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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候一日，對面房門終於打開，一個白金色頭髮藍眼珠的高大生番走出來。

「那你為什麼回來？」

年節淡季，忽然闖進來一條大水魚，經理心花怒放，亦步亦趨跟隨，服侍周到貼心。以至於美若門前停靠三部大貨車，除了家俬電器，連檯燈和地毯也齊備。

正穿上衣的靳正雷露半張臉，擰兩條眉，用看白痴的目光看著何平安。「她不知道我是誰！難道要我送上門去，告訴她，和興大圈差點被……」他啐一口，罵一聲，「這個暗虧我吞了。」

靳正雷坐大堂酒吧，帶三五個隨從，一身黑衣，側面輪廓很是吸引。

「啊，起菜起菜。」驚愕不已的七姑往廚房跑，小美抓著她衣角緊跟進去。

七姑道：「總算能回來團年。」

小混蛋，又在他面前扮無辜裝純情，明知道他丟不起那個人。靳正雷不理她，說道：「回去吃年夜飯。」

靳正雷開車送她回酒店。

「對局外人來說，或者很複雜。對局中人來講，可能會很簡單。」

詹俊臣沉默，後來道：「美若，你打算再給他一槍？」

「我不是。我們阿媽在哪裡，七姑應該有帶你去看過。」

「我還想告他呢！我出門，他罵一聲中國豬。」他也後悔衝動，直接耍無賴。

美若調轉視線，便看見妹妹。

賠了大筆湯藥費的靳正雷打電話給何平安：「平安，你放假就不用做事了？」

他不再勸解，只說：「需要幫助時，給我電話。」

何平安尷尬：「一個也沒有。」

「可是平安叔叫你阿嫂。」詹小美咬咬嘴唇，「以前平安叔有一次和我提起你，也叫阿嫂。我問他，阿嫂是誰，他不講。後來再提起你，只說阿若。」

此時並非解釋的適當地點，也並非好時機。

眾手下不明內情，隨之上前毆打。不一會，酒店保安經理帶著保安們上來，又是一輪混戰。

一頓年夜飯，吃得各有滋味。唯一hetubook.com.com開心的人，大概就是廚房裡的七姑。

何平安開了冰箱，問：「大圈哥，我們還留在這裏？」

美若搬回半島。第二日就是除夕，她翻出電話本。

靳正雷哼一聲。

詹小美腳往後蹬，踩在龍眼樹榦上，表情彷徨。

「誰說？」

「我是沒有資本，不過我有自己。」

「小美，叫上七姑，我們出去吃晚飯。」美若掩飾道。

「港府打擊罪案力度一年大過一年，即使和興那樣的團體也收斂了鋒芒，轉入地下，很難清理，也很難找到證據。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

