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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霆一愣，啼笑皆非：「班昭？她怎會去和親，她一直在漢朝！」

「你喜歡紫藤？」薛霆問。

「你怎老拿平康坊污衊我，那是……」他話才出口，忽而打住，目光亮亮地望著堂后。

但薛霆知道，寧兒並不是忘了邵稹。

「表兄……」她正要上前，忽然看到有客人，有些不好意思。

「哎！」裴榮被她的聲音叫得心花怒放，正想再說，薛霆將他推開，對寧兒說，「我和文敬未用早膳，煩表妹到廚中看看，如有吃食，讓家人盛來。」

「紫藤？」

心中有些難以言道的柔軟，唇邊，泛起淡淡的笑意。

薛霆放輕腳步，侍婢看過來，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也不算嚇到。」寧兒笑笑，繼續繡花。

薛霆應一聲，入內。

自從去年慈恩寺之事，寧兒再也沒有提過邵稹。

寧兒曾經覺得薛霆是個死板的人，他們因為邵稹而爭吵過，薛霆也知道她的一些小秘密，關係也一度微妙。

如今，她卻不大這麼認為了。

「好。」薛霆酒窩深深，轉身離去。

「嗯，喜歡。」寧兒道。其實，也不是十分喜歡，但是曾有個人告訴她，他很懷念成都院子里的那棵紫藤樹。

薛霆頷首，不耐煩地瞪了使勁遞眼色的裴榮一眼，問：「表妹也去了？」

寧兒愕然：「那……」

薛霆看他吃得開心，忍俊不禁，自己也拿起一塊蜜糕，品嘗起來。

她安安分分地待在薛和圖書家，每日陪伴舅父舅母。她性子嫻靜，乖巧順從，二老都倍加疼愛。

寧兒皺皺眉，道：「表兄怎說漢朝那時未允許和親？班昭就是和親去了？」

「這裏頭混了好幾段，我來給你梳理梳理。」薛霆饒有興趣，掰著指頭，「其一，攻打匈奴的是班超，不說了；其二，與才俊私奔的，是卓文君，不過，喜新厭舊的是那個才俊，叫司馬相如；其三，在匈奴生了孩子又歸漢的，是蔡文姬，不過她是被匈奴擄去的！」

「攻打匈奴的是竇固，姓班的，只有班超。班固也是班昭的兄弟，可他只會寫書。」

「是么……」她擦擦眼角，深吸口氣，卻又繼續大笑。

寧兒嚇一跳，回頭，看道薛霆站在身後，笑得一臉狡黠。

寧兒抿抿唇，朝堂後走去。

「班超？」寧兒聽著，忽而問，「他是不是有個妹妹，叫班昭？」

寧兒想了想，道：「班昭生得美貌，成年後看上了一個辭賦了得的才俊，與才俊私奔，過不久，喜新厭舊回了家。她名節毀壞，嫁不出去，恰好皇帝要和親，家中就將她送了去。在匈奴生了三個孩子，她兄長班固攻打匈奴，將她接了回來。而後，皇帝為她賜婚，將她嫁給了曹世叔。她怕人指摘婦德，便作了『女誡』……」

鳥鳴聲陣陣，風吹過，庭院里的樹木沙沙作響。

「她是閨中女子。」薛霆道，「要看美人，去hetubook.com.com你的平康坊。」

「嗯！」他兩眼放光，吃驚道，「這個味……這個味不是去年吃的那個？叫什麼樓的？元鈞你還記得么，就是那次那誰給我們吃的，後來再也找不到……」

「寧兒，」薛霆走過去，笑笑，「這是我朝中的同僚，裴榮裴文敬……」

雖然面前擺了很多，但他一口一口吃得認真。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開，綿綿軟軟。

閑暇之時，他會跟寧兒一起，看兩頁，或者抄兩頁，再去干自己的事。

薛霆不以為然，道：「那算了，花花草草的，只怕我那些同僚看了要笑話。不過……」他露出一副優人般的苦相，拉著聲音，「小娘子，在下有兩條絛帶散了，還有一件衣服破了洞，可否勞煩你補上一補？」

