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皇帝道：「在下先前所借簡冊，早已過了許諾歸還之期，心中不安，特來歸還。」
曹謙剛應下，皇帝道，「多謝夫人，在下臂上已經痊癒無礙。」
「此乃在下匈奴親戚所託，詳細之處，恐一言難盡。」皇帝道。
「怎不能問。」戚氏道，「上次他來，母親還想著此事有個後續，未想就出了匈奴那事，你走了，母親也無心思再問。你姊夫在宣明裡打聽，只打聽出個鯉城侯，也不知是不是。這兩日，母親想想就後悔，真不該這麼早便從長安回來，該多留兩日再去探問探問。」
李績回長安之後，沒多久，就親自領了車來將徽妍的素縑運走。
眾人瞭然。
戚氏笑起來，拉著她的手，「這有何妨，你看你長姊與你姊夫，雖也在長安，卻也不妨盡孝。你們都好好的，我便安樂，在不在身旁有甚緊要。」
戚氏亦笑：「甚是，如今都回來了便好。」
戚氏道：「公子有心，區區簡冊，公子多借幾日又有何妨！」
徽妍自知一時失言，臉色變了變，不禁瞅著皇帝。
「二姊也是，總不帶我出去。」王縈不滿道。
「這麼說，公子拜郎官了？」王璟問。
皇帝道：「在下亦有親戚在匈奴，恰逢此亂，甚是放心不下，恰好識得衛將軍杜燾，故而臨時隨軍。」
徽妍正待再說，這時，一名家人匆匆上堂，向戚氏一禮，「夫人，劉公子來訪。」
眾人愕然，皆露出同情惋惜之色。
李績聽得此言，露出笑意，深邃的雙眸光採溫暖。
眾人面面相覷。
皇帝亦看過來，未幾，笑笑，「縈女君所言正是。」
王縈聽著，想了想，點頭，「宣明裡甚大，好些人家和*圖*書都在巷中。我從前去友人家中，家人問了好久才找對門。」
陳氏笑著說：「姑君是怕你一聲不出又走了，方才還讓家人去尋你。」說罷，對戚氏道，「姑君看吧，放心好了，徽妍上回是實在遇了大事，豈會真像小童一般任性。」
「莫亂想。」皇帝輕嗤一聲，卻將臉轉向庭院中。
「未出何事，只是日日不肯聽話，嚷著要你，宮人皆無可奈何。」
「母親，怎又問起劉公子？」她訕訕道。
皇帝仍是一身常服，沒有帶徐恩，一輛馬車伴著數名侍衛，簡單清爽。
他的神色看上去越是若無其事，徽妍就越是感到可疑，不禁覺得好笑。從匈奴回來的路上，蒲那和從音明明對他言聽計從，皇帝對此得意洋洋，讓她納悶了好一陣。她離開時，也想著有皇帝在，兩個小兒大約鎮得住，沒想到……
「不必親自去。」李績道，「我已託人往外祖家中致書，這兩月，我想往各地看看布匹。」
徽妍覺得這稱讚甚好，道：「這些布李君拿去便是，麻布三百錢，葛布二百八十錢。李君要不要無妨，到各地看貨，可以此多方比較，亦是大善。」
「如此。」李績頷首，「女君到長安之後，告知在下一聲，若有何處須在下相助，儘管吩咐。」
眾人一怔，王縈首先反應過來，忙問，「可是劉重光劉公子？」
徽妍聽得這話，看到母親瞥來的眼神，知道她又打上次的主意，忙道，「劉公子臂上有傷，還是不去為好。」
「公子聽王子居次說的？」她問。
徽妍回到家中，才到堂上，被戚氏逮個正著。
戚氏道：「公子的親戚，可htｔｐs://www.ｈｅtuｂｏｏｋ.ｃom•coｍ是當年隨公主一道往匈奴和親？」
「公子傷了手臂？」戚氏問。
「公子平日諸事繁忙，怎又來了弘農？」才出正堂，徽妍就忍不住瞅著他，低聲問道。
片刻，徽妍想起來，這不正是自己編的故事！
王縈卻一下想到了其中要處，道，「公子侍奉王子、居次，二姊也侍奉王子、居次，豈非同僚？」
二人如前番一般立契，諸事完畢之後，徽妍看著李績，問，「李君果然要去呼揭么？」
在堂上落座之後，皇帝讓侍從將簡牘抬進來。
「怎麼？公子如今到了宮中？」戚氏問。
徽妍忙道：「母親，這位劉公子，母親還是莫去想了。」
徽妍的嘴角為不可見地抽了抽，還禮，「公子。」
時辰還早，戚氏執意要留皇帝用午膳。在堂上交談了一會，皇帝主動向戚氏提出還想借閱王兆的著作。戚氏自然應許，而引路之事，自然又落到了徽妍頭上。
「已去世。」
李績看著她，亦還禮，登車之後，仍不住回望，唇邊含著笑意。
呃？
「混戰？」王璟睜大眼睛看向徽妍，「你先前可不曾說還有混戰。」
「女君何時去長安？」臨走時，他問。
眾人皆訝然。
王璟看了看，微笑頷首，讓家人將簡冊收到書房中。
「正是！」
「女君果然是經商之才。」他無奈笑道。
「可怎會去侍奉王子、居次？」陳氏問。
從京城到弘農，路程三日，皇帝平日里不是很忙么？總上門來做什麼……
徽妍莞爾，一禮，「多謝李君。」
陳氏又道：「前幾日，姑君與妾到長安，路過宣明裡，我二人還想著公子亦hetuｂook•com.coｍ住此間，可惜不知府邸。」
