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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愛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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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恨團圓

第十二章 恨團圓

南溪瞥他一眼,還沒答話,門上忽叩叩兩聲,楊嫂端著托盤進來,笑眯眯朝著南溪笑道:「小溪,你的雪蛤。」楊嫂把湯盅遞給南溪,又問符清泉:「水燒開了,你是要咖啡還是要茶?」
現在的南溪,不肯在他面前示弱流淚,所以要轉過臉去。
符清泉一時愣住,困在這句話的無奈蒼涼里,又聽肖弦笑說:「這句話真他媽裝逼。」
「弦寶你別說了!」
南溪仍動也不動:「現在你任務已經完成可以出去了。」
符清泉哭笑不得,做人做成肖弦這樣,真是金剛不壞了。可是,人的堅強啊,都是無可奈何又走投無路后不得已的選擇;如果有得選擇,誰願意,有那麼多堅強的機會呢?
也曾有一剎那的惡念閃過,如果就這麼逼迫著她,順著自己的意思妄為下去,她大概也不敢怎樣的。
「你不覺得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像?」
符清泉不明白她在做什麼,怔忡半晌后,終於醒悟過來。
他的父親道貌岸然,衣冠禽獸,她的母親工於心計,蛇蝎心腸……
肖弦離開杭州太久,也拎不清如今的情況,摸摸下巴問道:「上次去你家,聽說……小溪交男朋友了?我最近忙呢,一直忘了問你這碼事。」
這是比父母們的行為更加不可饒恕的惡行,因為……因為這竟是他自己親手做下的。
「符清泉你會後悔的,你以為哀莫大於心死很痛苦嗎?你以為你被迫認命很痛苦嗎?那你知不知道認命了很多年,最後發現自己認錯了是什麼感覺?」
直到他嘗到她眼睫上微鹹的淚水。
「你以為你哀莫大於心死很痛苦嗎?你以為心死過後,認命的感覺很痛苦嗎?」肖弦輕聲笑道,「符清泉,你錯了,比認命更痛苦的,是有一天你發現,當初你認錯了。」
當真沒有么?
「我下午已經勸過了,她很堅持我也沒有辦法。」
「嗯。」
「哈,活該了吧,自己找一小三進來挖自己的牆角!你丫早幾年都幹嘛去了?」
符清泉沉默了很久,肖弦又坐下來一邊哭一邊自己揩眼淚:「你別管我,我今天就想發泄一下」。符清泉就坐在一旁,趁她喘口氣的時候遞過去兩張紙巾,又拍拍她肩膀。
時隔六年再次吻住她,竟然一點陌生的感覺都沒有,那滋味,彷彿在夢裡試練過百轉千回。
據說這是一個人成熟的標誌,只不過,很多人付出很沉重的代價學會後,發現自己寧願永遠幼稚些。
符清泉氣道:「我說你能不能別老這麼幸災樂禍啊?」
紀晨陽他老早便認識,本科球友阿粵的師弟,考GRE辦出國手續那段時間,照阿粵的指點來找他幫忙辦過事。這圈子裡轉幾層同學或朋友關係便都是熟人,紀晨陽出身好家教好,難得沒什麼浮夸習氣,不是那種天天在娛樂場所里泡著的公子哥兒。這一點不止他看出來,紀晨陽甫一回國,四方八路的人都伸長脖子擦亮眼睛,摩拳擦掌地要幫忙做媒。
肖弦幸災樂禍地問:「怎麼著,給自己找小三,什麼滋味啊?」
「前些年阿粵介紹我認識的,他在NYU的師弟。」
南溪不住地抿嘴、皺眉,好像很艱難、吃力的樣子。
符清泉也跟著笑起來,這時他發現,他和肖弦現在的笑容也有點像,那種無可奈何、自我解嘲的笑容。
「什麼人啊?」
「我最討厭讓愛的人了!」肖弦氣勢洶洶地叫道,「你他媽以為你是李尋歡啊?讓愛的男人最讓人噁心了,還要作出一副我很愛和-圖-書你我是為了你好其實我也很痛苦的樣子,我呸!」
這解釋顯然不能讓南媽媽信服,她認定符清泉是在忌恨她,所以不肯像原來那樣照料南溪。只是這原因不能宣之於口,符清泉當然也明白南媽媽的想法,只聽她又放軟語調:「小溪怎麼就這麼不順,你看碰到這麼大的事,她也不跟我們說,這孩子一個人孤伶伶在外面那麼多年,」南媽媽說著說著就哭起來,「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就被他們紀家這麼作賤?你說她現在要搬去研習社住,吃又吃不好,住又住不好,那裡的房子連個衛生間都沒有,她一個女孩子,你說我們怎麼放心?清泉,你打小就看著她長大的,她有什麼事,你也一直……你還記不記得,小溪五歲的時候,我們都出去上班,你在家裡寫作業,她一個人跑到陽台上玩。那個欄杆缺了一塊,她傻裡傻氣地就往外走,等你發現的時候想拉住她,結果兩個人都摔下去了。後來你去打石膏,小溪跟在你身邊哭,你還跟她說沒事……」
結果她在醫院里哇哇哭了整兩小時,好像斷腿的那個是她似的。
然而沒想到事實的真相,如此醜陋,南媽媽從來都以孀居的寡婦自居,沒料到那丈夫竟一直是存在著的。她不止是沒有死老公,更不存在孤兒寡母無人照料之說,那婆家裡明明人丁興旺得很!
