搖頭。
他已經放開了她,潘希年只能站起來,耷拉著眉眼回房間。費諾這才看見她穿了他的汗衫,深藍色的,只遮到大腿稍下幾寸,襯得纖細筆直的兩條腿皎白一如初雪。這種感觀很好,又不太好,費諾別開眼,輕聲道了晚安。
房間里亂得很有潘希年的風格,別的都還好,就是各種畫冊、論文,鋪得整客廳地板都是,沙發上是厚厚的參考書,茶几上也堆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複印件,看得費諾忍不住地連連搖頭,行李都來不及拆,直接丟在一邊,先彎腰幫她收拾屋子。
感覺到對方說完這句話之後明顯鬆開心底一根弦,費諾同樣沒有多說,點頭答應:「一定,謝謝。」
檢查的結果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正好是右邊上下齶的兩顆智齒都不能順利萌發,造成牙齦起了炎症,醫生建議先吃藥消炎,然後再來動手術。
不多久,果然胡安娜的電話追過來,告訴費諾約了下午三點,又約他們在潘希年牙齒好了之後一起吃飯慶祝,不過這也都是后話了。
這才剛撿起一本畫冊,合都沒來得及合上呢,緊閉的卧室房門猛地一下子打開,裏面衝出一個人來,又在看到費諾之後整個呆住了,愣了好久,半天才來了一句:「你……不是說好了晚幾天再過來嗎?」
費諾伸手撥開她散開的頭髮,果然看見她的半邊臉頰腫得不像話。但又想到剛才潘希年自己的形容,反而笑了,避開她的右臉,去親她的另一側臉頰:「不會,還是很可愛。就算腫成包子,也是漂亮的包子。你牙醫的電話多少,我幫你預約急診,下午陪你看牙醫。」
費諾輕輕用力,壓住她的肩膀:「少說話。我估計是炎症發了,看看是牙髓炎還是智齒……」
雲來點了點頭,神色不免有些黯然,短短一番話在心裏斟酌良久才得以說出:「在您門下三年,學到了很多東西,畢業之後才知道當初您付出的心血。現在知道您不再教書了,回到專職的本行,這當然也是好事,就是不免為後來的師弟師妹們覺得可惜,沒有機會受您的教導了。」說到這裏他猛地想起,費諾自他研究生三年級起就再也沒有招過新的學生,原來是早就想好等潘希年學業一結束,就回歐洲去的。
費諾出發來西班牙的前一天,雲來到T大來拜訪他。雲來一年前畢業之後,考到家鄉的設計院工作,事業穩步向上,這次到T市出差,就專程來看看費諾。
費諾也是在歐洲做學生過來的,哪裡不知道學校一般的作息安排,特別是她前一周還興高采烈地說論文的結果下來了,拿了優等,問他什麼時候過來,如今一轉眼就變卦,必然是出了什麼事情。
費諾看她頭髮沒擦乾,就把自己手邊這條浴巾從脖子上摘下來,也坐下,給潘希年擦頭髮。她起先掙扎了一下,後來還是順服了,勾低頭,任那齊腰的長發垂下,任費諾的手隔著浴巾撫摸過她烏黑的頭髮。
費諾笑著彈了彈她的額頭:「別轉移話題,這是兩回事。」
「我等你。一會兒見。」
正好這邊頭髮也差不多擦乾了,費諾停下手,把潘希年稍稍擰過來,面對著面,仔細端詳著,似乎是要看看她還有哪裡好。
潘希年指責他:「你裝睡!你……」
她還是一副絕對不合作的樣子,費諾眼看是不可能從她這裏得到配合了,點點頭:「看你這樣也不會和牙醫註冊的和_圖_書,我打個電話給胡安娜,聯繫她的牙醫診所也是一樣。」
這是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潘希年大四下學期起在巴塞羅那大學做交換生,之後繼續攻讀美學碩士學位,迄今為止兩年半,眼看著畢業在即,費諾也打點好假期要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沒想到忽然收到這樣一封沒頭沒尾也不說清楚道理的郵件。
