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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浮雲般飄散

作者:一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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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

第一章 夏

雙喜對我說,今天栽到我手裡了吧,早就想收拾你了,叫你跟我沒大沒小的。
她又看了我幾眼,撅著嘴說我不信。我說你愛信不信。
不一會兒包子就搖搖晃晃地來了,臉上掛著讓人看了就難受的笑。我對包子說你怎麼穿得跟流氓似的呢,包子說是么,我沒感覺啊。我手指著包子腦袋上戴的頭巾說,你怎麼把內褲套腦袋頂上了,丟不丟人,以後出門別說你認識我!包子給了我一拳:你找死啊,見我就罵。我說,穿成這樣還怕人說么。
小沫看著我們,感慨道老高對你們真好啊,米格笑笑。小沫看著他,想說什麼,又沒說,拿起桌上的練習冊指著上面的一道題讓米格講給她,米格說問宇多。小沫瞄了我一眼,我立刻說這題我不會,米格你講得了。小沫笑了,用撒嬌的語氣跟米格說給我講講吧。我在一旁覺得有些酸,笑了一下,趕緊低下頭……
她也在啊,正好,你把她QQ號給我,我幫你把她纏住。
匆匆吃完飯,就回了班,子滕買了一個麵包給包子帶了回去。

(六)

——哎呀,你不是說他倆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么,幫他說話是應該的。
子滕終於是哭了,抱著腦袋嗚嗚地哭,發出很大的聲音。
包子換了一個姿勢坐著,子滕把手裡的雜誌扔到一旁,躺在地毯上,笑著。
包子鄙夷地看著我說你激動什麼,我說我能不激動么,有那閑錢請我們吃飯啊!
我和米格踩著被陽光曬得快要裂開的柏油路向家裡走去,迎面吹來的風,竟然也是熱的。
這時我們發現米格已經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我們前面,包子對米格喊你走那麼快乾什麼啊?
包子給我使了個眼色,我點點頭,然後一起衝上去給米格按在原地揍了一頓。路過的人們都用很奇怪的目光打量著我們,於是我們笑,笑得很張揚……
雙喜拍了拍包子,扔下了兩個字:報應。
假期的日子是輕鬆的。
在西聯東邊,KFC對面,新開的一家麻辣燙。
包子急了,說我怎麼能嫉妒他呢。我們看著他一臉酸樣,都笑了。
說了,說你挺彪的。
九月的天,陰得快,晴得也快,沒過多久,天就放晴了。
我伸出手,衝著九月的腦袋上狠彈了一下,九月哎呀地叫了一聲。揉著腦袋撅著嘴說宇多你幹什麼啊。我笑,說替米格打你。九月舉手就要打我,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動彈不了了,我說你就這點小力氣吧,我可不慣著你。
街對面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孩子突然映入我的眼帘:白色的弔帶背心,外面套著白色的短恤,下面是一條黑色的仔褲,對比格外得鮮明。她看上去乾淨得一塵不染,跟滿大街的五顏六色比起來,十分惹眼。
這時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米格!
我笑,這家冷飲廳竟然這麼有情調。
那個小老師在前面很認真地講著,從寫作手法一直到思想內容,很全面。她說,其實呢,我們現實生活中也有許多像這樣阿諛奉承、趨炎附勢的人,請同學們站起來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然後她就笑眯眯地等著我們舉手,結果下面沒一個舉手的,她有些害怕了。
我說,走,回班。
從此以後我們就一直在一起玩,我走到哪裡,他就像小尾巴一樣跟我到哪裡。後來我們一起上幼兒園,認識了包子和子滕,後來我們就一直這麼傻傻地在一起,上小學,上初中,看著對方換牙,被老師訓,被媽媽打……
包子說,兄弟之間的謝什麼謝。
包子回來時,醉醺醺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米格笑了,說蘇軾會傷心的。
他不回答,仍看著腳下的影子,走著路,根本不理我。我對他這個樣子早已經容忍,他總是這樣。我伸手捅了他一下,他抬頭看我,說幹什麼。我說我跟你說話呢,他說哦,我沒聽見。當時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有揍他一頓的想法。
米格又開始了長時間的沉默,九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陰森得嚇人,而米格的眼睛里依然是無盡的迷惘。
她說她很開心,打心底的,自己從未這麼開心過。她說她很羡慕宇多和米格,高興時可以在一起笑,難過時可以在一起流淚。她說她今天似乎找到了丟失已久的東西……
我,宇多,包子,子滕,還有子滕他女朋友。
我問九月說,是哪個白痴啊?九月緊了一下鼻子,沒好氣地說你不認識,跟神經病似的,成天叫我娘子。我說呦,原來是你家相公啊,這你可就不守婦道了,怎麼能隨便在背後說自家相公的壞話呢!九月打了我一下說什麼啊,是他自己死皮賴臉叫我娘子的,那麼煩人!
包子打電話過來說初一的小屁孩們已經開始軍訓了,讓我和米格來閱兵,子滕和小米都在。
——哦,我也是啊,你聽誰的歌呢?
QQ上,九月的頭像在閃動。
然後她倆都在那咯咯地樂,子滕表情很怪地瞅著她們倆,我拍拍他的肩膀說這就是女人啊,忍著吧。然後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從衣服談到髮型最後轉到哪家的臭豆腐炸得好吃上了,呵呵,兩個女人在一起總是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這是句亘古不變的真理,想想也真是經典。
九月不說話了,好半天。我笑了一下,透過窗外看著不遠處,米格的家,今晚的月亮,好圓。
米格看著瘋跑的我們,笑。
——切,用你管。
這時,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許多。
她說,呸,真不要臉!我笑,笑聲震落了兩片葉子,落在了米格的身上……
講完題我就回去了,老高一直笑眯眯的,他繼續給我把不足的地方補充一下,而此刻的米格,一直望著窗外,良久不動。
我遞給九月一張紙巾,塞到她手裡,低聲對她說沒事啦別哭了。當我的手碰到她手的一刻,感覺到她的手很涼。
這時,我突然在一旁咳嗽了一聲……
九月拉著小米的手說小米啊,你皮膚真好。
包子說,現在不是師母,將來發展發展很可能就是了啊,還是現在提前叫了吧。說著提起嗓高喊了一聲:師母!
班裡靜了下來。
上老高的課時,見老高也一身黑西服,他進來就向後攏了攏頭髮說,怎麼樣,是不是比趙永剛帥?我們在下面大聲地應和說:是,高老師最帥!老高笑了,把手裡的卷子分給第一桌的學生說把卷子發了。老高對米格說,怎麼樣啊那些題做得?米格說挺好啊,老高說有沒有不會的題啊,米格說沒有。我說有不會的就翻答案了,要麼我倆研究,還行,都能做出來。老高笑眯眯地說光能做出來不行啊,你們倆得練細心,做題別圖快,步驟不全可不行,要丟分的。我和米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老高走了。
我說,還用問么,准沒戲。
九月安靜地走在我和米格的中間,低著頭,一句話不說,其實她安靜的樣子很好看的,乖乖的招人喜歡。我發現原來九月是這麼喜歡走在我們中間的,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米格似乎都沒有察覺,我們的中間多了一個她,然而從前從來都是我們兩個人走在一起的。
一進屋就聽見清脆的敲鍵盤聲,還有一股子淡淡的咖啡香味。
一會,包子回了條:哎,昨天開始就這樣了,愁死我了,你是沒看見有多丟人。
我們各忙各的,米格抬頭望天,我閉著眼睛把身子靠在樹上休息,子滕和小米在一起講著似乎永遠也講不完的情話,誰也不理包子。
我說,對啊,你怎麼知道。
不容易,放了兩天假,學校的人性總算還尚未完全泯滅。
到班裡時,看見雙喜對我們很陰險地笑著。
我笑了,說我說什麼來著,包子也就這水準了。包子說不好看么?我說沒看出來。
到包子家時我們一個個儼然已經暈了。
他們三個很奇怪地看著我,我很瀟洒地跟他們擺了擺手說,上車!
夜晚的西聯,燈火通明,四處閃爍著霓虹燈的光輝,一片片,競相閃耀著自己的光芒。路旁的行人似乎比白天多了許多,納涼的,逛街的,吵吵嚷嚷,很熱鬧的樣子。
對面的小米笑了,抬手去遮住嘴角的笑意。
包子說得了吧你,就你那色迷迷的樣,騙誰呢!
她伸手揪折一根草,狠狠地撇出去,說昨天跟一個白痴聊天聊了一宿,早上睡過頭了。
於是我們在下面起鬨:老師,給我們講講啊!
子滕說,包子,你不是看上一個么,就昨天拉我去看的那個。
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下課,等小老師走後,我又受了雙喜的一頓思想教育,並嚴重向我提出警告,再有這類侮辱老師的行為,就把我送到校長那裡去,給我一兩個處分。我一臉憤然地看著他,雙喜笑了笑,得意地揚長而去。
這時米格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跟我說,九月。我說,接吧。
包子把菜單遞給了九月,九月拿著菜單說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包子說行啊,九月笑了,說我還想要點,包子說那就點吧。我在一旁沒好氣地說吃那麼多也不怕撐死,九月說撐死也不用你管!我說吃吧,我不管,反正都跟豬一樣胖了。九月把菜單放在桌上說宇多你說誰是豬呢!我說誰是豬比較一下就知道了。九月被噎得沒話說了,轉過臉看米格,米格裝沒看見她。九月生氣了,又狠踩了米格一腳,米格說你踩我幹什麼啊,九月說你們都是一夥的!
包子說這事咱先不說,子滕小時候的壞事多著呢,什麼用剪刀剪女生辮子,掀女生裙子,沒事在人家女生臉上親一下,哎呀反正可多了。小米你不知道啊,子滕小時候啊,每次考試都鼻涕往袖子上一蹭伸出手跟我說借我抄抄唄,你說他也不嫌丟人。還有,他小時候不聽話,一天被他媽揍八遍……
包子大搖大擺地端著盤子坐到九月她們那桌,小佳的旁邊。
——少跟我得色,打死你。對了,昨天你怎麼沒有上線啊?
永剛繼續接著剛才的話題說,學數學的人,都是傻子,就說你們老高吧,從小就跟我是初中同學,一起上的高中,大學。他啊,就成天做數學題,感覺自己還挺高尚的,竟然瞧不起我們學化學的,到最後考試時,不還得照我抄嘛!有句話不是這麼說的嘛,理數不分家,全靠化學拉。就是說你學好了化學,數學物理那些東西就全通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開始陰了下來,隨後就下起了雨,嘩嘩地打在葉子上,沙沙的聲音很好聽。
我再次無語,兩個人繼續往前走,看腳下的影子被拉長,變短。
回到包子家,包子的手機響了,包子接起手機哼哼哈哈一陣后,對我們說,找我出去喝酒的,你們去不?我問包子說都有誰啊,包子說咱班的誰誰,還有誰誰,五班的小誰,還有三中的小誰四中的誰誰誰還有他弟弟……一大幫子人,多半都不認識。我說都不認識去了幹嗎啊,包子說去了不就認識了嘛,米格說包子認識的都沒什麼好人。
得了得了,你歇會吧你。包子,你猜猜米格的那個網友是誰?
包子看完紙條,立刻就不笑了,獃獃地站在門口一句話也不說……
我說,米格,你看那個。米格看了看那個女孩子,說好像是。
外面的天,昏暗下來。
跑到米格家,掏出鑰匙捅開他家的門——我們倆都有對方家裡的鑰匙。
我笑出了聲來,趕緊捂著嘴。米格抬頭看我,說你沒事成天跟她抬杠有意思嗎。我說挺有意思的,你也一起來啊?米格說我可沒你那麼有癮。我說,這小丫頭,挺有意思。米格笑笑,沒說什麼,低頭繼續敲著自己的東西。
米格把手插在兜里,看看我們,看看天,也在笑。
我敲著鍵盤寫下:原來我們都是這樣的一群孩子。
誰知她一扭頭,走了,長長的馬尾辮在空中一甩,劃過好看的曲線。
最後,包子跟小米說,小米啊,我看你還是另找個好人家得了,跟這小子真委屈你了。子滕在旁邊,看著包子,臉都綠了。我笑,說行了子滕別生氣了,包子受刺|激了。
罰站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起身,去冰箱里拿了聽可樂回來,喝了幾口,感覺有些冷,對米格你能不能把冷氣關了,我這兒都凍死了。
包子站在那裡,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子滕和米格看著她倆挨得緊緊的身影,笑了。

(十一)

