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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愛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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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朝朝意

第十八章 朝朝意

「這也不想那也不想那我幹什麼?」
她問了兩遍,符清泉才醒悟過來似的,大步衝進房,眉頭依然緊鎖:「沒什麼,幾個工廠停電了。」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你買了那套房子……」
原來的種種疑竇,在頃刻間如溪流匯聚成海,人生就是這樣奇妙的,許多事你想破腦殼也不明白的,還有許多事你壓根沒想過要明白的,居然能在同一時刻,齊齊擠到你面前來,搶破頭一般的露臉給你看。然而這念頭太過驚世駭俗,紀晨陽幾乎都要被自己這種奇思異想驚駭到,他拚命地跟自己說不可能不可能,最後卻見自己如遊絲般的聲音,在空氣中無力飄動:「符清泉,阿粵跟我說,你把這套房子從他手上買下來了。」
南溪愣了愣,默認后又說:「這是兩碼事,我一直想去登台機會多一點的地方鍛煉鍛煉。你……我知道你事事都為我安排得很好,鍾教授是你找來的,紀晨陽原來給我的資料也是你給他的吧?但如果我就這麼……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什麼事情都被你安排,也不甘心這麼多年以後,我還要和你在一起——好像我不跟你在一起,我就活不了似的!」
南溪不知道他到底在鬧什麼名堂,問他話,他也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問他最近父母身體怎麼樣,他說老樣子不用操心;問他公司如何,他說一切也正常;問他肖弦的封閉開發完了沒,他說快了……說到最後南溪看他眼皮子不住打架的模樣,終於明白過來,符清泉不是睡不著要找她說話,而是看她屋裡的燈亮了,怕她睡不著,所以專門進來陪她說話。她試著慢慢靜默下來,果然沒兩分鐘后符清泉呼吸均勻綿長,顯是已經睡著了。
「哦。」
寧謐的夜裡有風過樹林的沙沙聲,有月光傾瀉下的一桌水銀光,極遙遠的地方,似乎還有江風颯颯,風動與幡動的聲音。
符清泉忽然笑起來,定定望著她,好像她說了一件很讓他高興的事似的,老半天後他斂起笑容:「做錯事的是我,你不要想太多了。」
「你煩什麼?」
當那些不願發生的已經發生的不願面對的不得不面對的都從腦子裡摘掉后,南溪終於不得不面對她如今最難接受的現實,這回的《長生殿》,她是真的無法參演了。
「反正這次公演也上不了,喝一點點也沒關係。」
因南溪受傷沒有參加公演,所以符爸和南媽都沒有來看,原來符清泉訂的票,也送給公司的員工們做福利了。初初留給紀晨陽的VIP座也空空如也,看完公演已過十點,避過退場的人流,他們刻意遲了一刻鐘出來,是符清泉的司機開車來接他們的,車開著開著,似乎不像回去的路,南溪詫異起來,正欲開口相詢,靠在她肩上淺眠的符清泉已開口道:「我租了條船。」
符清泉沉默片刻,爾後輕聲卻肯定地答道:「阿粵不知道,我是故意的。」
「是。」
躺下沒多久,南溪剛開始調勻呼吸,遠遠的有音樂聲傳來,她猶豫著該不該叫醒符清泉,他已驚醒過來,跳下床奔出去接電話,未幾聽到他很憤怒的聲音:「我們怎麼會被列進限電名單?我們從來都是365天人休機不休,限電這事也說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可能輪到我們頭上?」
南溪支著下巴,靜靜地看著睡夢中的符清泉,暈黃的壁燈,給符清泉的臉塗上一層淺淡的光芒。她細細地看過來,符清泉的五官眉目,並不算精緻,分開來看大概也就那麼回事,然而組合到這張臉上,粗獷中卻顯出幾分韻味來。其實符清泉這個人也是這樣,南溪心想,他算不得細心溫柔的人,只是總在不經意之間,讓你覺出幾分妥貼溫暖。
