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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她媽不迭搖頭，慶娣還未開口再詢問，只聽她爸扯開長期酒精燒灼的嘶啞嗓子在門口吼說：「我拿了，怎麼的？」

她媽欲泣還休地點頭。

慶娣點頭說好，接著就見黑子與他們錯身而過，將手上大包小包一股腦遞給向雷，堆到他手上。「你女朋友的，照應好了，知道不？」

慶娣木著臉，也不搭理他，自顧打電話。

黑子說了些什麼，姜尚堯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些，沉吟著繼續聽了會，說道：「這兩天我回去聞山，有事別自己扛著，吱一聲。」

他聞言暢懷大笑。

慶娣媽頓時心神大亂，瞅瞅肅著臉僵立在桌前的女兒，頓頓腳迎了上去，「老沈，回來了？難得老大回來……」

他略微湊近了些問：「這是什麼？」

慶娣暗自氣惱自己總被他左右情緒，正想敲個再見與譚圓圓告別的，突然耳朵發癢，他沖她耳朵吹了口氣。慶娣又羞又惱地扭臉望向他，姜尚堯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離她面頰不過幾寸許，眼裡全是逗弄的笑意，低聲說：「你耳朵又紅了。」

姜尚堯看他一眼，對慶娣說：「我先把東西搬上車，一會去吃晚飯。」

慶娣笑一笑，問：「那怎麼不上去？」

夜裡清靜，黑子的嗓門又特別響亮。只聽他說：「我就草了，一整天沒個好心情。剛才加班回去，家裡窗戶全被砸爛了，我媽還說今早一開門，門口幾隻死貓，牆上門上全糊得是血。」

話未說完，姜尚堯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劉大磊立刻坐直了，「嫂子，你喝水。」

那邊黑子說了什麼再是聽不見，接著姜尚堯回說：「德叔那裡倒安全，你自己的安全呢？」

慶娣嗔怪地瞥他一眼，說：「和你談ｈｔｔps://wｗw.ｈｅtuｂoｏｋ•com•ｃｏｍ心呢，故意來和我打岔。」

姜尚堯進來后，眼神在一臉莫名其妙的慶娣與端正嚴肅的劉大磊之間轉了一圈，問：「二貨，你又嚼什麼了？」

劉大磊頭往後仰，帶著一種「你真遲鈍」的眼神，接著咂咂嘴，湊近前小聲說：「嫂子，你挺聰明的人，怎麼這些事就不靈性了呢。姜哥把我們都轟走，明明是……」

姜尚堯右手探來，握住她的，鄭重說：「我知道。我也是說真的，不光在你宿舍坐著，其實就是坐在你身旁，隨便什麼地方，安安靜靜、什麼話也不說，這樣就舒服得犯困。」

向雷滿臉莫名其妙，再看黑子一身警服，比他足足高一個頭來，唯有說是。

黑子帶了同事上來后公事公辦地作問詢記錄，還沒詳細問完，沈二峰已經老實拿出了愛娣的存摺。

「這個挺好。」他的聲音聽來鎮定平靜。

「我透你娘……」沈二峰用勁回抽，腕間像被鐵鉗箍住似的，幾次都是徒勞，不由怒極罵一句：「小兔崽子！」騰出左手揮去，就想掰面前人的脖子。

「滾，」她爸揮膀子撥開她媽，站在小房間門口指著慶娣鼻子破口大罵，「給老子滾！養只狗崽子還會搖搖尾巴，養你們兩個賠錢貨有JB毛的用！錢我拿了，怎麼的？老子養大你們吃喝拉撒哪一樣不是錢？老子養大你們，你們就要還！將來少一分錢養老的我讓你們班上不了生意做不成！」