哎,沒有辦法,誰叫你遲到的。對了,你剛才在外面鬼笑什麼啊,嚇人。
——啊……救命啊……
被我們損了一頓后,包子徹底受挫了,一整節語文課一直悶著頭,一言不發。
米格沒說話,仍噼里啪啦地敲著鍵盤……
小米笑倒下了……
——嘿嘿,那當然了,五角大樓跟我的臉比起來可差遠了。
我的話還沒等說完,她就轉過身來,然後那「姑娘」兩個字也終究是沒說出來。我當時傻那兒了,估計那會兒的表情也應該同樣很傻吧,米格笑了,很安靜地。
包子說,不對啊,永剛說是你照他抄的啊!
這時,我看見九月和幾個女生端著盤子進來了,其中有小佳。九月見到我,瞪了我一眼,然後仰著頭坐到了我們身後的位子上,坐下時,她故意用肘子狠打了我一下。我回頭憤憤地瞅她,她很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站了好半天後,包子還是沒有來,我說咱們下去等吧,米格和子滕說好。
空蕩蕩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米格兩個人了。
——你……我不做!
子滕說去你的,宇多,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小米,我女朋友。
李然拉了一下九月說,咱們走吧。走時九月還回頭瞪我一眼,又好像是瞪米格的。
九月嚇了一跳,看著身邊的子滕大氣也沒敢出一下,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過了一會,見子滕還是沒什麼動靜,就伸手推了推子滕說,沒什麼事吧?子滕甩開她的手,說你閉嘴。九月沒說話,又過了一會,她又對子滕說,子滕,那個……
包子一聽是找他的,噌地就沖了出來,笑眯眯地站在那個女生面前,嘴都合不上了。那個女生拿出一個紙條遞給他冷冷地說,這是我班李佳給你的,說完轉身走了。包子拿著紙條,大笑了起來,瘋了一樣,我們趕緊沖了過去說包子怎麼樣了怎麼樣了。我一把奪過紙條,打開,看完后嘆了一口氣,把紙條還給包子說,包子,節哀吧。
——無語……
在這麼熱的天里,西聯依然繁華如往,滿大街的小情侶手挽手胳膊挎胳膊的。我驚異這些人真是有癮而且癮頭不是一般的大,不過想想也是,那些傢伙的愛情也只有在這種火熱的溫度下才能夠得以升華……
到我家樓下,我對米格說,去我家待會兒?米格說不了,還有篇文章沒寫完。
雙喜笑了,點點頭說這才乖。
米格說是啊。
和米格到學校時,見他們都坐在草坪那裡,嘻嘻哈哈,有說有笑。我們走過去,包子說怎麼才來啊,子滕對我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他身邊的小米,看著我們,笑了一下。小米今天穿得很漂亮,淡藍色的長裙,很適合她。包子就不一樣了,還是那麼不倫不類,像個流氓。
陽光直射進屋裡,安靜而且溫柔地照在我們四個的身上,給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鍍上一層金黃色的光暈。風掠起陽台上白色的門帘,飄揚起來,影子在屋子裡搖曳著……
包子和子滕也端著盤子回來了,子滕把盛得滿的一盤給了米格,另一盤多些的給了我,自己留最少的一盤。包子見自己盤裡的菜比米格的少,就把自己的和米格的調換了一下。米格笑了一下,沒說什麼。突然包子看見了對面的小佳,立刻來了精神,叫了一聲小佳的名字,很大聲地。
九月又端詳了一陣說這肯定是假的,這是仿版的吧,這仿得也太不好了,你看這商標,都做錯了,還有這裏,一看就看出來了,這破東西也就三十多塊錢,太垃圾了……小米你……小米你怎麼了?
啊,我想起來了,挺好看的那個。對了,她說我什麼沒有啊?
當那個女孩子跑過我們身邊時,我對她說,哎,小姑娘,別跑了!
我給他打電話了,他說他有事。
我低頭,看著九月的話,發獃。這時米格合上筆記本,從床上下來,沖我過來了,我的手下意識地把對話框關掉了。不知為什麼,突然感到很難受,我對九月說我先下了,以後再聊,然後關掉QQ。
過了一會兒,小沫拿著一道題問米格,米格拿起筆低頭刷刷地把解法寫在紙上,遞給小沫。小沫很高興地接過紙,折好,夾在練習冊里,說謝謝米格,米格笑笑。小沫又問米格說,米格,那個……你們昨天是不是玩得很好啊。
——你個混蛋,連你都罵我!不理你了!
我使勁一翻身,把包子按在身下,騎在他身上笑著說小樣,還跟我打呢。包子說你爺爺的今天喝多了沒有勁,哪天咱倆好好乾一仗。我說好啊。包子說你小子給我下來,我還要去看咖啡呢。
經過了一番激烈的討論,最終我們幾個全票通過了米格的建議。
啊,是給小佳的吧。
九月說,我也知道昨天是我不對,可是子滕……
我瞅了米格一眼,他也瞄了我一下,我們偷偷笑了。
子滕掏出手機,撥號。
小沫又想說什麼,可這時石頭走了進來,說宇多,米格,老高叫你們去辦公室一趟。
九月抓住我們的手,上躥下跳怎麼爬也爬不上來。後來她耍賴地坐在地上說我不爬了,我說不爬怎麼行,書包在外面呢。九月帶著些哭腔說我上不去怎麼辦啊?我從牆上跳了下來,蹲下身說你踩我肩膀上!九月笑了點點頭然後踩在我的肩膀上,我緩緩站起身,米格使勁地拽著九月,總算是把她弄上了牆。
米格對九月說,你怎麼跟豬一樣笨啊。九月說什麼啊,我第一次翻牆嘛!
包子沒電了,我們笑。
上課鈴又一次響起時,一個夾著書的中年男子眼睛望著棚頂走了進來。
——聽歌。
九月。
無聊的很,便掏出手機,撥通了米格的號碼……
九月說我喝咖啡,米格想了想說我也來咖啡吧。然後他倆齊刷刷地看著我,問我要什麼。我說我才沒你們這麼有病大熱天喝這個,我要可樂!九月說你說誰呢,你才有病呢。米格說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我們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永剛怕我們王老太太。
我們在林子里相互追逐著,穿梭在林子里,九月繞著一棵又一棵的樹跑著,笑著跟我說來啊來啊你抓不到我。我快跑兩步,抓住了她的胳膊,但她又使勁甩掉我的手,又躲到了米格的身後,左閃右閃的,時不時尖叫一聲。米格就站在那裡,看著我們,笑……我們的笑聲回蕩在林子里,驚起林子里的鳥兒撲扇撲扇地亂飛,劃破天空。
——怎麼不用我管了,你是我娘子,當然要管了。
包子說,啊呀,真不好意思,我們誤會了。看看雙喜,臉都變紫了。
抬頭時我看見那女的臉刷的一下子白了,然後很快轉紅。那女的不好意思地說不是的,我們是大學同學,就是隨便出來……逛逛,沒什麼的……
壞了壞了,這下可丟大人了,我們把頭壓得更低了,使勁往嘴裏扒著飯。
——小MM,這麼晚還一個人上網啊,小心大灰狼咬你PP哦!
站在山頂上,俯瞰眼下一片蔥鬱,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耳畔,林子里的鳥嘰嘰喳喳很歡快地叫著。九月說這裏真美你們怎麼找的這個地方啊,我說我們兩個從小就在這玩,一直玩到大。
包子說,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嘛!九月點點頭。包子說,看看,這孩子多乖。為了彌補你對我兄弟造成的精神傷害,這樣吧,你去跟小佳說一說,我倆的事就交給你了……我上去給了包子一拳說你真是不要你那張臉了。
你別問了,你們三個是不是在一起呢,都過來,我在自由港呢,快。
一下課包子就滿臉春風地出去給我們丟人,過不多久就掃興而歸。我們也不勸包子了,順其自然,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了。
回想上學期,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學校突然整事說上面有新指示,說是生物地理成績要算中考分,於是整個初二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亂狀態,紛紛從家裡翻出書沒日沒夜地看。以前用來休養生息的生物地理課一下子繁榮了起來,學生們都拿生物地理當主科來學,弄得老師嘴都笑歪了……
米格好像發覺了我們在看他,瞪大了眼睛用很莫名的目光看著我們。
包子狠狠地瞪我一眼:你把嘴給我閉上!
笑得燦爛……
這幾天發現雙喜消停了很多,包子說戰爭前的黎明是安靜的,雙喜這幾天估計又要有行動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這麼倒霉,哎,作孽啊。米格鄙視地瞅了他一眼,說先把自己的事解決了再說。
那裡依然安靜,草嫩嫩青青,樹鬱鬱蔥蔥,滿眼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
喂,子滕啊,你今天死哪去了,不跟我們出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說,你別給我跑!
子滕沉不住氣了,低聲對九月吼道,你就先閉嘴吧。
她瞄了我一眼說,有病。
九月歡快地吃著,米格就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傻笑。九月看了一眼米格,說你怎麼不搶啊?米格笑笑,搖搖頭。九月說你是不是搶不過這群狼啊,然後從鍋里撈了很多東西往米格碟子里堆。米格說不用的,九月瞪大了眼睛命令道:吃!
我說,完了,這孩子徹底沒救了。
初一的我們,還表現出一副天天向上的樣子打量著這裏一切的繁華,而現在……
那是,我怎麼說也是老師,就比你狠。
老高跟我們講,現在上初三了,不能整天迷迷糊糊的了。數學這個東西,不是你光看就能學會的,你得去做。學數學,就得踏踏實實,尤其現在的中考題,特別活,你看著它挺簡單的,一做就完了——你再看中考考完的學生,從考場出來都是美滋滋的,都說數學題最簡單了保證得高分,可成績一下來,就拍大腿。中考就是這樣,叫你高高興興答卷,快快樂樂丟分……
九月不說話了,低頭,繼續攪動著自己的咖啡,端起來,喝了一小口。
米格說,宇多,你看啊,八月就這麼過去了,然後就是九月,九月是這個夏天一切繁華的盡頭。
九月拍著包子的肩膀說看不出啊你小子家裡挺有錢啊,包子說一般一般,你們坐,都想喝點什麼。九月說我想喝咖啡,我說你事怎麼那麼多呢,包子,給她喝礦泉水,別慣著她的臭毛病!九月說我就要喝咖啡嘛。包子說行我去給你煮,俄羅斯的咖啡豆,絕對正宗。然後轉過頭問小米和子滕,小米說她隨便的,子滕說煮咖啡順便給我們帶一杯。包子笑了說行,宇多和米格就不用說了,可樂。
我們都笑。
米格,你的文章怎麼寫得這麼好啊,我很喜歡看的,真的!
最繁華的,
——嘿嘿,真的假的啊?
我問包子說子滕呢,怎麼沒叫他來啊。
我說你怎麼又穿成這樣啊,包子說怎麼了,不好看么?米格說,難看。我拉著包子脖子上的大項鏈說,還掛條狗鏈子,你不怕防疫站給你抓去啊。包子把我手裡的項鏈搶了回來說你懂個屁,我花二百塊錢買的呢!
全班終於是倒下了,一個個眼淚都笑出來了……
隨後我閃到那女的前面,深深鞠了一躬:師母好!
然後班裡的那幫傢伙就開始發出殺豬一樣的和圖書慘叫,特別壯烈。我看見,米格一直望著窗外那棵樹發獃,他說,八月結束了。我說,是啊,結束了。
九月說,我的咖啡要加奶!我白了她一眼說,有咖啡就不錯了還那麼挑剔,九月說不加奶的不好喝嘛!

(二)


打開電腦,放朴樹的歌,頓時滿屋子瀰漫起他有如召喚般的聲音……
吃完飯包子去結賬,回來時發現他臉色不太對。
有時候就有一種幻覺,我們四個就一直在那裡那麼躺著,然後世界開始旋轉,就像電影里拍的一樣,轉瞬間,就長大了……
子滕從小就受到良好的家教,讓他變得既乖巧,又會說話,大人們都喜歡他。他跟所有的孩子一樣,小的時候天真活潑,大了認真懂事,在學校勤奮刻苦,在家體貼孝順,十足的好孩子。子滕他有著和米格一樣明媚溫柔的微笑,可是沒有米格眼裡那份無盡的迷惘和憂傷;他也會像我一樣和朋友插科打諢地開玩笑,可是沒有我那份放肆和張揚;他有時也會弄出一些包子一樣傻了吧嘰不切實際的空想,可是沒像包子那樣講出來,只是一個人默默地笑,笑完了,就過去了……他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米格拿著題只看了一眼,就在本子上撕了一頁紙刷刷在上面寫了起來,小沫一直凝視著米格安靜的樣子,很乖巧的表情。米格寫好了就把紙給小沫說自己看,小沫說你寫的是什麼啊我都看不懂,你給我講!米格說自己慢慢研究去吧,我不會講。小沫說,哦。
很快,我的留言下面出現了一行字:哎呀,你又發什麼瘋啊?
哎呀!八點了!我一個激靈從床上蹦了起來,抄起床頭的校服就往身上套,嘴裏嘟囔著完了遲到了遲到了……當我的腦袋從衣服里露出來時,看見米格還在悠哉游哉地敲著鍵盤,沒有半點著急的意思。
回到包子家,子滕說今晚他不在這住了,包子也說他要去石頭家住一宿。
我說,米格你又失眠了。米格說,嗯,睡不著。
晚上,我和米格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獃,一言不發,屋子裡還是瀰漫著朴樹的聲音。
到四班找小佳,她班同學說她出去了,於是我們去操場找。操場上,初一小孩還在軍訓,一幫初三的女生圍著看,跟在動物園參觀動物似的,想想我們初一時也是被這麼參觀的。
——切,說我不淑女……
算了,認栽。我拉著米格出去了,心裏盤算著等一會兒怎麼罵雙喜。
米格脫下校服,蓋在九月的頭上,九月笑。
——我發現你怎麼和宇多一樣貧啊。
九月也醒了,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到我們身邊,米格看見她,對她笑笑。
我和米格頂著八月最惡毒的太陽在路上走著,這幾天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滿大道上幾乎都沒剩幾個喘氣的了,也不知道米格到底是怎麼想的,這鬼天氣出來受這鬼罪。
雙喜又說,明天不上課。班裡一下子沸騰了起來,敲桌子的,叫嚷的,亂成了一鍋粥。
——娘子,在做什麼呢?
米格笑了一下,轉身出去,拿了兩聽可樂回來,丟給我一聽自己啟開一聽,仰頭咕嘟咕嘟喝了起來。子滕盤腿坐在地上,翻著一本雜誌。
——算你有自知之明。
讀完之後,我們全傻了。我說包子,不簡單啊,包子說,沒有辦法,愛情造就詩人。
往班裡走時遇見了小沫,她見了我們酸酸地對米格說李然怎麼樣啊?米格說,還行啊,挺好的。小沫又說,是嗎,這要讓她知道指不定得樂幾天呢!說完就快步走了。
無奈,寫了張條給包子:雙喜也沒發展了。
米格笑,說,傻人有傻福。
——啊,是嗎?不過大灰狼沒有,色狼倒是有一條。
——我可沒說。
在網上和那些人聊了一會兒,無非問問這個在哪兒呢,對方不是說在家就是在網吧,然後我再發去一個「呵呵」表示應和,就再不說話了。不久后,QQ里就只剩下米格了。
——就是宇多他瞎說,還有米格,也幫著宇多說話,一點也不向著我,討厭死了。
突然想起以前的這片小山坡。夏天的這個時候,這裏到處長滿了齊膝的草,還有野花。那時的樹還沒有現在高吧,但特別的綠,有些耀眼。我們就喜歡跑到那裡,打鬧,捉迷藏,捕蝴蝶,用石頭把趴在樹上肥大的毛毛蟲打下來……想想那時的日子,真是無憂無慮,我和米格最喜歡的,就是躺在那裡看天。那時的天,好像比現在的要藍,草也要比現在的清香。
我們忙著看路邊的美女呢,沒時間啊。
哎呀,我就在家鬱悶了一小下,男人么,怎麼能被這點小事嚇倒呢,跟雙喜同志比起來,我還差得很遠……
包子笑了,小聲對我說,當時人那麼多看著不好收場,所以裝一下深沉。
——誰說的?不啊……
外面的陽光,明媚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天上的雲,很淡,風,很輕。
我告訴你閉了你沒聽見啊!沒等九月說完,子滕突然咆哮了起來,聲音特別大,我們周圍的人都嚇得一愣。九月立刻沒了聲音,我看見,她的身子在發顫。包子站起來,說行了,你生什麼氣啊。
然後我媽跑來掐我,說小白眼狼,我叫你不親!我說媽我錯啦!我媽停手了,說再說混蛋話我接著掐!然後跑去廚房做飯去了。
米格低頭,輕輕地吟唱:風不停,綠樹蔭,陽光晃眼,天真藍。我們在奔跑,沿著夕陽,是你喘息,起伏不停,我閉上眼睛……我們躺在青草上仰望,看日子在飄蕩。我們像那朵雲彩一樣,來不及回頭望……
米格依然寫著他的文章,要麼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們不笑了。
小沫對我說,昨天你們幹什麼去了啊?我說沒什麼啊,出去玩啊。小沫說哦,是不是還有七班的九月啊?我點了點頭,說是啊。小沫沒說什麼,看了一眼米格,低下頭繼續做著自己的練習冊。
包子笑了,說瞧你倆,為這屁大點的事,至於么!子滕你也真是的,剛才我好不容易煮的咖啡啊,就讓你全給弄灑了,你真他媽的……得了,我再去煮,九月的要加奶是不是?九月點點頭。
然後我媽就開始站在那裡跟米格胡侃,其實就是我媽站那一個勁地說,米格在旁邊看著她眯起眼睛傻呵呵地笑。
深沉了好半天,包子終於丟出來一句話:面對尖銳的社會輿論,只有勇敢面對的,才是真正的勇者,而我……
這時有幾個小氣泡從導管口冒出,永剛看了看說還行,不漏氣。然後點燃一塊紅磷扔進了試管里,塞上塞子,頓時試管里充滿了白煙。他說,這個夾子得等到試管恢復到室溫后再打開,不然紅磷燃燒放熱裡邊的空氣膨脹,進來的水就不足五分之一了。我們低頭,把他的話記在書上。
我無語,低頭繼續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九月鬼叫著說哎呀你輕點,給我捏疼了!我忙鬆開手,她趁機在我腦袋上打了一下,然後跑開了。
我說,沒事的,不用怕,他昨晚是太激動了,今天就好了,他從來不記仇的,不像你這麼小肚雞腸,呵呵。
中午吃飯,包子再次勾引小佳未遂。
不知不覺,混到了中午,氣溫驟然間升了上去——接到子滕的電話就是在這驟然間的工夫里。我笑笑,這小子,才想起我。
九月抬起頭,看看我,看看米格,又低下了頭。
我說你笑什麼啊,雙喜說高興唄,不能笑啊,我說當然能了,你是老師啊。雙喜說,小兔崽子,跟我貧嘴。你們今天來得都挺齊啊,沒遲到,我笑笑說那是!
九月說,昨天子滕他……好嚇人。
九月嚇得哭了,說宇多你怎麼這麼狠啊,我說那也沒有什麼辦法啊。
小佳沒理包子,只白了他一眼,身子向旁邊移了移。
原來你就叫米格啊,我還以為那是你的筆名呢。米格,米格……嗯,很好聽啊……
掌聲卻沒有停止,而且越鼓越熱烈。
我們聽了,全用很奇怪的眼光瞅著永剛,跟看怪物似的。
不知不覺,一天就這麼在嘆息間劃過了……
哦。
米格。
我說,我問你想什麼呢。米格很認真地想了想,說,沒想什麼啊。
雙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刺蝟頭,嘆了口氣,說咱一表人才,沒人要,太可惜了。
我走進屋裡,大喊了一聲叔叔阿姨好。沒人響應。我又喊了一聲,還是沒人響應。我,包子還有子滕對視了一下,發瘋似的叫出了聲來,說走啦!然後很放肆地笑,全然沒有剛才那份乖巧勁——乖巧是在大人面前裝來用的。米格站在門外看著發瘋似的我們,安靜地笑,我們的笑聲擴散到寬敞的房間里,蕩漾了開來……
我揮揮手,對那個人喊,九月!
米格一直看著外面鬱鬱蔥蔥的葉子,安靜地笑。
站在窗前,眺望,可以看見米格的家,看見他坐在電腦旁,安靜地寫著文章,遠遠地,好像能聞到他屋裡飄出的淡淡的咖啡香,還有朴樹召喚般的聲音,一遍遍,一遍遍。
我們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走向那個女孩子,每走一步,心裏就越發湧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熾熱的陽光下,那種感覺就愈加肆無忌憚起來。走近她時,可以聞到她身上好聞的女孩子特有的氣息。
九月覺得,和米格聊天很沒有意思,然後就開始跟我拌嘴,她說一句我頂一句,吵得不亦樂乎。
老高點了根煙,放在嘴裏啪嗒啪嗒抽了兩口說,不說了,把前幾天發的三張卷子拿出來,大家先來看第二張卷子的第十六題,我大致看了看,咱班裡米格的方法挺好的,米格你能不能上來講講?
是嗎,這小子有沒有戲啊?
哦,都誰在啊?
啊……走啊,那行,都早點回家寫作業啊!