這樣的眼神,也曾出現在他自己的雙眸里,在他遇到南溪的時候,在他以為時間和歲月的長河,都停駐在那一刻,等著他來遇見她的時候。
這樣想著,先前那些千頭萬緒,也在這寧謐的氣氛里,暫時收斂起來。南溪輕輕地躺下來,明明知道醒來后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有種種煩心的事要去解決,現在,此刻,當下,卻不願意去想什麼。她剛剛躺下來,符清泉便好似生出心靈感應,展臂從她頸下穿過,變成依偎在一起的姿勢,南溪小心翼翼的,只敢輕呼輕吸,生怕驚醒了他。
南溪愕然抬頭,符清泉目光炯炯,凜凜如岩下電:「因為我喜歡你,就這麼簡單。」
符清泉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些話的,他臉上怒氣隱現,像在和誰生著氣似的。南溪不明白他為什麼又一副臭臉衝著自己,現在是紀晨陽和他鬧翻了,他朝自己發火算怎麼回事呢?這人就是這樣,好了沒幾天,一出事又拿她當出氣筒,想到這裏她忿忿道:「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你該跟紀晨陽去說才對!」
南溪垂著頭,鼻頭塞塞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她才悶悶說了句:「我有話想跟你說。」
半晌后他又補充一句:「這些也不許想。」
還有紀晨陽那邊,他臨走的時候大概真是被她傷透心,不止她這一份,還有符清泉。她摸到手機想給他發條簡訊道歉,又覺得這樣太沒誠意,況且……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他道歉,該說些什麼。
紀晨陽滿腦子攪得亂絮一般,恍惚迷離之間,似有電光石火閃過。
南溪抿緊雙唇,良久后嘆道:「好吧。」
紀晨陽一把揪過他衣領,定定看著他,也許他盼望著符清泉有所解釋,然而符清泉雙唇緊抿,以炯炯目光報之以沉默。紀晨陽點點頭,不再問什麼,忽然一拳直直砸上符清泉的鼻樑。符清泉並未還手,只一個趔趄,險些栽下去,他伸手扶住沙發角,朝紀晨陽笑笑:「我做好有一天會被你揍的準備了,所以你不用問我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這種問題。」
最後那句話她幾乎是喊出來的,紀晨陽望著她老半天,最後竟一聲一聲地笑起來:「我原來跟自己定過一個原則,什麼女人都可以追,唯獨不能挖人牆角,可我怎麼知道有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話沒說,卻已給南溪造成最大的傷害。再送到醫院急診時,仍舊是昨天的值班醫生,只伸手摸了兩把便皺起眉:「跟你們說了要休息,休息,你們怎麼搞的?至少靜養兩個月,什麼表演都不能去!」
這樣的眼神,他還在另一時候見過,那一天,南溪說:「我那時候……是願意的。」
南溪仰著頭,微微地笑著,那種憧憬、迷戀和依賴的目光,從不曾在與他說話時見到過。
到中秋前一日,研習社的《長生殿》正式開演,上座率超過預期,符清泉也陪著南溪去看。這兩周符清泉不論多忙,總按時回來陪她吃晚餐,醫生要求她有適度的活動,符清泉不放心她白天出去,所以每天晚上還要帶她在小區里散步。他再不提那些讓她為難的話,只把所有能挪出來的時間都挪出來陪她。
這世界上的事還能更扯淡一點嗎?紀晨陽一句話也沒有再說,離開的時候狠狠的摔上門,作為唯一可發泄的方式。
他剛開了口,紀晨陽更覺難堪,一揚手便把他扔回南溪身上:「你們倆能別在我面前展現這種兄妹情深么?」
像極了阿粵師兄醉酒後提起初戀女友的神情。
紀晨陽猛轉過身來:「你又把我當什麼呢?不確定他的心意,和他耍花槍,拿我來當陪綁?現在我揍他了,你心疼了?那我被他玩來耍去的時候,你心裏是不是都很得意?」
