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長安
邵稹摸摸下巴：「聽說那邊都是海，他們每日曝晒，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波斯人。」邵稹道，「從比安西還要遠的地方來的。」
寧兒訝然：「說話？」
邵稹一路上並不停歇，趕著馬車走了許久，最後，在一處坊前停下。
萬里無雲，和風清涼。剛下過雨，路旁的河水湍湍而渾濁，卻不掩兩岸的樓台的橋樑風光如畫。
……
「益州？」薛霆問，「可曾仔細盤問？」
「那些都是崑崙奴。」邵稹說，「是從比嶺南道、真臘還要遠的地方來的。」
他眼疾口快，叫了一聲：「元均！」
「不是我想去的。」薛霆苦笑，拿回鞭子。
「真大！」她讚歎道，「比成都大多了！」
寧兒看到他，臉忽而紅了。她麵皮薄，想了好一會，道：「稹郎，你昨夜睡得好么……嗯，傷處壓到了么？」
可沒等她胡思亂想多久，長安城內的模樣就再度佔領了她的視野。
「嗯？」裴榮見他神色有些不對，訝然，「怎麼了？出了何事？」
寧兒好奇不已：「他們怎會長得那麼黑？」
他們又變回了從前的模樣。邵稹還是邵稹，愛說愛笑，時不時耍點嘴皮；寧兒也不再提昨日的事，路上，www•hｅｔuｂook.ｃｏm•ｃom她坐到車前陪邵稹，他也不再阻止。
「篦城？姓杜的女子？姓田的男子？」裴榮想了想，哂笑，「篦城的沒見到過，不過長安有多大你也知曉，光是明德門，一日內走過的十六歲的女子和二十齣頭的男子，我能給你找出好幾十對。」說著，他忽而眼睛一亮，「說起來，今日我見到了一對益州什麼縣裡來長安的表兄妹，那個女子真是個美人……」
正擔心他要為難，那將官卻微微一笑，走了開去。
那將官真是的……她心裏抱怨，沒事盯著人看做什麼……
那是個看起來相當年輕的人，身上的衣服卻與別人不同，錦袍銀銙，器宇軒昂。
寧兒的心驚了一下。
寧兒應一聲，卻仍覺得震撼。
邵稹笑道：「現在看能看到什麼？等到了城門前，不用伸脖子也看得清楚。」
邵稹望去，那是幾個招搖過市的貴族子弟，許是出城遊獵，馬背上蹲著猞猁。
裴榮道笑著，卻目露凶光：「這麼多日不曾見你，還以為你困在了哪位娘子的閨房裡。今日遇到我叔父，他說你去劍南剿匪立了大功。」說著，他拽過薛霆的馬鞭，咬牙道「剿匪，
ｍ.hｅｔuｂｏｏk•ｃｏｍ•ｃoｍ嗯？薛大你可真出息啊！」薛霆搖搖頭，片刻，忽而想起什麼，問，「是了，你近日不是分派了城門督查？可曾看到過一個從劍州篦城來的女子，十六七歲，姓杜，或許還跟著一個二十齣頭的男子，姓田？」
寧兒仰頭看看，只見坊前牌匾上寫著「崇仁」二字。
薛霆無奈地聽著，等他叨叨地說完美人，道：「文敬，我從劍南帶回了一些在逃賊犯的名錄，明日給你，務必仔細查驗。」
「是啊。」邵稹說「說得可多了。一會說櫻桃熟了想吃櫻桃，一會說米糕好了要吃米糕，」說著，他眨眨眼，「一會哭著說天底下稹郎最好了，我再也不大聲訓斥稹郎了，雷公莫找我……」
寧兒神色一整，點點頭。
寧兒伸著脖子望，幾乎想在馬車上站起來。
那些面紅耳赤的心思，就這樣在二人的吵鬧里結束。
巨大的城門，仰頭望去，山一樣高大。並排的五個門洞，每一個都能容下兩三輛馬車並排而走，卻仍然出入繁忙。
「五陵在何處？」寧兒好奇地問，「我父親說他從前曾游五陵，是好大的地方。」
將官看著過所，親自盤問，邵稹依然鎮定，對答如流。https://m.hetubook.com.com沒多久，大概看不出什麼破綻，將官將過所還給邵稹。正要揮手放行，忽然，他的視線透過紗窗，看到車裡的寧兒。
