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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好逑

作者:海青拿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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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分飛(上)

第三十九章 分飛(上)

他望向天空,只見萬里無雲,藍得似寶石一般。
可即便如此,往西域的商旅仍是源源不絕。出了沙洲,到達焉耆指日可待,駱駝隊伍慢慢悠悠,如同沙海間的舟楫,駝鈴聲灑了一路。
他想了想,拿來一張胡床,在她面前坐下。
「把這些馬都帶上,以後有用。」青年淡淡道,在一具屍體上把刀上的血擦乾淨,目光如同淬過的鋒芒。
礫石構作地面,泛著金黃而枯燥的顏色,風又熱又干,似乎要將行走在天地之間的人畜烤乾。
寧兒盯著最後那些字,臉色變得蒼白。
可等他趕到,風吹散沙塵,仍坐在馬上的卻只有一人。地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吐蕃兵的屍體。
寧兒正哭著,聽到響動,忙轉回頭看,見到正從窗台上落地的薛霆,吃了一驚。
心中起疑,她們去查看,卻發現寧兒已經不在房中。
「……真好看。」他憶起從前,望著這般天空時,寧兒會露出明亮的笑容,雙頰浮著淡淡的粉色,花瓣一樣。
他看著寧兒,好一會,道:「他說的?」
我初時作孽深重,每每思及從前之事,無不自恨懊惱,而唯一之幸,乃是與你相遇劍南。人世茫茫,我得以與你相識,得你所愛,此生無憾。
「娘子?」一人疑惑地看她。
韋氏嘆氣:「我也不知怎麼了,帶寧兒在慈恩寺,未多時,她竟暈厥過去。」
寧兒接過蕭雲卿遞來的信,心撲撲地跳著,拿在手中,微微顫動。
果然,遠處塵頭漫起,一隊騎兵正朝這邊飛馳而來。
「人世茫茫,我得以與你相識,得你所愛,此生無憾。」
有人起鬨:「就是啊,悶死可沒意思,找不到情人娘子!」
耳邊,似乎能聽到他低低的聲音。
「我知道……我知道了……和*圖*書」寧兒的聲音虛無,沒再說話。
薛霆詫異,望著家人將寧兒背進院子。
擊退劫匪,商旅的人們重新上路,情緒陡然活潑起來,高興地說著話。
薛霆目光深深:「他去了西域。」
薛霆訝然。
你曾說,成都最好。我亦曾許諾帶你回成都,許以一年之期,建功立勛,榮歸故里。
薛霆歇息了些時日,腿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他早不耐煩待在室中,趁母親外出,偷偷到庭院中閑逛。
「要是有一場雨就好了。」胡人石兒羅望著天空,取下水囊喝一口水。
「別總拿惡人的眼光看我,這想也想得出來。」薛霆無奈道,「他逃走已有十余日,若此時已經逃出去,那隻能是西域。」說著,他看看寧兒,撇撇嘴角,「你放心,他跑得越遠越好,我不會管。」
看到她滿臉的淚痕,雙眸水光迷濛,還有紅紅的鼻子和眼睛,薛霆有些局促,哂了哂,找借口道:「我聽說你暈了,來看看你,碰巧門都關著……」說著,他忽然覺得若是此時人看到,自己大概什麼清白也沒有了。
管她做甚,她早時還氣了你。
那天夜裡,伯父領著他來,第二日就跟著他們出發了。
「唯一之幸,乃是與你相遇劍南。」