蜻蜓點水一樣地吻滑到眉心:「眉毛也是。」
她的身體越來越熱,也越來越軟,纖長的手指滑過費諾的背,不知道是要抓住什麼,還是開拓什麼。但是費諾又放開了她,聲音有些啞了:「好了,去睡吧,明天我們都要早起。」
費諾正貼著她,她能感覺他的身體溫暖而強壯,而她正和他寸寸貼合,從未有過的親昵。
感覺到汗水滴在了唇邊,潘希年舔了舔,低聲開口,因為緊張,聲音是嘶啞:「你的汗是鹹的……」
「頭髮又長了不少。」
潘希年找到費諾的膝蓋,枕上去之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擰過身來看著費諾問:「那你看醫生了沒?」
雲來即刻沉默了下來。
那天正好是禮拜六,這班飛機又是一早到的,費諾出了機場直奔潘希年租的公寓,看樣子房子的主人也沒有出遠門,他按了一會兒門鈴都沒人來應門,掏出自己那把鑰匙,直接開了門。
費諾勒住她不盈一握的腰,笑了:「不睡了。」
費諾的手指在她臉頰流連,又還是撒開了,不然就真的難以自持了:「到你不用擔心晚起會遲到的時候。」
眼看她的神色和語氣瞬時變得楚楚乖巧,費諾知道這不過是緩兵之計:「胡安娜說會替你預約急診,等一下打電話過來。你坐一下,什麼時候痛起來的?」
費諾被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弄得好笑,嘴角揚起個弧度:「不去真的要成包子了。二十四歲的大人了,還怕看牙醫。」
「前天……或者大前天?不記得了。」一開始牙疼就過得昏天黑地的,吃了止疼片就睡,疼醒了又吃,也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人早就昏昏沉沉不知道時間,之前門鈴響的時候她還以為是鄰居或是房東,好不容易從床上爬起來,看見的卻是本應該一周之後才出現的費諾。
一聽動手術三個字,潘希年臉色一白,話都有點卡殼:「不能等牙齒自己長出來嗎?非要做手術嗎?」
她沒想過這個時刻是這樣的,什麼都沒開始的一瞬間,都已經讓她渾身發軟,攀住費諾肩背的手臂,被滿手滿身的汗膩得簡直要再抓不住了,只能隨波逐流,滑到他結實勁瘦的背上,而勾著費諾的腰的腿,也一路潰敗,順著小腿肚子順流而下,勾住他一樣赤|裸的腳。
接到郵件后費諾也不做聲,等到歐洲時間上午九點,打電話過去問潘希年出了什麼事,電話那頭支支吾吾也說不清楚,就是說能不能晚點來,現在手邊有點事,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
她撤開額頭,閉上眼,伸出手來摸索著,直到雙手碰到費諾的臉頰。
潘希年本來還在臉紅,聽到這句話忍不住伸出手重重捶了他一下,隨後跟著費諾一起笑起來,手術的陰影暫時被拋開,她挽著費諾,朝停車場走去。
潘希年簡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費諾,要不是跳起來太痛,她鐵定跳腳:「我下周畢業典禮!這怎麼出席啊!」說話時不小心咬到腫起來的口腔,疼得直抽冷氣,眼睛都酸了。
「我來提醒你吧……」潘希年微笑了起來。
「齦瓣阻擋了智齒的生長,這才會發炎。X光顯示你兩顆牙齒位置都還算正,所以只做個切除的小手術就可以了,不需要拔智齒。」
潘希年側過臉來看了費諾一眼,後者的神情還是很m.hetubook.com.com專註——他總是有把哪怕最小的事情都做得專註而到位的本事,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害羞,微微抿了抿嘴角:「嗯?那好,不剪了。」
