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夏了夏天

作者:陳一諾
夏了夏天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二章 夏至未至

第十二章 夏至未至

「請賜教。」
「做一個好人。」
寧小宇滿意地點點頭,向窗外看去,又有幾架飛機飛過。她喃喃地說,「也許是飛向英國的航班。」
張仲良走了。王勵勵嘆了口氣:「許諾同學。」
「中考結束。簽證馬上辦下來。」
我叫上了蘇明理,三人一同搭車去了市中心的教堂。
但是,回首來路,我已不是曾經的我。
邁克魯斯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門口。他倚門站著,對每一個出門的同學,眯起眼睛笑著,拍拍他們的腦袋。好啊好啊,你考得好嗎。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的笑容了。
「我本來就沒考。」
照片上的我們稚氣未脫。那時的蘇明理瘦小而倔犟,我的表情是害羞的,而王勵勵長得像地瓜一樣。我們還看到了邱曇。
她塞著耳機,看著一本時尚雜誌,很輕鬆的樣子,遞給了我一瓶冰水。
「你看,那時我站在最旁邊,她站在最中央,可是我看起來比她溫暖得多。」
還未到彌撒時間,教堂里空無一人。黑暗,柔和,凝重而神秘。遠處有一些燈火朦朧。
還有最後半圈。跑到拐彎處時,我看到了上一組跑完的蘇明理。她很熱切地看向這邊,跑過她面前時,我準確無誤地聽到了她呼喊的聲音:艾利亞,加油!加油……!
章子騰幽幽地說:「幼稚的兩個人。」
「只不過有的是客機,有的是直升機,有的甚至是戰鬥機。客機時常有湮沒平凡的惶恐;直升機躺在物質上樂不思蜀;戰鬥機則豁出全部與一切鬥爭,或為理想,或為叛逆,永不屈服始終是他們的姿態。」我說。我們之間有一種難以言表的默契,我並不擔心她不能理解。
話音落下,三秒寂靜。緊接著的一剎那,天地飛旋,每個人抽風一樣狂撿自己周圍的紙屑,回過神來,地板已經乾淨如初,只是每個人的桌上堆滿了細碎的不明物體。
但你別說,從那些孩子的眼睛里,我還真找到了些好東西。說得肉麻點,我覺得那是對生命最質樸的渴望。看到他們,我想起了邱曇。想到她,我鼻子還酸酸的。那哥們兒也太脆弱了,我們約定聯機打遊戲來著,她還說要帶我練級,誰知她還沒上線就掛掉了……
「一個人,也沒什麼。」柯冉轉了過去。
「飛鳥比飛機慢,飛得自由而孤獨。但那是真正的飛翔。」
「飛鳥?什麼飛鳥?」蘇明理一頭霧水,「你們說話越來越深奧了啊!」
「那當然。否則我們為什麼是朋友?」
「所以,咱們不能,也無能為力互相干預。」我笑了笑,「只有祝你好運了。也祝我自己好運。」
她走到柯冉身邊,仰臉看著這張自己最熟悉而又最陌生的臉龐。
「不,」邁克魯斯若有所思,「你們性格不同,但在感受上,也許有驚人的相同之處。」
我們低聲地聊著,談得很輕鬆。小時候怎麼過的,有過什麼煩惱,想吃些什麼,做什麼工作不費腦子還賺錢……在談笑間彼此沉默的間隙,在她空明靈麗的目光里,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多麼寂寞。
我體會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我和她之間息息相關的某種東西。好像在這個世界上背道而馳了很久后,經過漫長的旅途,終於在某個遙遠的天空下再次相逢。我看見她的側臉,白皙而恬靜。
悶熱的天氣讓我幾乎中暑。偶爾路過幾輛停靠著的轎車旁,那的金屬將陽光反射過來,晃得我眼花繚亂。
「我有時很困惑。作家會一直孤獨嗎?內心深處涌動的情感,始終是一個人的事。」
