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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新婦:嫤語書年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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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魏郯(上)

番外 魏郯(上)

此事之後,魏郯有時看到瓷瓶,心裏還會時而想起那個小販的樣子,覺得好笑。長安比洛陽大得多,魏郯要做的事也多得多。
那人看著他,忽而一笑。陽光下,齒如編貝,眉宇和雙眸泛動熠熠神采。
羽林中的同僚皆出身富貴,精於冶遊,對這二人的舉止,捉到了便笑上一回。
徐蘋。他這才想起那個頭簪著虞美人的女子——他那位連婚約也不曾定下的未婚妻。
魏郯看到裏面那個頭梳總角的少女,愣了一下。
有有十五年了吧?
皇帝不禁自嘲。
魏郯自幼性情不羈,洛陽長安都被他走了個遍,別人嘴裏的奇聞,他常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天子對少年羽林十分重視,不僅與禁中羽林同等俸祿,還有意從中拔擢人才。雖然遴選範圍是世家紈絝,但有志的子弟也是不少。
朱憫心思通透,即刻道:「臣聽聞,所謂大興土木,乃是揚州太守鼓勵州中富室興修屋舍,又以朝廷賑濟及私家募集之資造橋開渠,每日服力者數萬,民人以工受食,是以揚州安然。」
裴潛沒有諱言傅嫤喜歡販貨的癖好,並告訴他,從前每回傅嫤出門,她二兄會親自或遣人跟著她,以免有失。
宗正卻不語,目視堂上。
那張臉,那般神氣,他總覺得在何處見過。魏郯冥思苦想,只覺答案呼之欲出,可他總是想不起來。
「正是。」朱憫道,「今春|水患,潯陽三十萬頃顆粒無收,以致飢荒,若賑災不及,將有民怨。」
皇帝倚在憑几上,緩緩道,「朕已有二子一女,子嗣足矣。」
「近日聞知伯父身體抱恙,朕正欲往府中慰問。」命內侍賜席之後,皇帝微笑道,「不想伯父親自臨門,未知身體痊癒否?」
魏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讓開,又是如何放行,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車已經走遠了。
魏郯的祖父與徐蘋的祖父是故交,兩人的婚事亦是二老之意。
窸窣的聲音響起,未幾,御座後面的屏風邊上探出一個小腦袋。當那雙清亮的眼睛與皇帝的目光相對,女童粉|嫩的臉上滿是討好之色:「父親……」
朱憫接過奏章,看了看,明白過來。
雖然知悉了對方的身份,魏郯卻沒有手下留情,仍然使盡全力。日落之時,二人的身上都落了累累淤青。裴潛與他相視大笑,此後,二人竟成了好友。
而當他去問價的時候,眼睛不住瞟著的,卻是小販的臉。
那人提到「姓傅」,魏郯明白過來。他早已經聽說過,裴潛十一歲的時候定了親,未婚妻是傅司徒家的小女兒。兩家都是世居https://www.hetubook•com.com長安的高門,合襯非常。
皇帝會意,將左右摒退。
市井中那個女扮男裝的小販,也是這般瞅著他,學著男子粗聲粗氣的嗓門:「身無百錢,不走長安。我這梅瓶,要賣一百五十錢呢!」
魏郯亦甚為欣賞裴潛,他雖文氣,卻沒有紈絝子弟的脂粉氣和勢利做派,對一些事的看法也與魏郯相近。
魏郯很意外,他說的竟正是傅嫤的事。
可是那個傅氏女君的事,卻叫他思忖了好幾日。
場外的人哄然叫好,魏郯與那青年一個站著一個躺著,一邊喘氣一邊互相瞪眼。對視了好一會,那人抹一把臉上的汗,慢慢站起來。
皇帝一臉無奈,放下茶盞,朝她伸出一隻手。
裴潛知道么?魏郯好奇,卻並非多舌之人,無意戳破。
阿謐撅起嘴,斬釘截鐵:「不好!阿謐就要一個母親!」