(七)

我笑了,說人家沒說。包子說你再跟她說說,叫她把小佳也帶來。
結束了,這個夏天。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包子的電話。我說包子你磨蹭什麼呢,快點來啊。包子說到了到了,看見你們了,宇多你回頭!
下課時,子滕站起身,往外面走。
那個叫雙喜的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剛畢業不久就來到了我們學校。那時恰巧畢業班的一個班主任跳槽了,學校一時人手緊缺就把他頂了上去。結果一年下來雙喜的班考得空前優秀,連蹦出了五六個省重點的好苗子,再創學校歷史新高。於是雙喜立刻就火了,什麼市十佳優秀班主任省一級教師的頭銜一股腦地全扣在了他的腦袋上,樂得他臉都抽了。因為他平時只抽紅雙喜地煙,那幫老師就雙喜雙喜地那麼叫,時間長了我們也跟著雙喜雙喜地叫,他不生氣,再後來全校就都雙喜雙喜地叫了。
米格說,寫詩的那個人,心裏更多的是悲哀。說完看了看我,笑了,低頭走自己的路。
九月對米格說,你見我怎麼不說話啊?米格說,我不知道說什麼啊。九月說什麼沒什麼可說的,以後見到我必須問好。看你要再見我不說話,我就打死你!米格不說話。九月推了米格一下說你聽見沒有啊,米格說,哦。

(一)

剛進大門,天殺的上課鈴就響了……後果可想而知,我和米格再次被趕出來,拎著書包,晃晃悠悠地往草坪那裡走。沖刷過一夜的操場,乾淨得一塵不染,空氣也還是潮濕的,坐在草坪上,可以聞到清新的泥土的香味。我和米格背靠著背,看著操場上的積水反射著陽光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輝。
我媽沒電了,直用手指頭戳我的腦袋。
我一邊喝著加冰的可樂一邊笑眯眯地看著九月用勺子在杯里一圈圈地攪著咖啡,她看見了,瞪著我說你看我幹嗎!我說不行么,她說不行,我說不行我也看。九月仍在攪著,我說別在那兒攪了,裝什麼淑女啊。她生氣了,一拍桌子瞪著眼睛說裝淑女不讓啊!周圍角落裡的人都把目光向我們這裏投來……
還記得包子小時候的樣子,大腦袋,一雙賊溜溜壞壞的小眼睛,鼻涕在鼻孔里一抽一抽的,跑到哪裡都弄得很臟。第一次認識包子時,米格正伸著小舌頭舔著手裡的冰淇淋,包子看了很饞,就走過去伸手對米格說給我,米格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繼續舔著自己的冰淇淋。包子生氣了,上去就打了米格一下子,米格的冰淇淋掉在了地上,米格沒說什麼,就一直看著地上自己的冰淇淋。包子見冰淇淋掉了,很生氣,上去還要打米格,我看見了,忙跑過來跟包子打了起來……最後傷勢很是慘重,我們的身上處處可見抓傷擦傷的痕迹,到晚上家長來接時阿姨把我們的事告訴了我媽和包子媽。第二天,包子就一臉委屈地向我們道歉,並主動從兜里掏出糖來給我們吃,估計是昨晚他媽的功勞。我們就這樣就認識了,成了朋友,手拉著手上了小學,手拉著手上了初中,手拉著手走到現在。這麼些年,包子的秉性似乎沒有什麼大的改觀,愛欺負人而且蠻不講理,只要不順心就大打出手,為這他媽沒少揍他。還有包子這形象,也是越長越走型,從一個小流氓長成了一個大流氓。包子曾經喜歡過我們小學班裡一個女生,但不曾想剛跟她說他有這種不良傾向時她就哇的一下哭了起來,包子很是鬱悶,到了初中也追過幾個,都是以失敗告終。
兩個女生同時白我。
道旁的樹後退得更快了,刷刷的已然連成了一片,看著有些暈。包子在後面說叔叔你輕點開吧我們受不了了。司機聽了好像緩過味來了,賠笑著說行,然後又把車速降了下來,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氣溫漸漸升高,想想雙喜這乾的真不是人乾的事,八月份大熱的天讓我們在外面待著,他倒在教室里吹著冷氣,實在太缺德了。
雙喜說這是我們最後一個真正的假期了,再開學就初三了,真快。是啊,日子過得真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混到初三了。
包子笑了,七班的大美女怎麼能有不認識的道理,再說我跟米格和宇多是兄弟,他倆經常跟我提你,耳朵都出繭子了。
是不是被老師趕出來罰站呢?
米格說你都夠剁好幾回了。
子滕說,九月,剛才我有些太激動了。九月,小米和你不一樣,你不應該那樣對她的。
——當然是真的了!
雙喜抬腿踢了包子一腳說小屁孩你懂什麼,一邊玩去!說完一個勁地沖我們努嘴示意我們趕緊走。
米格來到我家時,我正在冰箱里尋摸吃的以果腹。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啟開一聽可樂,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對我說,宇多你今天有事嗎?我說沒什麼事啊,你做什麼?
包子。
永剛說,學化學比你們學的那個什麼數學有用得多。數學那個玩意翻過來調過去就是那十個阿拉伯數字,你加我我減你的,再就畫個正方形、畫個三角形叫你求這個多長那個多長,沒意義,沒有化學這樣豐富。我就見到過一道數學題,說是一個水池子,這個管子放水,那個管子灌水,問多長時間灌滿,你說出題這人腦袋是不是灌水了,沒事閑的。由此可見,搞數學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九月說,你那天傻笑什麼啊?
——你不是不理我了么,我怕你煩啊。
九月抬頭看著藍藍的天,說,我想出去玩。
包子鋪里,我們三個要了三屜牛肉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那架勢,簡直是三條餓狼。老闆在一旁偷偷地看著,生怕自己的盤子也被我們順嘴吃了。
我看著米格,嘿嘿地笑……
我媽出來,笑眯眯地說米格來了啊,米格點頭,沖我媽笑笑。
我笑了。
米格頭也不抬地說,凍死了還喝可樂。說完米格從床上站起來,搶過我手裡的可樂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又把可樂塞回來。我晃了晃發現沒多少了,說米格你怎麼給我喝沒了啊,米格說沒啊,還留一口呢。我無語,一口把剩下那點底端了,把罐子沖米格的腦袋扔過去……
我在一旁一直盯著九月那張好看的臉,從剛開始的精神飽滿漸漸開始尷尬,消沉了,而我在一旁笑得都要倒下了。基本上每個和米格不熟的人和他聊天都會這樣,因為與他聊天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跟他說十句,他回一句。對他這樣我們幾個弟兄早已經習慣了,卻可憐了九月。
就這麼過了一夜,我們都忘記了是如何入睡的了。子滕蜷縮在沙發上,臉上仍留著昨晚的淚痕,包子睡到了地上,打著呼嚕,震天響。我是靠在沙發上睡著的,旁邊是九月和米格,九月輕輕靠在米格的肩上,睡得很安詳。九月的臉上,也留著淚痕,像極了一隻受傷的小貓,讓人心疼,我想搖醒他們,但看看時間還早。
從考場出來時,全樓到處都是罵聲,還有幾個小子當場在操場上焚書抗議,然後我們也紛紛把生物地理書往火堆里扔,越扔越多,弄得學校烏煙瘴氣的,差點把消防隊弄來,最後帶頭鬧事的幾個小子就被抓到主席台上示眾,以懲其咎。那幾個小子一臉子憤怒像是要把校長吃了。
——不幹什麼,看你好玩不行嗎?
九月笑出了聲來。
米格是個那麼喜歡寫作的孩子,他總是喜歡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張紙還有一支筆,寫很久很久,要麼就是在電腦旁整日整夜地敲打,不知疲倦。
九月急了,說我才沒吃那麼多呢!我說,我又沒說是你吃那麼多,你急著承認什麼。
看看表,快下課了,拎起書包,和米格悠哉游哉地往教學樓里走。
我立刻睜開眼睛,她的影子散去了,等再次閉上眼睛時,她又出現了,揮之不去。她笑,她瞪眼睛,她好看的臉蛋,長長的辮子,都完完整整地映現出來。我一下子坐了起來,自己這是怎麼了。
我說那你發什麼呆,米格說有嗎。
回到家裡看見老媽在收拾我的屋子,見我回來了就一邊收拾一邊數落我不利索,然後對我說看看人家米格,人家的屋子從來都是自己收拾,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的。
到九月家時,才發現原來她家離我、離米格的家不遠。我說,我們家也住在這附近,說完指了指我家的方向給她看。九月哦了一聲,輕聲對米格說我回去了,米格沒有說話。她緊接著跟米格說再見,米格還沒有說話。
我說,對啊,我是米格啊,怎麼,意外吧。
回到家裡就收到雙喜的簡訊:好小子,你們今天又壞我好事!
——不許切!
包子說完了,這全都瘋啦。
我們不搶了,等著子滕的后話。
下了一夜的雨,淅淅瀝瀝的……
——哎呀,也不是啦,剛才跟我聊的那幾個MM都這麼誇我!
——而宇多也是個很好的孩子,儘管他總是喜歡跟我抬杠。別看他外表放蕩不羈玩世不恭,內心卻和米格一樣細膩。他也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身上透著濃濃的孩子氣息,他總是把笑掛在臉上,特別張揚,對待每一個人都是如此。他平時喜歡調戲小美眉,喜歡惡搞,喜歡和我吵架,沒有閑著的時候,但他的內心裡十分的寂寞,他不停地講話不停地笑,是怕我們拋棄他,他是那麼讓人放心不下。
米格看著山下大片大片耀眼的綠色,遠處的天已經被夕陽染得火紅。
我笑了,發過去條消息:娘子啊,怎麼天天上網啊,不學習啦?
米格搖醒我時,天已經亮了。
後來有個初三的實在看不下去了,告訴包子說你們都別學了,學這些東西沒用。包子信誓旦旦地說怎麼沒用中考要算分的,那個初三的說學校也跟你們這麼說啊?原來他在初二的時候學校也是跟他們這麼說的,有一個初三的告訴他不要學他不信,結果到結業考試的時候隨便抄卷子都不收……
——我喜歡他也是因為一個朋友,他叫米格。他文章寫得很棒的,那種淡淡的感覺,和朴樹的歌很像。
雙喜說,你們說老師我,不錯吧?
我們都笑了。
又想起了子滕,還有小米,笑。
米格看著她,眼神溫柔而且迷惘,嘴角有不經意的笑。
小米生硬地笑笑,說是嗎,我也挺喜歡這包的,呵呵……她的臉色和剛才比有些不一樣了。
——你看,我說么,你那麼煩我。走了,傷自尊了!
我嚇了一跳,忙掏出手機給包子打電話。
第二天很早就起來了,頭很疼,估計昨晚喝得太多了,耳朵里還殘存著昨天我們在一起吵吵鬧鬧的聲音。
認識米格的時候,我們都還很小,究竟是五歲還是六歲,我記不清了。那時米格家剛剛搬來,我去他家找他玩,他一直躲在他媽媽的身後,偷偷地看著我。米格的媽媽就跟我媽說,你家兒子真闖實,不像我家兒子,然後她就蹲下來跟我講,以後你就帶著我家米格玩好不好。我說好,看著躲在阿姨身後的米格。米格也看著我,笑,露出一口不完整的牙齒。
菜端上來了,我們紛紛夾起菜往鍋里扔,夾著夾著發現原來筷子這個東西不怎麼好用,索性用手抓,亂七八糟抓到什麼往裡扔什麼,包子差點把盤子扣鍋里……
九月瞪了我一眼。米格說,你們怎麼見面就吵啊。九月說我怎麼知道,他神經病唄。我說你罵誰神經病呢,九月說你真白痴,我罵你呢。
這明顯是快被學校逼瘋的一種體現,逼瘋一般分為兩個階段,前一階段是沉默,后一階段是爆發。然而寫詩的這位仁兄就是在初二下半學期沉默了半年後終於在初三爆發了出來。像杜甫這樣憂國憂民的詩人是偉大的,同理,這位仁兄也是,大庇天下初三學子盡歡顏,呵呵。
你好厲害啊,那你說我為什麼就寫不到你那麼好呢。
除了米格外,我們三個全木了。
行,你上吧,我把她號給你發去了。
朴樹的大男孩的聲音,仍縈繞在我們耳畔,一遍一遍。
米格走在我身邊,一句話也不說,低頭安靜地看著腳下我們的影子被路燈拉長,而後又變短,然後又被拉得很長……
用你管!
——不叫不乖,叫了好處大大地,叫了有糖吃!
放學后,我們四個就背著大書包在大街上遊盪,尋摸著弄點什麼東西以果腹,包子說這麼過下去我那點錢挺不了多久,天天吃飯店太貴了。
我把鞋從腳上甩下,落在屋裡,發出很大的聲音。跑上樓,進了包子的房間,把書包往地毯上一扔,一頭扎在包子舒服的大床上,以四仰八叉的姿勢望著天花板,身下的床呼扇呼扇的。其實我是最喜歡包子這張床的,每次到他家來時都要使勁躺在上面舒服一下,左扭右扭地格外歡暢。包子這張床,聽說是從法國帶回來的,價錢高得嚇人,後面好幾個零,趕上我爸媽仨月薪水了。包子他們三個上來了,我見了包子立刻說包子你小子的床太舒服了。包子笑了一下說你每次來都說這句話,就不能換點別的說。我想了想說,有了這床,睡死在上面也值啊!
我說,米格,你想什麼呢。
子滕和小米,依然老樣子,纏纏綿綿。我們都認為子滕是有福氣的,貪上這麼好的女孩子,為這我們沒少揍他,隔三差五地要挾他請客,他不生氣,都是笑著答應我們的。在我的眼裡,他們應該是一直這麼走下去的。
包子聽后,不說話了,低頭裝深沉,我和米格就站那看著他。
鬧夠了我們走出離殤,站在街上,又重新回到了喧囂和燥熱。米格出來后就一直看著身後的牌子,那兩個大大的「離殤」……
九月對我說,你就是宇多吧。
九月https://www.hetubook.com•com倒是一點也不見外,徑直拿了個椅子坐到了我和米格中間,看著狼藉的桌子,憤憤地說你們怎麼不等我來了再吃啊!我說本來就沒想讓你來你發什麼火啊,九月瞪著我說我願意來,我說你來就來吧,反正我們已經吃完了。九月不理我。
到我家的時候,我走進樓洞,米格站在樓洞門口,目送我進去。
青春……
心突然收緊了一下,不知為什麼。
我說,哎,這位小……
我打開包子床前的電腦,上網,九月在線,我笑了。
——朴樹,《在希望的田野上》。
這時我向她們那兒看了一眼,突然發現那天遲到的女生正瞅著我,看見我時,她突然瞪了我一眼。
我們愕然,說,完了,瘋了瘋了……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傻呵呵地說,不知道。
回到屋裡,把可樂放桌上,見九月沒跟我說一句話。於是打開音響,不自覺地點起朴樹的歌……
老高把手裡的粉筆放下,拍了拍手,把胳膊拄在講台上,擺好了校長開會「再補充兩點」的陣勢,說:那我跟你們說說?我們說,嗯,說說!老高說,好!
九月點點頭,撅著嘴,還是啜泣著,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子滕在桌上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九月說,別哭了。
子滕愣了一下,說關我什麼事啊?
米格扭頭看了一眼床上的我,笑,繼續寫他的東西。
我轉過身子,看見包子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插|進兜里晃悠晃悠地走過來,笑得很燦爛。他穿著一條松垮的掏了好多窟窿的牛仔褲,一件黑色的能當裙子穿的T恤,上面印著一個血淋淋的骷髏,腦瓜子上面又纏了一個紅色的頭巾,腳下踩著雙綠色的拖鞋,讓人看了就有一種想揍他的衝動,我一直很奇怪他怎麼如此熱衷於這種朋克式的打扮呢。
永剛笑了,說其實我也不是逼著你們學化學,在學習化學之餘呢,也要抽空看看語文啊英語什麼的,現在上面不是提倡那個全面發展嘛。你不能總把精力全放在化學上,化學再有意思也不能天天學啊,每天抽出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就夠了,至於數學,學不學,都沒什麼意義。
往回走的時候,我和米格,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
看著她氣鼓鼓的小樣,我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厲害,最後差點趴在地上。笑聲蕩漾在整個走廊里,到處瀰漫著張揚的氣息。再看那個女生,臉已經通紅,眼睛也紅紅的像是要哭了。
——哎呀,娘子你就這麼絕情啊,也不挽留一下……
我把身子向九月靠了靠,聞到她身上好聞的女孩子的氣味,九月突然把腦袋靠在了我的肩上,我嚇了一跳。九月對我說,宇多,你看天上的浮雲,前面那兩朵粘連在一起的,是你和米格,而後面的那朵,就是我。風把九月的辮子吹起,掃到我的臉上,很香,很癢。
九月每天都上網,我也每天都和她聊著。時間長了,她也習慣了我的輕浮,開始默許是我的娘子了,但死活也不叫我相公。在學校里,她依然一副張揚的樣子,和我吵架,米格就在一旁站著,笑。
——是啊,我一直在呢,隱身哦。
我坐在電腦旁,一直在傻笑,嘴沒合攏過。就這樣我和九月在網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整整一夜,這小丫頭,真是有意思。
我們打車來到西聯,下了車就在對面街上看見小米,她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弔帶背心,一條卡其色的裙子,兩條胳膊自然地交叉在體前,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遠遠看去,很漂亮。
老媽站在我旁邊,跟我說宇多啊,都上初三了,也該收收心了,別老整天想著玩,也學學習啊。你看看我們單位你趙姨家的孩子,就非常用功,天天學到十二點多。我說哎呀就他的分,我扣掉一百分都比他高呢。我媽說但是人家勤奮啊,你瞧瞧你,天天不學習,早晚有一天被人家攆過去。我說,媽,等他攆過去再說啊。
我說,這麼大熱的天,都別傻站著了,都快晒成幹了,找個地方喝點什麼吧。
——在哪裡,在哪裡啊,你的娘子在哪裡呀?我怎麼沒看見啊!
九月笑了,摸著小米的臉說,真是的,我哪有你的皮膚白啊。
包子立刻回答說是啊是啊,然後問雙喜說,這是師母吧,師母好漂亮啊……
其中一個穿長裙留披肩發的女老師走上了講台,站在上面看了我們好半天,然後對下面的雙喜說,那張老師我開始啦?雙喜笑著點了點頭,那個女老師笑笑說那同學們把書翻到《變色龍》這課,嗯,《變色龍》呢,是俄國著名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契訶夫早期的一篇非常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說……
包子端的咖啡杯,傾倒,掉在地上,伴著啪的清脆的響聲,碎開了花……
我們跑到小山坡,踩著沒過腳脖子的草奔向山頂那棵最粗壯最高的樹。
看著九月的樣子,我有些難受的感覺。不知為什麼,認識她后總時常跳出些莫名的情感,縈繞在我心頭。
走到西聯時,我們倆已經快要蒸發掉了。
我看了看身邊的米格,見他正看著窗外發獃,一臉迷惘。他的眼神遊離渙散,沒有焦點,所以根本無法知道他在看什麼,就更猜不出他在想什麼了。我碰碰米格說你看什麼呢,米格說看外面的樹呢,挺好看的。
進了自由港,我們見子滕正和一個女孩子面對面聊得親熱。
——呵呵,我一直想你呢。
老高接著說,趙永剛小時候壞,誰都不願意搭理他,也不好好學習,到考試的時候也就我借他抄抄。
我沒理她,躺在床上,一閉上眼,腦子裡就立刻出現了那個女孩子的影子,揮之不去。
子滕回來時,臉上陰沉沉的,我們是從未見過他這樣子的。我問說子滕,小米沒事吧,子滕沒有理我,徑直走到沙發旁,在九月的身邊,坐下。
——不是,他們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
我對九月說,你怎麼不哭鼻子了啊?九月說我才不哭呢,我說不知道誰,昨天晚上哭成那樣,我們都差點被水沖走!九月忍著笑說誰啊這麼能哭啊,我說我怎麼知道是誰,小狗唄。九月說好啊宇多你罵我是小狗,我說我可沒說是你自己承認的!
包子說哎呀,這麼漂亮呀,子滕,這可是你不對了啊,憑什麼你小子就能弄到這麼好看的對象啊。
剛剛接通就是包子的號叫,還好我早有準備把手機遠離了耳朵。呵呵,每每包子這樣時,大都是從失戀的陰影中解脫了出來。
於是我暗叫完了完了,果然不出所料,我看見邁度表上指針所對的數字,直線飈升……
呵呵,這些孩子,都太皮了,讓我慣的……
我看著包子,無語,這小子就知道在漂亮小姑娘面前裝好人。
——呸,真噁心!你要不要你那張臉了啊?
米格看著那扇門,不動。眼睛里,仍是無盡的深邃與迷惘……
我徹底無語。
講到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時,雙喜說,這是豪放派的代表作,你們慢慢品讀,就會發現寫的特別有味道,然後我們若有所思地一遍遍吟了起來。讀了一會後,雙喜把包子叫起來談一談對這首詞的看法。
子滕的眼神,有些黯淡。
米格說,也是,咱們喝點什麼吧,我請客。
我伸手拽下幾根草,捏在指間,斷成小塊,揚手撒在米格的臉上。他用手將臉上的草拂去,不理我,風掠起他的頭髮,飄揚起來。米格又在發獃了,突然有一種想罵他幾句的念頭,但想想算了,罵了他他也聽不見。
九月說,真佩服你,能忍他這麼久,我得意地說,你才知道我厲害啊。
全班笑倒了,五十多雙小眼睛一齊盯著雙喜瞅,再看身邊的雙喜,臉都綠了。
漂亮不漂亮啊,不漂亮我可不去。
九月一直看著小米,笑著,起身坐到了她的身邊,把子滕給擠走了。子滕悻悻地坐到米格身邊。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怎麼的,我願意!
什麼叫應該啊,你們視頻了沒有啊?
米格說,包子我給你留點面子,實話我們就不說了。
什麼呀,哪有啊……
這肯定也是一個遲到的主兒。
回來時,子滕和包子都醒了。
包子邊啃麵包邊說,我必須得把她追到手。
打開電腦,上QQ,又看見九月的頭像閃動著……
米格站起身,打開包子家的電腦,朴樹的嗓音瀰漫在屋子裡,蕩漾在每個人的耳邊。
啊呦,臉都紅了!
——哦,你說,她會記仇嗎?
然後我們就都餓狼似的盯著沸騰的湯翻滾的水花發獃。