費盡心機,逼著南溪回杭州來,她表面上順從著,暗地裡卻不曉得使了多少心思,拚命往外地的崑劇團考。幸虧她入門短,幾次面試都沒通過,又幾次被他故意找茬絆在家裡,她不敢讓他知道她背地裡這些小動作,只好忍痛偷偷的放棄掉。
三番四次地搞這種地下狙擊戰,南溪仍鐵了心要走。加上父親在旁邊催促,他終於便灰了心,以為給南溪介紹個足夠優秀的男朋友,嫁出去,一了百了。
南媽媽還在沙發上抹眼淚兒,符爸爸在一旁干著急,見符清泉上來,如見救星一般,拉著他往樓上推:「趕緊的,收拾了兩口大皮箱了,這看樣子是不準備回來了還是怎麼地啊?」
她不再是什麼人的女兒,也不是什麼人的妹妹,她大概只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而已。所以不在的時候,他痛得咬牙切齒,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她回到他身上,還會慢慢地融進他的血肉……
一句話好巧不巧就戳在符清泉心口上,他怔忡著半晌沒說出話來,糖糖剛進家門時,滿屋子見東西就抓,連同他身上都傷痕纍纍,每次被這該死的貓撓傷他就恨不得剁了它的爪子扔出去……他真的只是心疼糖糖嗎?還是說……其實他心疼糖糖,只是某種移情作用?「噝……」糖糖因幾日不見他,冷不防又伸出爪子在他臉上撓了一爪。他剛噝了一聲,一旁肖弦已誇張地跳開並代他尖叫起來,他沒好氣問:「又沒抓你,你叫什麼?」
符清泉無奈地搖搖頭:「現在說這話也沒用了,昨兒家裡又家變啦,她現在不恨死我都謝天謝地了。」
符清泉如挨了當頭一棒,登時找不著北了都,她這話里的意思,竟是說原來她留下來,都是怕他對她媽媽下什麼毒手不成?他被這個認知氣得險些七竅流血,竟然口不擇言道:「你不是說一切都過去了嗎?你不是說你一點都不在乎了嗎?你不在乎,你幹嘛還要搬出去啊?你信不信,你再這麼堅持下去,我就下去跟你媽媽把什麼都說清楚,我看你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踏出這和*圖*書個家門一步!」
符清泉一步一步走上樓梯,不曉得為什麼,好像那一步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他承認其實他自己是想回來的,想回來看看她,南媽求他回來勸她,正好給他個台階下。然而他又不知道,若南溪真不肯留下來,那下一回,下一回他要用什麼借口,才能看她一眼?
