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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愛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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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參商別

第二十三章 參商別

原來當年符爸和南媽讀高中時確是一對情侶,南家也確曾看不上符爸。當時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尚未結束,符爸被發配到後來知青抗爭最為激烈的西雙版納,南媽則留在杭州。符爸到西雙版納后,南媽和他還有信件來往,後來信件逐漸稀疏,符爸寄回去許多在西雙版納製成的花草書籤、下鄉學習筆記,當然還有給南媽的情書,卻全都杳無音訊。符爸以為出了意外,托回杭州辦事的人代為打聽,帶回來的卻是南媽的分手信。信件寫得至為決絕,大意說符爸回城無望,她斷斷不可能去雲南跟他受苦,部隊文工團的領導已為她介紹了對象,請他不要再騷擾她的生活云云。
這不是符清泉第一次出差,也不是他第一次不在她身邊,卻是她頭一次完全沒了主意,頭一次發覺,她如此希望他在自己身邊。
南溪到蘇州這邊,馬上有幾處劇團或曲社的同行來接待,南媽怕招待所條件不好,早早地做了準備,託人在老城區早早租下一套裝修好的房子。南媽在家裡收拾,南溪則和幾位同行出門遊覽,蘇州到底是崑曲的故鄉,有經驗的人沿著老巷那麼一走,總能在林蔭花木深處,聽到幾句婉轉清麗的水磨調,在網師園附近恰逢有退休的老崑曲演員在教年輕演員排戲……這樣的地方,一直是南溪做夢也要來的,然而等真的來了,卻覺得說不出的孤清寂寞。
符爸爸惱羞成怒,拍著床吼道:「現在你是在教訓你老子啊?」
「什麼還成啊,你就一點都不著急!」
照符清泉原來的猜想,南媽最初沒有嫁給符爸,大約是嫌棄符家。符爸和南媽讀高中時文革尚未結束,符家的出身是黑五類,南家條件據說則很不錯。沒想到文革結束后,風水輪流轉,符爸爸在恢復高考後讀了大學,那時的大學生比金子還矜貴,南家據說形勢大不如前,也許因為這原因,南媽又對符爸青眼有加了?誰知看今天這情形,南媽每罵符爸一句,符爸都絲毫不敢還嘴,彷彿真有什麼隱情似的。
南溪略解釋兩句,又問紀晨陽為何會在這裏,紀晨陽笑笑:「在工業園那邊有生產基地,我今年都在這裏了。你剛來吧?」南溪不解,紀晨陽又解釋說:「這邊也沒什麼朋友,周末我就四處亂轉,到老城區看看園林,上個月發現有這麼個地方,所以來聽聽,感覺也不錯。」南溪哦了一聲算作應答,兩人便這麼干站著,也不知說些什麼好,半晌后紀晨陽問:「要不出去走走?我現在可是蘇州通,給你當導遊綽綽有餘。」
「小聲點,別被你媽媽聽到了。」
「看什麼看,老子說沒有就是沒有!」
符清泉笑道:「急什麼,爸爸沒氣病,你也沒跑了,我急什麼?」
南溪想起前些天聽母親說起的事,微有些耿耿於懷,搖搖頭客氣道:「今天有點累。」
符清泉眼含探尋,狐疑地盯住符爸,要他坦白從寬。符爸爸嘆了一聲,終於拉下臉來,和符清泉從頭說起,中間夾雜著無數次「過河拆橋」的控訴。
甚至原來她埋怨他什麼都瞞著她安排好,現在她突然想,如果能睡一覺,第二天起床發現符清泉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該有多好?
「什麼怎麼辦?」
「生什麼氣?我和她清清白白,你以為你媽媽跟你這麼疑神疑鬼的?」
後來南溪的外婆放心不下女兒,隨符爸去看南媽,看到女兒身上被夫家毒打的累累傷痕,當下便要把女兒接回杭州來。南媽的父親卻勃然大怒,和-圖-書嫌離婚這事說出去太難聽,敗壞家風名聲,且說夫妻之間誰沒個磕磕碰碰,哪有懷著孩子還離婚的。那廂南媽的夫家也有所察覺,南媽被迫請了長假養胎,符爸連她的面都見不到。南溪的外婆無計可施,只好求符爸幫忙,符爸這才知道當初南媽是在父親讓符爸永不回城的威脅下寫的分手信,更不可能袖手旁觀,四處託人幫忙,最後找到省里的婦聯出面干預,終於把南媽這樁婚事給了斷了。
「你別以為做爹媽的都跟你爹媽這樣,也有不是東西的。」符爸搖搖頭道,「我聽說這事後也覺得找她父母出頭最有份量,誰知她爸一心只要面子,況且帶話的人又是我,他一心以為小溪她媽媽是為了要跟我在一起,所以編出這些謊話來騙他。後來……」
誰知世事往往這麼奇妙,沒多久廠里就派他到長沙一家鋼鐵廠去學習。再打聽到南媽的消息時,得知她夫家雖也已失勢,丈夫卻仍混了一小吏官職,南媽的工作也算安閑,不過聽說夫妻關係並不太好。符爸此時正前程一片大好,又有嬌妻佳兒,一心要找南媽出口惡氣,那感覺跟楚霸王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的心理有點類似。
沒多久第一批去蘇州交流學習演出的同事回來了,鍾教授問南溪要不要這時候過去,正好可以年前回來,南媽一力催促南溪去蘇州,說那邊劇團多氛圍好,幾乎是半挾持地把南溪帶到了蘇州去。
符清泉現在,也會看著紅色小人想她么?
