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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焦慮或者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就會這樣。」安斯莫自然非常了解他的母親。安心有一種非常神奇的技能，她的膽子是很小，常常會被害怕焦慮所困擾，但也僅僅只需要睡過一覺后，醒過來的她就是原地復活的滿血滿精力的鬥士。

掛了電話，還沒來得及放回口袋，它又響了起來。安心低頭看號碼，有些疑惑地看了小莫一眼，小莫的目光剛好也從屏幕上移開望向她：「風阿姨打來的，快接啊。」

安心鬆了口氣，貼在門板上才發現因為緊張腿都軟了。

「跟我有關？」安斯莫動了動，換成跪坐在她身邊的姿勢，抬手擦掉她臉上的眼淚。

安心沒說話，只是專註地看著她的小莫。

可是，現在有難的是視他們如至親的表舅。安安說，如果沒有表舅，他不可能生得下來；如果沒有表舅，他們不可能活得下來；如果沒有表舅，這世上大概早已經沒有安安和小莫了……

他長這麼大，從未與安安分開過。

但安心卻知道，他是最貼心的孩子。

安心看著安斯莫乖巧的模樣，忽然閉上眼睛，眼淚流下來，滑過白皙的臉頰。她似乎聽到自己心臟被撕開的聲音，比想象來得更疼痛。那雙望著她的眼睛那樣清亮，亮得她無法直視，只能閉上眼睛。

沈墨湊近她，又問：「我媽為什麼會傷害小莫？」

沈墨說不好自己那點故意逃避的小心思，究竟是怕安心想也不想就答應他提出的條件還是死也不肯答應……不過他想，他更怕前者吧，她若真的想也不想地答應他，他大概真的會被氣死。

沈墨沒有回來，母子倆坐在明亮的飯廳里慢條斯理地吃飯。他們倆都吃得很慢，一頓飯平時只要半個小時，這回卻吃了足足一個小時。安心依然紅著眼，握筷子的手止不住地抖，不停往小莫碗里夾菜。

她這樣嘮叨，也難得安斯莫居然沒有不耐煩，靜靜地聽著。

於是，安斯莫光明正大地早退了。

安斯莫搖頭，繼而舉一反三地問他：「有自稱我奶奶的人找上了安安？」

安斯莫狐疑地看她一眼，轉而看向沈墨。

回去的路上，安心一直緊緊摟著安斯莫，將他緊緊困在自己懷裡，若有所思地用下巴摩挲著他柔軟的頭髮。安斯莫彷彿察覺到她的不安，竟也不掙扎，乖乖地讓她這樣摟著。

車剛停穩，安心便迫不及待地沖了下去，急急地想跟門衛表明她的身份，卻因為太過著急而語無倫次，連比帶畫也沒能說清楚。對方從她嘴裏聽到「www.hetubook.com.com安斯莫」三個字，反而立刻變得警惕起來。

於是，父子倆相對而坐，陷入各自的思緒中。

沈墨忍不住凌亂了……

安心一直坐在沙發上，獃獃地回想沈墨開出的條件，一遍一遍地想，想得腦仁兒一抽一抽地疼。

「我會照顧好小莫，你不要擔心。」

她被固定在那張可怕的床上，以無比屈辱的姿勢分開雙腿時，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絕望。

「沒事，她睡一覺就好了。」安斯莫淡淡說道。

「你表舅出事了，需要很大一筆錢，我們沒有很多錢。」安心的嗓音因為緊張而顯得乾澀。她伸手撫摸著安斯莫的腦袋，他很少有這樣乖巧的時候。

安斯莫看著她震驚到恍惚的神情，很想問點什麼，瞥了眼沈墨，欲言又止。

因為安心從沒騙過小莫，所以小莫很輕易地相信了。母子倆解決了一個難題，又大哭一場后——安心哭，小莫陪哭——都餓得不行了，抬頭望一眼窗外，原來早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了。

下課鈴聲打響后，安斯莫慢慢地從教室里走出來，抬眼看見沈墨與安心齊齊站在門口，微愣了下才開口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沈墨也沒說話，不時從後視鏡中看他們一眼。