回過頭來時,李松已經走了。看著空蕩蕩的教室里稀稀落落的幾個人,我感受到一種一望無際的失落。
我發現他長高了,已不再是曾經那個沉默寡言又敏感脆弱的男孩。
我沒有說話。
說著,他遞給我了一封信。信封上www.hetubook.com.com赫然寫著:芋頭。我猛然一驚,看到發信人郵編在外地,趕忙撕開信封,拿出信讀了起來。
我和蘇明理揮手與她告別。
「永遠不要自我憐憫!」他說,「這一直是我的信條,但願有一天也成為你的信念。」
第三輪複習結束后,二診考試翩然而至。用老師的話說,現在的成績基本定型,不大可能進步也不大可能後退了。
這天做到歷史材料題,上面涉及了李鴻章的一句自評:一生風雨裱糊匠。
我不時想起他感嘆李鴻章的話,竟覺得有隱隱的關聯。
少頃,李松提起包,緩緩走向了車門。他最後回過頭來,對我笑了一下,「謝謝你,真的。」
告別不總是有回憶的。
「我信仰愛。過去是這樣,現在依然是這樣。」她說,「不會改變。」

「有些詞語我可以理解。畢竟,數學是精準的,文學是精神的。在這點上,我和李松不同。」他想了一下,「送你一句話好么?」
我驚訝地看著他。
「什麼?」
「不,你應該去。」柯冉打斷了她,「我喜歡你,以前是,現在也一樣。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因為很多東西是我們無法把握的。再深的感情,也不能改變我們各自的生活軌跡。我們只能天各一方,獨自奮鬥。」
我們一同站在大開的窗戶前,面對著初夏六月飛走的流光。
「已經和好了。」
「過去你從不相信這些。」
「像我這樣的成績,在國內,是不可能讀什麼重點高中的。我爸把什麼都安排好了。我這次來陪你們體考,只是想和大家一樣,能有個完整的經歷。」
芋頭的信,讓久已失去的晴好感覺又來到了。
「謝謝,一定!」
沉默了一會兒,蘇明理說:「我只信仰奮鬥。在所有的動作中,我只相信前進。你知道,我就是靠這種信仰,才殺出了一條血路。」
「或者說,我們就是飛機本身。」
再一次,輕輕地,不留痕迹地,坦白我們的友誼。
「你來了?還以為不能和你告別。」陽光之下,李松穿著淡灰的T恤,淺淺地笑著,整個人烘托出一種溫暖的悲哀。
附:松林無限好,只是太麻木。
「怎樣才不孤獨。」
不敢表白的表白了,不敢爭吵的大吵了,偶有怯怯提出對答案的請求的人,遭到劈頭蓋臉的痛罵。
「你有什麼想跟她說的嗎?」我有些迫切,「什麼都好,讓她回想起來能覺得高興。」
天地間一片朦朧。我的淚落下來,消散在夏色磅礴之中。
終究,她還是最理解我的人。
艾利亞很驚訝:「你怎麼沒和李松說話呢?他等了你很久,現在已經去公交車站了!」
她這麼說。窗外的一切好似一個新世界新鮮脆綠的胸膛,風吹過田野,像連綿不斷的管風琴聲。
「什麼?」
寧小宇哭了。
嘿,還不知道怎麼開口。
王勵勵說:「做人要低調!火鍋有什麼好吃的,不如去吃牛排。」
大家四下打量這間教室,艾利亞如此,甚至白麗也是如此。似乎想把所有所有的日子都封存於記憶之中。告訴自己,一切未變,只是時光流逝。
「好人?」
反正我已經習慣了,就這樣晃悠下去。
周遭已經有人倒下了。幾個護士擁了過來。
告別之所以殘酷不在於它的淚如雨下。只是你還未發覺,已經回不到過去。
後來,歷史成績出來,幾乎所有人都拿到了20的滿分。
「也許,不應該這麼早相遇。擦身而過,只留下回眸。」他說。
她笑了,「你想成為哪一種呢?」
「我們都坐在飛機上。」
中考前的晚上,我和寧小宇一同坐在靠窗的床上。夜靜靜的,空氣悶熱而略微潮濕。盛夏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深處柔和幽暗,嚶嚶作響。飛機飛過時,信號燈紅色的光芒閃爍著夜空。
