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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愛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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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辯解

第十六章 辯解

反正怎麼說符清泉都有理,南溪便懶得理他,心想反正他素來對聽曲這碼事沒什麼興趣,她只管不理他,唱半個小時他自然就受不住了。
許多月色撩人的夜裡,毗鄰的燈光,就那麼熄滅下去,再看看手機上依偎在一處的小人,獨立風露中宵里,心裏也能慢慢升起一股暖意。
南溪站起身往回走,符清泉下意識地伸手拉她,她輕輕撥開他的手,繼續往卧室走去。臨到門口時她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問:「你那天為什麼會在華潤?」
符清泉搖搖頭。
手機屏幕上一紅一藍兩個小人微微閃動,在100M:1cm的比例尺下,他們緊緊地挨在一起。
門輕輕地闔上,一如她輕輕的一句話,悄無聲息地拂過過去的六年,那段包含住青春的懵懂、傷痛、期盼和最終落幕的時光。
「我沒有討厭糖糖,」符清泉輕聲說。
「你今天唱這兩折,比以往好了很多。其實基本功大家練幾年都差不多了,修行的境界區別,就在於你能否將這些身段、程式和你要表現的感情融會貫通。為什麼說這兩折戲對旦角要求高呢?因為感情變化複雜,本來這唐明皇和楊貴妃還處在你儂我儂山盟海誓的狀態,突然安史之亂來了,先對他們的生活起到一個很大的衝擊;然後呢?然後士兵要求處死楊貴妃,唐明皇十分不舍,但又束手無策;楊貴妃這裏,對唐明皇的情,發生變故時的怕,還有對唐明皇心裏想到但沒有說出口的決定的失望,以及她對自己命運歸宿的一種醒悟,都集中體現在這兩折戲里。你以前偏重了這個後面的怕、失望、傷心,這些都全了,偏偏沒有一種對唐明皇的不舍。這種不舍恰恰是楊貴妃此時感情的最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你少了這一點,等於是沒有了魂!」
「一個地圖服務程序,每個人都可以登記自己在什麼地方,還可以選擇對好友開放,手機給你的時候我已經把兩款手機設置好了互相開放。」眼看南溪越來越憤怒的眼神,符清泉又補充道,「有誤差,500米!」
符清泉張張嘴,欲言又止。
「聽明白了,」符清泉很嚴肅地點頭。
南溪說,她為紀晨陽所感動。
那年冬天南方罕見的大雪,無端的,想起很多年前,電視台在重播《新白娘子傳奇》。南溪剛開始扎小麻花辮,穿素白素白蕾絲花邊的裙子,扯著他去西湖邊,還非要買一把小花傘,踮著小碎步走蘇堤。她踩得雪花嘎吱嘎吱的,邊唱兩句「春雨如酒,柳如煙嘞」,然後學電視里白娘子叫許仙的模樣,尖著嗓子喊他兩句「官人,走慢點啦!」
南溪暗地裡咬咬牙,說:「不罵。」
那天亦是如此,符清泉本是到這邊來給南溪送書,她不在家,他本來是想電話問問的,無意中調出地圖程序,發現南溪去了超市——不自覺地就想到原來常玩的捉迷藏的遊戲,又照著路徑搜索找了那麼一回,沒料到就聽見南溪與紀晨陽的對話。
「你說這楊玉環幹嘛想不開,非跟著唐明皇啊?唐明皇有什麼好的,剛開始見異思遷,好不容易感情好點吧,安史之亂一來,二話不說推楊玉環去送死!」符清泉說得還極義憤填膺,猛一拍沙發扶手說,「結果這楊玉環真沒志氣,這唐明皇天上地下碧落黃泉的哭了一回,她又心軟了跟他月宮相會了!」
「沒有,」鍾教授搖搖頭,若有所思的模樣,沉吟良久才笑道,「比以前有進步,我剛剛在想一個問題,現在終於琢磨明白了。」
符清泉親眼目睹那對夫婦從往日的意氣風發,變得好像老了十歲一般,正事業家庭順風順水的壯年人,陡然間生出小半白頭。案子當時沒有告破,接連又有其他省內稱得上龍頭企業的公司高管子女被綁票,hetubook•com.com其結果大致相同,不論報警與否,贖款交付后,得到的都是肉票的屍身。
因為,符清泉為它找到了新用途。
又怎知會到這般景象?