邵稹皺皺眉，道：「傷處倒不曾壓倒，但睡得不大好，因為總有人說話。」
二人一路看著風物，在路上歇了兩回，午後，長安的城牆已經在望。
邵稹沖她笑笑：「此處有長安最好的客舍，今日我帶你去吃炮羊！」
裴榮從城門回來，才轉過一處路口，忽然見前方一匹馬馳過。
長安的城牆，雖然早已經望見，寧兒卻覺得走了很久才走到它的腳下。
「這可是長安。」邵稹笑笑，說罷，忽而壓低聲音，「稍後入城怕是少不得盤查，若不是問你，你不必答話，就算問起，依著過所上寫的來答便是。」
「有。」薛霆淡淡一笑，「捉到他，可是大功一件。」
「咦？玳瑁！」幾匹馬奔過，寧兒驚呼。
寧兒這下才徹底醒悟過來，哭笑不得，跺著腳：「邵稹！」
寧兒若有所思地頷首，未幾，又驚訝看向不遠處：「稹郎，那些人，也是胡商么？」
薛霆嘆口氣，望著遠處的暮色：「家事。」
「現在知道雲卿是跟誰學的了？」他懶洋洋地笑，「下回他再帶猞wｗｗ•ｈeｔubooｋ•cｏｍ.ｃoｍ猁出來，你就說長安子弟都喜歡在臉上畫一坨胭脂，他保管也會畫胭脂。」
裴榮不解：「家事？與劍南剿匪何干？」
薛霆勒住馬，回頭，笑了笑：「文敬。」
邵稹笑道：「五陵是大得很，可在咸陽那邊呢，到了長安，空閑下來，我帶你去！」
寧兒抿唇，點頭道：「嗯！」隔著羃離的皂紗，邵稹的眉目在陽光下稜角分明，帶著飛揚的神采，有一股說不出的俊氣。
「那是灞水。」邵稹悠閑地說，「東邊還有驪山，可惜你現在看不到，都是好地方。」
「昨日。」
裴榮愣了愣：「賊犯？還有人漏了？」
雖然先前也遇過幾次查驗，可寧兒看到一位將官模樣的人走過來的時候，還是覺得緊張不已。
「問了，並無紕漏。」說著，他繼續興緻勃勃地說，「那女子是真的美，隔著紗窗也能瞅出好看來，可惜我那時太忙，未將她名姓仔細記一記，轉頭就忘了……」
行人車馬絡繹不絕，這般開闊的街道，竟全然不覺得有多少綽余。有販夫走卒，也有官宦貴人，還有好些看起來怪模怪樣的人，穿著僕從的衣服，頭髮卷卷的、短短的，皮膚黑黑的。
寧兒起初聽得耳根發熱，她有時熟睡，確實會說些夢hetubook.com.com話。到了後面，她回過味來，瞪起眼睛：「你又訛我吧？」
邵稹笑得不正經：「誰訛你。」說著，他湊前，一副憋著笑的樣子看她，「你真的會說夢話？」
裴榮走上前去：「何時回來的？」
一夜暴雨之後，天氣重新放晴。
寧兒坐在車上，聽著車輪走動的聲音，直到四周變成街上的景緻，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們頭上的帽子，哈哈，尖尖的！」寧兒笑起來。
寬闊的大街，一眼向前望去，竟是茫茫不知盡頭。兩旁高大的樹木如同衛士，後面各式各樣的重檐飛檐，有的玲瓏，有的拙樸，時而還有高高的佛塔，在延綿起伏的屋檐中孤高佇立。更壯觀的，是街上的人。縱是在成都生活過許久，這一路上又去過梁州、商州，大街上人來人往，可與它們比起來，長安的繁華竟是數倍不止。
邵稹看著一隊迎面走過的商旅，點頭。
寧兒笑起來。
想來奇妙，昨夜吵吵鬧鬧地折騰一番，兩人還睡在了一張榻上。可是寧兒卻並未感到多少尷尬。她早晨起來的時候，邵稹已經不見蹤影；他睡過的地方，平平整整，乾乾淨淨。而當寧兒走出門去，卻見邵稹正像平日里一樣喂馬，轉頭看到她出來，笑笑，道：「起了？今日還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