「嗯，有事我一定會跟你說的。」

風暖說：「你能不能幫他籌到五千萬？」別說五千萬，五十萬她都拿不出來啊！安心想了想將她的花店盤出去，將她那套剛買不久的小房子盤出去，最多也只能籌到五十萬。

她有些慌張地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欲要按下接聽鍵時手機差點掉了下去，「喂，溫言。」

安心只覺得分外諷刺與好笑，明明不久之前他還在她耳邊告訴她，她不會失去小莫。

也是，他不好過，她憑什麼好過？

安心翻了翻冰箱里的食材，做了麻婆豆腐、小炒牛肉、丸子湯，都是小莫平常愛吃的。

誰也沒有想到，安心醒來后的第一件事是問沈墨借錢。她理直氣壯地說：「我需要一筆錢，很大一筆，你可不可以借給我？」

安心被拍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又迷迷瞪瞪地看了沈墨半天，才緩緩坐起身來，揉著眼睛沙啞道：「你回來了？」

「他不肯借錢給表舅？」安斯莫抬頭看著她愁苦的模樣，猜測道。

當年，沈墨的媽媽也是用那樣高傲輕蔑的眼神看著她，然後對她身後又高又壯的保鏢揚手說：「把她給我帶到陳醫生那裡去。」

他透過大門上鏤空的雕花將他們倆上上和圖書下下一通打量，還是搖頭：「已經有人冒充過安斯莫的家長了，很抱歉我不能讓你們進去。」

沉寂的氣氛中，安心的電話驟然響了起來。

他站在沙發旁邊，盯著她紅腫的眼睛看，心裏竟悄悄地湧上類似欣慰的情緒來。

安心連忙接起來，咧嘴笑道：「風暖，我剛還叫溫言代我問你好呢。怎麼，想我了呀？」

安斯莫守著她睡著后才從屋裡退出來，小心合上房門。沈墨坐在客廳里，抱著肩看著他：「你媽沒事吧？」

安心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來，故作輕鬆：「想你了唄。」

安斯莫縱然再不甘，也只能回房。

沈墨的眼角不自覺地抖了抖。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啊？如果他的資料沒有錯，那叫風暖的女人正是溫言的未婚妻，而她現在正親熱地與溫言的未婚妻聊著天，小莫似乎也對那女人很熟……

安斯莫試圖輕鬆地笑了笑：「安安，答應他吧。」

小莫雖然沒有哭，然而眼角也紅得厲害。

沈墨一字一字地說出他的條件后，摔門而去。

風暖的聲音是少見的疲憊，她在電話那頭用極慢的聲音對安心說：「溫言出事了。他們公司研究出的新產品，被別家公司盜取了核心技術，而且產品已經上市了。他們損失慘重，大大小小的股東都在鬧，都要求賠錢，銀行也在追貸，公司不但要破產，如果拿不出錢還給那些股東，他們會將溫言與王磊告上法庭。到時候，他們很可能會面臨牢獄之災……」

她從沒有離開過身邊的寶貝……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才能吃上她做的飯菜。

最後，沈墨這樣對她說：「錢，我可以借給你，但我有條件。你可以考慮一天，一天後給我答覆。」

沈墨提出的第一個條件，安心與安斯莫算是達成了共識，決定答應他。小莫也是費了不少口舌說服安心，要她不擔心不害怕。

安心緊緊咬著唇，她沒回答是與不是，然而沉默也是一種態度，約等於是的態度。

沈墨看她的眼神自然是冷的，廢話不多說，直奔主題：「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安斯莫卻反而輕鬆了：「他要我做什麼？」認祖歸宗嗎？如果能幫到表舅，這又有何難？

安心略挑了下嘴角，目不斜視：「問我有意思嗎？回去問你媽吧！」

沈墨看到一雙潮濕的眼睛，凝結著要掉不掉的淚珠，柔軟得令人心悸。然而，沈墨的心卻一片荒涼，她有多愛那個男人，才會這樣心甘情願地替他扛起債務？

沈家有保鏢，但和_圖_書沈墨從來不用，像這樣的突髮狀況，也只是讓蘇揚找了些人過來驅逐可能會騷擾到小莫的記者。此刻他們正盡忠職守地守在校門口，防止任何人從任何方向混進學校。