看來外行人也有外行人的好處。
想來想去都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在地圖的比例尺下,再遙遠的距離,都會變成咫尺之遙。
符清泉登時就留上了心,托肖弦速速給他帶回來兩台,裝好程序設置完畢后他就「不小心」摔壞南溪的手機,以補償為由把新手機送到南溪手上。
南溪沉默片刻,沒有把紀晨陽那句原話複述給符清泉聽,只挑簡略的幾句微笑道:「至少現在我和紀晨陽都知道,愛是不會以傷害的形式出現的。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覺得很感動,因為這麼多年,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用咄咄逼人的態度來面對我的人。以前他對我而言,只是你的一個朋友,你為了向爸爸媽媽交代所以介紹過來的朋友,而在那之後,我覺得……」南溪一時不知如何表達,深吸幾口氣后才繼續道,「我要的只是一種坦然相對。」
除開研習社的綵排,下班后南溪亦要照著早年貝家崑曲傳習所的視頻,琢磨自己的唱曲念白,連同手眼身步法都一樣一樣細細鑽研過來。日子過得清靜,偶爾也難免無聊,紀晨陽最初每天都有電話,後來被他那位阿粵師兄一腳踢到美國去談一項什麼收購,他有空的時候她要排戲,她下班后他又有連軸轉的會要開,這麼下來,紀晨陽也只好改email聯繫了。周末時符清泉來接她回家吃飯,符爸和南媽見南溪心情似乎不錯,一心撲在研習社的公演上,也就不好多羅嗦她的個人大事了。符清泉偶爾也到她住的地方來,多數是下班后,偶爾也有提前的,順帶買兩樣小菜,燉兩盅滋陰潤肺的湯。
杜絕這些閑言碎語的唯一方法,不過做好自身而已。
「那天你去了超市,你聽到我和紀晨陽說……說當初我願意,知道我那時候喜歡你,所以你忽然就覺得,我們有挽回的機會,對不對?」眼前的男人,深陷的眸子里躍動著點點星光,卻隨著她之後的話,慢慢黯淡下去:「但是……符清泉,你沒有聽到我之前對他說的話,也沒有聽到之後他對我說的話。我告訴他這些,是因為我不想隱瞞一個對我很真誠的人;我對他唯一的隱瞞,是沒有告訴他那個孩子的父親是你,為什麼只隱瞞這一點,我想你心裏明白。而在你走了之後,紀晨陽他跟我說,如果他早幾年遇到我,聽說這樣的事情,一定會天崩地裂無法接受,但是現在……」
「不是這樣的,」南溪撇撇嘴,很不屑地瞥他一眼,「所以說你外行,對這齣戲的認識太膚淺了!」
不行不行不行,過去了過去了,南溪努力止住腦海里的萬馬奔騰,叼著牙刷衝出來朝符清泉叫道:「我刷完牙就睡覺了,你趕緊滾回家去,免得待會兒爸爸打電話來你又跟他撒謊!」符清泉不回家吃飯是常事,在這邊耽擱一陣,晚上總會回家,前天走得晚了,符爸爸電話過來,他張嘴就來說在「應酬」,恨得南溪牙根痒痒!明明什麼都沒有,被他這麼一說,好像他們在偷情似的!聽她開口趕人,符清泉也很從善如流,馬上收拾東西回家,臨走前再三檢查門鎖,確保各處都安全才離開。
符清泉撐著下巴,聽得很認真的樣子,南溪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聽,還是打什麼別的鬼主意,狐疑問道:「你聽明白沒?」
滿心的欣悅無法言說,他想要立時告訴她,今生,來世,每分,每秒,他對她都甘之如飴。
「你經常用這個?」
看見手機上那個紅色的小人,彷彿便有某種安慰,以為她也走到這風景里來了。
靜謐的夜裡只有掛和*圖*書鐘秒鐘滴滴答答的聲音。
南溪狐疑地掏出手機,那是她兩年前回杭州后符清泉送給她的,順便幫她辦好了卡,裝好各種程序。符清泉接過手機,滑了兩下也調出一個程序遞給她:「其實你的手機上面也有,只要我手機開著,你就可以看到我在什麼地方。」南溪仍忿忿地瞪著他:「我幹嘛要知道你在什麼地方?還有,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符清泉對著那扇緊閉的門問:難道你不知道,六年以前,我們就已不在親情以內了嗎?