寧兒望著他,沒說話,仍然哽咽著,轉開頭去。
他的伯父走在前面,回頭看看他,道:「水要省著點喝,還有兩日路程才能找到泉水。」
寧兒沒有答話。
窗正對著寧兒的卧榻,薛霆看進去,只見寧兒背對躺著,蜷著身體。
侍婢們點點頭,一人道:「方才娘子在寺中醒來,夫人問她,她只說身體不適,到清靜處透透氣。」
睡著了?薛霆心想著,忽然發現寧兒的肩頭微微抽動。他訝然,hetubook•com•com再湊近些,一陣低低的抽泣聲傳入耳中。
「漢人兒郎,你怎總不說話?」有人熱情地說,「進了大漠可不能不說話,這裏連一隻鳥都少見,神會讓安靜的人被自己悶死!」
「回去吧。」寧兒的聲音低低的,聽著發虛。
商旅中的人緊張地盯著那青年,沙塵被馬蹄攪得起霧一般,看得不甚清晰。正擔心著,卻聽到慘叫聲傳來,一聲,又一聲,再一聲……和著兵器的碰撞。
「伯父!我也去!」石兒羅熱血湧起,騎上一匹駱駝,他伯父來不及阻止,他已經跑走。
他安慰了韋氏幾句,去找來寧兒的侍婢細問。侍婢們將前後說了一遍,卻也說不清為何。
寧兒望著他,眼眸慢慢垂下。
寧兒卻沒有答應,怔怔的,面色蒼白。
這對吐蕃兵,雖來勢洶洶,人卻不多,一共五個。
「是吐蕃人!」石兒羅的伯父大吼道,「上駱駝,快跑!」
石兒羅應一聲,片刻,看向旁邊那個沉默的年輕漢人,把水囊遞過去,用生硬的漢話道:「喝么?」
「母親,怎麼了?」薛霆吃驚,忙上前去問。
石兒羅的伯父見多識廣,看看他,笑呵呵道:「漢人兒郎,想開些。你這麼年輕,又有本事,什麼重來不得!」
寧兒雙目緊閉,已經暈厥在地。
眾人急忙騎上駱駝,一時間,驚懼籠罩,每個人都拚命地趕著駱駝往前跑。
韋氏聽得這話,安下心來。
侍婢們相覷,一人盯著寧兒的臉,吃驚道:「娘子面色不好,不適么?」
「我是不想管。」他緩緩道,「可你是我表妹,住到這宅中,便是一家人。寧兒,有些話,你不愛聽,我也要說。邵稹若是真漢子,便不該再來招惹你。如果他要你等著他回來,我會www•hetubook•com•com看不起他。」
然天意不遂人願,如今之事,歸期渺茫。
他想起侍婢的話,想去問問,可又覺得不妥。
邵稹的心中卻滿是苦澀。
石兒羅把水囊收了起來。
「把駱駝圍攏,人站中間!」一個聲音大喝道。
寧兒躺在榻上,一直閉著眼睛,眾人道是她睡著了,都退了出去。
心悶得透不過氣來,淚水霎時漫起,模糊了眼前的字跡。
「我走了……」那夜的窗檯前,邵稹注視著她,目光深深。
這個年輕人,是在肅州加入的。
寧兒一動不動。
寧兒的眼淚掉得更凶,點點頭。
「娘子!」侍婢們如釋重負,走上前去,「娘子去了何處?教我等好找!」
寧兒低著頭,好一會,低低道:「稹郎……稹郎不會回來了……」
陽光猛烈,炙烤著茫茫大地。
可是他的那位情人娘子,此事恐怕已經被他傷了心,再也見不到了……
「他是為你好。」蕭雲卿看著他的模樣,嘆口氣,道,「寧兒,他犯的是死罪,能逃出去已經是萬幸。就算有命能回來,也要等個十年八年,風頭過去了才好回來,你等得了么?好好想想,他把惡人先做了,就是不想讓你為難。」
胡說,我是關心表妹。薛霆嚴正地說服自己,腳步輕輕地靠近。
石兒羅怔怔地,應了一聲,忙把馬牽上,跟著他一道回去。
聽到這話,寧兒一驚,猛然抬頭:「你……」
侍婢們不敢怠慢,連忙帶她回大殿里。可沒走兩步,忽而聽得「咚」一聲。
寧兒,春光幾許,莫負了世間美意……
「我……我還能見到他么?」許久,她小聲地問。
可沒逛多久,韋氏卻回來了,家人匆匆忙忙,一名健壯的侍婢背著一人,竟是寧兒。