風暖嘆氣：「你還不知道他嗎？他是什麼都自己扛的那種人，又怎麼會告訴你讓你為他擔心呢？」風暖說著，語氣漸漸地有些遲疑，「安安，你能不能想辦法幫幫他？」

他們在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刻意迴避了安斯莫。

那一回，小莫險些就沒有了……

這是他開出來的第一個條件。

「他提了什麼條件？很為難嗎？」安斯莫皺眉，需要很多錢的話，除了他真的找不到別的人可以借。

「他說可以借的……」安心長長地嘆息一聲，垂眼瞧著小莫近在咫尺的小臉。

「你讓他班主任老師來見我。」沈墨沉著道。

沈墨彷彿猜到了什麼，莫名地有些煩躁起來。

沈墨看著她，她的目光是他從未見過的堅定無畏，剛才膽怯失神的那個人，彷彿根本不是她一樣。他依然貼著她的耳朵，一字一字慢慢地說，彷彿起誓一般慎重：「你不會失去小莫。」

「你也是，有什麼問題要告訴我。」

以前吃過晚飯，兩人進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玩遊戲。今天誰也沒有那心情，安心摟著兒子，安斯莫比她聰明，但她還是擔心得想哭，畢竟他還那麼小，去到異國，會不會被欺負？被欺負怎麼辦？住哪兒？要是不安全又怎麼辦？生病了又怎麼辦？於是她反反覆復地叮囑他要小心，要注意安全，要吃飽，要穿暖，不能生病……

「雖然暫時不知道他會將我送到哪裡去，不過你有空了可以來看我。再說了，有電腦咱們什麼時候不能見面呀？你說是吧？而且國內的媒體真的太瘋狂了，天天追著我也挺煩的。」安斯莫淡笑著，有條不紊地分析與她聽。

她一頓，又道：「沈墨，你可以從我這裏拿走所有，但只有小莫，失去他……我也活不了。」

安斯莫無聲地來到她身邊，倚在安心身邊，柔軟的頭髮輕輕蹭著安心的手臂，稚嫩的嗓音軟軟的：「你從來不對我隱瞞任何事情的。」

安心沒說話，沈墨也懶得理他。

此時正是上課的時候，不時有悅耳整齊的讀書聲傳出來。安心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安斯莫的教室，站在後門隔著玻璃窗往裡看，安斯莫站在黑板前，手裡捏著粉筆，不緊不慢地寫著答案。

「他要送你出國。」安心被眼淚濡濕的睫毛急劇顫抖，像潮濕的雨林。她的手握www.hetubook.com.com成拳，指甲深深地刺進柔軟的掌心裏。

安斯莫又說：「就像你說的，表舅咱只有一個……我只是不太放心你，我真走了你傻乎乎的被人欺負怎麼辦？表舅那邊忙得要死肯定也顧不上你。不過，你這麼大的人了，應該能好好照顧自己，不讓我跟表舅擔心對吧？」

安心隨便喝了點牛奶，洗了把臉，便開始了等待。

安心心酸地揉著他的腦袋，他的懂事讓她寬慰之餘又更心疼。

九點半，安心看著電視喝了一大杯水。

安心驟然睜開眼，淚眼模糊地看著抿了唇在笑的小莫。他還只是個孩子，然而他的勇氣與決斷，永遠都在她的想象之外。

安心再也忍不住，抱著小莫號啕大哭。

安斯莫了解地點了點頭，看來，造成安安這般反常的原因之一便是他無名有實的父親的媽媽了。那麼接了風暖阿姨的電話后，她又恍惚得更徹底，又是因為什麼？或者，他該給表舅打個電話，他很可能知道些什麼。