成績下來以後,學校在初三學生每日必經的樓梯口,公布了近三年來蓉城最具代表性的幾個高中近三年來的錄取分數線。我對比了一下,離天府一中還差五分左右。
這使我更想哭了。李松,李松。我在心裏這樣叫他。
「這本來就是她的夢想。她不是一個能適應死板教育的人。」
車來了。
蘇明理說。我們體會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觸動,相視一眼,沉默不語。
友:芋頭祝:如你所願,考個好學校還有,做個真貴族
許諾啊許諾:
回到學校,我對柯冉說,「寧小宇要去英國了。留學六年,學習音樂。」
我倆都笑了。
「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過了。」蘇明理的表情很認真,「只要有人請我吃必勝客或者豪客來我就不會孤獨。」
她想了想,「對音樂和對文字的感情是相通的吧?」
「很多時候,文字是片面的、單薄的,生活卻是擁冗而龐大的。但是,某一刻,當所有的熱鬧沉寂,文字就成了整個世界。我常在想,那麼多那麼多的人是為什麼而寫作。答案是,時間。是內心先感到一種消亡的力量,才會在文字里尋找皈依。時光流逝、情感鈍化、美得落俗。一切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消逝,一瞬間面對整個世界,萬象更迭,而文字有一種天長地久的感覺。於是,那些作者,就帶著成群結隊的孤獨投奔這種溫暖的永恆。」
「音樂是無情世界的情感。」她說,「不過,你又為什麼喜歡寫作呢?」
「《挪威的森林》是一本好書。」他說,「孤獨。無奈。」
「許諾,以後也要加油努力啊!」他對我說。
「堅持你的夢想。」蘇明理說。
「你在想什麼?」她問。
「不需要,」柯冉搖搖頭,「謝謝你。真的不需要。到時候,你替我祝她順利吧。」
回學校的路上,幾個小時前還瀰漫著的緊張氣氛已經蕩然無存,大家發瘋一樣地笑鬧,幾乎快把校車掀翻。
「最後往前沖一點吧。中考的時候心態不一樣,會有很大進步也說不定。」周末補課的時候,魯老改完了我的最後一張試題卷,「從現在開始,不要過多地做題了。現在你應該做的是,好好總結學過的知識點,認真理清思路。這樣,應對中考就沒什麼問題了。」
我們還沉浸在解放的狂喜之中,一時間調整不過來自己的情緒。只是愣愣地,很久才覺出感傷的意味。
這樣想著,我心裏又注入了新的力量。
前所未有的鼓舞摻雜著一絲悲傷靜靜上漲。
他想說的不過是一個意思,對所有事都不要細想。細想難免感傷,想實現什麼就悶頭往前沖吧,相信時代接納你,成功歡迎你,停下腳步來同情自己的孤獨了無必要。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孤獨的。
從大廳的側門出去,最可怕的終於來了。
拿著薄薄一層信紙,我久久地,久久地站在那裡,一下捏緊了它,又怕會把它捏碎。芋頭,他居然去當了志願者。
他依然笑著,轉過身,抬頭看那曠藍的天空。周圍的一切都宛若被消音的畫面。此刻的風景是那麼細微,世界從未如此清晰而明朗。
我們之間隔著一抹淡淡的陽光。
「最重要的,是因為柯冉吧?」
他收拾了一大箱東西,在每個教室前站了站,晃了晃,走了。大家很憤慨,唾棄腐敗的師德,批判污濁的世道,一面將他歸納整理的複習提單搓揉粉碎。
走出教堂,陽光耀眼而灼熱。隱隱約約有鋼琴聲傳來。一串流動的音符倏爾滑上頂端,剎那間又傾瀉而下。我不知道這曲子是由誰彈出而又是為誰演奏的。但此時我正像身邊所有和_圖_書的人一樣,帶著一切惶惑和不安,朝廣袤而不可知的未來投去無限的迷茫與無限的希冀。
衝過終點的那一瞬間,我聽到報時,三分零六。滿分。於是長舒了一口氣,蹣跚地往跑道邊走去。