(十二)

這小子還能有什麼事。
嗯。
走到米格的身邊,看著滿屏幕的文字問他說,你又寫什麼呢?米格說,一個小說。我笑了,說你真有癮。別寫了,包子請客,一會兒就來。
九月站起身說,你能不能不老纏著小佳啊,人家不喜歡你你就死了心算了!
雨越下越大,似乎沒有個完結的樣子,淋濕了我們的衣服、我們的頭髮、我們的書包。
雨越下越大,子滕仍在哭著,我走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腦袋,輕輕地。
老高給我們的練習冊,早就不知道被我們扔到哪裡去了。
我和包子無語。
在操場上看見九月,跟一個女生正挎著胳膊散步聊天,見到我們,忙拉著那個女生跑了過來。她笑著對米格說,這是我的朋友,李然,然後指著米格對那個女生說,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米格。她笑了一下,對米格說你好,米格也笑了一下,點頭。我對九月說,你狐朋狗友不少啊。
登錄QQ,果然,九月在線上。
我抬起拳頭給了包子一下子。
我看著米格那張好看的臉,心裏一直想著九月。
起風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米格望著天,眼神依舊迷惘,沒有焦點。
我們一邊鼓,一邊感覺不對勁。我嘟囔著說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啊,與此同時,我聽見身邊二年二班一小子說,他媽的,咱初一時也這麼說……
那個老師在前面很流利地講著,我看見身邊的雙喜看她都看呆了。
下課了,永剛夾著書就走了。
九月在網上,跟我講著今天的事,在小山坡。我在電腦旁,看著她發過來的文字,安靜地笑著。
我們來到大牆底下,把書包撇向外面,然後我遞給米格一個眼神,米格點了點頭,抓住我的腰向上一提,我順勢跳了上去,抓住牆頭,騎在上面,然後把手伸給米格,米格也跳了上來。我們在上面低頭看著九月,九月有些害怕了,說這麼高啊……我說沒事的,一跳就上來了,來我們拽你,說完我和米格把手伸給九月。
我也晃蕩回座位,小沫看見我,壞笑著說在外面站得怎麼樣啊,我說好啊還有美女陪我站呢。小沫瞄了一眼米格,撅了一下嘴,繼續做她的練習冊。
我笑了,沒回。
小米哭了,兩滴眼淚從眼睛里掉下,打在她那條卡其色的裙子上。她突然站起身,把包從九月手裡搶回來就向門口走去……
米格低下頭,笑了,而後又抬起頭,望著那個女孩子遠去的背影,對我說,長得好漂亮。
米格在我旁邊,笑。我也笑了,眯起眼睛。
我們三個仍然在街上閑逛,左晃晃右晃晃,包子兩隻小眼睛不住地色迷迷四處亂瞄,拉著我看來來回回走過的每個女生,都品頭論足一番。直到米格終於受不了了,對包子說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了,包子說你少在那裝君子,大街上那麼多美女不看是傻子……
子滕走進屋來,跟我說宇多你看這道題怎麼做啊,我見他手裡的是數學題,跟他說數學題問米格,那麼噁心的玩意我懶得做。於是子滕拿著題去問米格……
不一會,我們就看著九月撅著嘴從樓里出來,手裡拎著書包。她來到我們身邊,把書包丟到米格的身上,坐了下來。米格眯起眼睛瞅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九月說,不對呀……這個包是假的!
坐在地上,看著米格寫文章安靜的樣子。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泛起了金黃色的光暈,他的眼,安定而且溫柔。
米格說,宇多,我想去小山坡待一會。我說好啊。
九月緊了一下鼻子,踩了我一腳,我笑。
米格在旁邊,呷了一小口咖啡,滿眼迷惘地望著玻璃外的街道輕輕說,小點聲。九月聽了,閉上了嘴,憤憤地看著我,撅著嘴的樣子特別有意思。我笑,向她挑了挑眉毛。
她顛顛地向我們跑來說你們幹什麼去啊,我說,替我班包子送情書。
九月想了想,說不行啊。我說有什麼不行的,沒事的。
雨後的清晨是寧靜的,空氣清新得一塵不染,到處都能聽見歡快的鳥叫。
米格說,你歇會吧。
我說,米格,你這是什麼網友啊,不能放咱鴿子吧。
也許是看永剛穿民工衣服看習慣了,今天他這麼一打扮,真挺有男人味道的。包子說老師你今天怎麼也想著打扮這麼帥呢,永剛一邊擦著黑板一邊說,校長不是說了嘛,新學期,新氣息。當永剛走到黑板右邊時,我突然發現永剛腳底下竟然踩著雙拖鞋,很是鬱悶。
我看米格,米格說,走吧。
掛下電話后我一直在笑,包子這小子,真是。
你有沒有前途了啊,歇會行不,我們陪你丟不起那人啊。

(八)

屋裡的人都瞅包子,我們趕緊低頭吃飯……
老高一聽火了,瞪大兩個小眼睛一拍桌子說好個趙永剛啊,誤人子弟,你們不用聽他瞎編,是理化不分家,全靠數學拉!他化學是個什麼啊,學不學,沒什麼太大用,我告訴你們,學好數學,那是最重要的……
米格說,這水準的都不一定能追上呢。
米格你怎麼不說話啦?
九月對子滕說,子滕,對不起……
好,你們等著我啊,我一會兒就到。
啊,是么,沒有啊。
——娘子你在啊!
「你怎麼突然就走了?」「喂,你在不在了?」「真的走了嗎?」「你不知道的,他們真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小沫湊過來問我說包子怎麼了,我說被人拒絕了。小沫說是嗎,怎麼這麼嚇人呢,我說一會兒就好了。
子滕把頭扭向包子,又吼了一嗓子:滾!
不能……不能是小佳吧?
我說也差不多吧。雙喜拿過包子手裡的條,說原來你小子也被拒絕了啊!然後笑得更沒有人形了……
小米對子滕說我想回去了,子滕說急什麼啊,到包子家待會再走吧,小米點點頭。
九月沒說什麼,繼續吃著自己的,突然好像反過味來了,回頭白了我一眼……
我又扭了扭身子,脖子枕著床沿,把頭垂下來,看著包子半死不活的樣子,笑了。我說包子你怎麼想起買個雙人床啊,包子鬼笑了一下說將來娶了老婆就不用換床了,方便。我說,誰願意嫁你還兩說呢。包子坐起來,急了,說喜歡我的女的不一堆一堆的,我隨便一招手就百八十個,轟都轟不走……
哎,那個遲到的小姑娘啊,你站在那裡做什麼呢?
米格一直看著他的筆在指間飛快地轉著,突然掉了,落在桌子上,啪的一聲……
我說,子滕以前從來不發火的,他的脾氣很好。九月,要我說呢,昨天你做的……的確有些過了,不應該那麼對小米。
——你是我什麼人啊你就管我,你又不是我媽。
九月被我激得沒話說了,狠掐了我一下,我說你掐我幹什麼啊?
我們跑到一棵大樹底下,看著銀絲一樣的雨點簌簌地落下,一串串,織成了透明的水簾。雨點透過葉子的空隙,打在我們的身上,涼絲絲的。
小老師像看見了救星,連忙對我說,這位同學,你來說一下。
九月一日,開學。
在食堂,我們幾個圍一桌,狼吞虎咽地搶著別人盤子里的東西吃,不亦樂乎。
我說,醒了?米格說,嗯。
腦子裡,慢慢開始浮現出,過去的日子:
雙喜又說,後天就開學了,大家都回去準備一下。
剛走上三樓,就看見在轉彎處的班級門口站著一個低著頭滿臉委屈的女生,我仔細一瞧樂了,就是剛才遲到的那個。
進了那家飯店,感覺清涼的冷風迎面撲來,和外面烤箱似的溫度截然不同。
米格有些不高興,陰著臉說宇多你到底陪不陪我去。我看米格這架勢,嘆了口氣說陪你去還不行么。你就是太善良了,這麼容易被騙,也不是我說你,我今天陪你去長長見……
算了,我不管了,愛怎麼著怎麼著吧。我不跟你說了,掛了啊。
米格咳嗽了一聲,扭過頭繼續望天。而這時九月身邊的我,已經笑得倒在了地上……
回到家裡我就和我媽說要去包子家住幾天,我媽問我說他爸媽又走啦,都誰去啊,我說就我,米格還有子滕。我媽想了想說去吧,別給人家家裡弄得太亂了。我笑了說知道了,我們又不是小孩。我媽說就因為不是小孩才更能淘出花呢。
包子的咖啡煮好了,笑著從樓上跑下來,給九月一杯說這是你的加奶的,然後把另一杯遞給子滕說這是給楊子滕同志的,給楊子滕同志壓一壓火!子滕說謝謝。
——是么,你怎麼惹到人家了?
雙喜說,你小子給我歇會。
我嚇了一跳,想著青天白日的一下子多出來一個弟妹確實讓人心裏沒準備。子滕這王八蛋真不夠意思,這樣的大事也不同兄弟幾個事先說一下……我瞪了子滕一眼。
——嗯,我一直不明白,他和米格兩個人,怎麼可能是朋友。
——呵呵,朋友沒界限的嘛,什麼人都可以。
我說,你別老欺負米格。九月說,我願意!緊接著又踢了米格一腳。米格很無奈地看著九月。
米格說,昨晚的雨好大。我說是啊。米格說,出去走走,我說行,米格轉過頭對九月說,去么?九月點點頭。
我們躲在樹蔭底下,四處搜尋著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孩,望來望去,滿大街晃悠著很多穿白衣服的女孩子,我問米格說就沒有其他什麼特徵了么,米格說沒有,就說穿白衣服。
六點時,九月讓我和米格陪她回家去取書包,包子說我們也去吧,然後一起上學,反正待著沒事幹。
哎呀,不是這個,我是問你的真名叫什麼。
——是嗎,就是那個成天和你吵架的傢伙?
第二天上學,上課都昏昏沉沉地。
小米說,哪有啊,你的也不錯啊。
九月指著我的鼻尖說,宇多,你見我怎麼沒點好話啊,什麼叫狐朋狗友啊!
沒有。包子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了,怎麼跟個老太太似的呢。
小米不說話,看著子滕。子滕說,小米喜歡吃麻辣燙,咱們就去吃麻辣燙吧。
回到班裡時,包子忙湊過來問怎麼樣了。我說沒見到小佳,把信給她朋友了,人家說了,你沒戲。
嗯。
——呵呵。
子滕和小米一大早就出去了,這小兩口才幾天沒見就跟隔了半個世紀似的,真搞不明白他倆是怎麼想的,我對米格說咱倆要這麼長時間不見也不至於這樣啊,米格說,要真這樣就壞了。
我們順著她的手望去,看見前面一隻小松鼠正在草坪里找東西吃。九月搖著我的胳膊說快啊宇多,你幫我把它抓住,我要玩!我悄悄地站起來,走近那隻松鼠,向它撲去,在我的手剛剛碰到它時,它就從我手裡跑掉了。九月站起來踢了我一腳說哎呀你好笨啊,連只松鼠都抓不到!
路兩旁的樹,被沖刷了一夜,蔥鬱了許多。我看著葉子上晶瑩的水珠,滑落,一顆,兩顆……
我今天不是有事么。
我說,看背影長得真不賴,按理說不能是啊,這麼好看的怎麼能讓你小子攤上呢。米格沒理我,說過去看看。
我笑了,說那是啊。雙喜說行了今天這事就這麼著了,要再有下次……我整死你們!然後雙喜晃蕩晃蕩地走了,我們也走進班級,包子湊上來說你倆怎麼回來了啊?我瞪著眼睛說幹嗎不回來了啊,包子說你們和九月不是私奔去了嗎。我上去就給包子一拳說你才私奔去了呢!
出了飯館后我們圍著包子看,包子突然說你們看我幹什麼。我嚇了一跳,見包子又恢復了平時的樣子,才開口說你小子剛才陰著個臉幹什麼啊,嚇死我們了。
——呦,娘子在啊。
——厚嗎,我怎麼沒覺得呢。
一顆水珠掉下來,打在九月的頭髮上……
雙喜笑了,說你們也說好看啊,嘿嘿。我白了他一眼。
這時米格咳嗽了一下,重複了一遍九月的話說:那麼煩人……我用胳膊肘使勁捅了他一下,他回頭說宇多,你捅我幹什麼啊。
包子說,放假沒幾天就勾搭上一個,雙喜挺效率啊。
哎呀,不是,是小佳一朋友,就是那個七班的那個,頭髮挺長的。
小米看著我們,淺淺地笑了一下。
我們都隱約聽到,她們正在議論包子的事,而且時不時笑出聲來。
沉重的關門聲。
包子說,這麼熱的天啊……他的臉上有些為難的神情。小米趕忙說那咱們別吃了,包子說不行,得吃,西聯東邊有一家麻辣燙,挺正宗的,就去那兒吃吧。
哈哈哈哈……你們看看她的小樣,太淑女了!
九月很奇怪地看著我們說你們怎麼了,我說沒怎麼沒怎麼。
小米笑了,說哪有啊,子滕他對我挺好的。
包子咂了咂嘴,說子滕你瞧瞧,多好啊,還幫著你說話。子滕,咱倆趕緊出去打一仗去……
包子不說話了,說行,你們就合夥攻擊我吧,說完扭過頭繼續看初一小孩軍訓。
又碰一鼻子灰,這人怎麼這樣啊。我看看身邊的米格,他正看著遠處街的盡頭出神,我給了他一拳說回家啦。米格摸著被我打的地方不滿地看著我說,使那麼大勁幹什麼。
包子說,你看這詞的背景,當時蘇軾是被貶作一個類似於縣級市的市長那樣的官,窮得叮噹響,怎麼能「錦帽貂裘」呢,很不現實嘛,其實也就是大棉襖大狗皮帽子。再看這句「千騎卷平岡」,一個小縣級市能有多少人啊,其實也就去了五六個老幹部騎匹老馬湊湊熱鬧。還有「親射虎,看孫郎」這句,蘇軾當時都老得不行了,老骨頭一把的跟人家孫權比射老虎幹什麼啊,再說了,就我這體格射個老虎都困難呢,何況他了,其實就是射了一隻小白兔,到底射沒射中詞里沒提。最氣人的是「西北望,射天狼」這句,教參里非說表達詞人報國的雄心壯志,你說人家蘇軾既然都被貶官了說明他跟領導的人際關係搞得不好,你連領導馬屁都拍不好還談什麼報國啊,人家用不用你還是個問題呢……
操場上,一群初一新生都在毒辣的陽光底下曬著站隊列,不許動一下,如果有動的,教官上去沖屁股就是一腳。突然想起我們上初一那會兒,也軍訓,我和米格聰明,到醫院隨便找了個醫生塞了二十塊錢就開了兩張病毒性痢疾的病單,然後大搖大擺地跟雙喜請假,雙喜看了看病單看了看我們,說回家歇著吧,好好休息。於是軍訓那半個月,我和米格躺在充滿冷氣的房間里,悠閑自在。軍訓了幾天後,包子和子滕來我家探望我們的病情,見我們倆悠哉游哉的樣子當時就急了,說你倆在家裡舒舒服服貓著讓我倆在學校受罪,太缺德了!我們看了看包子,人真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不少,子滕也造得沒精打採的,看來這軍訓還真不是人遭的罪。
想想雙喜也不容易了,別在這給他添亂了,於是我拉住包子說老師我們先走了。
這時手機響了,我翻身拿起手機,剛接起來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包子的吼叫聲:宇多,你小子幹什麼呢!hetubook.com.com
記得站在初二的尾巴上時,我們仍然在感慨,在抱怨,在悲哀,想著以後將來要如何面對非人的生活,悲壯得很。於是,初二的我們異樣的浮躁和不安,然而初三真正到來的時候,日子依然一天天的過著,二十四小時未多幾分少一秒的,太陽依然東升西落,月亮依然陰晴圓缺……世界並沒有因為我上初三而發生任何改變——哪怕一丁點的,這時候再回頭想想過去,呵呵,真的很幼稚。也記得在上初三前,我,米格,包子還有子滕曾對天發下豪言壯志要發奮學習不然天打雷劈,然而上了初三后我們還是老樣子,漫無目的地活著,也沒有誰被雷劈哪怕是觸電。
小米拽了拽子滕的衣角,低聲說不太好吧。我聽見了,對小米說,你還是跟我們不熟啊,跟包子沒有什麼好不好的,他請你吃你使勁吃就行了,不吃他會不高興的,狠狠地宰他,不用客氣,這小子有的是錢。
米格笑了一下,不說話。
我對九月說你看看人家是怎麼做淑女的,笑的時候要把嘴擋上,再看看你,齜個小白牙,跟那個什麼似的……真是差距啊。
我說別看了,走啦。米格緩過神來,慢悠悠地跟我往回走。
九月見是我們,顛顛跑到我們身邊,喘著粗氣,站都站不穩了。我說,已經遲到了,我們都被轟出來了。她問我說,那怎麼辦啊,我說,來一起待會兒,等下課再回去唄。
雙喜撇出來一句話:思維畸形。
恍惚間,想起過去的日子,我們在一起玩耍,笑啊跳啊的。包子追著子滕瘋跑,我在一旁叫好,米格坐在地上,擺弄著沙子堆成的小山,看著我們,安靜地笑……
——哦?色狼?在哪裡呀?不會是說我呢吧……
我們就這樣,
——就不是!
包子就是這樣一個放蕩不羈、不諳世事的男孩,從來都是沒心沒肺的,做事說話也從來不經過大腦,在他的臉上,永遠掛著張揚的笑和憤世的表情,一成不變。包子對我們,像親兄弟一樣,從不會讓我們受哪怕一丁點的委屈。而比起來,其實包子更像是一個孩子,高興的時候咧開嘴就笑,不高興的時候就衝著我們大吼大叫,不會對我們隱瞞什麼,米格說包子很簡單,簡單得透明,其實像他這樣的人,活得最幸福。
我沒理他,對子滕說,人家小米跟了你可真是委屈人家了,你要好好對待人家知道不?然後轉過頭對小米說,以後子滕欺負你就跟我們說,我們幫你揍他!
寫文章呢,九月都煩死我了。
包子說行了就別纏綿了,解決溫飽要緊。子滕看著我們不好意思地笑了,小米低下頭,紅著臉。
一回身,見九月已經走得很遠了。
——昨天,我把子滕的女朋友說哭了,子滕發了很大的火,好嚇人啊。
陽光透過密密的葉子的空隙星星點點地灑在我們身上,風掠起我們的衣襟,伴著草香,還有我們身上的味道。頭上的天,好藍好藍,還有那陽光,也好晃眼睛。
米格看著我們,笑,拿起桌上的啤酒,咕嘟咕嘟地喝。
包子說不行我也得去醫院開個病危通知單了,問子滕去不去,子滕說我可不去。然而第二天雙喜就把電話打了過來叫我們趕緊去軍訓,原來包子的病單被雙喜看穿了,那小子找個骨科大夫開了個腳脖子扭傷的證明,找雙喜請假時裝得挺像,一瘸一拐的,可雙喜那邊通過後他一時激動基本上是飛出學校的……於是在每天上午軍訓完后,我們仨單獨在操場上站了一下午。
米格,那個對面窗戶里在白熾燈下寫文章的孩子。
到家后,我就打開電腦上網,我媽說我跟這電腦比她這個親媽都親。我說可不是么,親多了!
你什麼事啊?
我真想罵米格一頓,這明擺著在耍他他卻什麼也不知道,傻呵呵被人騙還要把我給搭上,什麼世道。
雙喜一臉子鬱悶地說,你們看我打光棍,感覺挺有意思唄?我們點頭說太有意思了,雙喜不說話了。
現在都九點了還大清早呢,你趕緊給我起來!
東西上來了,米格和九月的咖啡,我的可樂。九月對服務員淺淺笑了一下,說謝謝。
包子說,老師,吹牛要注意場合,我們這上課呢……
我憤憤地瞅了包子一眼,拎起地上的書包就走。
九月拿著小米的包,翻來覆去地看,說這個怎麼和我的那個不太一樣啊。小米說怎麼能呢,臉色有些變得尷尬,伸出手想把包拿回來。一旁的子滕看見小米這個樣子,好像想說些什麼,但也忍了回去,他說,包子這個咖啡怎麼還沒煮好啊……然後沖樓上大喊了一聲說,包子你能不能快點了。不一會傳來包子的回應:快了快了,你急個屁!
關上車門,車子終於是緩緩開動了,跟喝醉的我們一樣搖搖晃晃的。我一扭頭突然嚇了一跳,見這司機正是今天早上的那個,我說叔叔怎麼是你啊!那個司機瞅了我一眼笑了,說是你們啊,真是緣分啊。
結果那女的臉拉得比什麼都長。
包子給傳來一張紙條:這怎麼找一民工來啊?我在條上橫著畫了六個句號,傳了回去。
這時從校門口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一個女孩子,一邊看表一邊往教學樓跑。在我們印象里,讓女生跑這麼快基本上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所以經常能看見教體育課的老師對著成群結隊手挽著手繞著操場走趕也趕不快的女生很無奈的樣子。不過某些時候女生也是跑得很快的,譬如追著男生滿樓跑的時候,一個個儼然全成了短跑健將。
小米嚇了一跳,差點失聲叫出來,說誰的呀……
米格跟九月說,沒事的,來吃肉。然後把自己盤子里的肉夾給九月。
——師母再見!
你怎麼知道的?
老高在辦公室掃著地,見我們來了,放下笤帚,走到我們身邊上去就給我們一人一腳,說膽子不小啊,敢逃學了!我小聲嘟囔著說就出去玩了玩……老高說,玩也不行!記住,你們是學生,都初三了,還能整天想著玩啊。這馬上就要中考了,你們再這麼下去怎麼行,不要以為自己現在成績不錯就翹尾巴,你們哪天要掉下來看我怎麼擂你們,叫你們得色!
九月一直問米格他文字里那些悲傷是從哪裡來的,他笑笑說不知道。其實米格的悲傷,就來源於他的文字,還有那來自心底的寂寞,可是我也始終讀不懂米格的那份傷痛。米格很脆弱,脆弱得一片飄落的葉子都會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有時恍惚覺得,米格就像是我的弟弟……
米格叫了一聲,說你拿罐子砸我幹什麼啊。我笑,坐回電腦旁。
——那倆小子在哪兒呢,跟相公說,敢說我娘子不淑女,太放肆了!我家娘子哪裡是不淑女,明明是潑婦嘛!
她正和一幫女生聚在一起侃大山,手舞足蹈的,時不時特放肆地大笑。她的個子比我稍矮些,腦袋很小臉蛋也很小,看起來很清秀。身材不錯,很勻稱,笑起來也好看,長長的辮子甩來甩去更顯得精神了。我在一旁感慨著這個小姑娘長得這麼好看怎麼就一點都沒個淑女的樣子呢。感慨著感慨著發現米格正看著她發獃,肯定又在想什麼事情了。
米格。
喂,米格啊,是我。
我們說,還行吧。
跳牆又成了一件難事,九月坐在牆頭上死活也不往下跳。這個簡單,米格先跳下去,我在上面一推,九月就尖叫著掉了下來,撲到米格的身上。

