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自語：「為什麼這樣？」

「詹俊臣，劉世久，很好。」他獰笑，「還有誰？」

其他兩人對視一眼，詹俊臣道：「可以打官司爭奪你妹妹的監護權，我會請最好的律師。」

詹俊臣再不做聲。

「你不用做這些，我並沒有和你達成交易。」

「我等得起，總有他們放鬆的時刻。」靳正雷深深呼吸，「我已經等了近三年。」

「據說？」

看見他們，車上的人下來，見詹俊臣的人都一副提防表情，對方也面色警惕。

「美若，你是六房的異類。」

他將她的手貼住臉頰。「再睡一會，你需要睡眠和冷靜。」

她披衣，急切地下樓。

「你們把他想得太簡單，他不是無腦莽漢。這是客場，」美若不覺用了方嘉皓常用的詞彙。「他會來，但不會妄動。我太了解他，他會用小美要挾我，逼我回去。」

「大圈哥，直接綁阿嫂回來，行不通的，那是法治之地。」

美若笑，「下次你四月來，可以看見查韋爾河河谷地的紫色晨霧，沒有比那更美的，弄懂了我才知道是霧裡大片大片的貝母草。」

他靦腆地點頭，不習慣談論自己，先告訴她露薇近況，直到廚娘喚他們吃飯。

「四九叔，我契爺……」美若自嘲搖頭，「我不該問的，契爺應該不會把她放心上。」

「戴妃。」

他似是聽見她的心聲，嘆息。「美若，不要太誘惑我，我會失去原則。」

「女兒的心可以粉碎，但是她的自信和驕傲不能被現實粉碎，她需要那些，那些是她維持生存的意志。」

「美若，」詹俊臣欲言又止，最後道，「我送你回去。另外，我去拜會一下唐人街那個，哦，你尊敬的人。」

美若被喚進四九叔www.hetubook.com.com辦公室。

詹俊臣放下報紙，說道：「確實無誤。據說喝醉酒，唱歌跳舞，由桌上摔下來，撞上空酒樽，撞到頭。」

她咬住唇，別開臉。

她重重點頭，抱起戴妃推門下車。

方嘉皓咔擦咔擦地咬炸春卷，吃完三個，說道：「第六感告訴我，有大事發生。」

他們在老式磚砌壁爐邊聊天。美若捧一杯熱可可，披一條毯子，戴妃蜷縮在她腿上打鼾。丁維恩拿一杯白開水，熱切地注視她被火光映照的面孔，笑意溫柔。

「那當然好。可我擔心，下次再見是什麼時刻。阿若，」他的目光轉向身後避開遠遠的那些保鏢們，「你有麻煩？」

「據我的人說。當時和她在一起的，有幾人是報紙常露臉的所謂名公子。又是公眾場所，做不了假。」

清晨薄霧中，美若被鷦鷯的鳴叫喚醒。

她記得他說過類似的話，之後她給他難堪，再不久他選擇面對死神。美若眼睛熱漲，「維恩，那和你無關。」

美若沉默。忽而開口：「昨夜是你？坐在我床邊？聽我說話？」

她嘲弄地笑，「為什麼都習慣把過錯往他人身上推？我為你瘋狂，是因為你誘惑我。我失去男人，是因為你勾引他。」

過了幾日，在被拒絕後，丁維恩出現在美若新居的隔壁。

何平安補充：「丁二少爺離開克利夫蘭，行蹤不明。」

他慢慢將最後一點布丁吃完。「我記得那天晚上，你十五歲生日那天晚上。那個人，站在你身後，緊緊盯著你的背影，看著你向我走來。他的氣息讓人呼吸困難。」

「你怎麼可以那樣對露薇？」美若本以為是露薇忍不住，終於吐露她去向，哪知另有www.hetubook.com.com內情，而且是匪夷所思的內情。「那樣太……」

然後，她迎向他雙眼，問：「你記得剛才教堂里供奉的是誰嗎？」

丁維恩指著心口，「這個位置，手術時裝上了一塊塑膠，將我生下來時沒有閉合的動脈導管封堵密實。但是，感情已經流出去了，在一個女孩問我『你喜歡我是嗎』的時刻。」

「在港。」

「詹俊臣應該把那頂王冠送給她，阿媽一定歡喜。她活在詹家輝煌的夢裡。她才是詹家的公主，她怎麼可能落魄到被男人欺騙，被男人無視？不應該的，真相只有一個，她美貌依舊，只是因為她的女兒邪惡地引誘了她的男人。」

他知道會怎樣，她會繼續策劃逃跑。諸葛亮七擒七縱孟獲，總有一天她也會服帖。「平安，不須再勸。我不捨得放手。」

「先吃早餐。」

「……這是第幾隻戴妃？」

「那天過後,我將自己關在房間，問為什麼？我努力為她找借口。……她被欺騙，以為被愛著，卻被親人背叛，雖然不是我自願，但她是最後知道真相的人,她難以接受，她想報復,她也是受害者。我這樣告訴自己。」