「陛下恩德,臣已無恙。」宗正在席上一揖,道,「今日前來,乃是有要事稟報。」
從洛陽到長安,魏郯見過不少長得漂亮的少年,不過眼前這個,是個女子改扮的。她似乎並不知曉自己已經被人識破,猶自學著男子的腔調,像在為自己出來混市井壯膽。
皇帝看著宗正,笑意不改。
魏郯笑笑,不置可否。對於祖父,他一向敬重,終身之事並無異議。說實話,徐蘋容貌秀美,性情溫順,家世亦是上乘,魏郯也想不出自己有何反對之理。
少年羽林的名冊終於張榜,魏郯的名字赫然其中,毫無懸念。父親很是高興,甚至提早給他取了字,叫孟靖。
阿謐想了想,道:「就是像仲茂叔父那樣,給表兄找了好幾位庶母?」
眾人鬨笑,裴潛亦笑,毫無惱色,繼續與眾人去踢蹴鞠。
他望向殿外,日光融融,天空在屋檐下露著湛藍的顏色。
裴潛雖名聲在外,其人卻平易謙虛。他對劍術著迷,常與魏郯切磋劍術,對魏郯的武藝更是推崇。
魏郯雖然不喜歡受人指使,卻也不喜歡讓人小看。到了那人說的時辰,他還是去了玄武池。可當他看到等在那裡的人,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阿謐卻不答,抬頭望著他:「父親,什麼叫廣納後宮?」
他想起當年,她母親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讀書的時候,兩隻眼睛盯著書冊上的生字,也是這般糾結之色。而自己那時如何呢?皇帝回憶著,他覺得自己應該也像個傻瓜一樣,盯著他的美人目不轉睛。那般心情,似乎現在仍有餘味。
比如,魏郯的祖父給他定下了一個出身優越的女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未婚妻,叫徐蘋……
「在殿上偷聽了多久?」皇帝摸摸女兒汗濕的頭髮,「去玩了?苑中?」
「潯陽。」他看過之後,沉吟道,「我記得今春|水患,潯陽最重。」
「你說呢?」他不答,溫聲道,「不是學到禮記了么?」
皇帝哂然。
直到走回家中,他看到角落裡那隻瓷瓶,幡然醒悟。
魏郯昂首睨他:「正是。」
有人戲謔:「季淵,那隻野貓姓傅么?」
第一次到宮門巡守的時候,魏郯立在高大的門洞前,看到宮闕層疊,陽光穿過雲彩落在他的身上,只覺心中登時開闊。
才散了,皇帝正要起身,宗正卻來了。
「高皇帝身故之後,四子相爭,國祚幾乎不保;往近了說,靈皇帝亦是多子,亂世之源亦是嗣子爭位。」皇帝神色不改,「國運興衰,乃在施政。宗正之意,朕已知曉,此事不必再議。」
旁人亦見到,笑起來:「季淵,哪位女子這般兇悍?」
「正是。」魏郯道,心中亦是疑惑,不知此人是誰。
皇帝不為所動,道:「女史讓你背什麼?」
這話說出來雖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
皇帝不語,卻拿起另外一份奏章。
「孟靖,有女子找你!」一日,他正從宮門換班下來,有人大聲對他說,停了停,補充道:「不是上次那位!」
那女子藏在紈扇下的臉似乎笑了笑,將一方小小的物事遞給他,「這是徐姊姊托我給你的。」說罷,轉身走開。
宗正是皇帝族中的長輩,皇帝對他也多有禮讓。不過朝政之事,宗正甚少參与,皇帝見得他,知道今日當有不尋常之事。
裴潛露出一絲苦笑,四下里看了看:「有一事,眼下唯有你可幫我。」
「今日苑中有什麼?」他岔開話題,「你表兄他們不曾入宮,誰同你玩耍?」
阿謐一愣,似乎有些躊躇,片刻,她想了想,還是張口背了起來:「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其物而窮其理也。嗯……蓋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嗯……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于理有未……」
「出來吧。」他說。
她出身高門,養尊處優,有太后那樣的姨祖母,有裴潛那樣的未婚夫。這樣一個女子,竟會喬裝改扮,到市井中販貨?