「我睡不著……」潘希年正要解釋,忽然覺得不對,「等等,什麼叫又……除了動手術之前那次,哪裡還有……天哪,你到底有多少次是根本醒了的!」
潘希年臉一紅,轉頭去看費諾,交握在一起的手卻是始終沒有放開。
聽她聲音像是在賭氣,一向清晰的口齒也模糊了,費諾又伸手去扳她,半開玩笑說:「我看看哪裡不能見人了……」
他一進門看見原先堆滿了書籍和資料的書架全空了,一些三年裡看熟悉的很多擺設也都不見了。他一愣,差點錯過費諾給他遞過來的水:「費老師,你要換辦公室?」
那一天的畢業典禮潘希年還是差點遲到,換好正裝和學士袍的兩個人停好車就手牽手一路狂奔來到大禮堂,總算踩點趕上進場的隊伍。
「不用剪,我覺得很漂亮,都好。」
「我已經交完辭呈,下個學期就正式離職了。」費諾平靜地說。
潘希年憤憤轉身,指著自己右邊臉頰說:「我牙齦不知怎麼回事,半邊臉腫得像有人塞了個核桃。」
不過他也還沒告訴她已經決定從T大辭職的決定,他們也許在歐洲安家,西班牙、德國或是任何地方,他將和她在一起,直到天涯海角。
「那以前我也是自己要禮物的啊。」她的手順著衣領滑到費諾的後頸,皮膚被空調帶來的涼氣吹得很乾爽,反而只是她自己的手汗濕著。
他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又一次安靜了。而與此同時,費諾看著自己欣賞和器重的弟子,一時也有太多往事掠過心頭。
她口氣里頗有些被揭穿反而憤然不平又羞澀不安的成分在,費諾無聲一笑,撐起身體坐起來:「希年,要體諒一個有輕微失眠症的人,只要一有人靠近,就很容易醒過來。」
「這件事情沒得商量。」費諾難得地板起臉來,但這份嚴肅實在很難長久地維持下去,在看到潘希年微微咬住下嘴唇后,他攬住她的肩膀親了親額角,「如果你不想接下來的每個月都這樣疼上一個禮拜的話,就聽醫生的。這真的只是個小手術,別怕。」
這樣專註的凝視之下,潘希年反倒更加害羞了,忍不住想閉起眼睛,又聽費諾說:「手也很好看。」
費諾說完這句話,半天沒等到潘希年的回復,不由得瞄了她一眼;她這就點頭:「哦,他畢業一年了吧,工作得不知道怎麼樣?」
「不困。」她抱著膝蓋,悶悶說。
說完她去咬費諾的下巴,牙齒剛一碰上去,這才剛剛使力,就聽見費諾倒抽了一口氣,剎時間天翻地覆上下異位,她的脊背和腦袋都結結實實地摔上了沙發,這麼柔軟,像是要把她拖進流沙深處一樣。
她索性在沙發上躺倒,又被書硌到腰,不舒服地蜷向一角。費諾幫她把書移開,在她身邊坐下來,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做完論文都是這樣,精神一鬆懈,身體跟著吃不消了。當年我博士答辯結束,第二天就病了,足足病了十天……」
他捏緊了潘希年的手,等待她的回答,可她卻微微笑著也捏了捏他的手,更緊地挽住費諾,頭親密地依上他的肩頭,什麼也沒有說。
「你」了半天也沒有個所以然來,費諾欣然接下她的指責,絕不辯解,繼續說:「現在幾點?兩點還是三點?睡不著也合著眼睛養一會兒神,相信我,畢業典禮是個體力活。不要讓自己太興奮了。」
看出潘希年的僵硬和猶豫,費諾和她手拖手,低聲說:「別自己嚇自己,我在這裏。」
潘希年一下子m.hetubook.com.com張開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望的:「哎呀,手……」
眼看她要走,費諾叫住她:「希年。」
