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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太后看著他，面色緩了緩，和氣地說，「我聽聞，陛下過兩日，又要設法會？」

清河王眉梢一揚，莞爾，「原來是真玄上師，幸會。」

喬美人看著溫太后氣沖沖離開，忙走到皇帝面前，柔聲勸道，「陛下，太后亦是一番好意，陛下何必惹她動怒？」

喬美人倚在他懷中，唇邊彎起深深的笑意。

朝廷連年財力不繼，又剛剛經歷大戰，國庫空虛，再支出這麼一比，只怕入不敷出。管國庫的大司農將此事報知丞相，丞相再向皇帝稟報，皇帝卻輕描淡寫地說，那些反叛的諸王不是斂了許多錢財么，拿過來用就是了。

真玄亦知曉面前的是清河王，一禮，道，「久聞大王仙名，山人曾拜讀大王的丹砂論，受益匪淺。」

溫太后和皇帝，自從上次的下毒之事，生分了許多。但畢竟是母子，溫太后聽了丞相的奏報，終究按捺不住，親自來見了他。

二人談論著，觀中的方士出來拜見。這方士身著大氅，鬚髮皆白，面色紅潤，走起路來步履生風。

高大的丹房巍峨屹立，做得如殿宇一般，站在上面，周圍的秀美的景色盡收眼底。大殿正中，巨大的丹鼎雕飾精緻，銅光鋥亮。

郭越看到他，走過去一禮：「拜見大王。」

「爐癌！是爐癌！」有人驚叫道。

清河王神色淡定，盤腿而坐，拂塵拿在手中，一派仙人之姿。他掐指算著，時不時命童子往鼎中加料。

皇帝看著清河王，目光微光閃爍，卻是淡笑，「盈虧在天，朕不過順勢而為。」

清河王卻一禮，道：「只怕要讓陛下失望。」

清河王瞭然。二人平日時常通信，如今雖都在京城，卻反而甚少碰面。周圍還有旁人看著，兩人見過禮ｈtｔps://ｗwｗ•heｔｕｂｏoｋ•ｃom.ｃom，也並不多言，只寒暄幾句無關緊要的客氣話。

「哦？」皇帝看著溫太后，意味深長，「丞相也報知了母親么？」

童子們拉起爐蓋，卻見一股濃濃的煙霧噴出來，帶著嗆人的味道，向四方瀰漫。未幾，有什麼從爐中飛濺出來，變作火花，「噼啪」爆響，四散炸開。

皇帝的雲台觀乃是新建，位於京郊的山水靈秀之處，九層的高台，仿自書中所言的增城，樓閣殿宇一層一層立於台上，雖然還未竣工，卻可見日後的壯觀。法會盛大，皇帝的近臣和皇室貴胄都來了不少，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一個個都穿著寬敞的衣衫，手持拂塵，似仙人赴會。

「哦？」皇帝道，「聽皇叔口氣，似曾練過這紫丹？」

皇帝亦是驚得慌了手腳，忙隨著從人奔出殿外。

「哦？」他冷笑，道，「如此，還請皇叔一試。」

只見旗幡重重，御車上繪滿祥雲白鶴，六馬拉著，如同踏風乘雲。皇帝下車時，群臣行禮，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清河王的身上，一笑。

時辰慢慢過去，許多人都露出些不耐煩之色，低低地打哈欠。

此言出來，皇帝笑意凝住，真玄微微變色。這話說得輕巧，須知煉丹之術精妙非常，十爐有八爐都是煉廢的，成丹者少，而煉得出赤丹之人，更是鳳毛麟角。不想清河王卻這般說道，無異於夸夸其談。

「皇兄，多時不見。」元煜聲音緩緩，目光沉靜。

郭越苦笑，道，「大王忘了？在下乃是太常承，禮法之事自當到場。」

喬美人道：「妾聽聞，清河王博學多才，精通方術，陛下與其交談，想必大有裨益。」

見禮一番，真玄m.hetubook.com.com引二人入觀，將新煉製的丹藥呈給皇帝。清河王看去，只見那些丹藥，圓潤入珠，粒粒呈赤紅之色，在錦盒之中泛著淡淡的光。