「哦……你住在老城區里吧?那改天去金雞湖那邊看看怎麼樣?」
紀晨陽剪了頭,變成很利落的寸頭,穿得也很隨性,和他原來的形象相去甚遠,卻顯得更有精神。南溪也不知要與他說些什麼,便只點點頭,紀晨陽走上前來笑道:「我聽聲音有點像你,沒想到真是,你怎麼到蘇州來了?」
符爸瞪他一眼,一副「老子要你管」的神情,說出口的話氣勢卻減了許多:「你以為我不知道?可知道一回事……」符爸心裏自然也少不了一番天人交戰,傳言雖各不相同,有一點卻是肯定的,那就是南媽的婚姻非但不幸福,而且相當糟糕。符爸心中鬥爭得厲害,一面想當初是你甩了我你活該,一面卻又不希望她一輩子這麼糟下去,忍不住又「偶遇」了幾次。最後一次「偶遇」時符爸發現南媽的腰圓了起來,像懷了孩子,他想起那些說南媽給丈夫戴綠帽子懷了孩子被逼著去墮胎的流言,心裏更不是滋味,又出言不遜諷刺南媽眼光太差,看上的總是這種沒擔當的男人。這回南媽仍不搭理他,聽他惡言惡語也無動於衷,卻在臨告別時忍不住哭了出來。符爸原也只想刺刺她,沒想到她一哭起來如此不可收拾,他手忙腳亂地想安慰她兩句,還未想到怎麼開口,卻聽南媽開口向他求救。
「吵架?」符爸愣愣后搖頭,「你媽媽都知道的,我幫她找工作,她怕被前夫家知道來找麻煩,什麼證明都不敢開,只能找臨時工,她脾氣死倔,還不肯領我的情。後來是你媽媽去勸她,說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她這才肯在廠里做了下來。」
她一直這麼客客氣氣的,紀晨陽終於明白她的意思,自嘲笑笑:「你也不用這麼見外吧?我也就揍了他兩拳,你也不用記恨到現在吧?」
符清泉不到一周就提前回來了,因為實在放心不下家裡兩老一少,然而他回來也絲毫沒有解決問題。符爸鬧著要出院,符和-圖-書清泉見他能吃飯進食也能走路,只好接他回家,回到家裡又覺冷清,一肚子怨氣全發到符清泉身上。符清泉把公司的事稍稍整飭后便親自來找南媽談,不料南媽警戒得很,或者說經年累月下來對符清泉的不信任終於達到頂峰,無論符清泉如何剖白心意,她心裏的符清泉總是那個對她冷眼旁觀、養不熟的鷹隼繼子。
「活該,誰讓你不著急!」
「爸爸和媽媽啊,媽媽這回真鐵了心要離婚,我完全勸不得,也不能說你的好話,她一定要說你是花言巧語來騙我的……爸爸那邊沒氣著吧?」
這樣不清不楚的過了一年多,慢慢也傳出些風言風語,有相熟的大姐說「你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跟了他」。女人對男人總有那麼兩樣武器的,再聽到那些人前背後的碎嘴時,符爸便說:「要不……結婚吧?」
「你說的?那我真不管了啊!」
南溪伸手抱住母親,本想安慰她的,卻聽她哽咽道:「我以為嫁給他,能讓你過得好一點,沒想到是我害了你……」南溪心裏猛然一沉,直到現在,她才徹底明白,為什麼無論她如何解釋,母親也不肯相信她和符清泉乃兩情相悅。
第一個周末南溪就在昆博登台了,唱的是第三折,唱畢后照例向觀眾道謝,正準備回後台,忽覺台下剩下的一位觀眾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看,竟有些像紀晨陽,燈光灰暗,她分辨不清。台下那人卻站起身來沖她笑笑,這回確鑿是紀晨陽無疑了。
符爸大受打擊,當時文革剛結束,也恢復了高考,卻遲遲未得到回城的訊息,心情最為焦急之時接到分手信,一時尋死的心都有了。幸得一同下鄉的另一位女學生安慰,符爸才漸漸從傷痛中恢復過來,不久一位女知青因醫療事故死亡,引發西雙版納知青大規模的抗議,由此結束近二十年的上山下鄉運動。當時安慰符爸的那位女同學,也就是後來的符媽媽了,回城后沒多久兩人就結婚了,符爸重新參加高考讀了大學,符媽也考上一所大專。後來符爸大學畢業,分配到杭州工作,機械廠願意一併安排符媽的工作,夫妻倆便一起回了杭州。