有了醫生對症下藥開的處方葯,再加上費諾的照顧,折磨得潘希年痛不欲生的牙疼,總算是消停了下去。費諾帶著潘希年去複診,很快被告知:「炎症退下去了,可以手術了。」
雖然費諾從來不曾提起過和潘希年的事情,但自此潘希年去了西班牙,從來一直是工作狂的費諾一定空出寒暑假,然後整個人消失不見,直到假期的最後一刻才會重新出現在學校,從未有過例外。這意味著什麼,雲來當然心裡有數。費諾從不曾隱瞞,卻也不解釋,直到今天,如果不是費諾告訴雲來他辭職的消息,雲來恐怕也還是什麼也不會說。
潘希年再怎麼不情願或是害怕,既然費諾人都在身邊了,也只能老實跟著他去診所。胡安娜常去的那家診所離他們的住處不遠,牙醫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一見潘希年戰戰兢兢站在手術台邊半天不敢走過來,只是一再和顏悅色地微笑:「小姐,我們先做個例行檢查,無論如何今天你是不能動手術的。」
在潘希年的記憶里,有關那一夜狂歡最後的記憶是她因為他探索她身體曲線的撫摸而顫抖時,氣息不穩地問過一句:「早起怎麼辦?」
費諾沒有讓她把這句話說完,先一步吻住了她。情迷意動,一切終是再也無從收拾,那就這樣吧。
走到途中費諾忽然說:「哦,雲來托我向你問好。」
一切盡在不言中。
費諾看見她雪白的後頸,心裏一動,印上一個吻,才又說:「應該盤起來,你的頸子這麼好看。」
那吻讓潘希年的手心都燒了起來,又一線燒到心口,她也看不清費諾的臉,只能看見亮得驚人的眼睛,她舔了舔嘴唇,乾脆推了一把費諾的肩,跨坐在他腿上,仰起臉說:「沒胡鬧啊,你不送我新的禮物,還不能讓我看看舊的嗎?」
結果手術台真的是兩個人一起上的,潘希年躺在那裡,渾身緊繃,像塊石頭,費諾就坐在邊上,握著她的手。
潘希年含怨地瞥了一眼守在旁邊的費諾,目光中飽含著「你看吧」的意思,費諾只管含笑悉數接收,看醫生給她做口腔檢查。
自從潘希年去了歐洲,每年都是費諾寒暑假千里迢迢去看她,這樣一方面是長途跋涉太辛苦,她在飛機上又沒辦法睡,費諾不捨得她折騰,就乾脆自己來回跑;另一方面就不太好說,較之上個街都能碰見親朋故舊的T市,遙遠的西班牙沒人認識他們,更沒有人在乎他們的過去,什麼也不必想,更不必防備,走在大街上,就是人世間最尋常的情侶。兩個方面加在一起,潘希年兩年間回國的次數,少得可憐,也不那麼令人驚訝了。
半年不見,她的頭髮又長了。費諾一邊想,一邊走到潘希年身邊去,把她肩膀扳過來,沒想到她也在使勁,一下子居然沒扳動。費諾就暫時鬆開手,溫聲問:「怎麼回事,不能見人了?」
潘希年簡直傻了眼。她原先的打算是消腫之後先拖過畢業典禮,然後費諾和她要去義大利度假,怎麼也能拖一會兒,等費諾回國了,又能再拖一陣,總之不要動手術。但眼前的形勢完全不在她的計劃里,費諾就在邊上,想跑是不可能的了……
他手上的力量正合適,按上頭皮,讓潘希年覺得渾身都放鬆了,所以聽見這句話,潘希年隔了好一會兒才懶洋洋地應了一句:「天一熱就瘋長,一忙就忘記去剪了,像個瘋婆子。」
等費諾放下電話,潘希年忙說:「我買了消炎藥,就算去了診所,也要等炎症消了才能動手術啊,我會好好吃藥,等炎症下去再說吧……」
費諾看著潘希年和_圖_書順著同年的畢業生們依序進入大禮堂,也從觀禮的一側入口進場就座。口袋裡那個小小的盒子隨著費諾的動作無聲地提示著自身的存在,費諾不禁想,也許昨晚應該先把禮物給她的。
潘希年聽見費諾繃緊的聲音,又是帶著縱容的笑意的:「是什麼,我怎麼不記得了?」
「嗯?」她對他展顏而笑,雙頰的顏色嫣然如初春的粉桃。
