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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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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壽筵(上)

第十七章 壽筵(上)

戚氏搖搖頭,道,「你莫以為我不知么,你兄長那性情,治學可成,掌家難為。你長嫂自幼便是大戶中的閨秀,在內宅相夫教子身後,打點家事卻一樣無甚主意。」
王璟從王敘的語氣中聽出了些苗頭,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徽妍摸著額頭,訕訕然,不再多說。
一切重歸平靜。
「嘖,怎是胡說,人家都看見了,徽妍回來之時,車沉得壓出尺余深的車轍。」王敘說著,話鋒忽而一轉,語重心長,「賢侄,莫怪叔父說你,得了榮華,不可忘了叔伯啊。別人不說,但說叔父我,從小到大,待你可好?」
王敘笑容滿面,看案上有待客的果脯,抓一把在手裡。
陳氏的兄長叫陳匡,妻子盧氏,女兒陳蕎。陳蕎與王縈相識,二人年歲差不多大,行禮之後就一起到後園中玩去了。陳氏與兄嫂亦許久未見,領著兒女們行了禮,也坐到一邊去說些家常話。
親戚們瞭然,卻仍是詫異。
徽妍答道:「正是。」
「二姊可是女史啊,才歸漢之時,陛下曾親自接見呢!」王縈走回來聽到,忍不住插嘴道。
「兄長不必擔心,一場筵席也費不了許多錢。」
「那可是天子!徽妍想見便能見?」

戚氏多年未辦壽辰,此番聚宴,來的人十分多。
徽妍向眾人告了退,走出堂來,「哪家人來了?」
徽妍笑道:「母親若不棄,我不嫁人便是……」
徽妍卻是平靜,這些其實都在意料之中。
而相比叔伯們,徽妍更喜歡外祖這邊的舅父和姨母。他們住在上雒,離這邊遠了些,上次徽妍回家的筵席,都未曾請到。如hetubook.com•com今,徽妍和舅父姨母們是多年來頭一次相見,見禮之後,被他們圍著問長問短,各生感慨。
「一家人,兄長莫說這些。」徽妍忙道。
「你小時候,你父親還未去長安,對你最好的是誰?是叔父。歲時節慶,叔父那次未給你送過新衣,後來每回去長安,也未忘記去看你。賢侄,你是讀經明理之人,須知立身處世之本,乃在恩義!」
徽妍不必採選,王家上下都鬆了一口氣,心頭大石終於落下。
王璟愣了愣。
從前在匈奴,公主每設筵席,都由徽妍操辦,如今戚氏的壽筵,內外之事雖繁雜,徽妍也仍然安排得井井有條,戚氏見了,亦是驚訝。
二姨母問:「徽妍,今年是二十四了么?」
「我也這般說她!」戚氏道,「這小女子,不想入宮便不想入宮,拿老婦來搪塞!幸好陛下是個通情達理之人,准了此事,將名氏從冊中銷了。唉,諸位不知,我等可是提心弔膽了許多日!」她說得痛心疾首,眼角卻不掩笑意。
過幾日師戚氏五十五壽辰,家中要辦壽宴。籌劃之時,曹謙將上月的賬冊呈與王璟和徽妍,仍是入不敷出。
王縈道:「那如今可不是好了?二姊什麼都會,此後家中便讓二姊來掌。」
庭中有樹蔭,下面也設了席。王璟不好推拒,只得跟著王敘入席。
話雖如此,徽妍心中還是打起了鼓。她雖然還有些錢財,但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每到這時候,她就會去數日子,李績出發已經有月余,過不久,就該回來了吧?
正寒暄著,忽然,她瞥見曹謙走過來,和_圖_書示意請她出去。
戚氏在一旁聽了,笑道,「爾等是不知,徽妍為了此事,可是好一番奔波。她竟去向陛下陳情,說要侍奉老婦,不想入宮!」
戚氏笑著,連連應聲。
「叔父過獎,母親壽辰,自是闔家大喜。」王璟道。
如今,徽妍才覺得,自己真的在過著歸田的悠閑日子。她每日在家中,或者陪伴母親,或者與兄長下棋,有時教教三個侄兒侄女讀書識字。這般情景,她在匈奴時,也就只能做夢的時候想一想。
「叔父,」王璟道,「叔父若有何事,還請直言。」
「虧得是有了你。」她說,「你兄長與長嫂加在一處,也不如你得力。」
眾人聽了,皆欷歔,「如此說來,陛下真乃仁君!」
「那……」
「並無客人。」曹謙壓低聲音道,神色閃爍,「女君,小人方才見四主公將主人拉著說話去了」
戚氏點點她額頭,「豈有女兒掌家,且你二姊總要嫁人,還如何掌家?」
王璟看著,臉色不太好。
「不瞞叔父,侄兒如今,亦有心無力。」王璟道,「侄兒無能,家中府庫早已虧空,無財可借。」
四叔父王敘,近兩年好賭成性,鄉中聞名。他近來輸了許多家財,四叔母幾乎翻臉。在賬冊中,向王璟借錢最多的也是王敘,王璟拉不下面子,借了幾筆,林林總總有兩萬余錢,一錢也沒有還過回來。
「四叔父?」徽妍訝然,看向王璟那邊,目光冷下。
王敘聽得這話,臉色和順些。
「能回來便是幸事,想從前,上雒也有鄉人跟著公主去烏孫和親,一輩子也沒回來。」徽妍的大舅父道。
聽著他和圖書們一口一個「天子」「陛下」「恩德」什麼的,徽妍卻覺得似乎有什麼在戳著自己,連笑也變得不由衷,低頭飲一口水,不出聲。
巳時過後,宅前便已經熱鬧起來。登門賀壽的親戚、鄉鄰、佃戶紛沓而至,王璟和陳氏在堂前迎客,王縈陪著戚氏在堂上與客人寒暄,徽妍則與曹謙張羅內外接應,忙得不亦樂乎。
「莫裝了,鄉中誰人不知,徽妍從匈奴歸來,朝廷賞了整整一車財帛,金玉無數!」王敘眼睛笑得發光,「賢侄,我早說三兄養了好兒女,你兄妹二人都這般出息,我等親戚亦面上有光!」
「怎會無財?」王敘急起來,「徽妍不是有許多!」
春去夏來,雷雨漸多。王家的田地雖置的不好,宅子四周卻是景緻宜人,桑林和竹林綠油油的,路邊栽的花木開滿了花,小河漲了水,流的嘩嘩的。戚氏很喜歡宅院外面的景緻,常常帶著兒孫們去散步,讓僕人們帶著茵席漿食,到原野里賞花,到水邊賞魚。
「壽辰自然是喜,可不是叔父說的喜。」王敘擺擺手,笑眯眯地看他,壓低聲音,「我可聽說,你近來發了家。」
王璟很不好意思:「徽妍,你已經幫了家中許多……」
除了鄉人、王兆這邊的叔伯族人,戚氏母家的人也來了許多,還有陳氏在長安的兄長一家,加在一起,把堂內堂外坐得滿滿,連庭中也擺上了案席,仆婢們都用上了,還幾乎忙不過來。