「正是。」皇帝道，「過兩日就是十五，照例要行法會。」

近來，皇帝心情十分好，不像先前那樣每日沉著臉，唬得人心裏發慌。再加上喬美人將要臨盆，皇帝每日都來看她，更讓她感到欣慰。

喬美人謝了恩，由宮人攙起來，畢恭畢敬地立在一旁。

不過，她也明白皇帝這麼高興是為了何事。從前，她曾因為提到朔北王而觸了皇帝的霉頭，如今學乖了，萬事都小心翼翼地避開朔北王三個字。

溫太后神色一變，看著皇帝，覺得這個兒子有幾分陌生。

溫太后登時怒容滿面，氣得說不出話來。

皇帝自從信了方術，每逢初一十五，必行法會。這法會隆重尚在其次，方士還要在法會上冶鍊金丹，所用的香料、金銀、寶石等物皆是貴重，耗費甚巨。過不多久，大軍又將要凱旋，告廟慶功，亦是巨資。

「嗯。」皇帝接過宮人呈來的茶湯，飲一口，「在苑中談論了一番。」

「如此，便由陛下之意。」好一會，溫太后冷冷道，拂袖而去。

丞相被這話堵回來，無法，只得稟報溫太后。

清河王看著他亦是寬袍拂塵，跟那張圓臉搭在一起，實在怪異，忍俊不禁，「郭公怎也在此？」

清河王緩緩道：「煉丹之事，講究者亦有三，天時，地利，人和。天時著，乃陰陽交輝之時最佳；地利著，乃匯聚靈氣之地最佳；人和者，眾心向道者最佳。此謂三元，缺一不可。」

朔北王在楚地染瘴病的消息，未多時，就在京城傳開。

溫太后道：「聽聞近來國庫吃緊，過不和-圖-書多時，告廟行賞又是巨資，法會不若緩一緩。」

「停下！」皇帝急急對馭者喝道，「你去何處？朕要回宮！」

眾人嚇了一跳，拉爐蓋的童子們連忙逃開，「鐺」一聲，爐蓋重重地撞在耳上，滾落在地，爐中噴出巨大的火焰，五彩繽紛！

「陛下。」這時，一名內侍來到，將一份密函交給他，「龔銘急報。」

那密信上說，與龔銘駐在一處的朔北軍，竟在一夜之間消失，待得龔銘的人發現的時候，原地只有空蕩蕩的轅門和營帳。

喬美人訝然，正待說話，這時，內侍稟報，說太后駕臨。

喬美人望著他，嫣然一笑，臉上的薄妝不掩喜氣。

才到階下，只聽「轟」一聲，震耳欲聾。那大殿轟然倒塌，火光和著煙氣，飛石四濺。

侍衛們連忙護著皇帝上了車，「叱」一聲，馭者駕著車，朝觀外飛馳而去。

清河王一笑，道，「臣不才，雖蹉跎一隅，這煉藥之法，卻通曉一二。」

一時間，童子和貴人們四處逃竄。

清河王望著那高聳的御觀，嘆口氣，「好個玉台瓊樓。」

皇帝滿意地頷首，看向清河王，道，「皇叔請。」

皇帝莞爾，道，「上師請起。」說罷，對清河王道，「此乃真玄上師，為朕主持法會，煉製靈丹。」

溫太後下了步攆，看看跪在地上的喬美人，皮笑肉不笑，「天氣寒涼，你身子不便，還是快快起來吧。」

清河王道：「拙作粗陋，上師過譽。」

皇帝傲然一笑：「這有何難。過兩日便是十五，月圓日盛，可應天時；朕的雲台觀，乃靈氣聚合之所，可應地利；至於人和，朕的御觀中有數百道童，誦經煉丹，最是得力，可應人和。」說罷，他看著清河王，目光咄咄，「皇hｔｔps://ｍ.ｈｅtｕｂoｏk•cｏm•cｏｍ叔，可願一試？」