那雙眼睛望著皇帝,睜得大大的,倒真的像是受了莫大冤枉。
皇帝頷首,道:「正是,朕以為此策得法。江東水道,失修多年,運河不暢,水旱不調。朕欲仿揚州之法,在江東募集百姓,疏浚河道,興修水利,可為百惠之舉。只是不知www.hetubook.com.com如今倉廩如何?」
皇帝看著她微微皺起的眉頭,那搜腸刮肚的模樣,此曾相識。
宗正還想再勸,可看著皇帝臉色,終是不敢再多言語。他只得寒暄幾句,悻悻離去。
那是一張精緻天成的面容,明眸如波,唇如英瓣。少女不慍不急,只瞅著魏郯:「你如今見到了,可放行了么?」
「揚州亦飢荒,御史彈劾揚州太守公羊劌罔顧民生,大興土木。」說罷,他讓侍中將奏章拿給朱憫,道,「卿以為如何?」
皇帝忍俊不禁。
「陛下。」宗正微笑,道,「自古以來,為人君者,儲嗣乃是首要。如今陛下登基已有五年,天下安定,正是充盈後宮之時。臣聞皇后近來有意將宮中年長宮人放出,陛下不若在新納宮人之時兼以選妃,以順天和。」
「後日可有空閑?」他問。
魏郯立在原地,打開那物事,卻見是一塊幘巾。
「圉中送來了好些獸物!」說到苑中,阿謐臉上的不快立刻煙消雲散,興奮地說,「有鹿,有鶴,還有那種小鴨子!」
「用過早膳之後?」皇帝不緊不慢,「你不是要去聽女史授課?」
魏郯無奈地瞪他們一眼,走過去,卻發現果然是一位陌生女子。
「你叫魏郯?」
心中長嘆,這個女兒,雖然人人說長得跟他比較像,可秉性卻是七分隨了她母親。比如,不愛讀書。
裴潛低頭看了看,不以為意地說:「哪有什麼女子,野貓抓的。」
「孟靖,明日空閑否?」裴潛見到魏郯時,張口便問。
「我去了!」阿謐連忙道,「女史昨日給的課業,我都背出來了,女史才放我去了苑中!」
殿上終於安靜下來,左右無人,皇帝望著殿外,輕輕嘆了口氣。
魏郯聽著他說話,想著的卻是別的事。
皇帝坐在御座上,接過那文書。
「此事,是宗正之意?」他問。
魏郯並不著急,因為他覺得立業才能成家,自己還需闖蕩一番。
他的母親身體孱弱,來到長安之後,不久就去世了,只給他留下了一個年幼的親弟弟。
「一早就看到了!」阿謐說,「我用過早膳之後,聽說……」話沒說完,她突然打住,望著皇帝仍笑眯眯的臉,一下說不出來。
嫤。魏郯想起裴潛脖子上的桃符,上面有這個字。
魏郯看著他,仍感到驚異,未幾,卻笑笑:「這有何難,季淵放心便是。」
「潯陽大飢,潯陽太守劉殊急報,請朝廷撥糧賑濟。」匡政殿上,大司農朱憫稟道,說罷,將文書交與侍中。
魏郯越想越覺得啼笑皆非,世上有人好文,有人好武,有人好奇巧和-圖-書之物,有人好非常之事,但是一個貴女好混跡市井,他是頭一遭遇到。
魏郯新當上軍曹,年輕氣盛,執意要查驗車中的人。引車的內侍很是不高興,說車內的貴女乃是太后召入宮中。
魏郯雖然來到長安的日子不長,裴潛的名號卻是聽過的。無論走到何處,總會有人提起這位名冠京華的少年。不過魏郯向來對那些只愛舞文空談的文人不感興趣,就算在一些聚會之所見到,他也從不去湊熱鬧。
無人答應。
阿謐想了想:「禮記。」
比如,天子下詔,在世家子弟中選拔少年羽林郎,魏郯躍躍欲試。
「孟靖原來喜歡徐少府家那般的模樣。」有人道。
「阿謐,要父親逮你?」他拿起茶盞抿一口。
「如今仲勛兄不在京中,我明日亦有事纏身離開不得。此事實難啟齒,非可信之人不敢告知,考慮之下,唯有來托你。」裴潛很是不好意思。
「哦?」皇帝問,「何事?」
「何事?」魏郯看他似乎是特地來尋自己,覺得不平常。
皇帝心中覺得好笑,面上卻忍住,看著她:「算是,阿謐覺得好么?」
那是一張生得十分漂亮的臉。細膩白皙的皮膚,陽光下,兩頰透著淡淡的粉色。
徐蘋與他初識之時很是害羞,魏郯入了羽林之後,雖不能常常回家,他們見面的次數卻多了起來。帝后常常在宮中與臣屬家眷聚宴遊樂,魏郯有時經過林苑,會發現徐蘋也在那些貴女之中,遠遠望著他,時而一笑。
那輛飾玉垂香的馬車朝他馳來之時,也是這般光景。它穿過遠方的一重城門,車輪碾過泛著金光的磚石,如同雷聲暗滾。
那是裴潛。
他常常想,如果那個午後,他沒有去市中,將來會如何?