南溪賭著氣不再說話,等進了門,符清泉放她到沙發上,她依舊悶著頭不理他。符清泉圓規似的杵在她身旁,膠著在她身上的視線,分分鐘都要燃燒起來,許久后他終於出聲:「要阿粵調開紀晨陽的人是我,買下這套房子的人也是我,這件事紀晨陽要怎麼罵我我都毫無怨言,但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向你道歉的!」
南溪陡然間只覺得一切都亂了、變了。她想學著去接受紀晨陽,結果紀晨陽發現了她努力隱瞞著的那些真相;她花掉全副功夫和-圖-書準備公演,誰知剛有起色腿便意外受傷;她好容易逃脫有符清泉的那個家,卻在這段時間和他的關係又越來越融洽,只要他不提那些讓她為難的話;她試著說服自己用對待兄長的態度對待符清泉,現在他居然……南溪扶著額覺得連頭都開始痛了,聲音虛弱地說:「我困了,睡覺。」符清泉也不攔她,像很篤定她逃不出他手掌心似的,傾身扶她進房,看著她睡下,替她掖好被角,然後輕輕關上燈、帶好門出去。
符清泉攥住方向盤,車往路旁一拐,猛地剎住,他深吸兩口氣后問:「你一定要在路上問這種話嗎?」
無奈放下手機,她伸手慢慢地往牆上摸索過去,用左腿支撐住身體,找到壁燈的開關,啪的一聲,暈黃浮動的光溫柔地披下來,將她整個人全盤籠在其中。
「跟紀晨陽去說?」符清泉臉色變得鐵青,「你要怎麼樣才明白,我不可能再把你交給任何其他人?紀晨陽不行,他父母接納你也不行,什麼人都不行,比他再好一千倍一萬倍的人都不行!」
「我以前是喜歡你,這幾年也討厭你恨你,」南溪悶著頭,不敢抬眼來看符清泉。她明知道不該在公司出事的時候說這些,然而她這番話憋在肚子里,不想再瞞他,也不想讓他誤以為兩個人就是修好了,再這樣毫無怨言地對她好下去。她鼓起勇氣繼續道,「那時候我一想起你,就覺得心裏酸酸的,撕心裂肺一樣;回家能見到你,只要你不沖我發火,我就高興得跟什麼一樣。你老跟我說對不起,現在我不恨你了,可也沒有那種感覺了。」
以為他會發脾氣,沒料到他只是摁摁太陽穴,沉默許久后才問:「你一定要離開我嗎?」
「不是,」南溪急急解釋,「我跟你說過的,我都跟你說過的,我只是沒有跟你說那個人是符清泉而已!」
月光仍在,那些樹葉與江風的聲音,卻陡然間消失不見,空氣中流動著靜靜的滴答聲,化作笙鼓簫管,悠長婉轉,又似夜雨霖鈴,纏綿流動。
符清泉原知對不起紀晨陽,尤其知道南溪心意后,更知遲早會和紀晨陽攤牌,只不過沒想到先被他發現,索性不還手由他出氣。聽紀晨陽這樣說,他亦不還口,只等紀晨陽笑聲漸歇後才說:「南溪沒有和我耍花槍,她也沒有想要騙你。」
人的記憶是一樣很奇怪的事,最初南媽耳提面命的時候,南溪卻對這件事一點印象也沒有;等到某一天她不提了,不知道為什麼,這事兒反而常常有意無意的從她腦子裡跳出來,慢慢地還原出當時的景象。她會慢慢地記得,符清泉被她扯下去時也尖叫了一聲,但後來去醫院的路上卻一直沒哭過;她又慢慢地憶起,符清泉在醫院打石膏時,很厭棄地瞪著她,不耐煩地問:「哭什麼?現在是我腿斷了!」
她抬首偷瞥符清泉兩眼,生怕他惱起火來又要亂髮脾氣。她看見符清泉一臉困頓,略顯疲乏,只有一雙晶亮的眸子里,現出如水般的沉澈,良久后他嗯了一聲:「知道了。」
符清泉好笑地嘆口氣:「好,你說。」
南溪忽然就覺得,自己小腿傷得這麼突然,莫非是冥冥中要還符清泉的債?她習慣性地向右翻身,傷到的小腿被壓到,不自覺噝了一聲,又艱難地翻轉回來。
南溪心道符清泉哪裡懂什麼崑曲,他答應你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把我捆在杭州,現在你若跟他說我要去蘇州演出,他第一個要衝上門劈了你。鍾教授生平最恨那些在位者把崑曲當做一樣謀權謀利的道具,難得碰到一個不求名不為利又肯出錢來資助他把崑曲真正推向普羅大眾的復興計劃的,平時無處傾訴,覺得南溪既然是這位大伯樂的妹妹,自然是懂得這些的,所以很詳盡地把他的層層推進計劃說給南溪聽,中間夾雜無數對符清泉慧眼識英雄的讚歎。南溪越聽越覺得鍾教授口中的人和她認識的符清泉不是同一個人,忍不住打斷他問:「你說的……真的是我哥嗎?」