(三)

好,宇多,我今天終於算是徹底認識你是什麼樣的人了,你就這樣啊,我記住你了。
個頭還不到一米七,長著張搶銀行的臉,大半夜的出門誰見誰都得嚇一跳,所以至今個人問題還沒有解決,一直打光棍,雙喜為這非常鬱悶。有一次他突然問我們說家裡有沒有條件好一點的沒有男朋友的姐姐,介紹給他認識一下,當時全班都被問傻了。後來真有一個傻子跟雙喜說他有一個姐姐,長得挺漂亮的也在找對象呢,雙喜樂了,立即把那小子海誇了一頓然後當晚就約時間與女方見面,結果剛見面沒多長時間就吹了。我們都笑話雙喜,雙喜每次就拿自己老師的身份來壓我們,嘴裏嘟囔著什麼大丈夫何患無妻,說完后又厚著臉皮向同學們要姐姐……
包子很是鬱悶,說子滕你小子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九月突然指著前面說松鼠,松鼠啊!
他們開始繞著操場一遍遍訓練行進走,教官一二一的口號喊得震天響。包子說,學校真他媽沒人性,迫害完咱們也就算了,現在還來殘害祖國美好的下一代,喪盡天良啊。
在耀眼的陽光下,
老高見我們笑了,就更起勁了,說你們說化學那玩意有什麼可學的,就那幾個破元素符號,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我都能倒著背,幾個破藥罐子,倒過來倒過去,點個這個,爆炸了,一會加熱點那個,變綠了。你說去了這些,他化學還能剩點什麼,哪有數學千變萬化這麼有意思啊。數學,是所有理科最核心的東西,不是有句話這麼說的嘛,理化不分家,全靠數學拉……
米格仍站在我身邊,很認真地觀察著街上每一個從我們身邊走過的人……
我從床上跳下來,坐到電腦旁邊,看見米格的頭像在跳動。找到九月的號,頭像是個長頭髮的女孩子,安然地閉著眼睛。她的網名,也叫九月。我把她加為好友,不一會兒,她也發來加為好友的申請。
包子說,米格,你說話啊。米格才緩過神來:什麼?
包子的話沒說完,一個黑板擦飛了過去,砸在他的臉上,弄得包子一頭的粉筆灰。雙喜說別跟我沒大沒小的,怎麼說話呢你?包子我告訴你,今天咱也就這麼著了,要實習老師來了你要再跟我皮實咱就走著瞧!
啊……我睜開眼睛,看見米格站在我的面前,我自己躺在地上,渾身疼得厲害。我說米格你幹什麼啊,睡得好好的給我從床上拽下來幹什麼,摔死我了!
雙喜這個人哪都好,就是形象著實叫人頭疼:
喂,宇多,你倆今天幹什麼去了?
那怎麼不帶我去呢。
課上,我發現包子異樣的精神,眼睛盯著老師直放光……他還毅然舉起手領讀單詞,一副天天向上的樣子,儘管十個有六個是讀錯的。我回頭看米格,米格笑了笑,搖搖頭。
包子噌地躥了過去給了子滕一拳:我說你怎麼忙呢,原來忙著勾搭小姑娘啊!子滕身邊那個女孩子低下了頭,臉刷地紅了……
哎,別啊……
米格笑了,對包子說,有你好受的了。
包子又問子滕說,怎麼樣,親過沒有?
我愣在那裡,樂了:是啊,現在放假了。於是長嘆了一聲,倒床上繼續睡……
哎呀,你班包子的事啊,我們都知道了。他寫的詩小佳看完就撕了。
包子在家悶著,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他的QQ一直處在離開狀態,一給他留言就跳出自動回復:失戀中,勿擾……
——呵呵,怎麼我喜歡不行嗎?
米格看我,笑了一下,說勾引小姑娘未遂。我白了他一眼,狠狠地說,望你的天得了,少插嘴!
包子向後捋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說,重色輕友是我的一貫作風,宇多咱們兄弟這麼多年了你不會才知道吧……沒等他說完一隻拖鞋就沖他飛了過去,包子連忙閃開,大吼一聲跳到沙發上跟我打了起來,從沙發滾到地毯上……他們四個坐在那兒都跟看耍猴似的看著我們,哈哈地笑。
九月,九月,九月……
九月說又沒說你你那麼急著承認幹什麼!我們都笑,子滕沒話說了,小米的臉紅得更厲害了。
我聽了當時給了他一拳說,你小子這麼敗家,平時摳得要死要你請吃頓飯都這麼困難,買條狗鏈子花二百塊!
午飯後,我們四個坐在一起胡侃,侃著侃著侃到了子滕的身上。對小米和他的事情,我們至今想起還氣不打一處來。子滕跟小米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是背著我們搞地下工作。我們問子滕是怎麼追到手的,子滕說就那麼追的唄,我也不清楚。包子說我怎麼就追不上呢。
九月,九月,嗯,很好聽的名字。
在這一年中最繁華的時刻,
然而我腦子裡還留著那個女孩子的笑,還有她扭頭時甩起的長長的辮子,一遍遍,映現。
包子沒說什麼,拿起桌上的啤酒,仰脖,一飲而盡。
嗯,九月。
這時包子過來了,對雙喜說,你跟那個……我們師母,怎麼樣了?
我說找我們做什麼?他說帶你們看美女啊,說完拉著我們往回走。我說你又看上誰了啊,包子說你們別管了,過來看吧,米格說你能看上的,有什麼好看的。包子說,這次真的是美女,不好看我去死。
站在包子家樓下,抬頭仰視這座富麗堂皇的二層小樓,想包子家太他奶奶的有錢了。
米格現在在想什麼呢,茶色玻璃遮蓋的天,多了一絲憂鬱。
身後,米格仍在寫著自己的文章,安靜地。
少跟我廢話,一會兒我去你家找你們,必須都給我死出來!
包子對小米說,你想吃什麼。小米說我不好說的。包子說怎麼不好說,女士優先嘛,這才能充分體現我們幾個優雅的紳士風度啊。小米撲哧一下笑了。我說包子你別在那整事,直接說美女|優先不就得了嘛,我可不想當什麼紳士。包子瞪了我一眼,然後跟小米說,你快說啊,我們這都餓著肚子呢。
我說米格你就吃吧,我們還沒有這麼好的福氣呢。
——不叫。
——去你的。你說我不淑女嗎?
剛剛接起來,就聽見九月在那頭說米格你幹什麼呢。
小山坡在我們家小區後面,我倆從小就在那裡玩到大。那裡承載著我們所有的記憶,我的,米格的。
沒等他說完,我們就一鬨而散。
閉上眼睛,立刻浮現出了一個影子——九月,忽隱忽現。
到九月家,九月噔噔噔跑上了樓,不一會就拎著書包下來了。
真快呀,時光真瘋狂。
陽光透過密密的葉子的空隙星星點點灑在我們身上,風掠起我們的衣襟,伴著草香,還有九月和米格以及我身上的味道。頭上的天,真藍,還有那陽光,也好晃眼睛。

(十)

小山坡上,我和米格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浮雲飄散。
米格笑,我說既然知道還廢什麼話。包子瞪了我一眼說別給鼻子就上臉啊,然後轉身上樓……
敲門,進去,再關上門,小心翼翼地。
一下課我班門口就來了一個四班的女生,說找你班包子。
米格看著九月,很無辜的樣子,說沒有啊,是宇多吧。她又轉過頭看我,我說那我可真是沒事閑的。
——少來,你也喜歡聽朴樹嗎?
我站在一旁,打量起那個叫小米的女孩子來:
我埋怨他,已經遲到了,你為什麼不叫我起來!米格轉過頭來看著我說,現在是放假。
她還是轉身跑進教學樓……
九月忽然看見小米身邊的包,大呼小叫起來,小米,這個包我也有一個,跟你一樣的,不過是白色的。小米笑了一下,說了聲哦,然後把包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九月沒有在意小米的這個動作,伸手把包搶過來說這包很漂亮的,手感也好,我朋友還要拉我去買呢,可是現在都沒有賣的了……
九月高興了,說你不生我氣啦?子滕笑,搖搖頭,過了一會兒,他說,其實,你應該向小米道歉。
她加的我,說我文章寫得好,她很喜歡,然後就這麼認識了。
我在下面笑了,看來老高跟永剛真是老同學,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九月看了看米格,抬腳狠狠地踩了米格一腳。米格說你幹什麼啊。
——不好說啊,瞧你凈給你相公我惹禍,那麼不乖。
眼下又輪迴了校長,只聽他在上面說,經過將近一個月的軍訓,讓我看到初一新生們優良的素質,良好的精神面貌。我知道,軍訓很苦,很累,但是沒有一個初一新生叫苦叫累,這一點就是值得讚揚的,當我看到你們在軍訓中逐漸堅強了,勇敢了,有毅力了,我打心眼裡為你們感到高興。同時我又感到很自豪,因為你們這屆初一,是我們學校歷屆當中,最棒的!然後下面嘩嘩掌聲雷動,尤其初一的小孩,鼓掌鼓得格外賣力氣。
子滕說,那咱們就買菜做飯,包子說得了吧你真有那份閑心,咱們四個大老爺們哪會做飯啊。子滕說我會啊,包子說嗯,也就蛋炒飯,再就雞蛋炒西紅柿,我可不吃。米格說,那咱們就吃方便麵。
九月很好奇地說,咦,你怎麼能認識我呢?
包子立刻來了精神,春光滿面,我們在旁邊嚇了一跳。他眉飛色舞地說,我打算追她!我們哦了一聲。包子說你們怎麼回事,不支持我一下啊?我說這都第幾個了啊,也沒說成一個,都快趕上雙喜了。
九月說,你們倆今天真的很不正常啊。
——就切。
背後的街道,汽車來來回回,伴著嗆人的尾氣,周圍的行人熙熙攘攘,很喧鬧。而九月和米格兩個人就站在那裡,互相看著對方,一句話不說。
地上,灑落的咖啡仍在繼續蔓延著……屋裡出奇的寧靜。
子滕的心很細,像個女孩子一樣,總是在無形中把我們的生活照顧得很好。子滕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孩子,我想,最幸福的,應該是小米吧,他倆真是讓人羡慕的一對。
老高說拉倒吧,他糊弄糊弄你們,他小時候,一加一等於二還得掰手指頭呢,我照他抄?我把答案放他面前他都抄不明白呢。
永剛今天也穿著一身黑西服,一進門我們就尖叫著說老師真帥!永剛笑了,說也就比你們老高帥一點點。
瘋了一天,天已經黑了,準備打道回府。
數學課,我們把昨天永剛所有的罪行向老高完完整整地彙報了一下,不僅一字不差,還添油加醋地編了不少。
醒來時,陽光透過窗子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臉上,我努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見米格正用我的電腦安靜地敲著東西,於是我伸了一個懶腰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接著睡。
我知道,米格又在難過了,我從不問他為什麼難過,因為那樣會使他更加難過。
包子說,這是幹什麼,吵吵鬧鬧的,多不好。吃沒了咱再要嘛,九月你吃什麼?
她笑了,也回過頭,很奇怪地看著米格,像見了三條腿的蛤蟆。
子滕說,上次你好像就隨我姓楊了吧……

