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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又如何？」盧氏放下絹布，不高興地說，「無錢時處處撐門面，客人來了借錢也要賣酒肉招待，富了倒要藏著掖著？」

那人正待再問，突然，旁邊的人群推搡了一下，只聽有人破口大罵：「田舍漢！走路瞎眼么！踩爺爺的腳！」

「怎會如此？」待里正走遠，盧氏著急道，「邵稹真是逃犯？！」

邵仁安訝然，與盧氏相覷。

「有刺客！」薛霆大吼，「保護侍郎！」是吧，一叱策馬，朝那邊衝去。

薛霆騎在馬上，場上的亂象盡收眼底，但他並不被擾亂，眼睛定定的。很快，他瞅到一個迅速離開的人影，而人群中，有幾個平民打扮的人亮出了刀。

邵仁安從坊間回來，見妻子盧氏正拿著一匹絹，左看右看，在一雙兒女身上比劃著，商量著做什麼樣的衣服。

陪同的將官笑道：「那是自然，我這營中出來的，都是善戰之士，必不給長安父老丟人。」

京兆府的人和兵部的人已經往軍帳中去了，薛霆看到錢遠正與一名造冊軍曹說話。

心中暗驚，他神色無波，四處瞥了瞥，低頭走到人群後面。

軍曹笑笑，將刀也記下，揮揮手，讓他到一旁等著排隊入營。

負責造冊錄名的軍曹看看他：「是何名姓？」

邵仁安橫了盧氏一眼，面上堆笑，道：「哦，是要入營了么？今早晨里正同我說了。」

邵稹沒有停步，繼續前行，那人卻在後面道：「前面那位郎君，且站住，轉過頭來！」

里正卻道：「不必。」他看著邵仁安，https://ｍ•hｅtｕbｏｏk.ｃom.ｃｏm神色複雜，「邵大，我問你件事，你那侄兒，說從前一直在商州，確實么？」

雖是一件美事，可邵仁安回味著，總覺得有些不安心。特別是他與邵稹對視的時候，那眉間的銳氣，讓他不由得心裏打鼓。他不知道邵稹所言是真是假，但有一點十分明了，如今的邵稹，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孩子了……

「母親，」這時，她女兒趴在窗上，忽而道，「稹堂兄來了！」

軍曹眼睛眯了眯：「似乎有些年月。」

邵稹站在人群里，很早就看到了那些穿著官服的人，沒多久，他看到了薛霆。

長安北門外的屯營前，熙熙攘攘。

軍曹仔細翻了翻名冊，找到了他的名字，點頭：「打開包袱看看，隨行之物都要入冊。」

「這……」兵部來的官吏們看著，面面相覷。

軍帳一字排列，前來應徵的人有的身上大包小包，有的一家老少來送，笑的、哭的，清點的將官吼得嗓子沙啞，人聲鼎沸。

「是啊。」盧氏道，「坊間的陳大新進回來的，說是剛出的新料呢。你看這顏色，還有夾纈印花，多好看！」

「是啊！」盧氏道，「長安這麼大，看真人都有不少長得像的，憑一副畫像怎好斷定。」

「回來了？」盧氏心情極好，見他回來，笑眯眯的。

趙毅忽而想起什麼，笑道：「對了，今日征百濟點兵，就在北門屯營。上回征百濟，你是立了功的，隨我一道去看看如何？南衙那邊，ｍ.ｈetｕboｏｋ.ｃｏｍ•coｍ我打個招呼便是。」

盧氏「哼」一聲，道：「有什麼不踏實的，侄子孝敬叔父，天經地義！且別說你當年收留他又是出錢又是出力，他後來出走了，里正還來盤問許久，添了多少麻煩？族中親戚的難聽話更是說了不少。這些事，想起來我就氣！我還嫌他給少了，你看他那模樣，我看過得可不差，你說他還有多少錢……」