侍婢們在院中等和*圖*書了許久,也不見寧兒出來。
太醫來到,給寧兒切過脈,只道是天氣炎熱,水土不服所致。
薛霆若有所思,頷首,不再問。
見她的模樣,薛霆已經瞭然。
薛霆嘆口氣:「寧兒……」
信紙落在了地上,寧兒木然站著,手失力垂下。
二人不敢告知韋氏,忙四處尋找,未多時,卻見寧兒從廊下走來。
非禮勿視。心裏一個聲音道。
心裏想著,薛霆轉身想走。可寧兒那低低的聲音卻在耳邊徘徊不散。
邵稹敬上。
「她自己離開了些時候,回來,便暈倒了?」薛霆皺眉道。
眾人也聽清,不禁驚惶。
石兒羅驚詫地張大嘴巴。
對於那位年輕人,眾人更是刮目相看。
寧兒怔怔的,淚水順著頰邊淌下,落在信紙上,洇濕了字跡。
你有舅父愛護,乃無上之幸事,若遇良配,你亦不必因我介懷……
但願你歲月安好,雖相隔天涯,我心中已是知足,別無他求。
年輕人看向他,笑笑,搖搖頭。
周圍人都笑起來。
一陣風吹來,卷著沙塵,眾人忙捂緊口鼻,防止那些刁鑽的細沙吸到嘴巴里。風還未停,眾人忽而聽到些一樣的聲音,似遠似近,好似擂鼓。
她的淚水依舊漣漣,手捂著心口,邵稹的信收在那裡。
薛霆被冷落一旁,卻不惱。看著寧兒:「是邵稹么?」
自分別以來,思念甚篤,見此信時,我若未死,當在萬里之外。
天昏地暗,她沉淪的意識中,只有邵稹那信上最後的言語——
寧兒,你曾說,春光幾許,莫負了世間美意。
「……致之此番就算逃脫得了,也再回不來了……」舅父的話猶在耳畔。
情人娘子。
雖然此人文牒名姓俱全,但是商旅里的人都知曉,這些是假的。
可是在平地上,駱駝終究不和_圖_書如馬快,沒多久,吐蕃兵眼看就要到了面前。
寧兒眼睛紅紅,啜泣道:「可……可我忘不了他……」
這可是女子閨房……
心像裂開一樣,疼痛不已。
她展開,只見只有一張紙,上面字跡工整,的確是邵稹的字。
「不是讓你忘了他。」薛霆輕聲道,「是要你明白,你們本不是同路上的人,隨緣而為,對所有人都好。」
薛霆心一橫,再度瞅瞅四周,開了窗,翻身進去。
寧兒,見信如面。
周遭靜謐,薛霆繞到屋后,看到寧兒的窗戶半開著。
提到邵稹的名字,寧兒的神色動了動,淚水湧起,哽咽得更加厲害:「不……不用你管……」
他們輕裝快馬,手上有刀,沒有弓箭,一看就知道是出來搶劫商旅的。看到那大隊商旅,他們暗喜。西域商人最是惜命,不需要什麼威脅,就肯花上大筆錢財保命。可不料,還未近前,卻見沙塵揚起,有朝他們衝過來。吐蕃兵感到意外,待看清楚只有一人,大聲嘲笑起來,拔出刀迎上前去。
「是給你寫了信么?讓我看看。」
薛霆不想干坐在房裡,午後,庭院寂靜,他散步出來,發現寧兒的院子里無人,四下里瞅了瞅,走進去。
另一人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又拉過她的手:「呀,怎麼這麼涼!」
「馬隊!是馬隊疾馳的聲音!」有人大喊道。
邵稹看看他們,也笑笑,還是沒有說話。
這年輕人生得眉目俊朗,手腳勤快,遇到苦處也從不抱怨,伯父對還算滿意。不過,他不怎麼說話,石兒羅有時好奇,想跟他套些話,年輕人卻大多笑笑,並不答話。
在哭?薛霆愣住。
眾人望去,卻見是那個年輕人。他快速地騎上駝隊里唯一的馬,打一下,石兒羅以為他要逃,正著急,卻見他沖向了吐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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