皇帝急看向那內侍，想問他朔北王何在，卻聽得那法台上，清河王朗聲道，「啟爐！」

「不見得。」皇帝不以為然，冷笑道，「陳詞濫調，妄論道法，還在朕的面前誇下海口，說能煉出紫丹。」

真玄神色不定，正要說話，皇帝抬手讓他止住。

皇帝卻是一臉入定之態，閉目養神。

皇帝訝然，喬美人則連忙起身，到殿前迎駕。

「正是。」郭越看著那邊，亦笑了笑。

沒多久，皇帝駕到。

心中震驚，一股不好的預感席捲腦海。

喬美人懷了八個月的身孕，聽聞皇帝駕到，連忙起身行禮。

話音未落，突然，馬韁拉起，皇帝被顛得幾乎仰倒。

清河王親自坐到法台之上，神色肅穆，與眾人行禮，吩咐鳴鐘。鐘聲響起，四周的童子誦經，鼎下點起炭火，幾個葯童合力鼓動風箱，很快，眾人都感覺到了些許的熱氣。

「怎麼說？」

待得看清那面容，皇帝目瞪口呆，只覺渾身如墜冰窟。

「保護陛下！」有人喊道。

清河王亦不推辭，禮道，「陛下請。」說罷，隨著皇帝朝階上走去。

皇帝與一干貴人們坐在蒲團之上，一邊聽著誦經一邊旁觀，時不時有人竊竊低語。

「陛下這是何言語。」她皺眉，低低道，「我說這些，還不是為了陛下。」

清河王亦是其中之一，他身形瘦高，在眾人中間，別有一番仙風道骨。

風迎面獵獵地吹來，皇帝驚魂未定，只覺身上冷汗涔涔。待得回神，卻發現這車馬馳得飛快，竟是離開了大路，順著一處岔路馳入了荒野之中。再看向四周，他的內侍和衛士都沒了蹤影，似乎早已被拋在了後面！

「你如今身體不便，些許虛禮便免了吧。」皇帝將她扶起，聲音和和_圖_書緩。

皇宮之中，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

皇帝睜眼，責備地看看他，接過來，展開，目光忽而一變。

清河王撫須，淡淡道，「前朝真人南朴子曾雲，凡求仙之葯，分得三品。上品為紫，中品為赤，下品為青。此丹赤紅，乃為中品。」

「上師，」他問身旁的玄真，「葯童與丹鼎，可都備好了么？」

「是為了溫氏吧。」皇帝冷笑，「舅父將朕的十萬畝公田吞了去，如今既國庫空虛，便讓舅父還回來，如何？」

法會當日，皇帝一大早就齋戒沐浴。他頭戴玉冠，身披鶴氅，手持拂塵，喬美人看到，連聲稱讚仙人之姿。

「陛下今日又與清河王去聽講經了么？」在榻上坐下時，她問。

「稟陛下，都備好了，陛下請看。」玄真道，將拂塵往觀前一指。只見長長的玉階，從下往上，延伸至高台之巔。每一級都立著兩名童子，錦袍加身，手捧著各色供奉之物，莊嚴之至。

清河王露出些閃爍之色，卻似不好拒絕，再禮道，「臣遵旨。」

「總有這麼一日。」皇帝不以為然，撫著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目光深遠而興奮，「朕要讓所有人明白，這天下都是朕的，沒有人能夠再來要挾朕！」

皇帝看了看，不禁得意，對清河王道，「以皇叔所見，此丹如何？」

「拜見陛下。」他一抖手中拂塵，向皇帝恭敬地行禮。

他怒極，再看向那馭者，卻見他不緊不慢地回過頭來，滿面虯須。

消息確切傳來，皇帝震驚，即刻下詔，派出了太醫到南方去。瘴病之兇猛，眾人聞之色變。許多人掰著手指算著，這消息傳到京城用了多久，太醫趕到朔北王身邊又要多久，搖頭嘆息，說這一回，朔北王只怕是逃不過了。

皇帝在殿中向溫太後行禮，道，「母親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