「我看這要求也不算多,要不……」符清泉不動聲色地試探道,「要不離了算了,我給你再找一個,保證脾氣比她好……」
「我手燙了。」
符清泉聽得頭皮發寒,尤其這種引產墮胎的事,更讓他心中一抽一抽的,他雖很不待見南媽,但聽說她嫁得這麼慘,亦生出兩分惻隱之心。符爸講起這些事,又忍不住掉眼淚,符清泉心下惻然,遞給父親幾張面巾紙,問:「那她爹媽呢,女兒嫁給這種老封建頑固,也不管管?」
符清泉仍眯眼斜覷著老父,他是一萬個不相信母親心裏沒疙瘩的,這世界上有不喝酒的女人,有為減肥不吃飯的女人,卻沒有不吃醋的女人。只能說,眼前的男人,很傻很天真,完全不解風情。不,他不是不解風情,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壓根沒有工夫去猜測枕邊人的心情。
符清泉毫不示弱,符爸便在兒子的囂張氣焰下又低下頭來:「當時廠里人都以為她是寡婦……有個焊工一直對她有意思,搶著幫她換煤氣,修水管……」
聽到此處時符清泉忍不住插嘴道:「你都結婚幾年了,我那時也一歲多了,你好好過日子不成啊?還跑去打聽別人有夫之婦家庭狀況!你簡直——」
「你何止揍了他兩拳!」
晚間南溪偷偷和*圖*書電話符清泉,向他報告自己這邊的情況,符清泉亦把他那邊的所聞略講了講。南溪聽得動容,半晌回不過神來,怔忡老久才問符清泉:「那現在怎麼辦吶?」
「晚上爸爸又摔碗,把我手燙了。」
「爸爸他,」南溪把「霸王硬上弓」幾個字生生咽下去,南媽媽眼角猶有餘怒,「他,他要那樣,我還能說個不字?我們母女倆無依無靠,什麼都得仰仗他……」
符清泉忍不住搖頭,肉體上大約是沒有出軌的,然而他月月年年心裏眼裡都只有另一個人,對母親何嘗不是另一種殘忍?他閉目微嘆,問:「媽媽在世時你沒做過,那媽媽過世后呢?」
她掏出手機,調出符清泉給她裝的那個地圖程序,定位到她所在的地方,只有小小的一個紅點。一再地把比例尺調大,等整個蘇州城也變成一個小點的時候,才在屏幕上找到另一個藍色的小人。
「什麼?」
「想得美,哼,離婚,沒門!」
「你……準備怎麼辦?」
「娘子好狠心吶!」
「再說吧。」
南溪頭一次發覺,蘇州和杭州,離得這樣遠。
符清泉想這事還得找當事人問清楚,便叮囑南溪這些天不要亂想,好好休養,繼續做復健,這些事由他去探個分明。掛上電話后他回房去找父親,律師已經不在了,床頭柜上擱著幾張紙,符清泉抄起來一看,果然是離婚協議書。南媽提的條件並不算苛刻,並未如律師和符清泉先前所想的那樣會獅子大開口,對符爸所持的符信重工股份未作任何要求,只保留原來購買時便寫在她名下的兩處房產,一部車,以及部分現金存款。這樣的條款放在符家,簡直稱得上凈身出戶了,這少得可憐的財產要求,更加深符清泉的懷疑。他瞥向病床上側身向里的父親,輕聲問道:「爸,這協議你看過了?」
「一兩回?」
「老子的事要你管?」
「我下手不重啊!」紀晨陽疑道,「就我這種沒練過的,兩拳不至於把他打殘吧?對了,他同學也經常要過蘇州這邊來看看生產的情況,你告訴他一聲,我們大家一起聚聚,他知道是誰的。」
可惜也就是做做夢而已,夢醒了,南媽媽仍囑咐叮嚀,符清泉現在就算對她好,那也是口蜜腹劍,包藏禍心。因為丁看護是符清泉請來的,南媽總疑心他們串通一氣,所以連丁看護也辭退了。因符清泉不在,南溪無聊得緊,閑得無事便回研習社去轉悠。因為公演受到歡迎的鼓舞,研習社裡現在是一派喜氣,南媽聽說鍾教授安排南溪到蘇州去演出學習,竟十分支持,南溪初時未想明白,到晚上吃飯時南媽再提起,才知道南媽一心要她離符清泉遠遠的,甚至說要陪她一起到蘇州去住住。