符清泉心中一顫,沒料到南媽媽會說起這麼久以前的事,他怎麼不記得?他當然記得,關於她的分分秒秒,厘厘毫毫,他全都記得。
彼此解脫。
「我覺得吧……」肖弦長吁短嘆一陣后認真道,「如果是因為你媽媽的原因,我倒覺得你可以看開一點,畢竟一碼事歸一碼事,阿姨泉下有知,也希望你過得好是吧?」她訕笑兩聲又說,「這話是比較俗,還老套,不過它還就是那麼回事啊,對不?」
符清泉強打起精神開車回家,一進門,楊嫂看到他懷裡的糖糖就笑著迎上來:「哎喲可把這寶貝兒接回來了,沒瘦吧?」符清泉把糖糖交給楊嫂,叮囑她先給糖糖弄點吃的,自己上樓去找符爸南媽。
自我暗示得多了,心裏竟鼓起那股勁兒,那天看到她在陽台上向著山間遠眺,林間霧靄蒙蒙,她穿著睡衣出來,仿若月下精靈。就和……被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那天晚上一樣,他一瞬之間清晰地記起他不敢回想的每一個細節,那天夜裡她紅撲撲的小臉蛋,頤指氣使的神態,期盼又害羞的眼睛,還有後來軟軟糯糯的抽泣……
符清泉臉色登時冷下來:「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我和你爸爸以前是認識,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得告訴你,我和你爸爸,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媽媽的事……」南媽媽聲音很輕,和下午那副模樣全不相同。其實南媽媽是什麼摸樣符清泉都不會奇怪的,他太了解這個女人,不論內外她總是很賢惠耐勞的模樣,可實際上心裏極有主意。外人看著總覺得符爸爸脾氣暴躁,而南媽媽脾性溫柔,肯定是南媽媽容讓符爸爸得多,只有他心裏清楚,老兩口有什麼事,那絕對都是南媽媽拿主意的。如今她肯低聲下氣地示好,必有所圖,符清泉懶得理會,正想打斷她,忽聽她話鋒一轉,「你和小溪一塊兒長大的,她最聽你的話,你能不能幫阿姨勸勸她,讓她別搬出去住?」
「非典那一年,北京的人都往外跑,你明明在學校安全得要死,非要跑到北京去看她,結果呢?結果你買了票到了北京在學校里看到她,你跟著她去食堂,你跟她打開水,卻不敢跟她打招呼!哈,然後回學校被隔離兩個月,你當時是不是心情特悲壯,覺得自己特隱忍特偉大啊?我到北京的時候,你托我照顧她,給她買了東西,非說是我送的,你自虐得特痛快是吧?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有一天她知道這些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符清泉苦笑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她看著我,我看著她,都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
心裏動過千百次的念頭,不就是一道欄杆么,跨過去,跨過去她又能把自己怎麼樣?
南溪終於抬起頭來,很訝異的眼神盯著他,唇邊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你都把話挑明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不成?」
符清泉不吭聲只搖搖頭,總不能讓他跟肖弦說南溪為他墮過胎吧?不論如何,這總是關乎南溪名聲的事;況且肖弦要是知道他原來還做過這麼下作的事,準保一腳把他踢到院牆外面https://m.hetubook.com.com掛東南枝上。
只是到底狠不下心來。
肖弦一邊擦臉一邊又笑:「沒見過我這樣吧,開眼了吧?」
南溪只是沉默,抿著嘴又搖搖頭:「我不想住在這裏。」
符清泉微皺起眉,也不答話,等肖弦問得急了,他才無奈道:「算是吧。」
符清泉手足無措,好半天後終於想起來要安慰肖弦,他伸出手,猶豫良久,終於落在她肩上,任由她埋在他懷裡嚎啕大哭。
肖弦忽然就笑起來,先是她慣常的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往後卻越來越暢快淋漓。她一把搶過符清泉抱著的糖糖,狠狠地扔在地上。符清泉跳起來,生恐糖糖被摔傷,肖弦卻拉住他,笑得越發恣意:「符清泉,你知道我他媽這輩子最討厭什麼人嗎?」
所有美麗的幻想,和睦的家庭,在那一刻都如大水崩沙般潰瀉千里。
肖弦嘿嘿兩聲,笑著拉張藤椅到他身旁躺下:「得了得了,老實說吧,大好的周末,不在家陪你的小溪妹妹,跑我這裏來幹嘛?剛剛你電話里還說要在這裏登記間房住幾天?又跟小溪吵架啦?」
他停在南溪的房門口,房門半開著,南溪坐在床上,他偏過頭望進去,原來南溪正對著清理好的兩口大皮箱發獃。他輕輕咳嗽兩聲,南溪也沒理會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徑直走進去,順手關上門。他雙手插在褲兜里,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掐,老半天後又輕咳兩聲清清嗓子:「你媽媽打電話讓我回來勸勸你。」
符清泉心中苦笑,他就是南溪不願意呆在這個家裡的原因,他們還要他去勸南溪?