「長安且停工。」皇帝道,「待江東事畢,再繼續營建。」
魏郯的母親和祖父相繼去世,他守喪不得婚娶。而祖父定下的婚事,只得擱置一旁。
魏郯出身將門,一路比試,倒是順利。最後一關,他的對手是個長著面容白皙的青年,卻長著濃密的鬍子。魏郯看他面目頗為秀致,知道此人出身京中紈絝,開始時並不放在眼裡。不料幾個回合下來,這人竟是身法了得,好幾招,魏郯險些接不住,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最後,那人到底力勁不如魏郯,被打倒在地上。
他還記得,那日他湊巧走過東市,當自己看到路邊那小販懷中的梅瓶時,眼睛一亮。
朱憫思索片刻,道:「前年及去年,各地倉廩豐實,徵調錢糧不足慮。只是長安城牆、宮室還在營建,亦耗資甚巨,若在加上江東如此大興人力,只怕國庫www.hetubook.com.com難捱。」
「孟靖。」一位年長的羽林笑呵呵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那是傅司徒家的女君,太后疼愛得很,將來再見到,不可再得罪。」
「足下就是魏郯?」那女子手執紈扇,一口嬌柔又高傲的長安貴女腔調。
那個留著鬍子的人,原來是裴潛。
「哦?」皇帝饒有興味,「背給父親聽聽。」
同僚的羽林郎們一陣鬨笑。
那時,沒有人叫他「陛下」。
女童登時露出笑容,朝他奔過去,皇帝抱了個滿懷。
「鴨子?」皇帝失笑,「那是鴛鴦。你何時看到的?」
皇帝又與眾臣將諸多關節分派妥當,命尚書擬詔。
魏郯沒有見過裴潛這個未婚妻,只知道她比裴潛小許多歲。可雖然裴潛不曾與他提及,魏郯卻知道裴潛對他的未婚妻很是喜愛,因為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小的桃符,正面寫著「潛」,反面,是一個「嫤」字。
正僵持間,車幃卻忽然開了。
宗正忙道:「並非臣一人之意。前番臣卧病在家,曾與來訪朝臣談論,皆以為可行。陛下正當年富力強,而後宮唯皇后一人,為子嗣計,還請陛下廣納後宮。」
魏郯的母親生前愛瓷,帶到他也懂瓷。
宗正道:「陛下此言差矣。前朝高皇帝有子十四人,其後三百年,宗室繁盛。皇嗣關乎國運,望陛下三思。」
魏郯不解其意。
至於喜歡二字,他覺得徐蘋與自己還算合得來,不反感便是喜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相識的兩人要湊做夫妻,互相順眼已是好事。
「後日申時,玄武池北校場,你我再比。」那人不等他答應,已經拋下這句言語,徑自離開。
有一回,眾人踢蹴鞠,裴潛脫下汗濕的上衣指使,魏郯看到他的臂上有個紅紅的印子,像是指頭的痕迹。
而那次市井裡的偶遇,猶如瀚海中的沙粒,很快被他拋在了腦後。
朱憫心中安定下來,向皇帝一禮:「敬諾。」
他不過是長安城一個騎都尉的兒子,剛剛隨著父親來到長安,也還未取字。
此事之後,魏郯又見過幾回傅嫤的車。只不過,他沒有再攔,只是查驗通行信物,然放行。當然,車裡的人也沒有再撩開車幃來看他。
公羊劌,在皇帝登基前一年去了揚州做刺史,三年之中,政績斐然。皇帝遂命其為揚州太守,治理一方。此番飢荒,並非潯陽一處,其害蔓延江東大半,揚州亦不例外。御史彈劾公羊劌的事,朱憫也聽說過,不過他留了個心眼,讓人去打探揚州民人因災流徙之數,奇怪的是,與其他州郡比起來,竟是少之又少。
生活所迫自是不可能,那麼,是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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