沒走兩步，旁邊忽而走來一人，將他撞了一下。

盧氏見他，皮笑肉不笑：「喲，這又是要去成都祭你祖父了么？也去個七年八載？」

「得了！」邵仁安瞪她，「沒完了？」

那人看著他，目光銳利：「邵稹？」

薛霆跟在後面，聽著二人說話，眼睛卻盯著人群，手緊緊攥著韁繩。

「你才瞎眼！我走我的路，你擋著道做甚……」話音未落，一記悶拳聲響起，兩人大打出手。旁邊的人連忙躲開，人群頓時像炸鍋一般，亂了起來。

「先人傳下的。」邵稹道。

「正是。」邵稹說著，看看他，一禮：「叔父叔母保重。」說罷，又看了盧氏一眼，轉身離開。

「里正怎麼來了？」邵仁安拱手笑笑，一邊招呼著，一邊對盧氏道，「快去倒水來！」

邵稹不理會她的話，道：「叔父叔母，侄兒是來告辭的。」

「也就五百錢……」

聽得這話，邵仁安與盧氏俱是心驚。

「確實啊。」他笑笑，道，「里正不是看過了他的官文？」

邵仁安見她臉色，登時軟下來：「也不是不能花，只是一下這麼多ｈｔtps://m•ｈetｕｂｏｏk•com.coｍ錢，我總覺得不踏實。」

他回頭，卻見是京兆尹的錢遠。

邵仁安皺皺眉：「很貴吧。」

「邵稹。」

盧氏忽而怒起：「我看他就不是個好人！」說著，面色煞白，扯住邵仁安，「若他真是逃犯，那官府會不會來把金子都沒收了？」

說實話，這個族侄，他們當年是虧待了的，邵仁安一直以為他即使會回來，也必然要鬧一場。

邵仁安也心緒不定：「別瞎說！」

「賊人跑了！捉賊人！」他氣急，大喊道。

薛霆在宮中忙碌了半日，午後，奉命到兵部辦事。

「你收斂些！」邵仁安道，「大手大腳，怕別人不知道么？」

「哦？」薛霆目光一動，「可有結果？」

薛霆在兵部辦完了事，正出門，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元鈞！」

邵仁安煩躁，瞪她一眼：「你就消停了吧！若他真是逃犯，官府只沒收金子你便該謝天公大恩了！」

「你少說些吧。」邵仁安搖搖頭，望著邵稹走遠了，想起他方才給自己那一禮，竟有些心虛。

前幾日，邵稹出現時，邵仁安竟一時認不出來。

他神色客氣，將二十兩黃金放在了邵仁安夫婦面前。邵稹說他當年負氣出走，流落外鄉，如今回來，想重新落籍。

「傲什麼。」盧氏看著邵稹的背影，不滿道。

其餘人等立刻趕來，四周守衛的軍士亦拿起武器，大聲呼喝，將亂涌的人群分開。

薛霆神色謙遜，道：「伯父過獎。」

里正頷首，道：「我想的也是此理，不過京兆尹那邊也不好瞞著，hetubook.com.com我將你侄兒的名姓去向報了去，他們自會查驗。」說罷，寒暄幾句，告辭而去。

「這麼點？」軍曹道，「這仗若是打得久些，過了八九月，那邊可冷得很。」

「正是。」

太陽漸漸過了中天，用過飯，午後慵懶，邵仁安正要去歇息，里正忽而上門來。

邵仁安和盧氏忙往外望去，果然，邵稹進了院子，肩上挎著一個包袱。

邵稹腳步微微停滯，回頭，卻見是個官吏打扮的人。

邵仁安從未見過那麼多的錢，盧氏更是心花怒放。他們當日便帶著邵稹走訪里正，剛好，東北戰事急迫，朝廷點兵，里正正為坊中徵兵人數不足煩惱，邵稹回來，恰恰解了燃眉之急，落籍之事便順利辦了下來。

「邵稹。」

只怕此地不可久留。邵稹立刻轉身，藉著人群的遮擋，朝外面走去。

軍曹一一記下，又往他身上看看：「兵器也只有這刀？」

「擠什麼！擠什麼！」那京兆府的人被涌動的人群擋住了視線，才擠出來，邵稹已經不見了蹤影。

薛霆聽到征百濟點兵，亦有些興趣，可是隨著趙毅同去，畢竟招搖，於是笑著推辭道：「多謝伯父，只是霆今日事務繁多，不敢離開，還望伯父見諒。」

錢遠一笑：「還真的有。」說罷，他四周看看，壓低聲音，「今日早晨，我到通善坊去，那裡正說，近來真的見過一個幾分相似的人，許多年前報了失蹤，可前幾日又回來了，進了征百濟的軍冊，我就是來吏部查軍冊的。」

「都是長安城裡的兒郎。」趙毅騎在馬上，望著喧鬧的人群https://m.hetubook.com.com，撫撫鬍鬚，「訓上月余，赴百濟回來，策勛評議，各部又該忙死了。」

「回南衙么？」錢遠道。

薛霆頷首，問他：「你怎來此？」

盧氏白他一眼，繼續擺弄絹布。

邵稹的餘光瞥見幾個軍士正從不同方向靠近，暗自準備動手，臉上卻笑笑：「足下認錯人了。」

薛霆看著他，神色不驚：「是么？那人是何名姓？」

邵稹依言打開，軍曹看去，不過是兩三件衣袍，還有幾串銅錢。

薛霆？他握了握刀。雖並不知曉他來這裏做什麼，可是對方人多勢眾，一旦有變，他的處境便大大不妙。未幾，他望見一些神色奇怪的人朝軍帳走去，立刻坐實了心中的想法。

里正點點頭，沒有說話。

趙毅知道他生性謹慎，也不強求，笑笑隨了他。

「元鈞來了。」兵部侍郎趙毅與薛敬是好友，見他來，和藹笑道，「那日我見你在禁苑中擊鞠，我正好路過觀賞，打得甚是漂亮。」

「怎麼了？」盧氏也覺得有異，問道。

「新買的？」邵仁安看看那絹布，問道。

「怎會呢？」邵仁安心慌，忙道，「里正，我家侄兒的官文當初也驗過，確實不假啊。」

相比之下，邵稹肩上背著一個包袱，腰上掛著一把刀，顯得格外清爽。

「我可到時再置辦。」邵稹道。

「別提了。」錢遠苦笑，「還不是為上次跟你說的那逃賊，這幾日忙得要死，上頭讓我等將那畫像拿到各坊間查問，大海撈針一般找。」

里正皺著眉：「方才京兆府的人拿著一幅逃犯的像來問，我看著，覺得有幾分像你家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