終於送走了安裝的工人，何平安又至。

「阿嫂在大堂留下口訊。」

「然後呢？」她失笑，「話題繞來繞去，還是繞回我不願意選擇的終點。」

院外有車停下，隨即門鍾叮咚響。七姑出去，不一會回來道：「小小姐，有人送家俬來。」

靳正雷語滯，頓一頓問：「阿若退房，去了哪裡？」

「當然，當然。」何平安不願引火燒身，急急坐上手下的車落荒而逃。

或許他還存有三分僥倖，沒料到果真踏入案發現場般，衣物凌亂，軟塌塌，可憐兮兮的老二歪向一側,老二的主人望見他，難堪地閉上眼。

靳正雷該炒掉她們換一批人。

何平安又送上一張金色信用卡。

小美跺腳道：「你們都這樣，七姑也說等我長大些，你也這樣說，我已經足夠大了。」

詹小美點點頭，跟隨她進去，在背後悄聲問：「你是我阿媽？」

「要什麼禮物？」天知道剛才那一刻，比他交收貨時遇上差佬更加令人緊張。

美若向她笑一笑。

「……姓詹的那位小姐呢？」

剛放下，酒店服務生的電話隨之而至：「詹小姐，有位靳正雷先生在樓下大堂等候。」

靳正雷瞥一眼那間緊閉的客房門，說道：「你讓2027的客人出來說話。」

不由又回想起https://m.hetubook.com.com那聲乾澀苦結的「再見」。

美若本想和小美說兩句話，唯有作罷。菲佣送完茶，她就和靳正雷對坐在兩邊，默然無語。

何平安一頭霧水。「下批貨月底才到，我交代過四萬和阿飛跟進。夜場昨晚也去巡過，歌舞昇平，什麼事也沒有。電影公司全部放假，只剩幾個看更。大圈哥，我沒有不做事。」

樓下七姑正在問：「家裡什麼也沒有，怎麼住？」

她吸氣。

公關部經理在那邊向生番解釋。六月飛雪，詹姆士氣得臉飆成血色，暴跳如雷。

七姑沒料到他們會一起回家，滿臉震驚之色，旁邊的小美也是張大嘴，不易察覺地貼近七姑。

美若上樓取一隻胸針。復古花型，鑲七彩的碎石，不昂貴不耀眼，但造型別緻，想來小美那個年紀會喜歡。

詹小美躲避她的目光，扁著嘴，滿腹委屈。「我希望你是，又希望不是，我不知該怎樣。」

「小美，你信外人還是家人？」

「死撲街，他講什麼？」

公關部經理過來勸慰：「靳先生，對方同樣是酒店客人，鬧大了大家都失了體面。」

他道：「你能做什麼？沒有任何資本可以和他抗衡。美若，據我所知，和興現在幾乎掌握香港過半的毒品交易，不止拆家無數，還有大量貨源流入歐美。保守估計，年交易量以十數億計算。」

只見面前人思索下，回道：「我沒有準備新年禮物。」

「阿嫂已經退房。」

「小小姐會持家了。」七姑語氣欣慰而悵然。

美若租下薄扶林一間民居，趁新年清凈，請了阿姨打掃衛生。

靳正雷愕然，隨即血往頭涌，暴喝一聲，開了門就是一腳飛踹。

「阿嫂，既然回來，不要再鬧脾氣了。大圈哥講，這個給你零用，平常逛街，名店直接簽單就好，不用知會他。」

「他做那麼大生意，沒有馬腳？」

她一個傭人，不好請美若ｈｔtps://ｗｗｗ•hetuboｏk•ｃｏm•ｃｏｍ回家；想去酒店陪美若，又擔心小美一人孤單。左右難做。

美若發現服務生在偷看他。

「美若。」

「你騙誰呢？」

短短數分鐘，靳正雷不停踱步，一顆心在「她跑了」和「她應該不會跑」兩個猜測中徘徊。

靳正雷把剛到手的啤酒又扔了出去。

傍晚詹俊臣電話回撥來，問說：「除夕一個人過？」

「我不是。」美若一派鄭重。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這下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小美的目光從她臉龐移向桌上的古董胸針，點點頭。

