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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小美可好？」

她喝一口茶，靜靜問：「遮掩過去？小舅，不如直接說，你為了敲詐幾百一千萬，處心積慮，將舊事添油加醋，誣衊詹家，誣衊阿媽。你晚上睡覺可心安？」

又問她：「感冒看過醫生？開好了葯？」

美若繼續搖頭。「這場鬧劇，你扮演推波助瀾的角色，無非是希望我失了方寸時，可以轉身向你尋求安慰和保護。不怪你。」

美若手臂抬起，撐住他的胸，也撐起半尺距離。

詹笑棠撇不清，乾脆將面具扯下，陰沉著臉，最後說道：「阿若，不是舅父挑剔，是你確實不會為人。一去七八年，丟下幼妹不理。你阿媽過世，在各大報紙尋人，你可有當做一回事？」

詹笑棠用遺憾的語氣：「聽講他在英國做大生意，連丁家也要給他幾分面子的。幾百一千萬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大數字。你們關係親近，為了你，為了丁家，即使肉疼也會捨得吧。哼哼，人家說，錢沒有，隨我怎樣做，不怕我鬧大。」

詹笑棠這才露出少許尷尬，「這話說的，舅父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

她慘笑。

她明白，點點頭道：「我睡一會。」

她問詹俊臣：「你幾時回去？新年將至，應該和小舅媽團圓。」

他忿然：「阿若，你叫舅父來，是為了誣衊侮辱我？」

「實在生活艱難，無法回來也就算了，我們能體諒。事實俱在，你冷血到不顧舊日情分，衣錦還鄉，所有親戚置之不理。是，我知道，你現在有棵大樹好乘涼，那個姓詹的也是我們詹家人吧？大家同宗，理當互相扶持。但是你可有一點心意表示？可有想過我這個舅父？」

「阿若，不如你們回去，回牛津回倫敦，https://www.hetubook.com.com什麼也不理，好像以往那樣。」

「再見，維恩。」

隔壁病房有聲響傳來，美若不理會丁賀安妮焦急的暗示，繼續實話實說：「維恩，我不適合做丁家的媳婦。即使我們結婚，離開香港，永遠不回來，丁家其他人也會因為我們蒙羞。」

「小美小姐或許聽到那些傳聞，今日在房中不肯出門。」

「七姑，是不是他，我需要確定，你將小舅電話告訴我。還有，這些天我會很忙，安頓後接你喝茶。」

「維恩，請你平靜。我不希望你……」美若難言，撫他手臂。

詹俊臣親吻她的指節，「美若，跟我回家。」

詹笑棠默然。

美若取下戒指。「維恩，我們這個婚，結不了。」

「血親骨肉？你對得住阿媽？小美是你外甥女，你那樣誣衊她，等於侮辱阿媽。你怎忍心？阿媽為你曾付出多少，你我心知肚明。你這樣為虎作倀！」

「這不是應該的？回來多久了，有沒有去給你阿媽上香？」詹笑棠表情沉痛，「數數日子，她走了四年有多，唉。」

他小心打量美若面孔，柔聲問：「阿若,你昨晚失眠？」

美若沉默。

美若暗自狠掐掌肉，提醒自己，你坐在這裏，不是為詹俊臣，是為了確定幕後真兇。

「……我可以自私，不理丁家人看法，但我知道，你做不到。」

「查爾斯一定很失望。我明白他的想法，他喜歡維恩，但又擔心我的幸福。可儘管這樣，他依然祝福我，他說一定會來參加我們的訂婚禮，也盼望來看看東方明珠。」

美若倚著窗，歪著腦袋，讓他想起那年邀請她一起去法國度假，她也是這般，倚著宿舍門，評htｔｐs://m.hｅtuｂook•ｃｏm.com估他的目的和誠意。靜謐氣氛中，她目光深幽，唇瓣微啟，像有諸多無處言說的心事，莫可名狀，誘他心搖神移。

「舅父不是那種人——」

「阿若！」

服務生告訴她有數條電話。

丁維恩眼中飽含不解和憤怒：「昨天發生什麼事？」

「我很小就知道，前路有無數陷阱，需要小心翼翼地躲避。很用心，也很累。」

「小舅，你現在做這行，和報刊雜誌社的關係一定很不錯。前晚你來，昨天我便上了頭條，多謝你為我造勢。」

詹笑棠緩緩開口，「阿若，大陸佬今時不同往日，我做這行，哪能不忌憚他。還有，小美我無心的，是那個槍手寫稿太賣力，語不驚人誓不休。看到雜誌內容，我也吃驚。」

身後護士姑娘喚她：「小姐，你的戒指。」

「我知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不過，小舅，我還真希望天長眼，讓你現世報應。」

美若掌心托住他們的訂婚戒，眼前浮現維恩單膝跪地的樣子。那天，燭光環繞，他表情虔誠，他說「娶你，是我能為你做到的最好的事」，他說「嫁給我，阿若，恩賜我幸福」。

詹俊臣攬緊她肩膀，扶她上車。

他面白如紙，張大嘴呼吸。

他尚在震驚中，死寂的病房裡，美若幾乎能聽見他脆弱的心臟急速的振動聲。

不知他秉性，或者以為他真正無辜。

「露薇，你有孕在身，不要太激動。」

「誰？」

「我明白是誰。如果你有本事謀划，有本事擺平，你會直接找上丁家，丁家會更慷慨。你來找我，找詹俊臣，無非是欺我年幼，欺詹俊臣外鄉人不知輕重。你左手錢進了口袋，右手就能馬上把我們賣掉m•hｅtｕbooｋ•ｃｏm•ｃｏm。舅父，你的靳老闆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樣死心塌地？」

