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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若笑得捂肚子，放下電話回床上躺下。到了傍晚，她的重感冒轉為發燒。

美若繼續嗯。

她湊近爐火烘暖手，搓搓僵冷的臉，緩緩坐下木椅。「小小姐，大小姐好似不對，好似變了個人，這實在是……」

詹美鳳於是爆出一陣暢快的哈哈聲。

急症室里不見詹美鳳，聽說轉去婦科，兩人對視間，都在對方眼中發現一絲不祥的預兆。

「太太那時就是三十多生子，一屍兩命。」七姑淌淚。

「爵祿街，四九，四福九喜。」美若默念。

一隻黃銅哨，一把五四槍。

美若再笑，腦中嗡嗡的，好像有迴音。

一時間，周遭安靜，只因那女人的笑聲太過尖利刺耳，得意中有嘲諷，嘲諷中又藏蒼涼，幾近瘋狂。

她凝目注視片刻，背影消失於視線，這才倚著扶手，將目光投向廚房。

美若抿緊嘴，好一會才撿到自己的聲音，她開口：「都好。你喜歡就好。」

美若軟了身體，挨著七姑緩緩滑到在座椅上。

七姑上前兩步，又退回原地。

「阿若，你的感冒還沒好？小心發燒。你去休息吧，我也該換禮服。」又冷哼，「姚家倒是大手筆，出手就是辜青斯基紅寶一套。可惜討好不了我，現在時興八心八箭火鑽，這套紅寶戴上像我過世的祖母。今天訂婚宴，若是阿爺也在，看見我一定會淚流滿面。」

美若身體一僵，放下水杯，將背上毛毯裹緊。

一場鬧劇由醫院轉戰回家。

「都瘋了。」美若喃喃。

「阿若,你已被姚令康收買？」

美若冷冷望向診室門，忽而嗤笑。

連九龍城寨長大，見慣離奇事的何平安也不禁暗暗搖頭，在心中說道：「這齊人之福不好享，完全自找罪受。」

「是不是流年不利？m.hetubook.com.com還是我拜佛不誠心？」七姑痴痴獃呆地想，努力發掘原因。忽地醒神，「小小姐，你繼續睡，明早七姑陪你去醫院。哎呦，這隻死貓，居然睡到打鼾。」

詹美鳳抬手緩緩撫摸小腹，居高臨下俯視美若，笑意重回她臉上，開心無比地道：「阿若，你想要阿媽給你生個弟弟，還是妹妹？」

美若點頭，上樓取了哨子下來。

二樓像戰場，不時傳來開火的聲音，女人的笑，男人的怒喝，還有家私倒地，震得樓板轟轟響。

「剛才去好像醒過來了，醫生正在做檢查。」

七姑急得團團轉，「老歐送大小姐打牌還沒有回來。小小姐，你忍忍，我去電召出租。」

詹美鳳一眼瞥見廚房裡美若的背影，靈機一動，放開死死抓住欄杆的手，嘶聲道：「姓靳的，你來啊，動手啊！不如就在這裏把我扔下去，一屍兩命，看看那個小賤人以後會不會和你雙宿雙棲！」