眾人熱情地請皇帝入內，徽妍看著戚氏與他說話時的親切模樣，心裏又無奈又納悶。
眾人聞言，皆詫異。
「如何不會？」她亦擺起正色，得意洋洋，「鯤鵬怒而飛天幾萬里，其翼若雲，可見已至九霄，自然會遇到雲中君。至於牽牛織女，二人就算每年相會一次，亦有千萬回，自然也生有小牽牛織女。」
徽妍看著他較真的神色，笑起來。
「公子亦是重情義之人。」王璟頷首感嘆。
眾人被這話拉回來，目光一下落在徽妍身上。
「公子拜了郎官，家業怎麼辦？」陳氏又問。
戚氏看他並無病容，也放下心來。
皇帝和顏悅色，寒暄了一番，抬眼瞥見站在陳氏身旁的徽妍，只見她看著他，一臉複雜之色。皇帝不以為意，神態自然地與眾人見禮，輪到徽妍時，亦是一揖，「女君。」
徽妍搜颳了一下理由，道，「母親，他在長安，我若去了便不能侍奉母親了。」
徽妍想到戚氏，無奈道，「還未定，要看家中母親之意。」
「為何？」戚氏問。
徽妍也不推拒，方才攢了一肚子言語，正好能說一說。
「上次所借二十六卷，如數歸還，還請王君過目。」他對王璟道。
「忙便不能來？」皇帝神色悠哉，似在觀賞庭中的花卉，「我若不來，女君何時才能回長安？」
呃？
「公子又非商賈，有管事家人在，料理家業有何難處。」戚氏嗔她一眼，「可入仕封官，總比白身要好。」
李績看著，不禁哂然。
戚氏亦是著緊，問皇帝，「傷了何處？」說罷，又對一旁的曹謙道，「家中不是有些傷葯，快快取來！」
hetubook.com.com戚氏笑容滿面，還了禮，道，「方才家人來報，老婦還不信，不想竟真是公子！」
皇帝莞爾：「在下府邸是難尋些，二位夫人及王君下次若到長安，可告知在下，在下必親自接夫人蒞臨寒舍。」
「公子亦無可奈何么？」她有些不敢相信。
「胡謅也是故事。」徽妍不以為然，「莊子遐想無跡而成言，本就是胡謅。」
王縈好奇道：「公子不是未入仕么？怎會也在軍中？」
「異域八年，談何容易。」戚氏想到往昔，感嘆道，「若非公主仁德，小女如今亦在匈奴，遭兵戈之亂。想來公子的親戚，對王子居次亦衷心耿耿，故有此托。」
徽妍聽著他們說，默默喝水不出聲，只將眼珠子在戚氏等人和皇帝之間來回瞥。她的家人們對皇帝仍是好奇不已，而她似乎已經不會再擔心皇帝答不上來。這個人，真話假說和假話真說的能力乃她平生所見之巔峰，不去做市井流氓實在屈了才。
「這倒不難。」皇帝說罷，卻看看徽妍，「在下聞徽妍女君將入宮為女史，在下亦在宮中，煩女君告知在下便是。」
徽妍知道他對此事已經有了把握，微笑，「弘農亦有布匹，李君若要麻布葛布，此間亦有。」說罷，讓家人將兩匹布奉上前。
徽妍愣住，忙起身跟著眾人到家門前，待得看到那個馬車前的人，睜大眼睛，腦袋上好像打過一個霹靂。
見戚氏迎出來，皇帝微笑，向她一禮，「夫人。」
皇帝卻是從容，微笑，「正是，在下此番亦往匈奴，遇到混戰，不慎傷了手臂。當時女君亦在場，故而知曉。」
「一早便不見你，去了何處？」她問。
「如此和圖書，多謝女君。」他說。
你來了我就能回？徽妍腹誹，未幾，卻忽然想到蒲那和從音，心頭一緊，忙問，「可是王子、居次出了何事？」
徽妍愣住，噎了一下。
這時，陳氏道，「這麼說，此番徽妍去匈奴，與劉公子同行？」說著，她瞅了瞅徽妍，掩袖一笑，向戚氏道，「徽妍也是，信中也不說一聲，教我等以為路上全無熟人照應，憂心許久。」
陳氏卻仍追問：「只是長安這般大，我夫婦將來若想拜訪公子，卻不知如何告知公子。」
「若是小童，說門外有吃人妖怪便能唬住，她還不如小童。」戚氏數落道。臉上卻露出笑意。二人哄了一番，她也不再多說，道，「你如今也回來了，母親問你，那位劉公子，你在長安可還見過？」
「正是。」皇帝笑了笑，「甚巧，在下因征匈奴之功，如今亦在宮中侍奉王子、居次。」
皇帝瞥了徽妍一眼。
眾人又是一驚。
「那公子的親戚如今何在？」
皇帝一臉不置可否，又問，「牽牛織女，生過小牽牛織女么？」
「正是。」皇帝頷首。
待得諸事完畢，李績便立即回長安。
徽妍還想繼續問，皇帝卻不給她機會，忽而道，「鯤鵬之變，莊子似乎只講到其怒而飛天，怎會遇到雲中君？」
徽妍早與陳氏打過招呼，忙道，「我這兩日在家中坐久了，出去散步。」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輕蔑道，「如此，這些故事便是胡謅！」
徽妍啞然。心想，所以，你一個堂堂皇帝，為了兩個小兒不聽話就來了弘農么……
「李君不必客氣。」徽妍答道。
「公子可還有別書想看？」戚氏道，「先夫著作，都在書房之中，公子若想看，可到書房中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