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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眼睛一亮。

楚王笑了笑：「母親十分心焦么？寡人今夜便召鄭姬、越姬侍寢便是。」

未幾，忽而聽到些笑語之聲，似乎有女子。

「大王。」他連忙起身，向楚王行禮。

「都是治病的典籍。」伍舉見狀，道「工妾陌有些字不識，臣便為其解惑。」

「有。」伍舉道。

「送回去。」話沒說完，楚王打斷道。

小臣符平日有幾分心眼，小心翼翼，在那番變革之中，不但未受牽連，反而升任楚王近侍。這些日子，他侍奉楚王左右，看他接手政務，勤勉國事，每每忙至至深夜，不復從前沉溺聲色之態。

楚王轉頭看去，是鄭姬。

「還未歇息？」他問。

可還未等她再說下去，楚王的聲音平和，「你這些日子辛苦，莫再操勞，歇息去吧。」

那二人的腳步聲在門外遠去，直到消失，阡陌才抬起頭來，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鬆了一口氣。

少頃，她嘆口氣，「母親也是為你好。你繼位之初，各國各地進獻美人，後宮充盈。母親以為不久便可兒孫滿堂，可如今已兩年有餘，你膝下仍無子嗣，母親如何不急？」

阡陌忙搖頭，道，「不過聽說過桓公些許事迹。」說著，她又開始思考，看還有沒有其他知道的人。楚國地處南方，她搜羅了一下腦子裡的地圖，只能想到吳國和越國，於是在牘片上寫下夫差和勾踐的名和-圖-書字，道，「吳國的夫差，越國的勾踐，大夫可聽說過？」

楚王的腳步微微頓了頓。

「典籍？」楚王看向阡陌的案上，拿起那些簡冊看了看，未幾，又看了看她做筆記的那些牘片。

阡陌回過神來，朝門口看去，亦是一驚，忙伏在一旁。

小臣符料得如此，應一聲，連忙跟上。

鄭姬一怔，連忙行禮應下。

「叔姬在蔡國，母親如何見過。」穆夫人知道他的用意，笑了笑，「不過，蔡侯與夫人，母親是見過的。叔姬之品貌，亦廣而有聞，大王盡可放心。」

楚王不再多言，看阡陌一眼，朝外面走去。

楚王是個年輕人，眾人都以為他只是一時意氣，不久就會轉性。不想，此事竟無回頭之象。廟堂上，他處置了大批碌庸無為之人，懲治奸佞，革新風氣；在內宮，楚王亦著手梳理，一些平日與外臣來往甚密，慣於阿諛私通的內侍，也被治罪。楚王手段雷厲風行，勢如暴雨，過後，眾人才回過味來，這位大王，竟是個退時隱而不發，進時一擊命中的狠角色。

楚王繼位三年，還未曾婚娶，穆夫人一直操心此事。她出身蔡國，希望楚王也能娶蔡女，自從蔡侯繼位，她就時常提起這位叔姬，暗示頻頻。如今，蔡侯主動提出聯姻之意，穆夫人便也不再掩飾，當面說了出來。

穆夫人聽得此言，又和-圖-書見他堅決，亦不好再說下去。

想著這些，再想到今日早些時候，穆夫人召見他時吩咐的事，小臣符感到有些頭疼，卻不得不做。

楚王看過來，小臣符忙道，「大王，蔡國大夫歸旬，帶來了一位蔡女，善舞，大王可召往高陽宮……」

車馬轔轔馳過宮道，出了內宮，到了宮署，大門已經落鑰，守門的閽人見是楚王，連忙將門開啟。

「大王，」楚王要出宮門之時，小臣符走上去，低聲問，「大王，今夜可召人伺候？」

「今後，以美人來賄者，皆拒。」楚王說著，自上了馬車。

「伍大夫不在舍中，在藏室。」署中的寺人聽楚王問起，道，「大王可往殿中，小人去將伍大夫召來。」

「治病救人，無人可保萬無一失。」阡陌琢磨著答道，說罷，又怕楚王不信任，收回之前的承諾，忙補充道，「但我會盡全力。」

夜色已深，穆夫人與楚王用過宵夜，看他有疲憊之色，也不再留，讓他回宮歇息。

楚王看著他們，笑了笑，走進來對伍舉道，「不必多禮，寡人想著出征之事，睡不著，想來與你商談。」說罷，看看向地上的阡陌。

方才的愉悅氣氛全無，她的心吊起，不知道這三更半夜的，楚王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小臣符回頭望了望，心中欷歔。