突然,他朝我們這邊回過頭來:「喂——姓王的,我走了!」
校車向市體育館徐徐開去。我們的心都在顫抖。穿過柳堤,穿過石橋,車水馬龍之聲從窗縫裡流淌進來,是被密封的風景。
「我們都是?」
「不僅僅。」
我問她什麼時候出國,去哪個國家,要在那裡待多久。
我為她冷冷的幽默無力地乾笑了幾聲。
「你們之間應該是君子之爭。」王勵勵聳聳肩,「不過你們是女生。對女生來說,坦蕩胸懷太困難了。所以,未來的大事就交給我這樣的人來完成吧!」
「怎麼這樣說?」
「李鴻章的一生,是充滿了風聲雨味的。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未嘗沒有清醒的認識,對動蕩時局未嘗沒有一定的把握。但是,一個時代的悲劇無論是誰都抗拒不了的。所以時代的悲劇就變為他個人的悲劇。」
只有在這種時候,我的認識才偶爾脫離自己:我們每天無非蠅營狗苟地企圖與一切講和,不拚命壓榨自己就生怕錯過了大好年代。
當我們看到眼前恢弘地佇立著的建築時,不覺屏息。推開那扇半掩著的大門,向內看去,整個教堂呈現哥特式的建築風格,大理石磚和大理石柱上,配有彩繪和雕塑。那弧形的極高的穹頂中央,垂掛著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一條紅毯從腳下鋪展過去,一直連接到遠處的台階。聖台上安放著約櫃,周圍綴滿了鮮花。兩旁巨大的落地窗上鑲著彩色玻璃,陽光照進來,幻化成了一種奇妙的光影。
我們太盼望假期了。每一次都這麼興奮。
最閑暇的一個假期,我用回憶來拒絕遺忘。
中考結束的時候,走出考場,整個世界都變了,陽光薄如蟬翼。一切的一切,好似「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以後,還能再見面嗎?」
我是全班第六,前面是蘇明理。
突然,座位在門口的小胖尖叫了一聲:「魯老從辦公室里出來了!」
回到家,躺在床上,回憶過往兩年的種種,事無巨細,清晰可觸。我一次又一次地想,的確回不到過去了,只有未來,也僅有未來了。一瞬間,我難過得不能自已。
也許是匆匆跑過來的,寧小宇的頭髮有幾分凌亂。但她無所謂。她對什麼都無所謂了。
我的韌帶,是沒問題了。跳遠,跳了三次,最後一次才挨上滿分。
體考前的晚上,醫務室十幾箱葡萄糖全部告罄,超市裡巧克力和紅牛的銷量達到了史上最高點。
出去看了一看后,我發現,不管是學校還是世界,都是一個樣。不管在哪裡,我都是個不安分的傢伙,沒人喜歡我。我就這樣了,把我剝層皮也改不了。我不在乎。嘿嘿,但有時我也挺想和諧一下。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幹什麼嗎?是跑到哪個山旮旯去當個老師。但你也知道,我這水平……所以,乾脆就到災區當了志願者。我虛報了年齡,登記那人也真信……到了這兒,我發現,心理輔導那玩意兒我不會做,即使做了,想必也是毒害祖國花朵。所以我平時也就是搬搬磚頭,搭搭板房。其實,地震剛發生時我來過一次,可腦袋被餘震垮下來的一塊木板砸傷了,所以那次待了兩天不到就回來了。千萬不要用你文縐縐的語言謳歌我,我沒什麼偉大的動機,不過是自私的自娛自樂罷了。
「她想實現理想。」寧小宇沖我笑了笑,「像飛鳥一樣。」
不一會兒,地上積了三厘米厚的碎頁紙張,打掃清潔的阿姨拿著蛇皮口袋,在門口望了望,幾欲進來,又被我們鋪天蓋地的氣勢嚇住,只是站立著,站立著。
歷史政治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考迫在眉睫。雖說是開卷,但就答題技巧來說,我們仍有很多需要訓練的地方。
「在出國以前,我得先熟悉一下外國文化,這樣才能儘快融入新的生活。」