和_圖_書程時符清泉開得慢,不時側目瞟瞟南溪的神情,看她情緒似乎安定下來,才稍稍放下心來。南溪抱著二度受傷的小腿,心情竟然不如昨天晚上那麼驚恐。昨天還有些希望,所以戰戰兢兢,而今天呢?今天事已至此,不能更壞一些了。
符清泉把她安頓在副駕上,一手開著車,一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什麼都別想了,好好休養。」
不是沒有過懷疑的,最初符清泉四處收集的據說是很難得珍貴的老一輩崑曲名家的視頻和資料,托他轉交給南溪。紀晨陽不曉得符清泉為何這樣拐彎抹角,他解釋說他們兄妹這些年來頗有些誤會,南溪未必領他的情。那時他便懷疑過的,符清泉看南溪的眼神,總讓他不安。然而他發自內心地抗拒這種可能,不斷自我麻醉,說那不過是一種錯覺,甚至於南溪告訴他說符清泉喜歡肖弦,他雖半信半疑,卻忍不住向符清泉求證。
之後又聽到他打了幾個電話,好像問題還挺嚴重的,只看到他背著手在客廳里踱來踱去,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麼。南溪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便出聲問道:「你出什麼事了?」
南溪又問了幾遍,符清泉終於肯說,原來最近到處都搞節能減排,省里有些部門為使成果顯著,乾脆對下面的工廠輪著實施限電。符清泉這兩年有意把一些邊緣生產加工移到內陸城市,但公司的高管們都覺得江浙一帶容易招工,且能源運輸都方便,並無必要把重心轉向內地。鋼鐵和電能,那都是一天也斷不得的,工人是三班倒的輪換制,但機器除了檢修維護外,是一年到頭都不停的,今天突然停電,顯是十分不尋常的事情。
符清泉直直地摔到南溪身上,還沒來得及站穩,已聽到南溪吃痛叫喚了一聲,他臉色驟變,連忙問道:「你沒事吧?」
說完紀晨陽兩手將符清泉扯起來,一個翻身把他摔到地板上,膝蓋抵住他胸口,攥著他衣領問:「我問你最後一句,你他媽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兄弟過?還是……」他神情有些灰敗,目光也黯淡下去,「還是我……」他頓了頓,又嘲諷似的笑笑,「還是覺得我有些利用價值,所以肯帶著我玩?」
剩下的路途上符清泉一直緊蹙著眉,有點氣惱的模樣,車開到地下車庫停好后。南溪試圖開門自己走下來,符清泉眉頭更緊,一把扛起她,大步流星地沖往電梯間。南溪一時驚到,掙扎著想叫符清泉放下自己,稍稍一動,又痛得直抽氣。進了電梯間后符清泉沉聲道:「你安靜一會兒成不成?」
南溪好幾天都無法正視符清泉的目光,丁看護有一回很媒婆地問她:「吵架了?女孩子稍微撒個嬌就好了!」她跟丁看護強調過很多次他們不是情侶,奈何丁看護壓根不信。過了兩天她估摸著紀晨陽或許消消氣了,試著給他打電話,結果都是關機。她也沒想好若電話接通,能和紀晨陽說些什麼,紀晨陽如今認定她和符清泉兩人耍花槍,故意牽了他進來當猴耍,她固然可以解釋她並沒有和符清泉在一起,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她能坦然地說自己以後再也不會和符清泉有半點瓜葛,一心一意地喜歡紀晨陽么?
符清泉被他摁住,喘了幾聲后自嘲地笑笑:「我說有你信不信?」
鍾教授點點頭,他說符清泉很懂行,從「聽」的角度來說,絕對是位行家。南溪越聽越沉默,想起先前符清泉無意中哼哼的兩句,真像是花功夫了解過這一行的……等晚上符清泉回來,吃過飯後,南溪便正襟危坐,同他說自己想去蘇州的事。
初時南溪也抗議過,她討厭符清泉那種胸有成竹的態度,好像她不管怎麼努力,最後總要回到他身邊的那種態度。符清泉也不解釋,或者說他沒有時間解釋太多,看樣子是公司里事忙。演出的時間很長,頭天就有整四個小時,符清泉看得頗認真,南溪細細觀察,發覺符清泉果然是在這上頭花過功夫的,再一想原來他阻止自己去外面崑劇團的事,大概和_圖_書也是希望她紮根在一處,從基礎做起,不想她染上外頭那些浮躁之氣吧?