符清泉白她一眼,什麼滋味?那真是夜夜把自己放在炭火上烤,四肢百骸都燒得痛,痛得像被人活活拆出根肋骨……偏他的房間和南溪的挨著,夜裡坐在陽台上,看那房裡的燈光滅下去,就好像是,好像是她又一次背轉身去,連讓他看一眼,都嫌厭惡一般。
符清泉這才安下心來,僵著一張臉硬梆梆道:「不會的。」
南媽媽那頭顯然是不相信的,又不好直接反駁他,沉默老半天後忽然說:「清泉,下午阿姨心裏急,冤枉了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南媽媽說了一個字又頓住,彷彿極為難極不好開口似的,良久后才低聲道,「清泉,我剛剛上樓,看到小溪在收拾衣裳,我們怎麼勸她也不吭聲……你說這孩子會不會被紀家這麼一鬧,想不開啊?」
「你去當三陪呀,也就我肯講講義氣去關照一下你生意,別不知足了!」
他不敢再見南溪,只好托肖弦去看她,他問肖弦南溪的近況如何,她答得天南海北的混不搭噶。他忍無可忍,問她南溪在學校里有無交男朋友,她說應該有吧,你妹妹長得那麼賢惠,簡直是男人看了一眼就想娶回家的那一型!他恨得差點七竅流血,這才被肖弦看出不妥來,毫無階級友愛地拍手大笑「浸豬籠,浸豬籠!」
肖弦眯眼斜睨著他,問:「那你現在到底在糾結啥?」
「喂喂喂,」肖弦推推他,「發什麼呆呀?你看看,」她指指棲雲庄的院落,又指指符清泉懷裡的貓,「再發獃,都可以寫一本《山居、男人和貓》了!」
今天的肖弦,卻彷彿變了個人,大笑過後,忽而流出淚來。
她平素和他針尖對麥芒地吵,不也就敢私下裡吵吵而已么?吵過了,一樣要低眉婉轉地向他示好,不為別的,只為她和她的母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況且,他暗自里給www.hetubook.com.com自己打氣,她心裏當真就對他有一點點那樣的心思么?
「先被人傷過,然後傷人,」肖弦自嘲道,「最後想收拾殘局的時候,發現已經沒什麼東西,是自己能掌控能改變的了。」
「不用了,」符清泉招呼楊嫂出去,被楊嫂這麼一打岔,他的火氣稍稍平下來,躑躅良久后又微微嘆息道,「你究竟要我怎樣,才肯留在家裡住?但凡你說得出來,什麼都依著你。你愛學曲就學曲,想跟什麼老師就跟什麼老師;你要我搬出去也成,你要是不想見到我,我……我盡量保證在你不在家的時候回來看爸爸。」
誰知紀晨陽剛和南溪來往得密切些,他便先坐不住了。
「又怎麼了?」
「別介呀,你跑我這兒來純鬱悶呢你?你倒是說說準備怎麼辦呀?」
她不抵抗,不是因為她願意,而是因為她不敢。
無聲的淚水,無言的反抗。
「啊?」
「是嗎?」
符清泉好話說盡,不料她仍是如此堅決而簡短的答覆,不由又有些氣惱:「你怪我歸怪我,你就不想想你媽媽?你知不知道剛才她哭著打電話給我,求我回來勸你?爸爸從小到大,都把你當親生女兒看,你就忍心讓他們兩個老人家一把年紀了還替你擔心?」
「我kao!」肖弦立馬跳起來,一臉匪夷所思的神情,「有你他媽這麼給自己找小三的嗎!」
符清泉吃驚地望著她,他認識的肖弦不是這樣子的。肖弦向來嬉笑怒罵,古怪精靈,人人都以為她情緒都寫在臉上,其實她從不曾真正肆意發泄過任何情緒。他和肖弦交情這樣好,也不過是因為,他們倆從本質上是同一種人。
從符清泉這個角度,恰能看到南溪背向他的,另外一面。
肖弦倚在一旁的大靠背藤椅上很歡快地吹上了口哨:「喲,小溪她媽媽?」
「懶得理你!」符清泉抱起糖糖就準備走人,肖弦還在後頭搶白道,「嘖,心情不好就來找小爺陪聊陪哭陪笑,你當小爺三陪吶?」
南媽一迭聲地謝他,等掛斷手機他又鬱悶上了,這回去了可怎麼勸呢?