夜色濃濃，燭燎的光也化不開。望著楚王的身影消失hetubook.com.com在宮門那邊，鄭姬神色落寞，一動不動。

「這位叔姬，母親見過？」楚王並不急著表態，問道。

鄭姬輕聲道：「夫人與大王未歇息，妾不敢獨寢。」

「夫差，勾踐？」伍舉看著那牘片，訝然搖頭，「不識得。吳伯名句卑，越侯名無壬。」說罷，他饒有興味，「你說那夫差、勾踐，是何人？」

眾人都誇讚楚王奮發有為，無愧先王。小臣符心裏卻似明凈似的。

楚王看看天色，不早了，但心裏還裝著許多事，不想歇息。他想到伍舉，料他此時也未休息，吩咐道，「不必，去宮署。」

伍舉看她猶豫，正想再問，這時，忽而看到門外立著一人，不禁愣了愣。

楚王頷首，饒有興味，「工妾陌，你會治瘴疫，還有不識的病症？」

阡陌訕訕。這麼有名的人都不認識，說明這二人八成還未出生。不過，這二人的事狗血十足，掐掉些關鍵背景，作為聊天的談資也是不錯。阡陌正想跟伍舉開八，驀地想起了這二人中間還有一個關鍵人物叫伍子胥，似乎還與楚國有些關係，不知……

「會否相害，在利不在親緣。」楚王冷聲道，「與楚為敵的諸國之中，亦不乏姻親。」說罷，他看穆夫人慾作怒，語氣軟下，「母親，婚姻之事乃在天定，寡人已交由卜尹貞問，須從長計議才是。」

小臣符一愣和-圖-書。

「蔡國乃我母國，蔡侯是你舅父。」穆夫人道，「蔡國雖弱，卻不像別人總想著來咬你一口。大王莫忘了，先王之時，蔡國還幫過楚人打敗過陳國。」

她身姿窈窕，在月光下亭亭玉立，嬌俏動人。她微微抬頭，見楚王注視著自己，心中一動，雙目泛起企盼之色。

楚王既然銳意改革，便要做出姿態。

穆夫人被此言塞住，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穆夫人被逗樂，笑罵：「不肖子，怎得出此無羞之語！」

楚王不置可否，片刻，對伍舉道，「出征之事，再與寡人到殿上商討一二，如何？」

「去世已三十年了。」

楚國周邊諸國，多有求于楚，先王好美色，諸國投其所好，後宮中各國美人都有。兩年前，楚王繼位，各國又立刻送上了新的美人，楚王全不推拒，通通納入後宮之中。這位鄭姬，就是鄭國送來的，能歌善舞，與來自越國的越姬一起，最是受寵。去年末，令尹成嘉久病，終於去世，不久，楚王受諫，忽而一夜之間罷了高陽宮的所有宴樂，將後宮諸姬冷落在旁。

「蔡國，其地不如宋、鄭，其兵不如晉、秦。」楚王緩緩道，「寡人娶于蔡，于楚國何利？」

穆夫人讓使者告訴楚王，蔡國來使的時候，楚王已經知道了少不得此事。

伍舉解釋道：「小臣方才回來，路過藏室，見工妾陌正查閱典籍，便過來看看。」

藏室和_圖_書並不遠，楚王沒有乘車，步行而去。到了藏室的院子前，果然，燈火明亮，能看到裏面有人影。

「大王，回宮么？」他問。

伍舉莞爾，禮道，「小臣亦正有此意。」

阡陌悄悄抬眼，毫不意外地，她看到楚王的目光定了定。

藏室中，阡陌正向伍舉打聽著八卦。這個時代，阡陌仍然沒有知道太多，便向伍舉打聽楚國和各國的事。比如，楚王要打仗，跟誰打仗，為什麼打仗；中原的周朝現在是哪一位王，那些著名的大國又是誰在當政等等。她這些專門的知識不多，希望能從伍舉嘴裏聽到一兩個熟悉的名字。可惜，並沒有哪個覺得耳熟。她聽伍舉提到齊國的時候，問，「齊國可有桓公？」

呃……阡陌興奮的表情僵在臉上。

楚王步行出去，才下了階，身旁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恭送大王。」

待得楚王的腳步聲遠去，方才再度抬頭。

一個好色貪玩的國君，並不能讓人信服。他必須要拿出行動，讓國人和大臣們知曉，他是一個可以斷絕所有享樂，奮發治國的人。所以，與從前那個頹廢的楚王有關的一切，他都會刻意遠離。

「為何問起齊桓公？你與齊人相熟？」伍舉問。

開春之後，楚王東巡銅山，身邊未帶任何姬妾，而回來之後，也沒有絲毫要再召後宮的意思。

楚王想了想，道，「不必擾他，寡人自往藏室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