有深重的無力感襲來，美若發現自己居然在期待一個否定的答案。

丁維恩昨日已經敏感地覺察到家中氣氛有異，忍耐許久，見到美若面容憔悴，心中立即敲響警鐘,暗暗恐慌。

美若打醒精神，約詹笑棠在半島喝茶。

美若電話約維恩：「我好像感冒,你來接我可好？」

他片刻前的溫柔，一分分于眼中斂去。

「我等你，和我一起。」

醒來時，她的手仍被他握在掌中，像得知阿媽離世消息的那個夜晚。

「昨天有不好的事,影響丁家的聲譽,因我而起。」她輾轉一夜,尋找不到任何婉轉的理由和借口，任何託辭都是對數年美好時光的玷污。

美若吸口氣，又問：「詹笑棠，我小舅現在在哪裡做事？」

「確實很累，很失措，很絕望，但是，不代表我願意沉淪在你溫柔的陷阱里。……我跳著，閃躲著，從這裏到那裡，再累，每一步都由我自己做主。」美若收笑，「小舅，你該回去了，這場鬧劇，對你們來說，已經落幕。對我來說，才剛剛開始。」

詹俊臣點頭，「中午的飛機。」

「我誣衊你？八卦周刊上描繪的那樣詳細，知道內情的能有幾個？你當我十來歲，懵懂不識事？」

美若被隔絕在外，眼睜睜看著他們簇擁著維恩離開。

「阿若，你果真能幹，舅父沒有看錯你。」詹笑棠衣冠楚楚，目光掃視一周，回到美若身上，「這才幾年光景，大是不同。」

「美若。」他微微低頭，再不想抵禦那誘惑。

美若點頭：「回來第二日去過。」又道，「小舅，前晚你來半島尋我，剛巧我累得無法起身，怠慢了ｍ.hｅtｕｂooｋ.ｃｏm.ｃom。」

旁邊病房門轟然打開，丁賀安妮衝出來，顧不上指責美若，俯身喚「維恩維恩」，又有醫生護士同時出現，將維恩抬上擔架車。

「還是靳老闆公司，大少現在很不錯，做製片賺到不少錢。」七姑驀然驚覺，「不會是大少……，不不，不可能，大少再不成器，也不會害家人。」

他走到門口已經倒下去。

露薇哭道：「二哥醒了之後，立刻說要見你。阿媽不給，兩人爭吵，我第一次見二哥那樣憤怒那樣激動。阿若，這如何是好？阿媽騙他說你明天回英國，他說要追去。阿媽怕他有事，找人看管著，連阿爺也動怒。」

「你敲詐我不成，轉而敲詐他？」

美若深呼吸，「你見過小舅？」

他喉結滾動，哽咽道：「你講。」

隨即為自己辯白：「大家血親骨肉，靳老闆又是親戚，有什麼話不好講的？再大麻煩總有解決辦法。」

「小舅小舅，親舅父在你面前，不要忘本！」他冷笑。「阿若，你究竟是蠢呢，還是聰明醒目？我一片好心，為你著想，趕來向你通風報訊。那個詹俊臣，用心狠毒，你反倒將他看做好人。」

「我哪裡有家呢？」她悵然。

維恩凝視她哀求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神情漸漸轉為灰敗。他道：「你等我，我去問阿媽怎麼回事。」

她由齒縫裡笑，笑自己。明知那人本性，怎會由牛津的一個背影，一口咖啡，一聲再見，幼稚地以為他會有稍許改變？

美若怒極反笑：「小舅，你為何不去丁家通風報訊？他們比我更要臉面，更會對你感激涕零，為此酬謝你百來萬也不在話下。」

她搖頭。

詹笑棠面上閃過一絲羞惱。

是維恩自幼熟悉的醫院，丁家安排好醫生護士，不虞有差。

「阿和-圖-書若，不要太天真了，那不是造勢，那是存心毀你姻緣，壞你好事。舅父前日無意中聽聞有人想拿你做文章，即刻來通知你小心防範。」他裝模作樣，一臉的痛悔，「哪知你不肯見，就此錯過。」

詹笑棠語滯。

「露薇，我逃避過，沒有用。不徹底解決，永遠無法安心。」

他被椅子絆住腳，一個踉蹌，美若伸手想扶，見他站穩，又縮回手來。

「你此刻未必能明白真實的需要，堅實的後盾和安全感丁維恩給不了你，社會的認同和尊重靳正雷也給不了你，能給予你全部的，只有我。」

「阿若，真不是我謀划。」

美若手執銀壺，給他斟茶，聞言抬眼一笑：「那要多謝小舅言傳身教，不時點撥。」

七姑聽見她的聲音，即刻不停追問：「小小姐，究竟什麼事？昨日門前堵了大隊記者，我聽隔壁幫傭傳來的話，好似很不堪。那麼遙遠，八九年前的事，他們怎會知道？又剛巧趕著這個時間。小小姐，親家太太和親家少爺有沒有為難你？七姑好擔心——」

她踏進電梯時，手腳發軟，一時沒站穩，滑下去。詹俊臣將她抱進房間，「美若，你需要休息。」

「你不是那種人，那世上再沒有眼裡除了鈔票，不見廉恥的人了。」

「放棄這些，跟我回去。」

美若繼續撥響另一個電話。

「我懂的。」七姑飲泣，「我本以為小小姐你苦盡甘來……」

美若強笑點頭,示意他坐下。

詹笑棠緊張地扯扯領帶。

他搖頭嘆息，「我本來打算，只要你們隨便誰人點點頭，周刊上那些我會幫你遮掩過去，怎樣也不會壞了你的好姻緣。」

美若屏息。詹俊臣居然一字不提。

她問：「姨媽姨丈回去了？」開口才知自己聲音沙啞。

她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