……兄長,有借無還,便是無信。無信之人,便是親戚,也不可縱容。否則有一便有二,苦的終是兄長。
「向陛下陳情?」親戚們皆驚奇m.hetubook.com.com不已。
二人一驚,回頭,卻見徽妍站在後面,笑吟吟的,「叔父不欲祖產落於外人之手,實乃深明大義。侄女亦決不袖手,願將田產買下,助叔父度過難關。」
「招待親友,本是應當,不敢言苦。」王璟謙道。
「發家?」王璟愕然,「叔父,這話從何說起?」
「胡說!」戚氏瞪她一眼,也點點她額頭,「你敢不嫁,這家也莫回來了!」
「也不算大事。」他笑了笑,忽而嘆口氣,換做愁眉,「賢侄不知,叔父近來家中實窘迫,眼見著你祖父傳下的田地也要保不住了。那可都是祖產,落在別人手上,叔父豈不成了罪人?賢侄,鄉鄰親戚之中,能幫忙的也只有賢侄了!」
「賢侄辛苦!」王敘見到他,笑容親切。
「要不然,便節省些。」王璟對徽妍道,「不請那麼多人,家中的酒肉也能招待吃一頓。」
王璟心中吸一口氣,果然是此事。
「你莫怪徽妍。」舅父撫著鬍鬚,「徽妍在匈奴八年,定是想家想得深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自然想多盡孝,入了宮卻如何做得?都是為你好!」
王璟未想王敘竟這般不顧臉面,皺起眉來,正待說話,忽然,身後傳來徽妍的聲音,「侄女確是有些錢財,叔父若要,此事好說。」
王璟哭笑不得:「叔父,莫聽長舌之人胡說。」
家 里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田地里的莊稼,如今禾苗才長起,要到秋天才能有收成。僕人們在宅后也開闢了菜園,養了禽畜,還有魚塘,其中產出也不過滿足家中日常食 用。王家上下衣食不缺,缺的是錢財,如今青黃不接之時,家裡用錢,是靠徽妍hetubook.com.com周濟。而戚氏的壽筵,總須採買些物什,也還要花錢。
隨著日子臨近,王家上上下下又開始忙碌起來。徽妍和王縈為戚氏做了新衣,陳氏做了新履,日日要做針線。除此之外,徽妍還要幫著王璟夫婦主持內外,算著請了多少人,該宰多少禽畜,買多少酒。有些遠道而來的親戚,夜裡留宿,還得將一些屋舍騰出來,以備待客。
王璟原本在庭中迎賓,覺得渴了,回堂上喝水,在堂前遇到四叔父王敘。
「正是,回來便好!」大舅母擦擦眼角。
他想起徽妍之前告誡過自己的話,不禁苦笑。枉自己讀書比誰都多,卻還不如妹妹看人看得清。
當然,如果沒有府庫里的煩心事就好了。
徽妍笑笑:「母親,兄長乃一家之主,賓客都要他出面,長嫂要照料三個兒女,哪有許多精力。」
二姨母訝然:「哎?前番天子採選,不是要十八至二十五的良家子么?你可是正好啊!」
「唉,迎賓之事且交與家人,一家之主,這般勞累作甚。」王敘關切的說,「來來,叔父許久不曾見你,來陪叔父坐一坐。」說罷,便拉著王璟到角落裡去。
剛緊張過這般大事,戚氏也想開了許多,徽妍和王縈的婚事也不那麼著急了,吩咐王璟再好好看看,挑個合適的人家才是。得了這話,徽妍和王縈也輕鬆了許多。
「陛下答應了?」三姨母道,「哎呀,陛下若是惱怒了可如何是好?」
「我見賢侄近來氣色甚好,」他邊嚼著杏脯邊說,「如何?家中可是有甚喜事?」
徽妍想了想,搖頭,「母親早就逢人說起壽筵之事,親戚們都知曉了,怎好不請。」
「還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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