「現在,以後,都不會。」我說。
「對了,你信仰什麼?」蘇明理問我。
還好及時找到了校車。坐到座位上,旁邊是寧小宇。
歷史老師對我們說出了這樣一番話。時間這麼緊,況且這也不是考點,他這樣鄭重其事的說明,實在讓人費解。
周日,寧小宇富有活力的聲音同清晨一道降臨。她想讓我陪她去參觀教堂。
「我更希望是飛鳥。」
「那你呢?」我轉而問寧小宇。
最後,學校請來專家,給我們做了考前心理輔導。接下來,大家瘋狂地在校服上留名,成批散發同學錄,時間,終於走到了那一點。
「你說得真容易。」
「現在我也不相信。」柯冉說,「但是,我必須說服自己。我不停地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會相信。相信了,就不會這樣難過。」
她正說著,車發動了。勻勻加速,向大路駛去。
張仲良目光堅毅地背起書包,大有遠赴征程之勢。他總像是在戰鬥。但現實對誰來說都太逼仄了,他只有自己內心的戰場。這其實是最寂寞的。
在灰冷空闊的路上,一大群人錯錯落落地行進著,彼此之間猶隔百里。偶爾有兩人擠到了一起——就是他們——一路怒目而視,有我不能有你。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在漠然的空氣里,竟也有幾分氣息相通。
「每個人都是一個人。」寧小宇微眯著眼睛,陽光從側面照過來,將她的睫毛染成了絢麗的金色,「比如我和你。」
「忘了我。世界很大。」柯冉說。
每一項考完,我都對監考老師報以最熱烈的笑臉。「老師再見!」,「老師謝謝!」……這是學校要求我們說的。千叮嚀,萬囑咐,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學校有如此可愛的惶然。
「中考結束,大家終於輕鬆了,激動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不過事情還是必須給你們交代完。今天大家回去以後,就在家裡等錄取通知書吧。畢業證之類的東西,學校自然會寄到你們手上。」說到這裏,魯老背了過去,「老師祝你們都能有好的前途。」
我們默然無聲地走了進去,坐在油漆脫落的木椅上,瞻望著聖台頂端的十字架。我低聲問:「你們,信仰什麼?」
「我現在又是一個人了。」寧小宇說。
震區正在重建,這幾天陽光很好。我一直住在帳篷里,伙食挺好,今天吃飽了也沒什麼事要干,乾脆就給你寫信。什麼時候你也過來看看?……還是算了。等你過來,沒準我已經換地方了。因為這裏不久就不需要我了,我可能換個地方晃悠。
「奮鬥過後呢?」
「你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我們衝進教室,從抽屜里掏出一沓一沓的題卷,瘋狂撕扯,一時間滿教室紙張亂飛,其間交雜著尖叫和歡呼。章子騰站上了桌子,呼喊道:「九年制義務教育滾蛋了!滾蛋了!……」
2009年5月

只是這不再是一次長假,不再會有一次收假。我們不能再回到學校,再看一季花開。我們真的太習慣於過往了。是時候離開了,可感覺邁不動步子。
「我說過,我一定會來送你。」
「是真的。我馬上要出國了。」
寧小宇走了,穿著咖啡色的花格短裙。第一次見面時她是這個樣子,在我印象中她也永遠是這個樣子。這種感覺是那樣熟悉,一切彷彿還歷歷在目。所有的距離一下子都消失了。
空氣里瀰漫著遠古的清涼。
「還是奮鬥。」蘇明理很無奈,苦笑了一下,「從一條土路,轉向另一條土路。我就是這種感覺。也是唯一的感www.hetubook.com.com覺。」
魯老進來了。看到這些,瞭然于胸,給了我們一個微笑。
鬧鬧嚷嚷了很久,魯老笑著示意我們安靜下來。