(九)

碰了一鼻子灰……
我對九月說,夜不歸宿,你老媽沒把你屁股打開花了啊?九月看了我一眼笑著說,他們不在家。我說是么,那我可得向你媽反映反映了,九月說你敢,借你倆膽!我說本來是不敢,可被你這麼一嚇,倒嚇出膽了,今天我就打電話。九月說宇多我打死你,我一下子躥到了前面,笑著說你打不著。九月氣得追了上去,說你站住,看我不打死你的!我說打不著,就是打不著……
包子說這是怎麼回事啊,要相親啊。雙喜說不相親啊,我說不相親打扮這麼好看幹什麼啊?
我們在下面都笑了,想原來永剛是這種人。
子滕很善良,他從不會去傷害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哪怕自己吃一點虧。遇見乞丐,在我們熟視無睹的情況下他會從兜里掏出一些錢施捨給他,儘管他知道乞丐大都是騙人的;坐車時看見老大媽會主動熱情地把她攙到自己的座位上而自己站了一路儘管自己的腿前幾天剛剛摔傷;看見路邊的自行車倒了他會主動地扶起來儘管那不是他弄倒的……他總是讓著我們,遷就著我們,從不與我們計較什麼,在子滕的心裏,一切都是美好的,從來不會有骯髒邪惡的事情,他的內心充滿了陽光,無時無刻,照耀著我們每一個人。
米格。
子滕跟小米說你別理他,他神經病,然後從包子那裡拿來菜單說想吃什麼自己要,不用想著給那小子省錢。小米拿著菜單,看了好半天,指著上面說我想要這個,還有這個,然後看著子滕,子滕說好。小米又拉了拉子滕的衣角,子滕把腦袋湊過去說什麼事,小米又指著上面的一道菜說我想吃這個,有點貴……包子聽見了,說哎呀你跟他嘀咕有什麼用啊,來跟我說!喜歡就要。子滕說,那就點吧,小米點點頭,笑了。
站在走廊的窗前眺望,操場上那些可憐的初一孩子仍在加緊訓練著,眯著眼睛站在毒辣的太陽下面,汗珠從臉上滲出,一滴滴掉下。有時候看見他們的樣子,我也會很心疼,因為那種艱苦,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的。米格說,站在這裏看他們,總有一種滄桑感,我白了他一眼說你裝什麼老。
九月說,嗯,我會的。
我扭過頭,故作驚喜狀:呦,老師,怎麼是你啊!
米格說,宇多,你還記得么,我們小的時候,在那棵樹底下。我笑,說記得。於是我們走到那棵最高大的樹下,蹲下身子,用手挖啊挖,挖出來一個瓶子,裡邊裝著一個泛黃的紙條,打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依然清晰:宇多,米格,子滕,包子,永遠在一起,永遠是好朋友。
包子不說話了,憤憤地看著我:賤人。
我們都看著永剛,永剛來勁了,跟我們說真的,你們老高小時候沒少逃課,叫你們王老師拿著大笤帚滿屋子追著打!他是不是都沒跟你們說?我們點點頭。永剛說就是嘛,他還能跟你們說這些嗎!
美眉幾時有,把酒問好友,不知鄰班小佳,可有男朋友。我欲鑿牆看去,又恐牆壁太厚,疼壞我的手。走到你班前,屋裡人已走。想追你,單相思,苦命郎,驀回首望,真愛到底在何方?愛有生死白頭,情有終身廝守,此事古來有。願你攜我手,天長又地久!
然後米格就坐到我的身邊,緊挨著我。他的電腦里放著朴樹的《來不及》,屋子裡瀰漫著口琴和吉他的聲音,那些音符在明媚的陽光下,跳舞,旋轉,翻騰……
肩膀上,還殘留著九月的味道,閉上眼,還可以感覺到她靠在我肩上時那份溫存。
在家找了幾圈沒看見老媽的影子,於是我打電話給米格問他我媽是不是在他家,他說沒,他媽也不在,估計她倆又去搓麻了。我問他說你幹什麼呢,他說寫文章。我什麼也沒說就撂了。
突然,在眼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對米格說這不是今天早上遲到的那個女生么,米格來了精神,看了看,點頭說是,說著又多瞅了幾眼。
——就切就切,我喜歡切,你管不著!
老高聽完后笑了,說你們別聽他瞎說,趙永剛不是什麼好東西,就他那點破事,我真都不好意思跟你們說。
——就是,你甭想耍賴。
迷迷糊糊地,感覺現在好像八點了,嗯,是八點了。
——就是。
我簡直要被他氣炸了。
我笑了,說那就逃一天課,玩唄。九月轉過頭來看著我,瞪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我說怎麼,不敢啊,不敢就算了。九月哼了一下,說那有什麼不敢的,逃就逃!米格笑了。我說,就不怕老師收拾你,再告訴你媽,打你屁屁?九月猶豫了一下,說不怕!我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說不怕咱們現在就走,九月把手放進我的手裡,我將她拉起。
我對米格說,你小子也不送送她!米格說,她也沒說要我送,我說你這孩子已經沒發展了,人家沒說你就不會主動送一送啊。米格想了想,說,有道理。
我們和圖書坐到地上,背靠著那棵大樹,九月坐到我們中間,拿起那張條來看。良久,她說,真羡慕我們,有彼此這麼好的朋友,一起長大。
打開門,站在台階上,外面的天有些涼。
包子把我們領到剛才我們走過的地方,指著一堆女生說在那兒呢。
——你臉皮真厚啊。
下課鈴響了,雙喜拿著書出去了,一步三嘆。不行了,雙喜愁死我們了。
又是一段時間的寧靜,我聽見外面有雨點滑落的聲音,刷……很寂寞的聲音。漸漸地,九月的眼睛開始有些濕潤,然後變紅,再然後,就開始低聲啜泣了起來,像極了一個受驚嚇的孩子。米格看著九月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嘴角抽搐了一小下,但又轉過頭看著窗外。九月還在哭著,沒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只是一抽一抽的,可是她每抽一下我的心裏都狠狠地疼一下,於是我站起身走到九月身邊,把她拉起來,讓她坐到米格的身邊,而我也坐在她的身邊。
我說,連狐朋狗友都不知道,真沒文化。
子滕也來了,見到門口的我媽,笑著說阿姨好!我媽點頭說好,子滕來啦,怎麼挺長時間沒來我家玩了呢?子滕說是嗎,比較忙吧。我媽說在家學習呢吧,子滕撓撓腦袋說也不全是。我媽說知道學習就好啊,到初三可得好好學了!子滕點頭說是。我媽對我和米格說你倆咋不會跟人家子滕學學,看人家多用功,不像你倆,一點也不知道緊張。子滕笑說阿姨哪有啊,人家宇多和米格學習好啊。我媽說,學習好不勤奮怎麼行。
多長時間了?
這節課學的是拉瓦錫的空氣成分測定的實驗,永剛站在前面吐沫星子橫飛地講著當時拉瓦錫是如何把一大堆水銀放在爐子上烤十二天直至變紅的,然後從下面掏出一大堆東西來給我們再現一下這個實驗,我們來了興趣。
我說,她是九月。
雙喜進來時看見門口的包子,摸著他的頭髮說這是怎麼了,失戀啦?說完就哈哈地笑。
到包子家時我們又暈了一次。
我隨即笑著應和道:「再見。」誰知九月對我兇巴巴地說,又沒跟你再見,說完一扭頭走了。
然後包子不做聲了,良久,雙喜說,完啦?包子說,完啦。
米格把我從床上弄醒時,我睡得正死。我說這麼早叫我起來做什麼,米格說今天上課。
喂,小米啊,是我……嗯,到家就好。外面下雨呢,澆到了沒有啊……哦,自己在家呢啊,害怕嗎……小米,你別哭了,沒事的沒事的……小米,對不起……沒,呵呵……九月是無心的,你別往心裏去……這裏都挺好的,你不要哭了,小米……好了,那我掛了啊,掛了可不許哭了……嗯,行,好好睡覺,別多想……
打開燈,金黃色的燈光照亮了包子家的華麗,那兩個女孩子都驚訝地哇了一聲。
誰知他不理我,還在那裡發獃……
包子掏出鑰匙,打開門,房子里的奢侈映入眼帘。
九月走到子滕面前,對子滕說,子滕,那個……昨天呢,是我不對,對不起……然後就睜著兩隻大眼睛裝出可憐巴巴的樣子等著子滕劈頭蓋臉的責罵,可是子滕只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說沒事,昨天我太激動了。
沒視頻你就說人家漂亮啊,米格啊,一看你就是沒經驗,一般這麼說的百分之二百是恐龍!聽我的,不去了,回頭你把她刪了……
九月抬頭看米格,米格看著她,點了點頭。我看見,九月笑了。
——做了又不能虧待你,這事就這麼定了,娘子乖,叫相公。
包子問小米想要些什麼,小米說隨便的,不用管我。包子說都是一家人,幹嗎這麼見外啊,子滕說去你的,誰跟你是一家人啊。包子把菜單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著子滕說好啊你小子娶了老婆就忘了兄弟。小米有些不好意思了,低頭說哪有啊……包子聽了,放聲奸笑,我在一旁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等我們笑完了,他又不緊不慢地說,我姓趙,叫趙永剛,以後你們的化學課就由我來教了。他說話很慢,帶著濃厚的類似廣東那裡的口音,他穿著一件白色T恤,下面一條七分褲,腳底下踩雙大涼鞋,怎麼看怎麼像路邊蹬三輪的,實在難以和培養祖國花朵的園丁聯想到一起。
車子在路上颼颼地開著,路旁的樹也跟著颼颼地往後退,司機看了我一眼笑了,說我這是新車,快吧?我笑了點點頭說嗯,快。司機一聽更來勁了,說還能再快呢,說完變了一個檔,一踩油門,車速立馬上來了,跟飛似的。司機一直在笑,開著開著,估計開出了情緒,指著前面的一輛奧迪說小破車他媽開那麼快,咱干過去!說完又狠踩了一腳油門,向那輛奧迪飛去,司機的臉上還掛著笑……
應該漂亮吧。
我說,你怎麼把她給引來了啊,米格說她要來的。我無語,想想跟這傢伙是爭辯不出什麼的。包子說誰要來啊,我說七班的那個,我跟你說過的女生。包子說哦,然後包子又問我說她說沒說小佳來不來啊?
子滕美滋滋地說這就是命啊,包子鄙視地瞅著他說:王八命。
匆匆洗臉刷牙穿衣服,拎起書包就和米格往學校跑。結果踏進學校大門的一刻,上課鈴就響了……
班會剛開始雙喜還在前面人模狗樣地講著些跟校長講的一樣無關痛癢的廢話,可講著講著不知怎麼就扯到了實習老師身上。雙喜笑著說,昨天那些實習老師就來了,那一個個,什麼也不說了,太好看了,都挑不過來,最後我還是搶了兩個最漂亮的,哎呀什麼也不說了。我們在下面都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看著這個偉大的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想你整那麼好看的有什麼用,又不能看上你,要講究門當戶對不是。估計雙喜看出了些什麼,立馬收起了那副色迷迷的表情,嚴肅地說,都看什麼看,老師也是人啊!末了,又補充了一句說,你們都別給我搗亂,聽見沒有!小心我把你們腦袋擰下來……
等到誰都喝不動哪怕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大家一鬨而散,包子一個人打車走了,子滕送小米回家。
走了兩步我突然說,不行,不能便宜了這小子,打車!他們三個被我突然的這句話整愣那兒了,我趁他們發愣的時間趕緊伸手截了輛出租。
我和米格看著九月,笑。
小米使勁低著頭,臉已經紅得爛透,咬著嘴唇,一臉委屈像是要哭了。米格把目光轉到小米身上,看著她,一言不發。
我們追逐,打鬧,
飯後我們三個就在街上閑逛,看著周圍穿梭著的各種表情的人們,看著繁華的街道,無所事事。包子說放假真他媽沒意思,米格瞄了包子一眼說不知道誰天天喊放假喊得最響。包子不說話了。
我和米格一起回家,踩著路邊昏黃的燈光。
一路上我們三個肩並肩地走著,我在中間,米格在左邊,包子在右邊。小的時候,我們也是這麼一起走著回家的,想到這些我笑了。轉頭看身邊的米格,他也在笑。
我和米格聽了,對視了一下,站起身往辦公室去。走出班級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下小沫,見她一直盯著米格,臉上的表情怪怪的。
——昨天住一朋友家了。
這句話給我噎得夠嗆,九月忙說是啊,你怎麼總欺負我啊!我指著包子說好小子,我算認識你了。
你奶奶的,給我老實點!宇多,我一定得把小佳弄到手,要不我……
米格安靜了下來,我看見,他睡在我的懷裡,眼角還殘存著眼淚。
你們快點的,我有急事……
我說這麼早你又幹什麼啊,米格說不早了,都十點了。我起身,感覺屋裡靜悄悄的,我問米格說包子和子滕呢,米格說都出去了。我說哦。
九月趕來時,我們這一大桌子東西已經被消化光了。
我回頭看米格,見他一直盯著前面,不知又在想什麼了。
——我就看出她的包是假的,說了一下嘛。
那個女孩子抬頭看看我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米格也笑著點了一下頭。
我二話沒說,從地上跳起來收拾收拾就和米格拼了命往學校跑,出門看看表,六點四十五。
不知道。
哦,什麼事啊?
我和米格相互看了一下,笑了,也張開手臂,跟著九月,大聲地叫嚷:啊……!
——是嗎,你相公在你心目中就這形象啊。其實我這人挺好,你以後跟我時間長了就知道了,我可不是一般的煩人。
米格站起身對子滕說,別搭理他,他嫉妒。
回到家裡,在網上跟九月吵架。
走到日曆旁邊,突然發現還有幾天就要上課了,初三為了搶進度提前上課,真是沒人性。
一頭撞見包子,包子很興奮地說原來你們在這啊,我正找你們呢。
我們說話的時候小米就一直安靜地坐在子滕旁邊,乖乖地不插一句嘴。
子滕對我們說,那個……跟你們說件事。

(十三)

