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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璟將最後一子落在他陣中死穴之時，皇帝盯著他的手，簡直不可置信。

「王子居次幼失怙恃，確是可憐。」說罷，看向徽妍，「劉公子等人如此操勞，你也莫閑在家中，這兩日也收拾收拾，回宮幫忙去吧！」

「如此，未知周府承夫婦可曾拜訪了鯉城侯？」只聽皇帝帶笑問。

「幸好不曾。」王縈笑嘻嘻道，「而後二姊歸來，母親帶她回了家中，如今，公子便登門來了。」

她看看皇帝，瞅見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笑笑，答道，「妾兄長自幼隨博士嚴珅學棋，十歲至今，敗績不出五指。」

「怎回來也不早些說一聲，我這兩日還念叨。」戚氏笑盈盈地走過去，看到王恆臉上神色不對，訝然，「怎麼了？」

王恆已經沒有心思理會她，瞅瞅皇帝，只得訕訕道，「我是忘了么……」

皇帝莞爾，沒再多說，看向王璟，「王君，請。」

「母親，劉公子又借了書，下次可會再來？」王縈問戚氏。

皇帝莞爾：「還是不叨擾了，在下已留了家人在弘農縣邑外的驛館等候，約定今夜在那邊留宿，明日一早換快馬出發，趕在後日午時前回到長安。」

徽妍示意他住口，左右瞅了瞅，道，「是劉公子。」

皇帝看徽妍一眼，道，「王子居次年紀尚幼，不慣生人。這幾日王女君不在，二人已是哭鬧不止，我等實傷神。在下外出幾日，放心不下，恐回去遲了，侍臣們難以應付。」

王恆眉間一展，如獲大赦。

皇帝從善如流：「王郎官不必多禮，戚夫人說得對，且在下亦有從人跟隨，諸多禮節還是省去為好。」

皇帝微笑，欣然答應。

皇帝的嘴角幾乎抽搐。

皇帝亦不推辭，與眾人謙讓過，提箸進食。

「會來，總要還書啊。」戚氏笑眯眯。

徽妍愣了愣，張口結舌。

王璟謙和一笑，道，「劉公子過譽。」

王璟道：「劉公子請。」

「劉公子請。」王璟禮道。

徽妍卻委婉地對王璟道，「兄長，劉公子是客，和為貴。」

她這些天總費神思索如何和圖書說服戚氏，沒想到，皇帝三言兩語，戚氏的想法就轉過來了。徽妍忙應下，看看母親臉上的關切之色，啼笑皆非。她哪裡是心疼蒲那和從音，分明是心疼皇帝。只怕如今母親的心中，這個叫劉公子的人已然比自己親生女兒還要寶貝了。

呃……王恆猶豫，看向皇帝，面色不定。

王恆唬了一大跳，幾乎立刻便要伏拜，徽妍在後面踢了踢他的腳。

「公子高才！」王璟愉快地說，「在下許久不曾對弈這般暢快過！」

「見過幾回。」皇帝笑笑，看向王恆，一禮，「王車郎。」

說罷，再看一眼徽妍，轉身登車。

「只是如此。」徽妍道，語氣篤定。

「你這是怎麼了？」王縈奇怪道，「怎忽然變得這般斯文識禮？」

皇帝笑笑：「不及王君也。」說罷，卻又瞅一眼徽妍。

「你總健忘。」王縈見狀，笑嘻嘻趁機數落，「劉公子可是宮中的郎官，你見過也認不出來。」

「正是。」王縈道，正待再說，徽妍突然扯了一下她的衣服。

徽妍才回來，就聽到他這麼說，心中一松。

「好，好！」他連聲道，起身，向上首在一禮，兩人一道灰溜溜走開。

王縈訝然看她，忽然明白了什麼，臉上露出曖昧的笑。

「你要去何處？」戚氏問。

皇帝也不客氣，還了禮，手執黑子，在棋盤上落下。

「公子可常與人下棋？」家人擺設用物之時，王縈問皇帝。

眾人亦頗有興緻，除了陳氏要帶著兒女們去歇息午睡，戚氏、徽妍和王縈亦隨二人到了花園中。家人在樹蔭下擺開案席畫屏，王璟和皇帝坐在上首，中間設一棋盤。女眷們則在下首，三人同席，一邊品嘗時鮮果物，一邊閑坐乘涼。

王恆瞪她一眼，語氣卻仍然正經，「我本就斯文識禮……」

「公子，承讓。」王璟忽而道，亦抬手落子。

徽妍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淡定坐下去，瞅了瞅同樣窘迫的王恆，忙岔話道，「恆，前番我為你做了新衣，帶你看看如何？」

