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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輿回頭看我，「嗯」地答應一聲，伸手往懷中探去，卻又突然打住，收回手，星眸瞟了瞟我，好像不太自在。

晏吃驚地問：「姮何故如此匆忙？才來了不過區區三日。」

那次長談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說過燮，接下來的日子，話題一直都是圍繞著宗周、杞國和晏的兩個孩子。

我抬頭看看天空，笑笑，說：「阿姊，途中有館舍，若是遇雨，往館中躲去便是，無須再作拖延。」

良久，才見她輕嘆一聲，道：「姮方才言語雖然奇異，卻也並非全無道理，只是，當初又何苦與晉候立約？」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沒想到孔雀的封地就在附近。轉念一想，這麼說，小悠也不遠了？可惜現在要急著趕回去，不然，也許可以去看看它。

其中，晏聊得最多的是宗周，王室、貴族、各種趣聞軼事都津津樂道。

晏滿面驚異。

我並不回答，反問她：「不知母親在信中如何提及姮與晉候之事？」

晏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過了會，她開口，語氣微沉：「所以，姮便不嫁晉侯了？」

淚水沿著眼角滑落，嘴邊泛來陣陣苦楚。

「虎臣有何吩咐？」館人回身，神色恭敬的說。

我淡淡一笑，和他沿著廡廊往館內走去。

姬輿嘴角勾起，看著我，道：「輿自梓而來，正欲往辟雍。」

「如此。」晏道，若有所思。

館人一見，對我施禮道：「貴女稍和-圖-書候。」小跑著過去，為那幾人栓好馬匹，再引他們往檐下走來。

晏的話語字字犀利，將問題分析得透徹無比。

我悵然地搖搖頭，水汽漫上眼眶，澀澀的。

天邊隱隱有雷聲翻滾，御人揚鞭催趕，加快了馬車的速度。

我向他施下一禮，道：「虎臣。」

御人已經全身濕透，回頭大聲說：「公女，雨勢甚猛，前方不遠有旅館，未若先前往一避！」

天色有些陰沉，四周的田野依然是茫茫的青綠一片，卻看著有些黯淡，風低低地吹過，陣陣發涼，我放下帷簾，坐回到車子裏面。

我提醒道：「虎臣該用巾帕擦一擦頭髮才好。」

姬輿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唇邊漾起一絲微笑，解釋道：「梓與頡同路，前方騎馬行半個時辰便是往梓的岔道。」

晏疑惑地看我，想了想，說：「不過伴學而已，太后常召我進宮敘話，每每說起姮，皆是一臉喜愛之色，我遣人再去見她，說姊妹重逢，想多留幾日，她或許會應允。」

何苦？

我也常常問自己一切究竟為何。

我微笑，道：「不想竟在此得遇虎臣，未知虎臣何往？」

從小到大，見慣了身邊人們的生活，我明白，這個世界就像一張網，人人身在其中，我也不例外。

姬輿的鬢間不斷滲出水來，他抬手拭去，卻總也拭不完。

晏想了想，道：「母親信中說，你戀慕晉侯，同他hｔｔｐs://wｗｗ.hｅtｕｂoｏk•ｃom•ｃｏｍ立下婚誓，去年秋祭之時，晉侯已向君父問聘，只是未正式納采問名，不曾告知於你。姮，此事既已遂你心愿，卻又推去，究竟何故？」

燮不是思琮，但自從在雒水邊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他與思琮冥冥中有某種聯繫，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至今仍在胸中激蕩，我不想再放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來質疑，我也願意信任他……

我默然。

我安慰道：「阿姊不必著急，待辟雍之事畢后，姮還會再來探望阿姊，彼時，阿姊要姮留幾日姮便留幾日，豈不更好？」

我抬頭望向她，戚然一笑，道：「阿姊說的姮都明白，母親也曾多次告誡過姮不可以情用事。阿姊，姮不知將來會如何，或許有朝一日會嫁與別人，彼時，姮也確實不敢擔保眾婦分寵，不怨懟夫君。姮或許會如母親期望般，冷下心腸，為保地位百般算計。只是，」心頭酸酸的，喉中湧起一陣哽咽。我抿抿唇，一字一句地說：「阿姊，說我愚蠢也好，任性也罷，那人卻絕不能是晉侯。」

我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扯起一絲苦笑，繼續說：「阿姊，姮不過是個自私之人，心中所愛，斷不肯分與別人。阿姊知道，將來姮嫁與晉候，必有眾女陪媵，彼時，姮做不得那賢淑不妒的夫人，愛而生嫉，嫉而生恨，當初嫁他的心意又當何去何從？」