「一勞永逸？我做誘餌？」

美若想回以笑容，卻有淚滑下。

「她已經離世，不要那樣形容她。」

四九叔繼續拍打她的背脊。「你在外面坐坐，我和你舅父有事情商量。」

他在弧形拱窗前的圓桌邊，看一份早報，聽見急促腳步聲，不贊同的目光望來：「美若，你會感冒。」

「他們形同陌路。依我看，可能有縱容的意思。」詹俊臣喝一口咖啡，不客氣地繼續道，「畢竟那種女人，沾上不好擺脫，不如捧殺。」

何平安嘆道，「大圈哥https://www.hetubook.com.com，綁她回來又能怎樣？阿嫂十來歲時，已經很有主意。」

「那個人……他現在在哪裡？」

丁維恩頗感尷尬，囁嚅道：「我也是……無計可施。我回家住了半年，露薇一直避開話題。」

「維恩！」

「阿嫂身邊的保護很多。」

「維恩。」

「我和你小舅商議過，詹先生提議一勞永逸的辦法，但是需要你的合作，可能會冒風險。」

靳正雷面色越加陰鬱。

「是他對不對？給你帶來痛苦，讓你選擇逃亡的，是他？」

「沒有打擾，我很開心。」美若笑，「快告訴我，你手術成功了？露薇呢？她可好？」

他遲疑道：「我這樣，打擾到你的生活？」他想起剛才那個極有風度的男人，和他握手后便客氣地道別。

「阿若，我能保護你。」

「我不是機械構件，你可以理解為我此時已被感情主宰。」見她沉默，他側臉瞥一眼戴妃，稱讚道，「很可愛，它叫什麼名字？」

身後詹俊臣自語，「看來，這是另外那一撥尋人的隊伍。」

「……他不管她？」

「讓他進來，」靳正雷冷冰冰的，「解決了他，我有正經事要做。」

「有人和我說，四月清晨，查韋爾河谷地能看見紫色的霧。我打算有生之年，必須要看一眼。」他站在隔壁的柵欄外，對美若笑。

「朋友？」

「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她搖頭。

四九叔點頭，「阿若，你有什麼想法？」

車到新居外，他皺眉。兩部黑色房車停靠在路邊。

「她是理髮匠，大學生和從良妓|女的庇護神。」美若低頭，「我不是你的天使，維恩。」

美若一見那與露薇彷彿的清秀的臉，不由心頭一暖，眼裡溫熱。「維恩。」

康健和圖書依然對方嘉皓沒有好臉色，至於阿香，則一直躲在裏面廚房不露面。

她坐下問：「她真的死了？」

美若被安排在牛津城城外的一處農莊，樓下是四九叔的人，樓上是她和方嘉皓。

「她從來不愛我，沒有親吻過我，也沒有擁抱過我。我只能藏在廚房裡，七姑的腳邊，遠遠地看她。她那麼美，連小舅見過那麼多女人，也說她是最美的。可她心腸和小舅一般的惡毒，把我賣掉給那個人。我懂，她內心並不願意那樣做，可她更願意看到我和她一起受苦。」

「我不知道你為何這樣固執。」

他住在牛津城裡的酒店，第二日等候在約定的地方，美若帶他遊覽莫德林。丁維恩不能行走太遠的路，中午他們坐在莫德林學院著名的典雅迴廊下，美若買來兩份約克郡布丁作午飯。

丁維恩大嚼青豆燉肉布丁，仰頭凝望石牆上的滴水怪獸。「我終於懂了，為什麼你不選擇劍橋，選擇這裏。」

擁有的不多，格外需要堅守。

美若沉默。

「身邊所有人小心惶恐，擔心我面色不佳心情不愉快，甚至有傭人趁我熟睡時，悄悄伸出手指探我的鼻息。沒有人像你那樣大胆，毫不掩飾，把我當做正常人看待。我喜歡你，是的，阿若，我很喜歡你。」

美若笑出聲，「我是不是應該感謝這一切？詹笑棠肯定會死乞白賴的，敲他一大筆，他一定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其他。」她說完怔怔凝視白桌布上的鏤空花邊。「我回牛津。」

「我很疲倦了。在被她賣掉那天便該長睡不醒的，這三年好似迴光返照。」

門外有人敲門道：「大圈哥，詹笑棠想見你。」

美若味同嚼蠟地吞下一個雞蛋，央求地望向他。

「自你離開，她的精神狀態奇和-圖-書迹般恢復正常，傳聞這兩年她在港地的交際圈裡嶄然崢嶸。」

「想不想回去？我為你訂機票。」

英國不是他的主場，他會謹慎，但不代表他打算坐以待斃。他花錢請英倫最好的私人偵探，了解美若在異域的三年。

「真讓我刮目相看。」

美若很了解靳正雷。

他親吻她手背，「噓，再睡一會。」

「查爾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抽噎不止，「是他。」

她由喉間擠出一個「是」。

美若點頭。「總會解決的。」

四九叔拍打美若背脊，以示安慰。

她的物品被搬到新居，詹俊臣親自送她去同學那裡取回寄養的戴妃。

丁維恩思索，「瑪利亞馬格達倫娜？」

他遞給她紙巾，「我自不量力？不是，以前曾經自不量力過，躲在丁家的庇蔭下，曾經以為沒有丁家解決不了的麻煩。但是現在不一樣，我經歷過死亡，面對過他。阿若，我現在是個男人了。」

瓊斯太太告訴她：「詹先生在早餐室。」

「香港也是。」

美若垂眼。

對峙中，最後一人下車，人群中，他身形消瘦，眼神急切熱烈地尋找著。

「以什麼理由？他曾經猥褻我？我出庭作證供？」美若苦笑，「我很倦了。讓我回牛津，我只想保持平靜。」

他尷尬：「我打瞌睡，被小舅趕走。」

「為什麼不能選擇母親，選擇家庭？如果不愛我，為什麼生我？為什麼生我時不徵求我的意見？如果有，我一定不同意的。生命有什麼可貴？女人的生命就是在男人手中兜轉流離？」

「我可以保護你。」

美若臉頰更濕。「可她把戴妃殺掉燉湯,我明白了她究竟有多恨我,恨到不願意聽我解釋,用盡方法令她相信,是我，是她的女兒摧毀了她的人生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