搬了東西出門前，慶娣回頭望向媽媽，說：「媽媽，晚點給你打電話。」

慶娣牙痒痒的，又不能咬他，只好鄙夷地白他一眼。儘管如此，手上已經點開了界面。hetubook.com.com忙了一會，兩人正斟酌昵稱時，姜尚堯的手機響起來。

這是他暴怒的前兆。

慶娣目光不離他左右，待他進來時想扭頭佯作無事已經來不及，索性開口問：「聶二？」

兩人直接回了周村，照姜尚堯的話來說，就是：「反正你今晚不用備課改作業，回去看書還不如看我。」

慶娣微怔，繼而釋然。「我真喜歡姥姥，還喜歡你家。雖然很小、東西擠得滿滿的，但是空氣里有溫情，讓人想坐下來、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覺。姥姥也是，看著她的皺紋就想微笑，心也跟著舒展、放鬆，突然就祥和起來了。」

這時呆怔在一旁的慶娣媽媽終於回過神，兩頭看看，還是喊了聲「老沈」，跑過去想扶丈夫起身。沈二峰遷怒之下，一胳膊將老婆推開，坐在地上擰眉豎眼問慶娣：「小騷不要臉的貨，出去上了幾天班就勾搭上野男人了？」

姜尚堯眼神奇怪地望來，「我在你宿舍也有那感覺，安安靜靜，就想閉上眼眯一會。」

不一會黑子已經帶了同事來到樓下，愛娣正坐在一樓階梯上發獃，黑子不由一樂：「小丫頭片子，哥哥我救火來了，你不招呼一聲？」

像沈二峰這樣的人，看似兇狠殘暴，其實色厲內荏，外強中乾。人性里早已最大化了畏強與凌弱的劣質，一旦面對真正的強者，他立時軟化。

「老大。」她媽一聲驚呼。

眼見得沈二峰一腳被他踹倒在床頭櫃邊，捂著肚子喘粗氣，他抱歉地看看慶娣，又回頭沖沈二峰說了遍：「叔叔，你消消氣。有事我們慢慢商量，動手動腳的大家都不好看。」接著把手機遞給慶娣，交代說：「你打電話給黑子，這事還是要他來好辦ｈｅｔｕｂｏok.ｃoｍ•ｃｏｍ點。」

「聊天啊，聊天軟體，和譚圓圓，我的高中同學。」他的氣息有意無意地撩動她耳邊碎發，慶娣說完咬住下唇，突然想起當日踮起腳尖、攀附著他肩膀，在他唇下喘息的景緻來，心慌意亂的，頓時敲錯了幾個字。

劉大磊積極斟茶倒水，說：「我們在隔壁呢。姜哥說之前辦公室飯堂都在這間屋解決，太不成樣子，以後要規範起來。」

那人回頭一看是慶娣，立刻叫「姐」，又說：「姐，沒事吧？聽愛娣說為了她你和叔叔打起來了，我一放電話就趕緊過來了。」

他回來時已經暮色四合，顯然洗過澡換過衣服，拉了張椅子坐過來時慶娣隱隱嗅到香皂味。她把剛斟滿的杯子推過去，姜尚堯順手舉起來喝了兩口，「正好，渴了，剛才鼻子里鑽進一堆灰。」

慶娣終於發現他的關注，恍惚一笑，說：「我沒事，就是有些感慨。」

下了兩層樓，就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教訓愛娣：「你這些天在做什麼？愛娣，攤子生意不用管啊？我姐天天帶著孩子去幫我們，她自己就沒生意要顧著了？」

「愛娣！」

愛娣強笑搖頭說：「姐，我都這麼大了。沒事的，適應適應就好了。你放心。」她不知想到什麼，頓一頓又說：「待會我就不去吃飯了，我回去把東西收拾收拾，跟向蕾蕾去收攤。」

「沒啊，就問嫂子最近忙不忙。」

慶娣一時不知是該欣慰還是感嘆。她總覺得妹妹衝動魯莽、有些小聰明又有些小世故，總擔心妹妹有一天會因小失大摔跟頭，所以總想把她護佑在自己羽翼下。她多年來不懈地自我勉勵自我鞭策，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很好的照顧媽媽和小妹。卻忘記了，各人的人m.hetubook.com.com生終歸要各自去迎戰。

