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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娣手臂用力，臉貼著她肩膀，低聲嗚咽，「姐，我好怕。」

鼻翼間是他的味道，全然的男性的氣息；耳畔是他低沉的喉音，像具穿透力，讓她一顆心也為之抖震；他的手掌沿背脊游弋而上，撫著她頸后的頭髮，緩緩搓揉。慶娣緊緊抓著他的襯衫，微掂起腳尖，雙唇在他唇下顫抖。

她媽臉上突現倉惶，一屁股坐床沿上，好一會後滿是無奈地望向慶娣，說：「老大，你和老二說說，兩父子沒有隔夜仇。你爸爸脾氣是不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這麼多年，辛辛苦苦維持一個家，媽也憋得難受，可總是個家不是？你去了那麼老遠上班，愛娣又搬出去住，這個家成什麼樣子了？媽媽這些年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們倆？」說著已有哭音。

愛娣只是嗚嗚搖頭。

愛娣在慶娣這裏住了幾天，情緒漸平靜。慶娣打電話回家，媽媽並不知道當日的具體情況，還以為小女兒又因為什麼和她老子幹了架。慶娣沒有多做解釋，她慎重考慮過，如果說出真相，不知道委曲求全一輩子的媽媽能不能承受這種打擊。

她說完，不理媽媽作何反應，拉開抽屜翻找。然後，一股怒極之下的平靜蔓延全身，慶娣轉身問她媽：「媽媽，你有沒有動過愛娣的存摺？」

她媽見孩子回家，自然好一番開心，又頻頻看向慶娣身後，問：「老二呢？老大，愛娣沒和你一起回來？」

她媽沉默半晌，滿臉心如死灰的無動於衷，見慶娣又開始整理袋子，她突然抓住慶娣的手，哀求ｍ•ｈetuｂｏoｋ•cｏm•coｍ說：「老大，我們再商量商量，再忍兩年，你和愛娣都嫁出去了，媽的心愿就算了了，你們想怎麼樣都行。」

姜尚堯輕輕掩門而出，站在外面燃起一支煙。

姜尚堯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大掌籠著她後腦勺，低頭望她一眼，沉聲說：「眼睛哭腫了。」

愛娣臉上微腫，眼裡全是血絲。一貫愛美的她居然頭髮胡亂扎著，穿了一套睡衣拖鞋就這樣從聞山跑來冶南。也不知腿傷了還是蹲得太久，在慶娣懷裡微微顫抖，站立不穩，只摟著她喊姐。慶娣用力托住她，說：「小愛，不怕，姐姐在，站好了我們進屋說。」

這突來的甜蜜瞬間擊昏了她的意志，慶娣鬆開手中的布料，攀住他的肩骨承襲他無休止的輾轉，呼吸似被他吞噬，心跳懸於一線，天與地間，只余他們唇齒相依的觸感和緊實的懷抱。

「慶娣。」

他捏捏她猶帶粉色的耳垂，同樣不忍轉身而去，繼續安撫說：「要去聞山更要記著打電話給我，我送你們回去。如果不好解決，我去找黑子幫忙。那傢伙雖然沒什麼用，嚇唬嚇唬人還是可以的。」

他走了幾步回頭，見她還站在原處，福頭正屁顛顛地追來，他揚揚手。她倚著門用手背抹了抹臉上殘淚，微微側著頭沖他們溫柔地笑。

「沒事，會過去的。就算是難一點，也總會過去的。」

「沒說什麼，我也只告訴他和家裡人吵架了，來你這裏住幾天，攤子生意讓他先料理著。」

「那是，生意虧hｅtubook•coｍ•cｏm了？」

慶娣停了手，看著比同齡人蒼老的媽媽，心底既懷歉疚又滿溢憤怒。

「先租間房子，回家把能用的東西搬過去。我這裏還有些錢，頭幾個月還能應付。」慶娣見妹妹一聽說回家有些往後縮的樣子，心被牽扯得略疼，仍堅持說：「小愛，有姐姐呢。」

進去后愛娣一挨著床沿，人就再堅持不住，直接軟了下去。慶娣忙攬住她往背後塞了個枕頭，又摸摸愛娣冰涼的手，回頭央求姜尚堯：「幫我去廚房打點熱水來好不好？」

「愛娣……」愛娣緊緊抓住她衣領，用力之大令慶娣一時有些喘不過氣，「愛娣！」

見終於逗她展開笑顏，姜尚堯略微放下些心，「那我走了。」

「那好，你在車上坐著。」

天地深沉，他緊緊擁著她，于這破曉前的黑暗裡。直到第一絲微光出現在天際，他的唇輕輕印在她額頭上，略一猶豫，滑下去覆在她的唇上。

愛娣怯怯問：「那我呢？」

「小愛，是不是……向雷欺負你了？」

「你想不想上去和媽媽說說？」

慶娣咬緊嘴唇，接著問出最不情願問的：「是爸爸……又打你了？」

姜尚堯問：「真不用我一起上去？」

這溫暖的懷抱和關切的話語，讓她酸澀的心更加酸澀，慶娣伸手回擁住他後背，臉貼著他肩膀，眼淚簌簌而下。

姜尚堯點頭去了。慶娣忙著翻出毯子被子一股腦往愛娣身上蓋，水來了捧著杯子哄愛娣喝了半杯進去。愛娣回了暖，腦子清醒了些，定定看著姐姐半晌，和*圖*書突然放聲大哭。

姜尚堯見她有些攙扶不住，上前托著愛娣手臂，示意慶娣開門。

愛娣似是多了些勇氣，問說：「那媽媽呢？」

慶娣點點頭，走近前，心底惴惴，不知剛才的話他聽到幾分。

媽媽拖著她，抱著愛娣彷徨地從聞山回到冶南的情景重歸記憶，當年她也曾抵抗過，在她對生活還抱有美好夢想的時候。

慶娣心中憤怒淡去，只余說不出的悲傷。「媽媽，你有沒想過，如果那年你和他離了婚，我們會是什麼樣子？可能你會在鄉下再找個男人嫁，也可能你會去工作，賺的錢只夠買兩袋米。雖然苦，可不用靠他施捨一飯一瓦，我和愛娣一樣會長大，你也會多二十年的快樂。媽媽，如果重新給你選，這樣會不會好些？」