儘管在一起已經兩年多了,費諾每次來西班牙看她,都是在客廳睡沙發。起先倒也還好,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這種堅持讓潘希年著實有些著惱,她也並非沒有暗示過,費諾似乎也不為所動,一如故我。現在潘希年看著已經收拾好的沙發,總是覺得刺眼,咬著嘴唇坐在一角出神,直到費諾也從浴室出來,看她還沒去睡,就問:「明天不是一大早就要起來?」
感覺到身側有人,費諾很快醒了。
眼看著沒幾天就要上飛機了,費諾卻收到潘希年的郵件,問他能不能改簽機票,晚一周再過來。
「之後呢,準備去什麼地方?」他盡量問得輕鬆。
聽他說到自己的學生,又不自覺地用回師長的口氣,潘希年不禁笑了。費諾連連看她許多次,見她也不說話,也一直等到轉到下一個路口,才望向街道的盡頭,若無其事地問:「你不問我嗎?」
也是因為牙疼這個小風波,等潘希年恢復到位,不知不覺就到了畢業典禮的前夜。那天晚上費諾和潘希年出去吃飯到十一點才回來,第二天又要早起,所以哪怕誰也沒有睡意,還是各自去沖了個澡,準備就寢。
「那我進去了,等一下畢業典禮后見。」她瞥見他戴著那對當初她送的銀袖扣,牽住他袖口的手指不由得有一刻的纏綿,「這個已經舊了,下次我要買一雙新的給你。」
所以再晚一天把精心挑選的戒指送到她眼前也不那麼遲了,畢竟,等待在前方的,是他們的一輩子。
他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扶在肩膀上,從眉間一路細細親吻到耳垂,又最終找到嘴唇。潘希年覺得自己就像著了火的雪獅子,被收買得毫無招架的氣力,只能摟住費諾,回應這個吻。
機票改簽不在話下,但一想到潘希年每次遇到難題都寧可自己咬牙硬撐的「惡習」,費諾到底心裏不放心,反而把機票提前了,沒打招呼就直接飛過去。
他都不睜眼,開口說:「你怎麼又悄悄站在我床頭。」
答案果然是預料之內的:「目前的打算是回德國,回到本行,不再教書了。」
潘希年晚上雖然沒喝酒,眼底水波流轉,滿盛著醺醺然的醉意,也不知是醉了自己,還是要連著費諾一起灌醉。她單膝跪在坐在沙發上的費諾膝蓋上,額頭抵著額頭,鼻尖貼著鼻尖,問:「喏,費諾,你總要送我畢業禮物的吧。」
「我走之前他正好來學校,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很不錯,將來必成大器。」
潘希年迷離的眼神一時清晰不起來,還是勾著費諾的脖子不肯放開,他們貼得那麼近,沒什麼可以隱藏的,她緩緩貼近他的耳邊:「費諾,我都二十四歲了,明天就要研究生畢業了,你還要睡沙發睡到什麼時候?」
話沒說完,費諾已經拉近她,親她的眼睛:「眼睛。」
話音未落就被潘希年打斷了,半是嘴硬半是心虛地皺起眉頭:「我不去看牙醫……」
費諾算是惜言的人,一般戀人間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語也很少說。難得聽見他這樣直接地讚美自己,哪怕只是後頸和頭髮,潘希年還是覺得心裏醺醺然欲醉,私心裏又多少有點想藏起這滿心的甘美,就故意嘆息一般說:「原來只有頭髮和頸子好看啊……」說完又偷眼去覷費諾,看他作什麼反應。
鑒於醫生的目光中隱約有「你很和圖書走運」的暗示,潘希年決定還是不要問如果拔這兩顆智齒會是什麼結果,道謝之後領了葯,領了預約單,拉著費諾趕緊走,直到走出牙醫診所再照到太陽,潘希年才覺得人又活了下來,扭頭對費諾說:「呃……我不想做手術,謝天謝地只是智齒……」