「那是你太困了。」慶娣硬邦邦地回他。

他得意地笑，「快紅到脖子了。」見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哄說：「幫我整個聊天的，有空我和你聊。」

愛娣瞟他一眼，繼續望向之前的地方，眼神獃滯。黑子順她視線看過去，除了樓道的大鐵門外空無一物，當下就有些訕訕的，貼著愛娣旁邊的樓梯上了去。

樸實而誠懇的話語令慶娣有些難為情，心下竊喜地偷窺他的認真，甜蜜在心頭微漾。

「向雷！」

他了解地點頭，「往前看，別回頭。」接著解釋，「姥姥說的。」

慶娣不經意瞅見他上下滾動的喉結，臉熱之下，轉頭朝向顯示屏，繼續打字。

劉大磊無辜的模樣，令慶娣忍俊不禁。姜尚堯也不多問，囑咐慶娣說：「這幾天連著趕夜工，我下井看看進度去，你自己先玩會電腦。」說著拿起慶娣面前的杯子灌了一半，轉身出門又扭回頭來，瞪一眼劉大磊：「還坐著？」

他說著就要動手拉住慶娣往門外拖，慶娣媽舉手相攔，再一次被他一把攘去牆角，慶娣抄起桌子上的梳子就往他眼睛上戳去，他爸措不及防，別開臉時慶娣已經奪路跑了出去。不一會她一臉決然地回來，手上銀光劃過，菜刀被她直接砍上木門，門被震得悶響。

一行人先後出門，慶娣和妹妹落在最後。愛娣精神極其不振，慶娣看在眼裡，暗自嘆氣，說：「小愛，一個人住要是怕的話，跟姐姐回冶南吧。姐姐養得起你。」

「姐，」愛娣停了腳，表情很是認真。「我是大人了，有些事必須自己面對；我的路，也要我自己去走。」

向雷抓抓腦袋，稚氣地動作倒和景程有幾分相似，說：「這不見著愛娣，ｍ.ｈｅtｕｂｏｏk•com.ｃｏm聊了兩句嘛。」

慶娣贊同：「挺好的，這樣。」

姜尚堯微微皺下眉，蹲下來看著沈二峰，又掏出煙來扔了一隻給他，不管他接不接，自己先點上。

姜尚堯沖她笑笑，「別擔心，嚇唬嚇唬人而已，動真格的他們不敢，襲警可是大案子。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劉大磊不情願地跟出去后，慶娣抿嘴而笑，舉起杯子喝了一口，突然意識到是他的茶杯，不由全部嗆了出來。

接著就是愛娣委屈的聲音：「蕾蕾……」

姜尚堯左手握緊他手腕，右手撥開他大掌來勢，同一時間起腳當腹踹上，動作無比乾脆利落。

慶娣正準備拔下門上菜刀，身邊黑影一晃而過，她爸挾怒而來的手掌被人凌空架住。「叔叔，你消消氣。」

姜尚堯頓時沉了臉，拿了手機步向門口，說：「估計是聶二，你把二老轉個地方。這事可大可小。」

這些天妹妹留在冶南，老凌和大磊的電腦課因此暫停，慶娣心想看看他們自己學得怎麼樣也好。誰知進了姜尚堯辦公室，發現其他的辦公桌都不見了。

姜尚堯開著車，時不時擔心地看她一眼。

回冶南的路上，她久久不說話。愛娣的臉宛若在眼前，那張認真嚴肅的小臉仍舊年輕美貌，但已不復往日張揚。成長須以快樂獻祭，生命之大不幸。慶娣再一次喟嘆。

這樣潑辣的慶娣是沈二峰從不曾見的。在他印象里，二姑娘還有點像他，大姑娘就是跟她媽一樣的軟貨。此時，他微微驚愕，又有些惱羞成怒，脖頸漲得通紅，臉上橫肉微抖，大步踏前，巨掌斜劈，嘴上罵咧：「老子也是你能……」

慶娣置若罔聞，凌厲的眼睛不離她爸左右，「沈二峰，你只管鬧，只要你不怕鬧到單位去丟了你沈家祖宗的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