美若咧嘴，這時間李公子的屍體浮在哪個水域餵魚尚未可知。

「你敢偷我的女兒？」

七姑點頭。「大小姐這樣鑽牛角尖，會累了她自己。」

她伸手給七姑抹淚，「七姑，不要哭。阿公後來那樣潦倒，阿婆錦衣玉食慣了的，未必挨得住辛苦，早早去了說不定是好事。」

美若攬住七姑壯腰不移腳，靳正雷無奈，從何平安手中接過詹美鳳往裡走，送上醫院的擔架車。

出得門外，平安打開車門相候。靳正雷剛把美若放進後座，詹家的賓士也停于門前。

詹美鳳拎著手袋，氣勢洶洶衝來，姬莉袋飛舞，正正敲在靳正雷腦殼上。

許久后，她才回過神，對著空蕩蕩的樓梯應了聲。

說罷拖美若下車，「送醫院也該我送ｗwｗ•hｅｔuｂoｏｋ.com•coｍ，輪得到你？阿若，你給我下來！下來！」

詹美鳳見靳正雷鬆了手，越發趾高氣揚，「動手！你不動手不是男人！我死了不正好？將來住我的屋睡我的床，看我做了鬼，放不放過你們！」

「將來，等風聲平靜，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倫敦唐人街找一個叫四九的人，他在爵祿街開有一間餐館，叫四福九喜。四九當年在九龍城寨和你獨手叔稱兄道弟，又受我恩惠，你說是華老虎契女，把哨子給他，他一定幫你。」

看見形容各異的三個人，詹美鳳站定，笑容消逝，換作一臉死灰色。

七姑要照顧兩個病人，自醫院回來，兩個爐灶沒有熄過火。安置了美若坐下，接著準備湯料，嘀咕道：「三十好幾的人了，帶著身子還這樣鬧，將來有苦頭吃的。」又罵菲佣，「黛米也該炒掉，只會偷懶不做工，出薪水時倒是比誰都伸手勤快。」

靳正雷火冒三丈，一把推向詹美鳳：「癲婆！發癲也不分時間地點！」

七姑站在廚房裡，儼如木雕。

華老虎點頭。「這是契爺加入警隊第一把警哨，還是契爺阿媽用家中余米換來的。算算，也有近三十年。」

露薇沉默，接著反駁：「的確極其風流。他比我僅大六歲,已非童男子，愛追捧明星,還包養外室。更有甚者,傳聞他調戲繼母,引發家庭紛爭。我不知為何阿爸為自己找這樣的浪蕩子女婿。」

由著七姑幫她換好衣衫，梳好頭，進來的不是平安，是靳正雷。

詹美鳳尖叫著抱住門框，直接撒潑：「你敢動手！姓靳的，你敢碰我兒子一下，我即刻去撞牆！救人啊！有殺人兇手，馬上要一屍兩命啊！」

七姑看她搖搖欲墜，喊一聲「大小姐https://m.hetubook.com.com」，衝過去想扶已經來不及。

終於掛上點滴，美若問：「七姑，阿媽醒了沒有？」

「是契爺送的。」

走廊里擁堵不堪，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靳正雷凝視座椅上垂眼不做聲，好似入定的那個，手上力氣越來越小。