只見他怔怔地ｍ•ｈeｔuｂｏoｋ•com•cｏｍ望著皇帝一行離去的影子，似乎仍然回不得神，只怕那心肝里大概與自己上回一樣，全在驚濤翻滾，雷電齊鳴。

「不知。」徽妍搖頭，瞅瞅後園那邊，道，「他微服而來，就是不欲別人知曉，你也莫說。」

「哦？」皇帝似頗有興趣，一邊落子一邊道，「周府承與夫人，要拜訪鯉城侯么？」

到了車前，只見侍衛們早已備好車馬，侍立周圍。

最後一個字未出口，王恆忽而看到與王璟對坐的皇帝，目光定了定。

「拜見劉……劉公子！」王恆回神，只得拱起手，做了個長揖。

「鯉城侯？」他問，「可是如今住在長安的鯉城侯。」

王璟高興地答應，收拾棋局，準備再戰。

皇帝眉間有些訝色。嚴珅是個名儒，學問淵博，亦是有名的對弈高手，縱橫京畿棋壇數十年，敵手寥寥。

膳后，王璟又興緻勃勃地問皇帝，「宅中花園有樹蔭涼風，公子若不倦，設席擺案，對弈一盤如何？」

皇帝在書房中看了一會，挑走了幾卷王兆論史的筆記。

馬車轔轔走起，馬蹄踏過，塵霧飛揚。

戚氏笑著打斷，「劉公子遠道而來，有甚學問要鑽研，用膳后再說不遲。」

戚氏許久不見王恆，拉著他到席上坐下，問他近來如何，在宮中好不好。

皇帝微微挑眉，心裏「嘁」一聲，轉過頭去。

「只是如此？」他問。

王璟一個太學的學官，名不見經傳，徽妍竟讓他對自己手下留情？

看不起朕……

「我……送送劉公子。」王恆說著，瞅瞅皇帝，又連忙收回目光。

「哦，這是劉公子。」戚氏笑著，將他拉到皇帝面前，「劉公子曾是你父親弟子，今日登門來訪。」說罷，又向皇帝道，「劉公子，小兒王恆，在宮中任車郎。公子在宮中，不知可曾見過？」

千萬莫再來才好……徽妍心裏道，不禁瞅了瞅王恆。

皇帝腹誹著，看向對面的王璟，面上卻是一派從容。

只見她正慢慢吃著一枚李子，眼睛看著這邊，神色不改。

王璟此招刁鑽，和_圖_書那落子位置甚妙，竟似瞬間將格局扭轉。他連忙補救，圍上王璟的另一路。可無論他如何掙扎，王璟步步緊逼，如虎入羊群，沒多久，皇帝一敗塗地，塵埃落定。

皇帝亦笑了笑，不再多問。

「閑暇之時，常與人對弈一二。」皇帝道。

「恆在長安，可是見過劉公子？」徽妍在戚氏身旁見狀，忙道。

寒暄一陣，皇帝從棋盤前起身，行禮告辭。

說罷，還想再邀一盤，皇帝卻道，「還是改日再弈，天色不早，在下該告辭了。」

王恆看著皇帝，又看看他們，一臉震驚狐疑，幾乎說不出話來，「我……」

他亦笑，「王君才是高人，再弈一盤可好？」

二人邊走邊說，王恆隨徽妍到屋子裡看了看新衣，沒多久，卻有侍婢前來，說戚氏讓他們二人回後園中。

「有趣！」王璟拊掌一笑，「公子果箇中高手！」

徽妍無奈，看了看王恆若有所思的臉，只得與他一道折返。

觸到那目光，徽妍忙看向別處，繼續拿起一枚李子吃。

戚氏嗔她：「對弈之樂在於雅趣，窮究勝負便失了本意。」

王縈又對戚氏道：「他還總得意自己是車郎，上回長姊姊夫問你識不識得鯉城侯，竟都不認識。」

徽妍本淡定，聽到這話忽而窘然。

「正是！」王恆忙道，「是郎中令許的。」停了停，又立刻補充道，「我只回來兩日！」

戚氏猶豫了一下，嘆口氣。

戚氏卻訝道，「怎便要回去？離黃昏也不過一個時辰，趕路也走不得多遠。」

家人早得了戚氏吩咐，殺雞備宴，待得二人回到堂上，只見食具菜肴已經齊備。

「誰問你這些。」王縈在一旁好笑地說。

「妙，甚妙！」王璟笑道，「公子棋路詭譎，教在下大開眼界！」

皇帝聽到這話，從棋盤前抬起頭。

戚氏笑起來，對王璟道，「去做個車郎，果然知禮許多。」卻對王恆道，「送是甚好，只是劉公子要趕往弘農邑，諸多禮節，只怕拖慢了公子行程。」

王璟見皇帝選的都是史書，與他談論起來，得知皇https://www.hetubook.com.com帝亦愛讀史，不禁大為讚賞。二人談起諸子所著史書，一些見解竟頗相似相通。王璟久居鄉邑，平日訪客甚少，學問深厚之人更是難得。相談之下，王璟大悅，說得滔滔不絕。