有兩周了吧。
不知不覺,已經快到中午了。
我徑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轉過頭跟包子說,你們家私奔是倆男一女啊!
我瞄了一眼包子,包子說宇多,你將就點,為了兄弟的終身大事,不能含糊啊。
——米格其實是個很內向的孩子,在他的內心深處總是藏著很多事情,很深很深,他不願意傾訴,也可能是不願意向我傾訴吧。米格的脾氣很好,臉上永遠掛著溫柔的寬容的笑,總是用心去對待每一個人。他長得很帥氣,眼神永遠飄忽不定像天上的浮雲一樣,有好多女孩子都喜歡他呢。但米格又是個憂傷的孩子,他的文字里經常透出一種不可言喻的疼痛,讓人心疼,好可憐的一個孩子。
雙喜說你白什麼白,怎麼的,我打扮打扮不行嗎,校長說了,新學期要有新面貌。說完又擺了個造型。
還沒等鍋里的東西熟透,包子突然一筷子夾了進去,撈出一塊肉放進作料里蘸蘸就塞進了嘴裏。我們見狀,也紛紛向鍋里伸出黑手……子滕一直給小米的碟里夾好吃的,一邊夾一邊叫她多吃,小米則一邊說夠了夠了一邊把自己碟里的東西又夾到子滕的碟子里,這小兩口,忙活得真緊。
我說,九月,看啊,那三朵雲融合到一起了。
九月說,我們出去淋雨吧,然後就拉著我和米格跑進雨里,雨水順著我們的臉頰淌下。九月在雨里高興地笑啊跳啊的,像個孩子一樣,她張開手臂,仰頭對著天,大聲地叫嚷,聲音回蕩在雨里。
小米笑出了聲來,但立刻把嘴捂上了。
小米很奇怪地看著包子。
陪米格見一個網友啊。
老高說,趙永剛小時候才淘呢,上樹掏鳥蛋,拿石頭砸人家玻璃,往人家小姑娘鉛筆盒裡放毛毛蟲……比你們現在都淘多了,為這他爸沒少揍他,他就記吃不記打那伙的,沒記性。到了初中,也就我們物理老師能管住他,趙永剛就怕我們物理老師——就是現在教你們的王老師。她可不慣著他,啪啪掄嘴巴子,到現在他見了王老師還腿肚子轉筋呢。
子滕這時候,又在想著小米呢吧,我想。
——走吧,沒人攔你!
我爸從屋裡出來,看見米格和子滕扶了扶眼鏡笑著說都來了,怎麼不進屋坐呢。米格和子滕說不了,包子一會兒就到。
包子指著那群初一的小孩說這站的是什麼玩意,哪有咱們當年站得直。
才兩周啊你就見面,你傻啊。
我媽和米格媽一直對我和米格成天不學習卻有那麼漂亮的分數感到質疑,但我們的分數也是讓她們自豪的,是她們炫耀的資本。我媽說這樣挺不公平的,別的孩子拼吐血都打不上的分我倆輕鬆就打過了。這點也是老師們質疑的,可是分數擺在那兒呢,他們說不出什麼來,所以我們倆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寫作業只要過了他們給我們定下的分數線就行。
包子也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沒有像以前那樣發作,罵了句他媽的然後蹲下身子拾杯子的碎片。九月也有些害怕了,半天一動也沒動,好一會過去了,她也站起身,走到包子身邊幫他拾地上的碎片。
米格笑,轉過頭來看著我們,說你們看,外面的雨下大了。
你就公報私仇,我記住你了。
此時還可以隱隱約約地聽見他們的對話:
呵呵……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米格回頭,看著我倆說,倆流氓,假裝不認識你們。
打開門,立刻感受到家裡清涼的冷氣。
——哦,是男的朋友還是女的朋友啊?
米格笑,眯起眼睛,露出一口小白牙,站到我前面對她說,你就是九月吧。
——也不是,其實是一個朋友喜歡他,天天聽,時間長了我也開始聽他了。娘子你怎麼會喜歡朴樹的啊,現在的女孩子很少有人聽他的歌的。
我帶著米格追上她,說,我們送你回去吧!九月看著我倆,說,行。
我們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胡侃,一副市井小民的樣子:誰誰誰那天又跟誰誰誰怎麼怎麼樣,誰誰誰又去哪哪晃蕩了,那誰家的小誰又說什麼什麼特有意思……
不一會兒,九月的頭像就發瘋似的跳動:誰是你娘子啊,少不要臉,你不也天天上么!
包子跳到馬路上,伸著手,半天沒截到一輛車,都颼颼地從包子面前飛過去。最後終於有一輛車停在了包子的面前,包子笑了,開前門鑽了進去,跟我們搖了一下手說上車!然後我們就都向那輛可憐的小車貼了過去,擠了半天也沒擠下,司機說你們輕點擠……
安得放假千萬天,大庇天下初三學子盡歡顏,小憩不起貌安然。
老高說,米格?
突然,子滕捂著肚子說不行,我得去廁所。然後把包子的信塞到我手裡說宇多,你送吧,說完就跑了出去。
我們轉身望去,見九月在那裡又蹦又跳地向我們招手,很高興的樣子。我看著她,笑。
米格說,那好,陪我去見一個網友。我一聽嚇了一跳,說你又抽哪陣子風啊,沒事閑的見網友。他瞪了我一眼說我沒抽風,真的去見網友。我來了興趣,說男的女的啊。米格說,女的。
這幾天包子的事業很不順利,小佳那裡仍不見什麼起色,寫情書也不理會,去她班找她也不出來。包子起初高昂的士氣也被打擊得所剩無幾,任憑包子怎麼變著花樣地討好小佳,人家依然風雨不動安如山,寧死不從。我們都勸包子說算了吧,別追了,包子不幹。對包子這事,雙喜那邊一直冷嘲熱諷的,大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子滕把手機揣進了兜里,嘆了一口氣。九月說小米她沒事吧,子滕說沒事,還好。
吃飯呢。
九月走在山坡上這片林子里,閉上眼睛,開心地笑著。是啊,任何人來到這裏都會這麼笑的,因為在每個人小的時候,都會夢想來到這樣一個地方。茂密的樹,青青的草,在林子的盡頭,是一座高大的城堡,城堡裏面住著王子與公主,他們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後他就開始講課,一個人在上面比比畫畫的,從化學的用途講到化學史,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他說你們真是群豬,花了我二百多!我說才二百啊,我剛才是按照八百點的呢,這家飯店也太便宜了。小米有些害怕了,拉了一拉子滕,子滕說沒事,包子那小子就吼一吼,不會在意的。
包子很是鬱悶,看著我們半天沒憋出來一個字,臉都青了。他說,你們看著,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不追到手我就不姓包了。
包子看著九月,咳嗽了一聲,然後搓著手說,九月啊,那個什麼,問你個事唄。九月說,說。包子說,那個誰,怎麼沒來呢?九月說誰啊?包子說,就那誰,小佳……九月突然啊了一下,說我就說你就不能對我這麼好吧,原來是有企圖的。我說你才知道啊。九月說,小佳叫了她也不會來的,包子你死了心得了,她不會喜歡你的。
米格笑,轉過身,回到座位。
雙喜繼續講課,刷刷刷一會兒把十首詞全講完了。雙喜講課總是這樣,雷厲風行的,從不磨蹭。雙喜說,好了這十首詞講完了,你們回去背一下,注意要會默寫,字別寫錯了。看看表,還有十五分鐘才下課,於是雙喜就趴在講台上跟我們胡侃。
——哇,這麼厚啊……
包子說老師啊,你也跟我混這麼長時間了,就不能有點出息啊……
包子又吼道:是誰啊這麼能吃?
我說,笑你有意思唄。
這小子原來是這麼陰險的人,竟然公報私仇。
——老師,以後我們就學化學了!
語文課上,雙喜站在講台前面講著第六單元的古詞,手舞足蹈的樣子像只猴子。
坐在班裡,耳朵里仍嗡嗡地回蕩著雷動的掌聲。
於是我們四個趕去超市,扛著兩箱康師傅出來了。
九月說你少在那兒幸災樂禍的!我說,幹嗎把氣撒在我的身上啊……
我順著他手指的地方望去,突然看見了遲到的那個女生。米格指著她驚訝地說你看上她了啊?包子說不是不是,旁邊那個,短頭髮的。我們又向她的旁邊看去,見一個個子不是很高,滿臉稚氣的女生。
沒事啊,在家待著沒意思。你和米格都沒吃飯呢吧,趕緊出來,我請客。
——切什麼切,不許切!
猜猜猜猜,跟你有關。
一聽請客我樂了,噌地從床上坐起來說算你有點良心,知道我和米格餓一宿了,吃什麼啊?
沒有,她說她沒有視頻。
於是我們三個就快走了幾步,攆上雙喜。
哦,就是那麼寫的唄。
米格一直看著他們,笑。
我斜了他一眼,他說你小子瞅個屁,告訴你,一會兒都給我積極舉手回答問題,不許給小老師出難題。
我伸了一個懶腰,上網沒意思,站起身,去床上躺著。
我哪知道啊,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包子對我們說,我爸媽又去外地了,都搬過來陪我住吧。我們都說好。
一晚上,我們都在沙發上坐著,一言不發,聽著外面的雨聲。
——這就是你不對了嘛,女孩子家家的,最在乎面子了,你這麼說她,她臉上當然掛不住了。
我笑了,說怎麼不能是我倆啊。
包子突然說,不對啊,昨天永剛說是理數不分家,全靠化學拉。
——怎麼跟你相公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冷飲廳里,沒有多少人,很安靜,到處瀰漫著淡淡的清香,四處的牆壁也是深褐色的,掛著一些風格很淡的油畫。米格一直看著四周,笑著。我找了一個位子坐了下來,對面可以透過茶色的玻璃看見西聯的繁華。九月坐在我的對面,米格坐在我的身邊。
我說你就別逗人家了,九月笑了說對啊,要是再逗某些人可就該不願意了。
我哦了一聲,站起身向講台走去。米格坐下了,我回頭看他,看見他在對著我,笑,眯起眼睛。
米格說,你沒有嗎?九月搖搖頭。
我們坐在操場西側的草坪上,背靠著大樹,望天。
包子立刻叫住子滕,說你小子怎麼有了對象就忘了兄弟啊。子滕傻了,說我什麼時候忘了兄弟了。包子說怎麼沒有,我怎麼看你這幾天有點反常呢。
最後我終於是擠了進去,可又把米格擠了出來。司機說你們找一個到前面坐著啊,於是我下了車,打開前門坐在了包子的腿上,包子滿口酒氣地說哎呀宇多你真他媽的沉。
米格說,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
包子拍拍九月的肩,說等著啊,然後噔噔噔跑上了樓。
米格按下最後一個鍵,保存,然後舒舒服服地伸了一個懶腰。他看著我笑,說宇多我寫完了,我看見他臉上的笑,幸福得像個孩子。
——哼!
米格不說話。
我問九月說,你怎麼又遲到了啊?
突然腦子裡想起了一個人,九月。自己怎麼搞的,沒事想起她做什麼?
子滕說不去,在家學習。包子說那我自己去。
那個女孩子停住,看了我一眼,我抬起胳膊,笑著向她招手。我說都已經遲到了,一定會被趕出來的,不如過來一起坐一會兒,等下課吧。
我們笑著,擰自己被雨水打濕的衣服,我說九月你澆得跟落水狗一樣啊,九月叫著用擰成繩的衣服打我。
九月說,誰叫你欺負我的。我說我哪欺負你了,九月說你就欺負我了。
——哎呀,這簡單啊,你做了我娘子不就是了嘛。
不能吧,沒說我和小佳的事嗎?
子滕抬頭看著我們,眼神又回到了往日的那份溫柔。
說起子滕,認識他時,也是在那次和包子打仗的時候,因為那時就是他屁顛屁顛地跑去告訴了阿姨。
這時包子從樓上下來了,笑了,說怎麼又在干仗啊,宇多你怎麼總欺負九月啊。
包子站起身,坐到小米的另一側,壞笑了一下。包子說,小米啊,你不知道啊,子滕這小子,八歲還尿床呢!小米笑了說是嗎我怎麼不知道啊。包子說,這事他還能跟你說?也就我吧。子滕說別老把你的光榮歷史往我腦袋上扣,到底是誰在幼兒園尿床經常被罰站?米格接了一句:是包子。

九月回頭看米格,只說了一句,我要回家了,米格哦了一聲。
包子對子滕,說怎麼樣經典不?子滕點頭,說經典。包子把詩給子滕說,你把這個,給四班李佳送去。子滕說怎麼又找我送啊,包子白了他一眼說,送一趟又不能累死你,誰叫你小子有對象的!
又迎來了一個假期,市裡有個什麼會要在我們學校開,所以給我們放了一天。我們都感到異樣的感激,記得以前初一初二的時候面對上五天放兩天的日子感到不滿想為什麼不是上兩天而放五天,人啊,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包子走後,我們就都上樓,子滕把書包扔在地上拿起一堆亂七八糟不知名的練習冊做了起來,我和米格都笑了,子滕總是這麼勤奮。米格從柜子里拿出筆記本,插上電源,打開,坐在床上安靜地寫起他的文章,筆記本鍵盤的聲音很沉悶,不像台式機鍵盤那樣清脆。
九月聽完笑了,說是么。然後轉過頭睜大眼睛對米格笑著說你經常跟他提我啊?
然後我轉身對米格說,又沒靈感了?米格點點頭。我笑笑,拍著他的肩膀說,沒事,別急,沒靈感就先歇歇。米格說好。
包子被拒絕後,一直委靡著,滿臉憤世嫉俗的樣子,沒平日里那麼能白話了。米格說,真是難得的清靜。
九月伸手打我,說宇多你又說我,我說我說的不對么。
一路上,我一直看著身邊的九月,看她笑,看她罵我的樣子,還有她長長的辮子。
身後的米格,不說話,看著那個女孩子,嘴角輕輕上揚。
老高說,熊包,連個題都講不明白,宇多你上來講,我看你的方法也不錯。
她不說話了,瞪大了眼睛一個勁地盯著我瞅,從頭一直看到腳,然後再看到頭,說,你是……米格?
於是我回到房間里開始整理我的衣服,洗漱用品,我媽在一旁比比畫畫地說這個別忘帶了,哎呀還有那個也別忘了……我很不耐煩地回頭瞅她一眼,誰知剛回過頭她就立刻瞪起眼睛說怎麼的又想說什麼!我嚇了一跳,笑著說,媽我就瞅你一眼。我媽笑了一下說,瞅一眼用那死德行啊,告訴你,我是你媽,管你應該的,不許不耐煩!
雙喜用漂亮的鳥蟲書在黑板上寫了六個大字:新學期,新面貌。寫完了,雙喜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說學校凈整那些沒有用的事,好了現在是班會。
我和米格很快就把卷子寫完了,老高背個手晃晃悠悠地沖我們走來,拿起我的卷子看了看,又拿起米格的卷子看了看,笑了。
雙喜突然狠擰了我一下,我哎呀叫出了聲和-圖-書來,無奈舉起了手。
李然一直和米格面對面站著,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李然低著頭,等著米格先發話呢,可是米格一直在望天,全然不理會她的存在。九月見了,跳起來打了一下米格的腦袋說,你怎麼不跟我朋友說話啊?米格說,啊,還要說話嗎,說什麼啊?
——你是我娘子啊,怎麼剛嫁給你相公我就不認賬了呢?
我媽笑了,看著米格笑得燦爛,我在旁邊憤憤地說你怎麼一看米格就笑成那樣,見我就板著臉。我媽照我腦袋上打了一下說你要有米格一半這麼聽話我不也天天笑啊。米格笑了說哪能啊,宇多挺好的。我媽聽了,抬手捏了一下米格的臉說看咱們米格多會說話,又回過臉對我說不像你似的!
我看見,米格臉上的微笑凝固了,眼角有些濕潤,微風輕輕吹起我們的頭髮。
我最喜歡那篇《天亮,我們一起長大》,寫得太棒了,我看了兩遍呢,特別有感覺,你是怎麼寫的啊?
——哈哈,娘子咱倆真是心有靈犀啊,我也在聽呢。
包子笑了,站起來,挺胸抬頭,說,是,保證不辜負老師的厚望,讓老師的終身大事,順利進行!
米格說別吵了快去包子家吧。
子滕回頭看,發出了哇的驚嘆聲。米格沒說什麼,笑。
我就一直不明白,永剛怎麼就和我們老高有這麼大的仇。
九月說,米格在網上經常跟我說你的,他說有一個朋友,叫宇多,整天跟他在一起。我笑笑說是么,算這小子有良心,米格白我。
我們就這樣,從不大點的小孩子,一點點,長大。
——怎麼管不著,能管得著。
米格說,不這樣你起不來啊,現在都六點四十了。
好久沒下過像昨夜那麼大的雨了,下了一整夜,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停的。外面的空氣清新而且潮濕,瀰漫著泥土和濕木的香味。四周遍處是坑坑窪窪的小水泡,記得小的時候,很喜歡到小水泡里去啪啪地踩,濺起水花,濺到自己的身上,濺到別人的身上,很快樂。
QQ里包子的頭像瘋狂地跳動著,我點開,是一長串的留言:「宇多你幹什麼呢?」「在不在?」「說話啊!」「你奶奶的,趕緊給我死出來。」「好,你就給我裝狗啊!」……
——鬱悶,你加我幹什麼啊?
轉眼間,這個八月就要過去了,這個夏天最繁華的時刻。
我拿起桌上的可樂,喝了幾口。
突然夢見自己從高樓上摔下,掉到地上,啪的一下……
我看了米格一眼,米格沒說話。過了一會,他對我說,小沫剛才說的那句話什麼意思?
我把頭伸向雙喜,小聲對他說,口水流出來了。雙喜聽了,忙伸手摸了摸下巴,說哪有口水啊?
你小子有沒有發展了,就請我們吃這個啊,我沒胃口!
雙喜大喘了兩口氣,說好小子……然後就沒話了,過了會兒,雙喜抬手摸了摸腦袋,說你倆真本事。
——喊吧喊吧,喊了也沒有人來救你。
我看米格,米格笑了一下。我說得了,看這小子造化了,小佳在哪兒呢,我把包子的信給她。九月說你把信給我吧,一會兒我看見小佳再給她,我說行,把信給了九月。
包子說,那個女的還挺好看的,米格,你看怎麼樣?
——切。
子滕和小米倆人眉目傳著情,傳來傳去格外熱乎。包子在旁邊看著,心裏不知道多酸了,說你倆輕點,都電到我了。子滕說包子不要嫉妒,找小佳去啊。我和米格都笑了。
回到學校時,看見一幫子人圍著公告板議論紛紛,我們也湊上去看,見上面有人題了一首詩:
有什麼戲啊,根本不可能。
我看著他的背影,笑了,再轉過頭看看米格,他又在望天了。
是她吵著要見的。
下樓時覺得陽光特別明媚,明媚得有些刺眼睛。
——沒覺得啊,你去拿一根針扎扎試試,看能不能扎出血。
我說行,米格沒有說話。老高點點頭就走了,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對我們說,有不會的就來問我啊!
九月說,這個天怎麼能這樣啊,說下雨就下雨!
其實她安靜的樣子還是很漂亮的,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這麼清晰地看著她。她低頭的樣子,水一樣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還有她的臉蛋,都是那麼好看。可惜了,脾氣那麼壞。
進門的時候,我和米格同時看了一眼那家冷飲廳的牌子:一塊很大很不規則的原木,表面粗糙不堪,塗著深褐色,上面寫著兩個黑色的大字——離殤。
老高的臉色很不好,說我訓學生呢你少插嘴。永剛說老高你這話什麼意思,他倆也是我學生,說完轉身跟我們說,你們倆走吧,老高我幫你們擺平了。我連連點頭說謝謝老師,然後拉著米格走了,屋裡邊老高和永剛繼續抬杠……
子滕向小米一一介紹我們說,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宇多,米格,還有那個不像好人的,就是包子。
我看著身邊這個水一樣安靜的孩子,這個叫米格的孩子,這個和我一起玩大的孩子。
過兩天小米轉來了,分到了七班,和九月一個班。九月向小米道歉,說那天的事是她不對,小米笑笑說沒關係的。九月就把自己的包送給了小米,小米推脫了一會兒后還是在包子和我的慫恿下收下了。然後她們倆就手拉著手笑眯眯地在學校里走,一下子變得跟認識好幾年似的。
雙喜一愣,順著聲音的方向回頭瞅了一眼,見是我們,臉當時就綠了,說你們怎麼在這呢!
九月看見小米,說她就是子滕的女朋友吧。我說是啊。九月笑了說好漂亮啊,你叫什麼?小米低聲說,小米。
永剛說,化學這個東西,是半文半理的東西,你們就好好學吧,越學越有意思。我們集體長長地哦了一聲。
包子從床底下拿了五百塊錢揣進了兜里。轉過頭對子滕說,把小米也叫來吧,子滕說好,然後掏出手機來給小米打電話。
九月笑了,立刻換上一種很溫和的語調說好啊。於是我又嚇了一跳,原來女人是可以這麼善變的。九月四處瞧了瞧,指著附近的一家冷飲說,去那兒。
上語文課時,我看見兩個漂亮的女的拿著書款款走了進來,滿臉的笑容,比鮮花都燦爛。隨後雙喜也走了進來,滿面紅光,笑得比鮮花還鮮花,嘴角一直沒有放下來。雙喜拿了一個凳子,放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捅了捅我,低聲說你看怎麼樣?我說挺好啊。雙喜笑了,說你老師我的眼光能不好么!我說,人家能不能看上你還是個問題呢。
包子大叫了一聲說寫得好啊,都快趕上我一半了!我和米格笑了笑,走了。上樓時心裏一直在想著那首詩,心裏突然感到很難受,說不出的。
包子說,我可沒這麼好福氣。子滕問包子說,你前陣追的那個怎麼樣了?
永剛拿著一個試管一邊檢查它的氣密性一邊自言自語地感慨:「哎呀,化學這個東西,就是有意思。」
班裡,子滕做著練習冊,包子跟幾個男生大呼小叫。窗外的那棵大樹,似乎比前些日子又茂盛了許多。
包子滔滔不絕地講著子滕的罪行,小米瞪大了眼睛認真地聽著,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校長站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著那些雞肋般的話,我們在下面筆直地站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聽。校長講累了,就把麥克風交給副校長讓她接著講,然後是教導主任……就這樣幾個人在上面打起了車輪戰。我看見不遠處的初一小孩,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來這軍訓還挺有成效。
我睡覺呢,你幹什麼啊大清早的,還讓不讓我睡了。
出了超市,包子突然怪叫了一聲,然後指著前面一對男女說那不是雙喜嘛!我順著包子胳膊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穿白T恤梳個刺蝟頭的人,手裡拎著一大堆東西正和他身邊的女的聊得不亦樂乎。我說,肯定是他,見了美女就不要命。
包子說這詞讀起來是感到很開闊,立意也很新,不過讀詩詞要從多方面去考慮,這才能看見裡邊實質的東西。雙喜一聽來了精神馬上說那你說怎麼個從多方面考慮法呢?
——算了,跟你這種無賴說不明白。
紙條上寫了算上標點符號八個字:死心吧,不可能!