「愛?」南媽媽神色微訝,像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半晌后自嘲笑笑,「你以為我像你還小啊?」她拉起南溪的手拍拍,苦笑道,「那時候要不是懷著你,我連死的心都有了。」
因為她曾迫於形勢,為女兒做過犧牲。
「兩……兩三回。」
「兩三回?」
「符清泉!」
「你這人怎麼這樣?」
南溪不解問:「你們不早就是一對么?至少過了這麼多年,爸爸都一直惦記著你呀,媽媽你不愛爸爸了嗎?」
「還成。」
婚離了,娘家卻也回不去了,據說前夫那邊也因這事丟了公職,南媽一個人還大著肚子,正是天下之大卻無容身之地。
「嗯。」
「得了得了,」符清泉看父親說起來又有黃河決堤的傾向,連忙止hetubook.com.com住他話頭,「我是小畜生,行了吧?那剛才別人也沒放過你啊,小畜生的爹,也沒比小畜生好到哪兒去吧?」
「媽媽真的沒生氣?」
現在符清泉真正領教到當年符爸在南媽這裏碰到的釘子,她從心底擔心符爸的時候,可以為他付出一切,然而一旦放手,亦轉身得決絕。現今她全心只想和南溪清清靜靜地過日子,原來肯再嫁與符爸,一半是為了還債,一半是為了南溪。符清泉雖解開心中那塊疙瘩,但涵養亦不至於好到能奉南媽為母的地步,于符清泉而言,他最大的讓步,不過是放低身段請南媽回家,肯和她和平共處而已。南媽怨恨符清泉的卻是他曾對南溪做過的那些,從事實上,符清泉毫無辯解的餘地,他選擇的時機總爛到透頂,第一次是在知曉南溪身世后,第二次更尷尬。符清泉無計可施,只好一再地強調父親身體不好,希望南媽不看僧面看佛面,早日回家以免父親病情加重。符清泉講這樣一番話,自然是出於一片孝心,卻讓南媽愈加肯定南溪的勸和是委曲求全。她認定這個,便再難回頭,要與符爸離婚的念頭更為堅決,符爸鬥狠耍賴百般計策都用過,仍擰不過南媽的執拗,最後竟不得不簽了字。
與此同時南溪那邊也想盡辦法在母親面前為符爸說好話,內容無非是這些年來符爸待她有如親女,誰知這也勾動南媽的心事,說「老惡棍」那都是有目的的。她那時工資低,幫南溪交了學費所剩無幾,他便想盡辦法在南溪身上花功夫,目的不過是逼著她承他的情,到最後不得不委身相謝。
符爸臉色微變,目光也閃閃爍爍,不敢直面符清泉的懷疑,老半天後咕噥道:「反正我沒做過對不起你媽的事情。」
話還未說完一個玻璃杯就砸過來了,好在符爸如今力氣較原來薄弱許多,砸過來並無半點力度,被符清泉輕易躲過。符爸爸余怒未消,坐起身來罵道:「你還出這種餿主意,要不是你個小畜生,老子會搞成現在這樣?你說你個小畜生小時候就不學好,三五歲就學電視劇去親別人小姑娘家,大了更了不得,你說你——你怎麼就做出這麼禽獸不如的事情?」
「不用說,她後來工作也是你幫忙安排的咯?」符清泉努努嘴,「你這麼費勁幫她張羅,媽媽沒跟你吵架?」
一句話險些把南溪嗆住,半晌后符清泉嘆道:「逗你玩呢,我爸是個躁脾氣,你媽媽也挺倔的,一時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律師那邊我拜託他盡量先拖住吧。還有我明天就出差了,你記得每天要適量走動走動……」他一樣一樣的叮囑她,小到晚上睡覺前要檢查門窗、早上不要空腹喝豆漿,南溪雖不捨得他突然出差,卻也無可奈何。
彼時她已是心如止水,卻不知如今南溪仍是情思萌動。
符爸眼神越發游移,更加深符清泉的懷疑,他素以為父親條件好,肯定是南媽千方百計要嫁過來,如今看來,很可能恰恰相反。果然符爸頭低得越來越厲害,被符清泉再三逼問后低聲咕噥道:「有……有那麼一兩回。」
蘇州離杭州並不算遠,兩小時的車程,城市的調子略有些區別,卻同樣是江南風味。入了冬,四處都有些荒寒的意味,柳條是枯褐的,護城河水是凝凍的,北寺塔孤寂地延向天空。