「王車郎回家探親么？」皇帝問。

皇帝與王璟一連對弈三局，皆敗北。

「豈敢。」徽妍不以為然，「公子不懼應戰，妾也自當旁觀。」

敗了還大開眼界……皇帝心中想著，雖是不服，經此一敗卻是精神抖擻。

「是……正是！」他結結巴巴道，扯起一個不自然的笑。

「放心好了，我又不亂說。」王縈小聲地對徽妍說，朝她擠擠眼，不顧徽妍瞪眼，轉向皇帝，「也不是。上回母親與長嫂去長安，與長姊和姊夫提起劉公子，盛讚不已。我長姊與姊夫看公子如此有義，亦有意登門拜訪，可在宣明裡打聽，卻以為公子是那位鯉城侯！」

開 局很是平穩，皇帝與王璟皆如平常之術，你圍我走你退我進，慢慢地，各據半盤。皇帝慣來棋風穩健，看似被人牽著走，其實卻是羅網暗織，買個破綻，等到對手按 捺不住殺來時，一擊得勝。這招式皇帝用來對付一般人綽綽有餘，杜燾也常被皇帝數落心急冒進，兵家大忌。如今對付王璟，皇帝看他應對之勢，判斷與杜燾當是不 相上下。果不其然，王璟上當，被皇帝連追數路，他全力補救方才穩住陣腳。

「母親他們不知？」王恆問。

她的眼神意味深長，王恆看著她，再瞅向皇帝，忽而明白過來。

說罷，二人各自執子再戰。

王璟方覺失禮，忙請皇帝用膳。

「偏你多舌。」戚氏看看徽妍滿面羞窘的臉，對王縈嗔道，再看看皇帝，面上卻是帶笑。

眾人再表達了一番挽留之意，送皇帝出門。王縈攙著戚氏在前，王璟和陳氏隨後，卻見徽妍留在後面，與皇帝走在一處。王恆連多動一下都不敢，默默跟在最末。

皇帝再看向棋局，精心算計著棋路，未幾，又落下一子。

皇帝徹底心服，卻瞥了瞥徽妍，「女君一開始便知道我會輸，於是ｗｗw.hetuｂｏｏｋ•cｏm•ｃom作壁上觀？」

皇帝看一眼徽妍，似笑非笑。

眾人與皇帝再道別，卻發現王恆也牽了馬來，立在車旁。

他看著王璟，嘆服道，「王君棋技精湛，嫻熟周密而玄機重重，在下自愧不如。」

「勝負如何？」她又問。

王恆卻不敢大聲說話，不時將眼睛瞅向上首，支支吾吾。

王恆一臉茫然。

王恆忙點頭，仍迫不及待，「劉公子，怎會來了家中？我方才在門外見到侍衛，還覺得眼熟，以為是朝中哪位父親故舊登門，未想竟是陛……劉公子！」

「哦？」皇帝面有訝色，眼睛瞥向徽妍。

皇帝亦看著他，神色不改。

徽妍苦笑，長嘆口氣。

「恆回來了？在何處？」戚氏一邊問，一邊由著徽妍將她扶起身。

眾人訝然，隨即喜上眉梢。

話音未落，王恆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廡廊之下，滿面笑容地大步走進後園，「母親、兄長、長嫂、二姊！我回來……」

他棋技其實不錯，在他登基前，便已是打遍周圍無敵手。對手之中，杜燾那等常敗之將便不提了，連尚書許嵩這樣技高之人，皇帝也時常勝出。

徽妍瞅著前面的家人們有說有笑的樣子，正走著，忽而聽皇帝道，「女君方才勸兄長和為貴，果有深意。」

皇帝看著，面色一變。

怪不得自己連輸三盤。

王恆忙點頭，卻仍是神色不定，「可……劉公子為何如此？到家中來做甚？」

王縈頷首，想了想，卻又笑道，「兄長，自從上次母親壽筵之後，你許久不曾與人對弈，可莫鬆懈。」

才離開後園，眼看著裏面的人都看不見了，王恆急急拉住徽妍，「二姊，陛下……」

正在此時，一名家人到後園中來，滿面喜色，稟道，「稟夫人，主人！四公子回來了！」

「長姊向你打聽鯉城侯之時，她未告知你？」徽妍將他袖子上的一塊塵漬拍了拍，「父親曾教授劉公子，他也算父親門下弟子。前番到弘農，是為拜祭父親，順道來家中做客。此番再來，是為還書。」

「這麼急？」陳氏也來到園中，問，「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