「那我今天……」
說完她扔下符清泉,一個人進房看《戲曲表演藝術的基礎》,半小時看過去,書頁仍在講身段的第一頁。她心煩意躁地開門出來,卻見符清泉正端著托盤滿面春風地走過來:「薑絲棗蓉茶,喝了再刷牙睡覺。」
闔上門之前她最後一句話是:「無論如何,謝謝你讓我知道,你喜歡過我,」她在「過」字上咬得格外重,「我想我們還是保持在六年前親情以內的狀態就好了。」
如同符清泉現在這樣,他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掏出手機,調出那個地圖服務程序,上面一紅一藍的小人,仍交錯重疊,相依相偎。
符清泉表情很嚴肅,很認真地跟她討論的模樣,只是低柔的嗓音里,不自覺地染著一種蠱惑味道,引人沉溺。
南溪不予計較的原因,一則她並未想在研習社長呆,一心學好唱念做打的基本功便好轉去層次高些的劇團;二則那些人並不明白她和符清泉之間關係常年不睦,告狀什麼的,不是自取其辱么?
一時間圈內人人自危,符清泉自不例外,雖說綁匪目標多為十歲以下的孩童,誰又保得住他們不會升格綁票規格?
南溪頓頓后又自嘲地笑笑:「我怎麼覺得,你只是想養一隻金絲鳥呢?或者……就像你養糖糖一樣,楊嫂跟我說,糖糖失蹤的那個月,你在家附近所有的路上撒上貓糧,一個路口一個路口地去檢查,最後終於把糖糖找回來。」說到這裏她稍稍停住,想起她和符清泉幾乎勢成水火的日子,更覺內心酸澀,「楊嫂跟我講這些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因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為一隻你討厭的貓那麼費心。」
等符清泉走了,南溪心裏又敲起小鼓來,符清泉最近神神怪怪的。他突然變得和六年前一模一樣,什麼事都依著她,什麼事都順著她,好像這六年間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似的。
「明白……明白這種感情,從一般的喜歡漸漸演變成一種寵愛、憐惜和疼愛的感覺。」
南溪沖回沙發揀起抱枕就往符清泉身上砸去。她一個接一個地扔,符清泉也就一個接一個地接住,等四個抱枕都扔完,南溪指著他怒罵:「你這樣算什麼?監視?我請問你,我還有人身自由嗎?你口口聲聲說你喜歡我,這就是你喜歡我的方式?用盡一切手段,逼著我回杭州,讓我進你選定的研習社,連我這次公演能被選上唱三折的主角,也是你花了錢的,對不對?你以為做得密不透風,我就永遠不會知道?你以為這樣,就叫做喜歡?」
後來,杭州的冬天,漸漸無雪。
好在這並非太離譜的誤會,他和肖弦關係確比常人好些,以為解清這一誤會,他與她之間,便能水溶冰釋,花好月圓。
符清泉不知怎樣辯解,當然,也無可辯解,過去的那些,純是他錯得離譜。他還不敢把事情向肖弦和盤托出,單說他無意中知曉南溪原來也喜歡他的,已經被肖弦罵了個狗血淋頭:「你丫腦殘!換小爺上場,如今孩子都滿地爬了,怎麼還會搞成你這副囧樣?」
「什麼問題?」
南溪臉上沒來由的一熱,舌頭也跟打結似的,連話都不會說了,老半天後她才很不屑似的說:「你一點hetubook.com.com悟性也沒有,說了也白說。」
翌日排練時居然得到鍾教授的誇讚,單單叫她出來,重唱《驚變》一折給他聽。南溪起先以為自己哪裡沒拿捏好,戰戰兢兢的,鍾教授卻說:「沒事,我覺得你今天比往日唱得好,想讓你重唱一遍,看看我感覺錯沒錯。」