是我們秋遊時的照片。
寧小宇沒有再回答,扭頭看向窗外。五月,綠葉蔭濃。她白皙的臉龐映在車窗上,陽光疏影,虛實掩映之間,有一種流蕩的憂愁。
「我能想象,那時坐在飛機上,一定忍不住流下眼淚。」她說,「我會想,從小就這樣飛來飛去,還沒有像這次一樣飛得如此感傷。」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也背上了自己的書包,走到門口,又遲疑了一下,說:「你和蘇明理和好了吧?」
忽然明白了王勵勵的話。
要支持下去!我聽到自己微弱的吶喊。
旁邊,王勵勵一愣,一下又笑開了:「仲良君慢走!」
柯冉臨走前沖我做出加油的手勢。
「我教你一個人也不會孤獨的辦法。」
「小宇,我是真的喜歡你。」
「自戀。」我說,「不過,十年之後如果要開同學會,我還是樂意看到這樣的你。」
「等等!」我喊。
「飛鳥?」
她是想讓我聽見的。
柯冉一直看著她,很久很久,好像世界只有他們兩個。
「永遠不要放棄,永遠不要頹廢。」蘇明理說,「即使孤獨。」
「芋頭叫我轉告你,他很好。」邁克魯斯哈哈地笑著,「當時他覺得你快參加中考了,不想打擾你,就叫我給你傳話。老夫也沒想到,你們居然是朋友!」
「多久出國?」他問,強裝若無其事的樣子。
「時間?」
「世界大不大和我有什麼關係!說到底這根本不重要。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挽留?如果你開口,我甚至可以不去留學……」
他背對著我躊躇了一會兒,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來,輕聲說:「你寫給我的信,我一直保留著。」
「六年後我從英國回來,再給你解釋。」寧小宇看了看表,「我要趕回去了。今晚五點的飛機。」
「難道很奇怪?」
那一瞬間我覺得他又回來了。他又是那個邁克魯斯了。或者說,從來就沒有變過。他起初給我的那種感動,在某一時刻消失了,現在終於復甦。我明白,每個人,每時每刻雖然有這麼多的妥協和無奈,但有些東西是永遠不會變也永遠不會忘記的。
也許,這就是結局吧。
所有女生都想,豁出去了。不就是兩圈嗎。一年多的艱苦訓練,就在這一搏了。男生還得跑兩圈半。
我們在講桌里找到了一大堆泛黃髮舊的資料。悉悉窣窣地收拾,有什麼滑落下來。
這是告別嗎?
張仲良嚷著讓魯老和別的老師一塊兒招待我們吃火鍋。
「因為時間。」
「你一點也不像考過體考的人!」我扭開瓶蓋,「我都快死了!」
我心中泛起酸楚,在他說這句話的那一瞬間,頓變為一種透心的哀傷。
跑了一圈之後,疲乏沉重地壓了下來。周遭的加油聲在漫溢著的無力感里漸漸混淆。
「還能有什麼理由?」
烈日。棕紅。四百米的環形跑道。
「你馬上就要擁有讓人羡慕的新生活了,應該高興才對。」我說。
「如果沒有看到你的日記,我可能不會知道,你喜歡音樂是因為你的媽媽。」
「再見面時,很多東西就不是現在的樣子了。」
會考過後,這位歷史老師,年級主任,據說是因為薪資原因,跳槽到一家民營圖書公司去了,而那家公司,經營盜版書劣跡斑斑。我們為之欷歔不已。
走進大廳,看到了一排排測量儀器。黝黑如鐵,銀亮如割。連稜角都泛出精準的味道。慘白的日光燈照亮灰寒的四壁。我們被編上號碼,分成幾個小組,一片滴滴答答的報數聲中,空氣驟合劇變。
「當然也不是一定孤獨。再深刻也會有共鳴,再獨特的思想也一定有知音。不管過去,未來,還是當前,知己總是存在的,不必擔憂。」
他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來,看到的卻是寧小宇。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