懷裡的她微微僵直了後背，他不敢驚擾了她，只是點水般在她唇上輕掠而過，周而往複。感到她的輕顫和壓抑的呼吸，他低聲念她的名字。

慶娣吸吸鼻子強笑著答應。

「不是。」愛娣含糊不清地說。

但是，小愛絕對不能再踏進那個家門。

慶娣只覺腦中轟一聲巨響，自己也快軟下去，手臂使勁抓緊妹妹肩膀，抬起她的臉，不可置信地凝視嘴上囁嚅地不停詛咒著的愛娣，「愛娣，別嚇姐姐。小愛！」她發瘋一般搖晃妹妹肩膀，「你和姐姐說，是不是被那老不死……小愛！」

他不發一言，溫熱的掌心沿她後背脊骨上下摩挲。「姜大哥。」懷裡的她哽咽。

慶娣咬著嘴唇沉吟良久，只得狠下心，說：「媽媽和他過了一輩hｔtps://m.hｅｔuboｏｋ•ｃom.cｏｍ子，總有辦法應付。現在我照應不了她，你更不能回那個家。如果有事，再把媽媽接出來好了。」

「不用了，我和媽媽說會話。你去幫我附近找兩個能抬東西的，我把愛娣要用的收拾好，就打電話給你。」

說到爸爸兩字，突覺懷中愛娣猛地一僵，然後戰慄不止，慶娣心慌難耐，托起愛娣的臉，只見她臉色煞白，眼中滿是驚恐，像只被圍捕的小老鼠。

「媽！」慶娣扔下手中東西，遏止不住心底憤恨，「這還怎麼忍？他根本不是人！他只要還有一丁點人性也不會做那種事！愛娣現在就在外面，你自己去看看，一說到爸爸她全身哆嗦。媽，你想幫他把愛娣逼上死路啊？」

「噓，我知道。」每個不幸的家庭都各有其不幸，她甚至還不如他這個無父的人。

哭泣聲傳出屋外，姜尚堯碾息煙蒂，蹲下撫撫福頭的腦袋，福頭就著他的手扭頭望來，喉嚨里發出一兩聲委屈的嗚咽。他再次使勁搓弄兩下福頭後頸，燃起第二支煙。

她眼中盛著強烈不舍地點頭。

「我怎麼放心？」他沖屋裡揚揚下巴，「愛娣睡了？」

「慶娣。」

愛娣怔怔抬頭，嘴巴癟著，艱難收起的淚突涌而出，「姐，我打出來的，拼了命打出來的。他喝多了，力氣好大。我差點以為……以為自己今天……」

她問愛娣：「向雷怎麼說？」

下午向雷來接攤時，愛娣偷空回家小睡。聽見家裡門響還以為是媽媽回來了，迷迷糊糊地喊「媽媽」，結果進屋的是此生之後最令她恐懼的人。她廝打著和圖書衝出家門，不敢找向雷，一路走到公車站，央求司機送她來冶南。車上人看她狼狽可憐，給了她十塊錢直到望南鄉。

兩姐妹商定好后慶娣就約了姜尚堯，先回聞山匆匆定下間小房，慶娣再打電話問過爸爸並不在家，他們這才開車到樓下。

她臉孔泛著潮|紅，呼吸仍有些急促，稍稍推開他一些，悄悄四下掃視。「快到上學時間了。」

她撲哧一笑，緩緩說：「過些天吧，我想留小愛多住些日子，等心情平復了再看怎麼辦。」

「有事打電話給我，別怕，也別自己拿主意。有我在，沒事的。」

「他不是人。姐，他不是人，他不是我們爸爸，他是禽獸是老混蛋……」

他重重吻住她，然後又如找到依歸般在她唇間低低嘆口氣，吮住她豐厚的唇瓣。

慶娣不願耽擱太久，一邊進房間收拾愛娣衣物一邊應付媽媽，說：「她在樓下呢。媽媽，愛娣這些天先在外面住著，有什麼事你打她手機，或者打給我也行。」

他低笑。晨曦下的他神采飛揚，「那我走了。」

屋裡的慶娣摟著妹妹，任她眼淚淌濕她前襟，手掌在她後背輕輕拍打。

「還有我的存摺，我的錢都存在裏面。」

愛娣在對媽媽的想念與對家的恐懼之間掙扎，最終搖搖頭，說：「我過些天給媽媽打電話。」

一個人影從她宿舍門口的陰影里站起身，正是愛娣。

慶娣揉揉她腦袋，答應說：「放心，我都幫你拿回來，那是我們愛娣辛苦攢的嫁妝。」

星月漸沉時，虛掩的門打開，慶娣走出來，看見他楞了下，「你還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