南溪被符清泉這麼將了一軍,只好耐下性子來解釋:「《長生殿》里的唐明皇和楊貴妃,和歷史上的唐明皇楊貴妃是不同的。歷史上的唐明皇,那就二話不說可以一腳踹死了;但是洪升寫的《長生殿》的劇本,只選取了楊李二人的愛情故事、和家國之亂下的離亂情緒,來作為一出完整的戲曲。如果不考慮大環境,你完全可以把主角當作一對普通夫婦來看,頭幾齣是唐明皇對楊玉環動情,但這時候兩個人的感情還不穩定,唐明皇的態度有些輕浮,偶爾還要惦記一下原來的梅妃啊,還要勾搭一下楊玉環的堂姐虢國夫人,」南溪說到興頭上,看符清泉點頭做若有所悟的模樣,一時又有些惱,「哎呀我跟你說你也不懂的,你外行!」
停頓很久后,南溪又輕聲說:「我是一個人。」
每回符清泉過來,南溪不免要疑神疑鬼,總覺得符清泉來的目的沒他口頭上說的那麼簡單。起初她不許他過來,他好像很不解地問:「一家人哪有不能在一起吃飯的?」南溪明明覺得他這坦蕩蕩的樣子是裝出來的,卻又不知如何反駁,當初是她說要回到「親情以內」,於是符清泉便越發一副長兄如父的姿態自出自入了。反倒是南溪,因前些天對符清泉說了一番重話,以為今後肯定要老死不相往來的,沒想到符清泉每天和和氣氣的,倒讓她伸手不好打這笑臉人了。
「我本來就是外行,你答應不笑我的。」
「明白什麼了?」
鍾教授摸摸下巴,又想了一想后說:「原來你唱這齣戲,我總感覺有點不到位,就比如說你伸手去指一個方位,總好像掖著點什麼似的;一雙手的動作呢,往往也舒展不開……你一直覺得這是你基本功不到位的問題,我也這麼認為,所以功夫總放在加強你基本功練習上。但是今天我看看,發現你基本功其實已經練得挺好了,這一進一退、一側一反,橫起豎落,非常流暢。《埋玉》和《驚變》,這是對閨門旦要求很高的兩折戲,原來你總唱不好,我剛剛仔細琢磨,發現你的問題不在唱念做打的基本功上,而在於感情投放。因為別的學生總容易用力過猛,所以我教戲的時候,總會重點說,別過了,別過了,過猶不及。偏偏你不是這樣,你是感情投放不出來,放得不到位。」
數月後連環綁票案告破,各種保護措施自然紛紛退場,只剩下這款地圖服務,還留在南溪的手機里。
符清泉也只好退回來兩步,握著她的手,捏著嗓子說:「娘子,天寒地凍,小心著涼。」
女人的心理,實在過於複雜。
符清泉但笑不語,半晌后笑說:「我怕我說了,你又笑我外行。」
南溪揚揚手中的手機沖他一笑,那笑容里很有些諷刺的意味:「我已經忘記了,我們上一次對彼此毫無保留是什麼時候……太遙遠了。」
誰知道鬧出個烏龍,南溪居然以為他喜歡肖弦,真是哭笑不得。
「真明白了。」
「現在怎樣?」
南溪又舌頭打結,乖乖地被符清泉拉到沙發上,咕嚕咕嚕地灌下一碗薑絲棗蓉茶,又被他拖著塞進浴室刷牙。南溪含著牙刷,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紅紅的,不知為什麼,好像這場景有些熟悉。
六年以前的距離。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南溪心道你這麼看著,我怎麼唱得下去?偏偏符清泉還振振有詞:「你要公演的,幾千號觀眾,有人看你就唱不出來啦?」南溪和-圖-書不樂意了,也不和他講道理,一味趕他走,既然他說要培養「親情」,她便使出原來蠻不講理的功夫,拿掃帚轟他。符清泉四處躲,臉上卻樂呵呵的:「你要對觀眾負責的,我可訂了整一百張票請朋友看呢,看看都不行?」