(五)

包子躥到子滕面前,遞給他一封信說給小佳送去。我說哥們你還追啊,包子信誓旦旦地說那怎麼了,我可是認真的!我笑了說你哪次不是認真的啊。米格把信從子滕手裡拿過來說我來看看包子又寫什麼歪詩了,打開后米格叫了一聲,說包子你抄我的文章!包子鄙視地瞅著米格說,你急什麼,我這不看你寫得好么,就摘了幾句,天下文章一大抄嘛。米格無語。
九月瞪我,我很奸詐地笑著……
我說包子你小子看看都幾點了你才來啊!包子笑著說來晚了來晚了……
那女的尷尬地笑笑,說沒關係沒關係的……
包子不說話了。
我說,是啊,九月的天怎麼能這樣啊,跟九月似的,說變就變。
你不是失戀么,帶你去怕你自卑。
中午吃飯的時候,突然看見那天遲到的女生,和幾個女生圍在一個桌旁吃飯,其中就有包子追的小佳,可惜包子不在,他說他沒有胃口,吃不下。
很好啊,算你狠。
她就是前幾天遲到、被我一頓挖苦的那個女生。
風迎著我們的臉吹來,揚起我們的衣角……
我說,那天你遲到,跑得是真快啊,颼颼的像兔子似的。
穿過馬路,找到一家超市,我和米格一人買了一聽可樂,包子挑了根冰棍。
我怎麼每次在網上見你你都在寫文章啊,你天天在寫嗎?
——我是你相公啊,怎麼不能管了?
子滕說,過幾天呢,小米要轉咱們學校來。我們哦了一聲,繼續搶飯吃,只有九月一副獃獃的樣子,沒說什麼。
他似乎永遠都是這個樣子,溫柔安靜,沒有一絲張揚的氣息,一副迷惘的表情和安靜的笑。他講話的時候,從來沒有起伏的語調,沉靜而且悠長。
子滕很認真地說,真的,真的沒有。
飯館里,我和米格坐在角落的桌子邊上,等著包子和子滕買飯回來。
我們早早地起床,套上校服,戴上名簽出發了。到班裡時,發現那幫子傢伙在屋裡安靜地上著自習,一派新學期新面貌的氣息。雙喜也套上了校服,老師的校服比我們的衣服強不了多少,是劣質布料做的黑色西服,我們還看見他的小皮鞋也擦得鋥亮,還扎了領帶,尤其那個刺蝟頭,噴了啫哩水,上面的毛全都立了起來,完全沒有以前的邋遢樣。見到我們,特意在門口擺了一個造型,沖我們瞥了一個飛眼。
我說娘子你怎麼不說話了啊,她說懶得搭理你。我笑,站起身,在冰箱里拿出一聽可樂,啟開,仰起頭咕嘟咕嘟喝進去,冰涼的液體沿著食道一直流向胃,很爽。爸媽的卧室里,老爸正拿著他的筆記本坐在床上寫他的材料。說起我爸,在寫作方面也是非常有造詣的,不過僅限於打著官腔寫些材料或者報告,一宿能寫幾萬字,比米格那小子厲害多了,領導幹部在這方面一般都比較過硬。
就是米格那個網友?怎麼這麼厲害……
初三的生活,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開始了。
第二天到學校,雙喜見了我們就劈頭蓋臉地罵起來說你倆小子昨天跑哪兒去了?我說出去玩了。雙喜被噎得沒話說,氣呼呼地說你倆小子挺能耐啊,嚇死我了!我和米格都笑了,從沒見雙喜這麼關心過我們。雙喜急了,說還好意思笑,昨天七班的一小姑娘也逃學了,是不是你倆拐跑的?我們點頭。
雙喜又換了個造型,背靠著黑板,看著外面的天感慨道:哎,我命不犯桃花……
子滕傻笑,抬手撓頭。
九月聽了有些不高興,說你幹什麼啊,我不就說一說嘛,至於你這麼喊么,本來嘛,這包就是假的!然後瞄了一眼小米說,買了被人看出來還怕人說,什麼人啊……
子滕瞪大了眼睛很無辜地說,什麼啊,沒有!
沒什麼,閑著沒事。你幹什麼呢?
三句話不離老本行,雙喜隨便一扯就把話題扯到他的個人問題上來了。
下課之後老高走到米格身邊問他這幾天怎麼有些心不在焉呢,米格說沒有啊。老高說是不是初三太緊張了不適應啊,米格說還行,老高說不用太緊張,踏踏實實學就可以了。然後他對我說,宇多你看你,就少米格這份沉穩,學數學就忌諱你這樣的,靜不下心來,那可不行,以後得改。我笑了說老師我一定注意。然後老高點了點頭,跟我們說,我最近發現一個練習冊不錯,叫什麼什麼,黃皮的,學校對面的書店有賣的,現在還打折呢,你們一人買一本回家做去。
——誰說的,你不是。
我們走過去時,她看見了我們,淺淺地笑了一下,然後就一直瞪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子滕,腳一踮一踮的,很乖巧的樣子。子滕走到她身邊,柔聲說你來啦。小米點點頭,說嗯。子滕看著小米手裡的包說我幫你拎吧,小米笑了一下,把包給子滕,子滕也笑了一下。我和米格在旁邊,看著他們甜蜜的樣子,陽光下,他們笑得那麼美。
我上哪兒猜去啊。
包子一屁股摔在沙發上說,我看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不知怎麼,腦子裡又閃過那個畫面,暗藍燈光下,小米和子滕,我想此刻的小米也應該在哭吧,她哭的時候也會望著窗外的雨點嗎?
包子跟子滕說了今天雙喜的事。子滕哈哈大笑,說雙喜好不容易和一個美女上街,還被你們攪了,估計這把又得吹。我說不能吧,他說怎麼不能,學生都這樣了,你想想教學生的老師是什麼樣的人。
你小子能有什麼事。
他的文字里從來不會出現華麗的辭藻,從頭至尾水一樣的平淡,夢囈一般,夾雜著輕柔的傷痛,讓人難過。米格大都在晚上寫,他說在夜裡寫東西有感覺。每寫完一點東西,他都會第一個給我看,然後在一旁安靜地看我讀他文章的樣子,滿足地笑著,對於米格來說,他最大的幸福就是自己的文字有好多好多人讀。
突然,窗外劃過一道閃電,很亮,照亮了整個屋子,隨後又是一聲很響的悶雷。雨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外面的燈把滑落的雨點照亮,那一條條銀色的線……
我說,都低頭吃飯,別被認出來,包子這小子,把咱們的臉都給丟盡了……
哎呀,不行,我也要來,你們在哪兒呢?
哄好了九月,我們三個背起書包,在街上瘋跑著,一路上留下我們張揚的笑聲,路上的行人都扭頭看我們,笑,然後搖搖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米格把衣服丟給我,說陪我出去。我說去哪兒啊,他說,小山坡。
九月這時是不是也在重溫那樣的夢呢,夢裡的公主是她,而王子是誰?
米格新寫的小說在網上很火,他高興得像個孩子,特別幸福。
我跟小沫說你做這些題不怎麼好的,都一樣的題型做著浪費時間。小沫沒理我。
他站在講台上,衝下面環視了一圈,突然就笑了,笑得特燦爛。他對我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同學們,再有三個月,我就要當爹了!」我們登時一個個全傻了。不一會兒,那男子笑夠了,又跟我們說,對了,還有你們老高,他也快當爹了。
——我才不要呢,嫌臟……
我對米格說,聽見沒有,人家說你呢,今天很不正常。米格說,你才不正常呢。
九月說,他這人怎麼這樣啊,看著傻呵呵的。我掃了一眼米格,說我也不知道,打小就這樣,智商有問題。
我和米格也走出去,在操場上閑逛,看著周圍的人嘻嘻哈哈地打鬧。
那女的對雙喜說,小張,這是你的學生啊?
永剛進來時,依舊春風滿面,估計仍沉浸在快要當爹的喜悅中呢。站在講台上笑了好一會,說,上課。
我再次無語。
行了,米格沒等我說完就把我的話打斷了。
我們到樓上挑了一個單間進去了,我和包子拿著菜單一頓亂點,米格在一旁看著我們,笑。
九月瞪了我一眼說,那還用你說嘛!我嚇了一跳,心想這是什麼人啊。
包子的爸媽是生意人,闊綽得很,但幾乎年年都奔波在外面,很少在家。他們沒多少時間陪包子,包子從小就是在外公家長大的,長時間沒人管教加上老人的嬌慣,終於把包子培養成現在這個紈絝子弟的樣子。每次包子爸媽走後我們都會屁顛屁顛地搬過去住,久而久之成了一種習慣。
然後九月就開始跟我倆憤恨地講著她相公的種種滔天罪行,並一個勁地埋怨她是多麼多麼命苦,小嘴一直沒停過。米格就安靜地笑著,我在旁邊時不時地抬杠起鬨助威,九月越說越氣,開始跟我打了起來……
路過語文辦公室,在裡邊看見了九月,也正被老師訓呢,我們笑了。
包子鄙視地看著我們說,得了,跟你們這種智商的人不是一個檔次。這時子滕從廁所走出來,包子就把他叫住說子滕你過來!說著向他跑去了……
這時包子端著煮好的咖啡下來了,笑眯眯地說咖啡好了!他看見小米從他身邊走過,剛要問怎麼了,子滕就追了過去。包子拽住子滕說這是怎麼了?子滕甩開包子的手大聲說你別管了!
——啊呀,娘子我錯了啊。
不能,再等等。
——哦?娘子你喜歡我的臉啊,只要你喜歡相公我就不要了,送給你!
——再說一遍,你不是我相公!
她看見米格,高興地笑了,使勁地點頭,然後很鄙視地白了我幾眼。
上課時我發現雙喜笑得比以往燦爛得多,情緒也異常地高漲,對待我們十分溫柔。雙喜說,最近要來一批實習小老師,我帶兩個,都是我們學校的。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說,哎呀,你們不知道啊,全市的師範就屬我們那兒的美女最多!我們在下面恍然大悟,原來雙喜是另有企圖,我說今早上怎麼笑那麼姦邪呢。
我們都回頭看包子,見他的表情陰森得嚇人。我說這下包子是真受打擊了,說完我們三個站起身,把包子往門外拽……
——你好煩人啊!
我看著她的樣子,笑了,說被曬了吧。
誰知包子又不知廉恥地向小佳那裡移了移,看著她嘿嘿地傻樂。小佳噌地站起身,把勺子摔在桌子上,扭身走了。包子說,小佳你別走啊!這下剛才沒瞅包子的人都扭頭看包子了……
啊,小米啊,嗯,名字很好聽嘛,你叫我九月就行了。
我們並肩走在路上,路旁鬱鬱蔥蔥的樹,競相展示著自己的繁華。我們走進樹蔭,走出,又走進另一個樹蔭……
那一年,我們年輕。
有人敲門,我去開,是米格,手裡拎著一個大書包。米格說你還沒收拾好呢啊,我說急什麼,子滕還沒來呢,包子呢?米格說,他剛才說一會就到。
就讓它們都去吧,隨著風遠遠去吧,讓該來的來,我們在這裏等待……
包子瞄了我們一眼說你們不去拉倒,然後問子滕說你去嗎?
——扎完了,針彎了,沒出血啊。
老高說,笑,你們還有臉笑!
——怎麼跟你相公說話呢,怎麼這麼不乖呢。
我回頭用書打了他一下,他突然明白過味來,一下子站起來。老高笑著說你又做什麼春秋大夢呢?米格撓撓腦袋說沒有啊,老高說沒有你發什麼呆,你看看第十六題你能不能講。米格拿起卷子看了看,對老高說,怎麼講啊?
不知什麼時候,米格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跟我一樣注視著那些滑落的水珠。
雙喜把手插|進兜里,笑了一下,說,後天,你們就真正上初三了。
然而她對米格是那麼溫柔,這小子卻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我看著包子,看著他嘴角稀疏的有些發黑的絨毛似的鬍鬚,笑了。
我不說話,捅了一下九月,咳嗽了一聲,說,九月,誰吃那麼多啊?
包子說,對了,剛才那個女的什麼來頭?
我站了起來,笑了,清了清嗓子,慢斯條理地說:老師說得很對,像奧楚蔑洛夫這樣的人呢,在我們生活中是很常見的。就拿我們生活中的某人來說吧,就有這麼一個人,瞅著一本正經的還有點人樣,但平時對我們呢,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不順心就罵。二十多歲了,還沒有一個對象,見到美女就跟不要命似的,笑眯眯地上去又是獻殷勤又是賣乖,怎麼看怎麼噁心。對於這種人呢,我們要大大的鄙視……

(四)

我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子,一種酸酸的說不出來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噔噔地傳來,我起身看,看完后就大聲地笑,笑得肚子疼。
笑倒……
她轉過身時,先是滿臉燦爛的笑容,然後表情立刻凝固瞪大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憋出一句話來:「怎麼是你倆啊!」可以聽出,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我和米格還有九月,在小山坡玩了整整一天,沿著夕陽的餘暉奔跑,風輕輕撫摩過我們的臉龐,聽我們的喘息,起伏不停。我閉上眼睛,笑聲,在耳畔回蕩……
子滕低下頭,抽了一下鼻子。
沒什麼沒什麼,我看他們都挺可愛的。
——你好煩人哪!
放學鈴響了,班裡的人站起身,紛紛往出走。
肆意揮灑著我們一生中,
雙喜嘆了一口氣,憤憤地說,被你們攪和的,吹了。
這時永剛進來了,看著挨訓的我們,笑了。說哎呀小子嘛,逃個學沒什麼大不了的。老高說這怎麼行,逃學還了得!永剛說你小子小時候也沒少逃了,現在還有臉站在這訓學生?
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日,我一人上課受罪死亦足!
她長得很標緻,眼睛又大又水,臉蛋白|嫩得像是輕輕一吹就要破的樣子,絕對是標準的美人胚子。而且小米的身材好得讓人見了流口水,她舉首投足里,都透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勁,教人看著就覺得清爽。我用胳膊捅了一下子滕小聲對他說,真是美女啊,跟了你小子,白瞎了……
子滕打開門,追了出去,嘴裏一直喊著小米的名字。
我和米格走進班級時,雙喜正蹺著二郎腿哼著小調笑眯眯地看著我們。
老高說完就從身後變出一沓卷子發給我們。
新點的菜很快就送過來了,我們又是一通亂搶,搶完鍋里的就搶別人碟子里的,記得誰說過一句話挺經典的:別人的東西就是好,別人的老婆就是漂亮。
雙喜說,感情是慢慢培養的。
——喂,你怎麼不說話啦?
我和米格坐在星星點點的樹蔭下,抬頭,看著漫天飄散的浮雲。
撂下電話后我就立刻穿衣服洗臉刷牙,由於經常遲到,我的晨起速度已經訓練得像當兵的一樣效率,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對著鏡子看了看,形象還好。
英語課。
到了班級門口,見雙喜已經在裏面講課了,他看見我們,很詭異地笑了一下,然後慢斯條理地說,出去站著。我當時就傻了,眼睜睜地看著雙喜,見他一臉勝利的表情,我突然想起那天雙喜給我發的簡訊。
當我走到二樓的時候,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還在望著樓洞里沒有走開。心裏立刻有一股熱流上涌,我對米格說,不用等我,快點回去吧!
——不是!
下課時我們都去看包子,包子見我們來了,一甩手,撇給我們一張紙,我拿起來,只見上面用工整的字體寫著一首「詩」——
子滕說我還以為你被刺|激到了呢,米格笑了,說他臉皮這麼厚才不會那麼容易被刺|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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