原來南媽第一次去做引產時,孩子已有八個月了,當時計劃生育政策剛剛開始推行,尚未強制執行,只在團委黨委之間倡導帶頭作用。南媽那一胎做B超查出來是https://m.hetubook.com•com女兒,夫家既想要兒子,又怕生二胎影響仕途,所以逼南媽去做引產。現在南媽懷孕,夫家又算著日子準備讓她去做檢查,南媽生恐這回再檢查出是女兒,不願再做那樣傷天害理的事,百般無奈下無路可走,竟不得不向符爸求救。
這話若以往說,符清泉肯定是不信的,然而現在符爸把前因後果都倒出來,他還是信了至少七成的。他現在仔細回憶起來,似乎在他小時候,南媽遇到母親總是極客氣禮貌的,對父親卻不怎麼理睬。原來他總以為南媽和符爸暗通款曲所以明面上故意互不理睬以掩人耳目,如今照父親的說法,倒是南媽知道符爸如今是有婦之夫,格外避忌的緣故。符清泉心道南媽也是個可憐人,一個人帶著孩子,還要被舊情人接濟,那種境況,想來也是很煎熬的。可南媽今天罵他們父子倆一個德行,莫非……符清泉又眯起眼瞥向父親:「真沒有?那今天你怎麼也和我被歸到禽獸不如的一類了?」
符爸爸罵了兩句,又氣喘吁吁的,符清泉趕緊遞過水杯,符爸爸喝了兩口,垮著一張臉在那裡生悶氣。符清泉見父親老半天沒吭聲,歪過腦袋一瞅,剛才還發毛獅子一般的父親,居然悶著頭抹眼睛,極委屈的模樣。符爸斜眼覷見符清泉手中的離婚協議,搶過來二話不說撕成一片一片,符清泉好笑道:「你撕了有什麼用,你撕了還能再打一份出來。」符爸白他兩眼,氣哼哼道:「都是你個小雜種,害老子一把年紀,連個伴都沒了。」他端起杯子喝了兩口水,又咕噥道,「過河拆橋,女兒養大了就一腳把老子踹了!鐵石心腸,冷血!」
其實彼時符爸仍未放下心中那口氣,還偷偷打聽過南媽的消息。家中親戚說當年他被發配到西雙版納,也是南家從中作梗,不過南家近兩年據說早已失勢。符爸聽說南家失勢,很有找到南媽奚落一番的衝動,惜乎南媽已經遠嫁,據說嫁到了長沙,符爸也只好作罷。
因為經濟不好,南媽也考慮過再嫁,有熱心的同事們介紹過,許多人一聽說她還帶著個拖油瓶便被嚇跑了。最後獨獨剩下同車間的張焊工,年紀比她略小,卻不嫌棄她拖著孩子,隔三岔五來幫她的忙。南媽心想張焊工雖也沒錢,但一個家裡不能沒有個男人,也免得符爸一雙眼睛總在背後盯著,更讓她見到符媽總抬不起頭來,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似的。不料張焊工才到家裡來修了兩回水管,消息便被南溪口沒遮攔地透給了符爸。彼時符媽媽剛過世,南溪仍常到符清泉那裡一起寫作業,那天張焊工剛進門坐了沒兩分鐘,符爸爸便一臉彆扭地殺將進來。
後來的事便那樣發生了,一個對你從未斷過念頭的男人,一個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施以援手的男人,一個可以改變你女兒命運的男人,一個能予你經濟支持和保護的男人……既然當初無法拒絕他的幫助,今天又有何立場拒絕他的求歡?
他也知道南媽不可能送上門來自取其辱,絞盡腦汁找了個機會去和南媽「偶遇」,明裡暗裡譏刺了南媽一番,南媽卻言辭冷淡,讓他碰了一鼻子灰。符爸又輾轉向人打聽,竟得到一些叫他不敢相信的傳言,有說他們夫妻不和的,有說南媽不守婦道給丈夫戴綠帽子的,總之謠言紛紛,無法辯知真假。
「清清白白……」符清泉斜著眼,很懷疑的眼神睨向父親,符爸怒道,「你把老子當什麼人了?天地良心,你媽媽在世時,老子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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