「不,」符清泉連忙否認,隨後他又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猶豫著要做什麼決定,最後他終於下定決心,「我自己知道的。」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在慢慢走向死亡。
「藍色的是我,紅色的是你。」符清泉解釋道。
符清泉抬首望著她,有所猶豫,南溪猜道:「誰告訴你的,紀晨陽?」
驚恐之下,符清泉給符爸南媽還有南溪都加派了私人保鏢,但凡出門,甭管鍛煉開會散步上班,一律由司機接送保鏢全程陪同。此事當時是開過家庭會議通過的,符爸南媽出門少,符清泉稍稍放心,獨獨南溪,不止上班的地方遠,還一門心思和他對著干,白天黑夜地琢磨怎麼擺脫他的「魔爪」。恰巧那年蘋果公司新出iPhone,肖弦乃赤|裸裸蘋果教徒,喬布斯門下忠實走狗,成天跟托似的跟他得瑟新手機。肖弦這種拜IT教徒,向來最熱衷歪門邪道,跟他說這手機破解后可以裝一款程序,讓登記過服務的人可以隨時隨地看到向他登記過的好友所在位置。之所以要破解,自然是因為涉及到隱私授權,所以未獲官方軟體店授權批准。
還要他退回親情以內的距離。
許久后符清泉問:「不能補救嗎?」
「你怎麼能這樣呢?」符清泉認真道,「我是外行啊,那我也是一個潛在的可培養的崑曲愛好者,我不懂,你要是能解釋給我懂了,唱得讓我懂了,那不就說明你功力到了嗎?」
坦然相對……符清泉苦笑,莫非要天天將我愛你你愛我這樣的話掛在嘴邊,才算夠赤誠?
符清泉抱著四個抱枕輕輕退回沙發,一一把抱枕擺好。他說不清現在心裏是什麼滋味,或者說其實什麼滋味也沒有,就好似人被突然劈過一刀的感覺,劇痛之後,是短暫的麻木,然後是緩慢的失血過程,那段過程其實已經覺不出痛了。
南溪心底覺得像符清泉這種從早到晚腦子裡只有生意經的人,想培養他聽這種慢五四六的戲,難度實在比較高。然則符清泉都已把話放在這裏了,她不挑戰一下,好像顯得自己怯場似的。這麼一想,她只好繼續給符清泉講下去:「但是繼續下去呢,兩個人的感情就有了一些變化,尤其是唐明皇,對楊玉環的感情,從一般的喜歡慢慢演變成一種……」她思索半晌,終於想到比較合適的字眼,「寵愛、憐惜和疼愛的感覺。而到馬嵬驚變,要處死楊玉環的這部分呢,戲曲裏面做了很多處理,它把原本屬於唐明皇的過錯,都處理到那些權臣和姦臣身上,這樣呢,戲曲里唐明皇的角色,就顯得不那麼可恨了。」
南溪靜靜地思索鍾教授的點評,又想起符清泉昨天的問題,難怪他昨天聽自己唱《驚變》,會問為什麼楊貴妃要這麼死心眼,原來也是感情投放不到位所致,唱出了楊玉環此時的傷心,卻一點未顧及到二人先前的纏綿。
大概……很多年前……也有這麼一回吧……
如同此時此刻,他們之間不過一門之隔,卻仿若天涯之遠。
南溪低頭一看,她本該稍稍綻開如含苞初放的手,因緊張又攥得緊緊的,她有些不服氣符清泉居然歪打正著挑中她的錯處,微微惱道:「我唱你就聽著,哪兒來那麼多意見?」符清泉立刻乖乖噤聲,老老實實從頭聽到尾,動都不動一下,南溪自覺身法不夠順溜圓暢,又不好意思開口再問符清泉,便瞥他一眼問:「剛剛不是挺多話的嗎,現在又變啞巴了?」
然而未料到,他曾給南溪造成這樣深重的陰影。和-圖-書
符清泉仍搖搖頭不說話。
「不罵我?」
誰知這算盤也落了空,符清泉不止耐下性子來看,偶爾還要發表意見:「喲,不是蘭花指嘛,這花怎麼只剩花骨朵了?」
他心裏歡喜得要飛起來,她說她願意的,她說她願意的!