我好奇www.hetubook.com.com地說：「大豐之祭已畢，姮以為虎臣會隨天子返回王城。」

晏看著我，微笑道：「姮既心意已決，阿姊也不再多勸，一路多加保重。」

沒帶嗎？我下意識地想往袖中掏自己的手絹給他，又覺得這樣不大合適。停住手，對他說：「虎臣還是到館人處尋來巾帕，這濕衣也該烤上一烤。」

胸中如壓下萬斤巨石，痛得喘不過氣來。

第四天，我跟晏說我明天離開。

晏詫然地睜大眼睛，神色複雜不定，卻沒有說話，深深地看著我。

御人答應著，駕車繼續前行，不久，果然見到路旁有一座旅館，門前停著不少車駕，大概都是來避雨的。

今天清晨出發的時候，晏望著天上密布的鉛雲，有些擔心地說：「今日天色不好，似將有雨，姮不若依我所言，再多留兩日可好？」

我和寺人衿下車，走到檐下，一名館人出來相迎，問我有何吩咐。我看看渾身濕淋淋的御人，讓他領御人下去找一處火塘烘乾衣物，再拿些漿食來。

我深深呼吸，感覺心跳漸漸緩和了一些，微微點頭：「然。」

王宮？我愣了愣，想到王姒嚴厲糾正我禮法的情景，噎了噎，道：「王宮美甚，只是無親近之人，處處陌生，說不上喜歡。」

我輕輕搖頭，道：「太后對禮教之事甚為上心，此番與諸姬伴學，正是太后之意。」

我詫異地看她，她卻只是笑，轉而逗起了惠，沒再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m.ｃｏm說下去。

她問我喜不喜歡王宮。

從往頡邑的岔道駛上周道，行了一兩個時辰，我聽到雨點噼噼啪啪砸到車帷上的聲音，往外看去，只見天已經黑壓壓的如同傍晚一般，雨越來越大，天地間逐漸匯成茫茫一片。

姬輿頷首，道：「公女此言甚是。」

待他們走近一些，我愣住，為首一人皮弁赤芾，是姬輿。

「姮，」晏抬手，輕輕拭過我的頰邊，喟然道：「終究是你負了晉侯。」

御人駕著馬車，沿著來時的路駛出頡邑。

我訝然：「梓？」看看他來時的方向，好像和我是一樣的。

館人似是得了交代，向他們一禮，快步向館中走去，卻被姬輿叫住。

晏卻笑，道：「阿姊初嫁時，也道家中陌生無趣，過了些時日，與夫君漸漸熟絡，後來又有諶，卻又覺得喜歡了。」

姬輿看著我，愣了愣，眼神一閃，側過臉去，看著仍舊自顧下個不停的大雨，道：「辟雍子弟習射未精，輿自請于天子，教習完本月再回王城。」

他渾身濕漉漉的，還有殘存的雨水沿著髮際淌到頰上，卻絲毫不顯落魄，雙眸依然神采奕奕。

正說話間，館外響起一陣急急的馬蹄聲，只見一人領著幾名侍從打扮的人，正冒著大雨趕來，直直馳往馬廄處。

我點點頭，行禮道：「阿姊也當珍重身體，姮告辭。」又向一旁的姌別過，這才登車而去。

我不甘心變得和母親她們一樣，卻不知道命運在hｔｔｐs://ｍ.hｅｔuｂook.ｃｏｍ.coｍ自己手裡能夠掌握到什麼程度，未來如同一團迷霧，看不清，讓我深深地感到無助和恐懼。

「意氣用事！」晏皺起眉頭，道：「姮，婦德之類的大道理阿姊不同你多說。往實處想，晉侯肯許諾娶你，必是心有所系，姮嫁與他，既是正室，又有夫君看重，只要加以把握，將來生下子嗣，地位可保無虞，這你總明白？生活諸多現實，豈可單憑『情』字論斷？退一步，你不嫁晉侯，卻又能逃避婚姻到何時，難不成終身不嫁？將來與別人成婚，也定是與諸婦共侍夫君，姮可就敢保不會有怨懟之心？若不敢，卻與嫁晉侯何異？」

「我知道……阿姊，我知道……」我深深埋下頭，泣不成聲。

晏不解：「卻是為何？」

我輕嘆，道：「阿姊，母親信中所言不虛，姮心中確是深戀晉侯，正是因此，」我抬眼，望著她道：「姮容不得他再有別的女人。」

轉眼，我在頡邑已經度過了三天。

晏頷首，浮起一抹意蘊不明的笑意，道：「姮所言極是，將來你我或可常見面也不定。」

姬輿道：「我問你，可曾見過……」這時，他突然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我，打住話頭，頓在那裡。

「是這樣。」我點點頭，孔雀還挺有責任心。

姬輿沒有繼續再說，讓館人和侍從退下，朝我走過來：「公女。」

我說：「但去無妨。」

我微笑，答道：「姮在辟雍與諸姬伴學，此番出行之前，只向師氏告了五日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