沈墨拉過她，淡淡地對門衛說道：「我們是安斯莫的家長，有急事要見他。」

安斯莫也沉默了。

安心執拗地看著他微有些扭曲的俊臉以及那雙更黑更沉的眼睛，她在說真話與謊話之間只猶豫了兩秒，毅然道：「溫言的公司破產了，他要面臨牢獄之災，所以我需要錢。」

「我為什麼要借給你？」一問一答間，沈墨眼中寒芒一閃，如寶刀出鞘，凜冽而刺骨。

「她經常這樣？」沈墨詫異地挑了下眉。

安心整個兒都傻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真……的嗎？剛才溫言他沒有跟我說……」

當天晚上，他沒有回來。

一路上，安心緊咬著嘴唇不說話，沈墨試著問了兩句，她連眼角餘光都沒掃過他。

所以安斯莫並沒有太擔心。沈墨很清楚安心對小莫而言就像他對安心一樣重要，他說沒事，自然就是沒事的。

第二個第三個條件，比起第一個來，安心覺得那簡直不值一提了。小莫人精一般的人兒，自然知道沈墨提出來的條件絕不止送他出國這麼一條，於是纏著安心問。她只以「他暫時還沒想好，等她同意了第一個條件再說」來敷衍小莫。

雖然這樣，她當時還是嚇得夠戧。或者，他應該回家一趟，問清楚自己的母親到底對她做過什麼會讓安心如此懼怕，懼怕得以為會失去小莫……

門衛大約是新來的，因為他不認得面前這個從前兩三天便會被老師傳到學校進行再教育的、非常有名的、天才兒童安斯莫的母親。

那天晚上hｔtｐs://ｍ.hｅtｕｂoｏk•coｍ•com，沈墨依然沒有回來。

沈墨心中一動，沉聲問道：「除了爺爺，有沒有自稱是奶奶的人找過你？」

安心就在恍惚的狀態中下車、進屋、回房、倒頭睡下。

「今天安安發生什麼事了嗎？」安斯莫坐在沈墨對面，稚嫩的小臉上是嚴肅的表情。

沈墨只衝他勾了勾嘴角，卻什麼都沒說。

安斯莫的粉筆字很工整，一筆一畫，規規矩矩，一點兒也不潦草。

「我會還的。」很久之後，安心這樣說道。

「你以為誰會傷害小莫？我媽嗎？」沈墨站在她身邊，他極高，安心要稍微踮起腳尖才能看到教室裏面的狀況，而他則必須彎下腰來。

十點半，安心滿屋子遊盪，在酒櫃的一角找到半包煙。她取一支點燃，只吸了一口就被嗆得眼淚直流。

「好，你也要保重身體，問風暖好，再見。」

沈墨並不隱瞞，點點頭，又道：「不過被我攔了下來。」

安心掛掉電話時，整個人已經完全傻掉了。

第二天早上，有司機上來敲門，接安斯莫去學校。

十點，安心躺在沙發上將電視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或許沈墨是有預料的，然而當她真的對他說出來時，他還是氣得笑了，「很大一筆錢？你借來做什麼用？」

門衛嘀咕著，還是不肯的樣子，然而沈墨冷眼一掃，那門衛便乖乖地回到值班室去撥電話。沒一會兒，小莫的班主任老師便飛奔而至，見真是沈墨，忙點頭哈腰地讓門衛打開高大沉重的大門放他們進來，殷勤地詢問有什麼事。

九點，安心握著遙控器心煩意亂地調著頻道。

沈墨依然將車開得又平又穩，但卻豎起了耳朵，視線也更長時間地停留在後視鏡上。

十一點，安心開著電視睡著了。

「沒……沒事，你那邊呢？還好嗎？」想來溫言也聽出了她的不對勁兒，她忽然想起溫言臨走時臉色沉重地說公司出了問題……這樣想著，她便不忍加重他的負擔了。

這不是威脅，她的語氣也沒有任何威脅的意味，她說的是實話。她很老實地告訴他，她可以什麼都沒有，但卻不能沒有小莫。

她的嗓音很輕，但卻像受了委屈依賴著大人尋求保護安慰的小孩子一樣。她抽了抽鼻子，小動物似的眼神，委屈的、脆弱的、惶恐的，所有的情緒都寫在眼底，「你在哪兒？回來了嗎？」

十二點，公寓的門被打開。沈墨踏進房間，敏銳的嗅覺令他瞬間捕捉到了房間里尚未完全消散的煙味。他微皺眉，換了拖鞋走過來。電視開著，她蜷縮在沙發里，皺著眉睡得很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