結果呢?
「哦?好好好,我們說正經話。」符清泉嘴上說說正經話,口吻卻極寵溺,仍像哄小孩吃藥似的,「怎麼了?」
他可以把符清泉揍一頓,卻沒有辦法對南溪說兩句重話。
「我也是很嚴肅的,」符清泉好笑道,「現在你除了好好養傷,什麼別的都不許想。」
南溪如今確然明白,即使她的以後和符清泉沒有半點瓜葛,她也不可能選擇紀晨陽的。
南溪聽到「靜養兩個月」,老半天不敢相信,還沒明白過來,已被符清泉拉到懷裡:「沒事沒事,這次沒了還有下次呢,不就一次公演么,沒事啊,別哭,讓他們再辦一場就是了!」南溪整個人縮在符清泉懷裡,連抽泣都發不出聲來,斷斷續續的,直到從醫院出來,才接受自己這回是真的絕對再無法參加公演的事實。
許多的煩惱,這時候腦子裡卻只留一段沉寂與空白。
半程中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來,雨刷左左右右地刷著,南溪搖開車窗,細細簌簌的聲音,落地后便再無聲響,彷彿某種沉靜人心的力量。符清泉發現她開了窗,連忙道:「關上吧,雨吹進來不好。」南溪望望他,默默地又把窗戶搖起來。符清泉見她老半天只低著頭不說話,心裏又發起慌,問:「怎麼了?」
「研習社那邊,等白天了我給鍾教授打個電話說說,家裡那邊……」符清泉沉吟半晌后說,「瞞肯定瞞不住,只能跟他們說不小心摔到了。」他看南溪欲言又止的樣子,又安慰似的笑笑,「家裡和晨陽那裡,你都別擔心了,我會處理的。」
南溪張大嘴,看符清泉這睡眼惺忪的,哪兒像睡不著的樣子?況且這大半夜的,他跑到她房裡來說自己睡不著,怎麼看都像在夢遊。偏偏他還很熟門熟路似的,徑直走到床邊,掀開半邊被窩鑽進來,看得南溪目瞪口呆,伸手去拍他趕他走。符清泉自顧自地躺下來,打著哈欠說:「隨便說點什麼都成,煩,睡不著。」
無他,只因紀晨陽是符清泉的朋友。
真好像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兩人這樣依偎在一處,是什麼時候。大概是高中的時候一起肩並肩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吧?從那往後,就再沒有過了。
南溪緩過神衝上前來,顧不得腿傷,拚命地把紀晨陽往起拉:「一直瞞著你的人是我,你現在打他算什麼回事呢?」
「大半夜的喝什麼咖啡?再說對你嗓子也不好,不能亂喝東西。」
無端想起的,竟是許多年前她無意踩空陽台從二樓跌下去的事。符爸和南媽沒結婚前,這件事被南媽不停提起,每次不外乎是「要聽你清泉哥哥的話,他拉住了你,自己可在醫院住了好幾個月呢!」南媽和符爸結婚後反而少提這事,換作符爸在飯桌上開玩笑時說起了,現在想起來,那時符爸爸說的每句話,都像是別有暗示呢。
可惜現在還是周日凌晨,符清泉便有天大的事,也不可能在半夜去擾人清夢。工廠那邊因有備用的發電機,暫時也能捱得過去,只能等天亮了相關負責的人都起床了再議了。符清泉給公司里相關的人交代好,極疲憊地伸了兩個懶腰,又到廚房煮了杯黑咖,喝了兩口擱在一旁。南溪伸手去端咖啡杯,準備喝兩口解困,符清泉眼尖搶下來,責備道:「你不能喝,趕快睡覺!」
南溪撇撇嘴,不服氣卻沒反駁,符清泉皺著眉灌下一整杯咖啡,半晌后忽轉過頭朝她道:「你現在什麼都別想,好好養傷最要緊。」
結果符清泉一邊默認著,一邊轉頭就來撬他的牆角……不對不對不對,是他先撬符清泉的牆角的。
「不是開玩笑的,我是有正經話要跟你說。」
「這就是你對待兄弟的方式,還是說你根本從來就沒把我當兄弟看過?」紀晨陽怒不可遏,所有的信任和情意剎那間全轉變成羞辱,他心中的怒火不可遏止地燃上來,「符清泉,你跟我玩陰的,我堂堂正正,」他抬起頭來,朝正和-圖-書驚惶失措的南溪一字一句道,「就算今天揍他,我也當著你的面,光明正大,因為他該揍!」
紀晨陽愣住,無意識地搖搖頭。
「那阿粵忽然叫我過去,也是你們串通好,支開我的嗎?」