「我現在相信,」南溪笑得很譏刺,「你為它費了許多心思,可是你同時又對它不滿意,逼著楊嫂給它定期剪指甲,因為它經常咬傷你。可是,糖糖它就只是一隻貓而已,它不是你可以豢養的寵物。也許你期望它乖巧懂事,像只兔子一樣,可它不是啊?它只是我從集市上買的一隻貓,連什麼名貴品種都不是,我養它,就是因為我喜歡它而已。可是符清泉,你的喜歡,像到底是什麼呢?」
南溪滑動地圖,旋即明白過來,不敢相信地瞪住符清泉:「你監視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那你為什麼裝這種東西!」
「你怎麼會知道?」
吃完飯符清泉還開電視看看新聞或財經節目,還把在公司沒看完的資料帶回來看,南溪趕他走,說自己要用客廳練曲。符清泉便挪開客廳的茶几沙發,專辟開一塊場地,自己悠哉游哉地坐在沙發上,指著那塊場地說:「來呀,你唱你的,我看我的。」
知道自己恨錯難返,所以打定主意,無論南溪是拿掃帚把他往外趕也好,還是拿拖把把他往外拖也好,他都要祭出一張不鏽鋼造的臉皮來,沒辦法,誰讓小南溪說喜歡他呢?
符清泉心裏只覺得難過,因為他總以為,站在這些風景里的,應該是兩個人。
符清泉舔舔唇,伸手道:「把你手機給我。」
他心裏還補了一句,那楊玉環要有你這一半的志氣,都該把唐明皇給蹬了!
再到蘇堤看一遭春曉,再到斷橋踏一回殘雪,卻只余他一人形影相弔,煢煢孑立。
「真明白了?」
他在心裏偷偷地說,孩子要還在,豈止是滿地爬?醬油都會打了!
南溪被這句話說得心花怒放,照著鍾教授的吩咐唱完《驚變》,鍾教授又要她接著唱《埋玉》,聽完后鍾教授老半天沒吭聲,南溪心裏又惴惴不安,惶恐之極:「鍾老師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南溪剛回杭州時,公司內恰有一對高管夫婦的幼子被綁架。丈夫是工業設計部門的骨幹,妻子是銷售部門的王牌,綁匪的目的也很簡單,開價一百萬整,對那對夫婦來說並不算很難為的數目。他們籌好錢后通知綁匪,順利地交了贖款,然而等到約定的交回孩子的時間,得到的卻是幼子的屍身。報警后的檢查結果說,肉票早在一日前便已被撕票,原因不詳,也許孩子不小心見到綁匪的面目,也許聽到過他們的聲音,抑或什麼原因都沒有,只是喪心病狂地謀財后又害命而已。
「先說來聽聽咯。」
中秋慢慢的近了,《長生殿》公演的各項準備工作也逐步就位,南溪雖只有三折戲,卻絲毫不敢怠慢,尤其是重頭戲的《驚變》。這一折的人選社裡斟酌再三,最後由鍾教授拍板定下南溪,面子上大家什麼也沒說,私下卻有人說社長和鍾教授拿重頭戲的角色換研習社的經費,亦是不得已的事情。這話說得極明事理顧大局的模樣,裏面透出的酸味卻是顯而易見的,這種話若傳不到南溪耳朵里,自然也就失去其誕生的目的。南溪自進研習社,便沒少聽這些風言風語,起先說這些話的人,還擔心南溪聽到了向符清泉告狀,後來發現南溪看起來很像枚軟柿子,便可著勁兒地捏起來。
符清泉站起身,走到她身邊,也不說話,只掏出自己的手機,滑開程序界面,找出一款地圖程序,打開來點了幾下,然後遞給南溪。南溪接過來一看,那地圖上有兩個小人,一藍一紅,交疊在同一個地方,而地圖上的標識,正是他們所在的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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