符清泉不說話,滿院里幽幽的綠蘿,也在風中輕嘆,這可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原來他以為,以為是真的可以放手的,當初做出那樣的事,事後回想起來,只覺得自己當時是魔怔了。便是南媽有天大的過錯,他又怎麼能拿南溪來出氣?尤其他還……他簡直不敢想象,居然對南溪作出這樣不可饒恕的事來。
南媽媽聲音很低,又很難為情的口氣,符清泉一時未反應過來,便只「哦」了一聲,一來不知道說什麼好,二來他也不想和南媽媽再說什麼。結果這電話便兩頭沉默著,符清泉本不耐煩,忽又覺得不對勁,若沒什麼事,南媽媽也不會給他打電話呀?這一想他嚇得不輕,連忙問:「出什麼事了?」
肖弦始終沒有和他提過她離婚前後的那些事由,他只知道曾經讓肖弦死去活來的,不是和她一起進教堂的人。
他不曉得那天晚上他都在想些什麼,恨嗎?當然,他恨她的母親,更恨自己的父親,原來舅舅們說「那對姦夫淫|婦」早就是老相好,他還不肯相信,努力地為父親辯白,甚至為父親那麼快就續弦辨別。他總跟外家的人說,南媽媽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街坊鄰居自然要幫忙,寡婦門前是非多,那都是三姑六婆們乾的事情。即便爸爸和南媽媽以前認識,那又有什麼過錯呢?正因為認識,所以更要施以援手。至於父親續弦,www.hetubook.com.com男人續弦又有什麼過錯呢……現在想起來,說那麼多,無非是因為,他自己內心裡,也希望和南溪成為一家人吧?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符清泉簡略地截斷她的話,「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放在心上。」
而他卻直到今天才發現這一點。
符清泉記得的,南溪小時候是個愛哭鬼,那回兩人一起從陽台上摔下來,她好好的沒事,他被送到醫院打石膏。
南溪垂著頭沒吭聲,過了一會兒,符清泉看到她慢慢地偏過頭,朝著背對他的方向。這是南溪最近兩年很常見的動作,但凡他刺她兩句,她就低著頭往別的方向看,他心裏好笑,不肯面對問題,用這樣的法子就可以了么?他曉得自己求她是不濟事的,非得拿父母來縛她才有效,便往前兩步,準備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料方抬腳,眼前有光亮一閃而過。他愣了愣,看清楚那是南溪桌旁掛著的一面菱花鏡。
南溪在努力忍住要掉下來的眼淚。
他想要她,僅此而已,別無其他。
「我……」符清泉摁摁太陽穴,「我不甘心,她嫁給誰,我都不甘心。」
南溪的抵抗照舊很微弱,一剎那間他曾有南溪這是鼓勵他進一步下去的錯覺。他忘乎所以,去他媽的倫理道德,去他媽的兄弟情義,唐明皇還一騎紅塵妃子笑呢,只要她心裏有他,只要她心裏有他,那些日日夜夜噬咬在他心上的毒蛇,都算得了什麼?
「我已經把一個混蛋所能做的所有事情都做完了,」符清泉看看自己攤開的雙手,掌上紋路交叉蔓延,不曉得每一條路將要通向何方,「難道現在這種情況,你還能跟我說,有得挽回嗎?」
「阿姨,我,」符清泉忽然說不出拒絕的話,又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臉面,去要求南溪留下來?「清泉,就當阿姨求你了,你回來勸勸她吧,」南媽媽哭得語不成調,「只要你肯回來勸勸她,阿姨下半輩子給你做牛做馬都……」「哎呀沒事你又提這些話做什麼?」符清泉這才知道原來符爸爸也在旁邊,臉色微沉下來,卻又不得不答應道,「好吧,我盡量,不過——」
「你介紹給小溪的?」
符清泉陡然徹悟過來,那時他做出那樣的事情,不是因為恨自己的父親,也不是因為恨她的母親,更不是想拿她做報復的手段——也許所有這些都只是借口,為了掩藏他心底那不可遏止的衝動的借口。
「你說我能怎麼辦?」
「來嘛,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來讓小爺開心一下?」
這兩年來,每次她只給他後腦勺看的時候,都是在努力地,要忍住自己的眼淚。
符清泉登時就惱起來,他最恨她這樣!連說話都不肯對著他,好像看了他一眼,就髒了她眼睛似的!她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幾年她都這樣,一定要和他說話的時候,頂多談話的開始瞥他一眼,然後一雙眼睛就直直地盯著地面,從頭到尾,從頭到尾!他按耐住蹭蹭直跳的火氣,試圖讓自己平心靜氣地和她說話,然而她好像要和他比賽耐性,最後符清泉只好婉轉道:「你媽媽需要你照顧。」
手機鈴鈴地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家裡的電話,以為是父親,他趕忙接起來,沒成想卻是南媽媽:「清泉,是……是我。」
符清泉搖搖頭,很鬱悶地長嘆了一聲。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然而他竟把這一切都發泄在剛成年的南溪身上!
已經不記得是在哪裡看過的這句話,說自嘲是一種很難得的能力,輕易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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