南溪被符清泉撞到右小腿,一口氣提不過來,只拽著符清泉搖頭,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為什麼不能喝?」
也不對,是符清泉邀請他來撬自己的牆角的。
鍾教授和幾個同事一起過來探望她,聽說這傷要養兩個多月,鍾教授頗感可惜,跟她提到蘇州那邊有不少普及型公益演出,前些天剛打電話到研習社來,問他們是否有底子不錯的演員可以推薦。南溪一聽眼睛就亮了,隨後又鬱郁地問:「我怎麼一受傷,就錯過這麼多東西?」
「我當你兄弟,你把我當猴耍;我以為你很單純、很善良、很……」紀晨陽搖搖頭,看著面前這對還郎情妾意著的「兄妹」,無法形容內心種種充溢上來的激蕩情緒。他覺得這情形很可笑,明明是他被愚弄和欺騙著的,現在這陣勢卻好像他是什麼強搶民女棒打鴛鴦的惡霸地主。到這種時候,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覺得她是柔軟的、純潔的、楚楚可憐的……是他無法用言語去傷害的。
門上篤篤的兩聲,極輕極輕,輕到南溪以為是幻覺,但馬上又是兩聲,這回南溪聽得分明,確鑿是叩門聲了。她疑惑地問:「什麼事?」門那邊沒有回答,而是直接開了,符清泉立在門口,一襲深藍睡袍,滿面倦色:「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話吧。」
「紀晨陽昨天……我看他一時半會兒都不會原諒我們的。」
符清泉站起身倒了杯水,她正說到口渴,接過來喝了兩口,還沒想好接下來要說什麼,已被符清泉撫住後腦。她臉貼在他腰際,很堅實的腹肌,硬得像鐵一樣,伴著他的情緒,克制而忍耐地微微起伏。
他看到南溪很疑惑地抬頭,目光在他和符清泉之間徘徊,符清泉站起身來,似乎想解釋什麼,他又說:「你只告訴我,YESorNO。」
許久后符清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喑啞低沉:「以後你想去哪裡,我都不會攔你,你想做什麼、想學什麼都行,但你何必這麼為難自己?我知道你不甘心,」他停頓了很久,又繼續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所做的一切嘗試,我都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果然符清泉就幫她打包料理了一切,周日一整天符清泉都在處理公司的事,接著周一符爸南媽也親自過來看望她的傷勢。本以為父母肯定要她搬回家養傷的,不知道符清泉用了什麼理由,符爸南媽勸了兩勸,居然同意她繼續住在這邊。
南溪嘟起嘴來,氣符清泉又不和她商量就自作主張,但看他疲累不堪的模樣,又不忍怪責他,想他大約最近公司里煩心的事太多,所以想去透透氣吧。
「啊?」南溪聲調頓時揚起來,十分不滿,「我是很嚴肅的!」
還有呢,還有呢,還在哪裡見過?
「胡鬧,這次沒了你就不唱了?沒志氣,還有下回呢,你看要是反響好,以後肯定還能再辦嘛!」
南溪頗感欣喜,因為蘇州是崑曲的發源地,崑劇團比杭州來得多,演出也多,對鍛煉舞台經驗是相當有好處的。欣喜過後她又擔心自己給研習社丟臉,鍾教授好笑道:「你水平很不錯了,就是上台唱得少,那邊可是好機會。本來我就覺得崑曲的復興要從回歸折子戲做起,蘇州那邊做得比我們好太多了,這一點符總和我看法很一致,年初我和他談起在杭州做普及演出的時候,他很贊成呢,還答應幫忙找場地,再贊助一些行頭!」
「養傷。」
說到最後她情緒都有些憤憤了,可不是么,兜來轉去,二十多年,什麼都是他!
「多了,你不懂。」
「不算錯過,」鍾教授笑道,「蘇州那邊長期缺人呢,他們的普及演出做得很不錯,年頭到年尾,幾乎只要你想聽,都能找到地方聽。可惜演員儲備不足,你要是願意去,我把年尾那兩個月的時間給你預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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