客房部經理翻譯道：「詹姆士先生要控告你，對他實施人身侵害。」

手忙腳亂幫靳正雷鬆綁后,一手拎著西瓜刀,一手拎著破爛內褲的何平安無比後悔。

「你等等。」

他開一部銀色捷豹，將車匙遞給美若。

何平安抹汗，心想他不能被兩個瘋子輕易影響，必須時刻保持理智，否則又將失言。

在半島門前等她時，小美還那樣活潑那樣口齒伶俐，現在的沉默，足以證明內心的混亂。

美若問：「小美肯同你一起來？」

苦思數日，依然找不到約會他阿若的借口。靳正雷讓手下定下美若同層的酒店房間，告訴七姑和小美道：「我有事出門兩日。」

可憐那洋人，鼻青臉腫，指著靳正雷嗷嗷地罵。

她無法解釋。

詹小美終於流下淚，「就我不知情，好像我不是家人。七姑，我要回家，跟我回家。」

美若接過掂一掂，問道：「這樣待遇，有幾人？」

靳正雷沒有內褲,直接套上西褲，問平安：「你怎麼上來的？」

詹小美好像探險，在庭院中檢閱完房東遺落下的幾盆花草，又爬上消防梯，偷偷溜進二樓。

捷豹和靳正雷的那部一模一樣。想起當年生日，他送一隻女裝金勞，給她戴上后，喜滋滋說「很相襯」的表情，美若扶額。

美若道：「七姑，我知你挂念我。」m.hetubook.com.com

靳正雷目視她背影，踩著細高跟，臀肉款擺，消失於他的視線。他惱怒地捶了下方向盤。

按美若的設想，他會綁架她去某個住所，或者直接在寧波街將她鎖在睡房裡。這樣斯文有禮，令她禁不住猜測，八年之後，他是否性格大變。

「我不是。阿媽生你那晚，十二點多入院，我和七姑在產房外守候到天光。聽見你第一聲啼哭，我伏在七姑肩頭睡著，恍恍惚惚，以為是發夢。」

美若站近些，想擁抱她，被小美避開。「小美，我是你家姐。」

美若一轉身，便撞上詹小美複雜目光。

她緩緩走回來，沒有換衣衫，手中也還是之前那隻小包，靳正雷又不由腹誹：小混蛋，上去走一圈，分明是故意消遣他折磨他。

門前有棵龍眼樹，開窗可以望見郊野公園，七姑道：「壞境是不錯，不過離家太遠了些。」

「等你長大些，我再告訴你好不好？」

「那是我為什麼逃開那麼遠，那麼久的原因。」

「不肯的，我出門前一刻，她又改變心意。」七姑歸置廚房用品，嘆道，「這些天鬧脾氣，第一日出門。」

拜託查爾斯收養戴妃，向露薇問好，給四九叔一家提早拜年，電話再打去詹俊臣的助理那裡代為致意。

七姑老臉滿是欣慰，連連點頭說：「稍稍坐一會，馬上就能上菜。」說罷又和菲佣在爐火前忙碌。

「菲佣們，還有隔壁鄰居。」

詹小美垂下眼，「華人墳場。……可是他們都說你才是。」

電話里只聽見他細微的鼻息。

客房部經理愕然回：「詹姆士先生就是2027的客人。」

靳正雷去家居店，一如既往的豪邁：「要一張維多利亞大床，四個柱的那種，其他看著辦，該有的都要有。」

寧波街的舊居，從她逃離那天開始，已不再是家。

「再見。」她在大堂前下車時說道。

「我以為會在警局裡見面。」她溫柔地笑。

主卧沒有家俬，空蕩蕩的，和圖書衣櫥倒是滿滿。她一件件翻看，挑一條黑裙在鏡前比劃兩下，又拿起一瓶香水嗅了嗅，最後推開窗，眺望薄扶林郊野公園和水塘的景色。

詹小美坐在木桌一角，正拿一塊椰角往嘴裏喂，撞上她的目光，手中的椰角緩緩放下來。

七姑想來陪她，被她婉拒。美若低低應他一聲。

靳正雷在房間連電視也不敢開，聽見走廊響動便湊近貓眼細看。

靳正雷穿戴好，坐在廳中不動。伸手拿水杯，想到什麼，恨恨將杯子擲向地板。「平安，拿罐啤酒。」

何平安唯唯，「是真的。」

客房經理查了記錄，回來彙報道：「詹小姐已於昨日午間退房離開。」

「可為什麼都那樣講？」

何平安急匆匆,就在酒店的名店城買了一套衣物，忘記買內衣。

「真假都好，我不理。你和他講，別給我發現有第二個。」

「由得他告，雞腳黃，打電話給我律師。」

詹俊臣的消息與四九叔的情報一致。

「啊！」何平安失措，「我叫人去查。馬上查。」

詹小美一愕，隨即把桌上的零食盒子往美若面前推了下。

「什麼原因？」

「先將廚房規整好，可以開火。這兩日睡沙發，明天我就去買家俬電器。」

她不堪忍受他的注視，「我去廚房看看。」

她側頭，滿面疑惑。「那為什麼爹哋和你……」

「大圈哥，除了阿嫂還有誰那麼膽大？那個……」那個電話中的黑壯番婆，何平安想想，還是不觸霉頭比較明智。他轉口風，「那個人，要不要教訓一下？」

靳正雷手下紛紛附和。

「可以花錢買命，我幫你找最頂尖的。」

「不，我已經過了十九歲易衝動的年紀。這次我沒有和他同歸於盡的心，我還要照顧七姑和小美。」

他用命令語氣，天知道他內心有多忐忑。

美若沉默。

「我等小混蛋回來。」

美若在她身邊坐下，開了手包，將禮物遞給她。「喜不喜歡？畢業那天，我帶著它，繫上黑絲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