「問我當年把你推給雲來,心裏是怎麼想的。」這句話陡然變得又輕又快,恨不得急掠過去似的,又不等潘希年真的問出來或是作任何表態,費諾已經先一步自問自答,「有點……不,非常嫉妒。」
加入大部隊之前潘希年回頭瞥了一眼費諾,彼此眼神交觸,都是想笑又不能笑的神色——說是要不睡的兩個人還是在朝陽染亮黎明的天空之前眯了一小會兒,安睡一如一雙交頸而眠的天鵝,結果雙雙錯過鬧鐘,打仗一樣爬起來梳洗換裝。潘希年還要化妝,頭髮無暇分出手來打理,費諾就學著幫她吹頭髮盤頭髮。身為景觀師的他有雙靈巧的手,無師自通,竟然也把潘希年那鬱郁如雲的長發收拾出一個漂亮的髮髻,臨走前還不忘幫她把耳環戴上。
雖然麻藥針戳進牙齦的一瞬間潘希年疼得肌肉都在發抖(一半是給自己嚇的),整個手術倒是很順利,也比潘希年想象中的快多了。下手術台的時候她腳還是有點軟,背後也濕透了,但總算是有驚無險,順利過關。出診所之後,潘希年抱怨舌頭麻木得一點知覺都沒了,費諾看她蹙著眉頭很是苦惱的樣子,把人拉到背陰的柱子下面,遞過去一個很是徹底的親吻,吻完之後看著潘希年的臉,一本正經地說:「好像有麻藥的味道。」
那是她永遠不會忘記的面孔,無論她在哪裡,是不是能看見,又過去了多久。她甚至記得每一個最細微的步驟,但這一次,手剛剛掠過下頜,就被費諾抓住了,轉而在她手心印下一個潮濕的吻,聲音也悶在手心裏,隱隱暗示著什麼:「別胡鬧。」
潘希年不說話。她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摔跤,摔掉半顆牙,媽媽帶她去診所,大概是碰到實習的醫生,拔完牙之後硬是半個月都沒辦法好好吃東西,其他疼痛啊之類的苦處就更不必說了,總之折騰了一個多月才好。就是這次教訓,讓潘希年一直愛惜她的牙齒,沒想到十幾年不發作,一發作起來這麼要人的命。
費諾抬眼看她,暗裡也看不真切,攬住她的腰幫她固定平衡,卻是笑:「哪裡有自己開口要禮物的?」
「不可以等到天亮再說?」
好在醫生見得病人多了,倒也不特別引以為怪,只是看她緊張得太厲害了,開玩笑說:「放輕鬆,我這兒是牙科診所,不是婦產科,你看你要把你先生的手捏碎了……」
潘希年卻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想起一件事情來。」
他們的氣息靠得太近,糾纏著纏綿到一處去,溫度瞬間升高,潘希年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怦怦怦地打鼓,又覺得心口貼著的那顆心,跳得也不比自己的更慢……
「問你什麼?」潘希年挑眉。
接下來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雲來的工作,順帶提到費諾第二天的飛機去歐洲。雲來這才意識到不該久待,起身告辭,走到門邊,還是停下了腳步,緩緩地說了一句:「那也請替我向希年問好。」
眼看著費諾已經拿起了電話,並從手機通訊錄里翻找胡安娜的電話,潘希年一急,從他身後抱著人要搶電話。費諾用空閑的手抓住她兩隻手,話筒夾在耳邊撥號碼,不久電話就通了,潘希年聽到費諾講德語,就知道事情不妙,也不忙著掙扎了,拚命只想怎麼逃掉去診所。
潘希年有點哀怨地想又不是你上手術台,牙醫診所根本是外星人開的,想撇嘴,嘴角實在太疼,只得作罷,老老實實跟著費諾回家,吃消炎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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