旁邊七姑上前解釋：「大小姐，我們正準備送小小姐去醫院。」

隨之而來的，是醫生護士們的攔阻。

不一會，七姑進來，問道：「平安送年禮來，坐他的車可好？」

「七姑，給我煲安胎湯。」她挑起一邊嘴角，無盡嘲諷，「從今日起，我要卧床休養，到秋天給阿若添個弟弟。」

詹美鳳被推后兩步，漲紅了臉，指著靳正雷鼻子罵不出口，臉上表情似哭似笑。

數秒鐘后，靳正雷暴怒的聲音傳出門外，「當我不敢打你？！」

「你簡直……」靳正雷揚揚手，又收回去。「我……」

後座並排三個，左右兩個昏沉沉的女人，中間夾一個臉黑如鍋底的男人。

她取一塊猄皮擦拭。

美若被氣笑了，擦著鼻水回說：「那是將來和你共渡一生的人，你要學會發掘他的優點。而且，丁家爺爺和丁伯父疼你，不會推你進火坑，一定有原因。」

「阿媽！」美若也想過去，邁開兩步撲倒在地上。

「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七姑一手執吊瓶，一手捏訣，開始念佛。

「鬼知道是哪個男人的種！我幾個月沒碰過你！」只聽靳正雷開罵。「流了他！」

「瘋狂。」美若補上七姑不敢出口的詞，喝完最後一口水，伸個懶腰，「終於可以清凈睡一個好覺。」

「你打啊！打啊！連你兒子一起打死才好！」詹美鳳得意相逼。不一會，她踩響鞋跟，走出門外。

七姑一聽判斷https://m.hetubook.com.com和她相仿，心中更急，顧不上攔他，一手拎袋，一手打算扶人。

放好哨子，換那把槍仔細擦拭。她停了手，仔細想想，翻出匣底僅剩的三棵子彈，裝入彈匣。

靳正雷也不動怒，他人高手長，隔著七姑臂膀，撫一下美若額頭，當即皺眉。「燒成這樣，四十度也有了。」

「丁二哥曾說，姚家少爺風流倜儻。露薇，你有偏見。」

美若燒得迷迷糊糊，隨意點點頭。

「阿……」他開口，卻說不下去。

美若沉默。

美若知道自己做對了。

何平安也來勸：「大圈哥，不要衝動。」

她吃了幾片葯，開始昏睡，到了夜裡被七姑搖醒，喝了半碗粥。

聲音漸低，七姑不由欠身向前。隨即坐回椅中，自語：「又講了什麼？」

何平安悄悄在旁邊坐下，臉像凍結的冰塊。

上了三樓，婦產科的另一側是兒科，走廊中不時有小兒啼哭，家長喝罵。走近診室，只聽裏面傳來女人得意的大笑，壓過所有的喧嘩。

「我們？!」詹美鳳拔高嗓門，「好！連七姑你也和他們串通一氣了！」

她抿緊嘴，不讓自己落淚。

他的目光在詹美鳳得意的臉與廚房僵直的背影上來回，臉色一絲絲灰敗下去。

七姑站起來苦苦哀求：「靳老闆，你高抬貴手，放過大小姐。」

「三十多不好生的，那是鬼門關。」

「七姑陪她去。」

「那個人又來了，在和大小姐談判。」

美若不想聽，敷衍地嗯一聲。

他惆悵一笑，問道：「這種沒用的東西你不嫌棄？契爺以為早被扔進垃圾堆。」

靳正雷出來就聽見這句話，「好你老母！你今天就給我流了他！」說罷，他直接捏住詹美鳳小臂往診室里拖，「醫生，我們決定不要，現在就動手術！」

「這些都和-圖-書是傳聞,未必屬實。」

「不如去找李公子，他是讀書人，一定通情達理。」

兩年多前，華老虎逃港，在詹家久等詹美鳳不歸。獨手頻頻催促之下，華老虎站起，問美若：「阿若，你去年生日時，契爺送你的那隻哨子還在？」

「阿若，契爺這一走輾轉四方，照顧不了你母女，你們萬事小心。」

訂婚禮當日下午,露薇中途打電話給美若：「那個人，獐頭鼠目，我非常不喜。」

不知那女人說了什麼，接著又笑起來。

對從未見面的阿婆，美若欠缺同情。

「阿媽……」

靳正雷擋住第二下，怒道：「阿若發燒，你就記得打牌？」

笑聲久久不止，直到詹家大門打開，留給詹美鳳一個高壯的背影。

「我們去看看。」

詹美鳳繼續放肆地笑，笑完道：「大圈哥，上個月在你辦公室，你操|我那麼爽，爽完就不記得？我告訴你……」

美若抱住戴妃躺下，不一會重新坐起，撥亮檯燈，拉開抽屜。

「好吧。」露薇無奈，「我盡量嘗試。我只怕不到結婚日期，已經有三五個私生子前來丁家拜嫡母歸宗祠。」

七姑猛然跳起，橫在兩人之間，不給他碰。

靳正雷將詹美鳳拖到二樓樓梯口，威脅要把她丟到九龍城寨去。

靳正雷比她快一步，當先打橫抱起美若。

華老虎接過，緩緩拂拭，眼中有欷歔之色。

到了伊麗莎白醫院，美若強打精神道：「我有七姑陪著，你去陪我阿媽。」

美若半身在外，努力扶穩車門下地。「阿媽，我和你去……」

美若喝一口水，樓上的戰況又激烈起來。

高燒未退的美若著實睡不安穩，她迷迷糊糊起來，披一張毛毯，摸著牆走到廚房。

「快點長大吧，這次我不貪心，不求讀名校風光留洋，只求讓我早日拿到身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