「佛堂？」裴榮訝然問道，「小娘子喜歡禮佛。」

裴榮當值了整夜，十分睏倦。雖然沒有在看到寧兒，可他吃到了蜜糕，又將剩下的悉數捲走，志得意滿地告辭而去。

薛霆笑笑：「要我給你講講么？我經史可是最好。」

沒多久，家人將蜜糕和粥呈上來。

寧兒望著裴榮，有些羞赧，還禮道：「裴郎。」

寧兒想了想，道：「不能給你。」

寧兒也笑起來，停也停不住，笑得起了幾滴淚水。

「正是。」寧兒道。

裴榮又餓又饞，先拿起一塊蜜糕，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

「沒有么？」寧兒茫然，「她不是作ｈttｐs://wwｗ.ｈeｔuboｏｋ.cｏｍ.coｍ『女誡』那位班昭么？」

「娘子會做蜜糕？」裴榮露出又驚訝又垂涎的神色。

「娘子正在府中。」家人道，「在佛堂里。」

薛霆「嗯」一聲，苦笑，道：「原來不喜歡的。」可那人走了以後，她就喜歡了……

稹郎，你說你走了，不必將你挂念。可我現在才發現，又被你作弄了一次……

裴榮的眼神還追著她，薛霆強行把他的頭扭回來，讓家人擺置案席。

「哦哦，原來是成都味！」裴榮沒心沒肺地笑，「真好吃啊，我回頭就讓家裡找個成都婢子給我做蜜糕！」

薛霆很想將他攆出去。

寧兒點點頭：「午後去。」

當不提邵稹的時候，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薛霆也打算去歇息，卻帶著個私心，路過寧兒的院子時，瞥進去。

「當然不對！」薛霆忍住笑，「你方才說，攻打匈奴的是誰？」

他看看她手裡的書：「漢書？」

「是她啊……」薛霆亦是茫然，看著她，問，「是不是也有人同你說過這一段？」

「娘子稱我裴郎就好。」裴榮打斷道，笑眯眯地行個禮。

寧兒忍不住笑起來：「這有何妨，表兄拿來給我便是。」

見薛霆瞪大的眼睛，她的聲音不禁越來越小，疑惑地瞅著他：「不對么……」

家人過來行禮，薛霆問：「母親呢？」

「嚇到了？」薛霆問。

「……東漢時，匈奴便已經大批入塞。光武帝時，匈奴和圖書大飢，其八部族人擁立日逐比王為單于，為南匈奴；蒲奴單于則率部眾留在漠北，為北匈奴。雖都是匈奴，可光武帝之後，漢朝的敵人，大多是北匈奴。」薛霆翻著書，指著一行字，給她解釋道，「這上面說的北匈奴，便是它。北匈奴佔據了西域，漢朝有意奪回。北匈奴根基不穩，多次請求和親，可是漢朝不許。明帝時，北匈奴入侵漁陽及河西走廊，朝廷派竇固領軍北伐，又派班超通西域……」

他也不再提邵稹。

「班固……」

「怎麼說的？」

腦海中驀地浮起寧兒細心製作的模樣，每一點味道，都是她親手調製。

「今日趙侍郎夫人有請，夫人過府去了。」家人答道。

裴榮一個勁催他：「佛經讀太多，會變得跟我母親似的愛嘮叨，你快去將她請出來。」

「我表妹是成都人，這是她母親教的。」薛霆打斷道。

過了會，寧兒把線咬斷，將絹帕取出來，看了看。

「是啊。」薛霆頷首。

「不錯。」薛霆道，「寧兒，我正好缺絹帕，送我吧。」

寧兒正坐在廊下，拿著綉綳，慢慢地綉著花。

薛霆看著她明亮的雙眸，唇含淺笑。片刻，他又瞥瞥庭院里的婢女，低聲道：「你今日，去書房么？」

「為何。」

寧兒點點頭。

「這是我自己用的。」寧兒看著薛霆，「表兄若想要，說說喜歡什麼花，我另綉給你。」

薛霆走到寧兒後面，看到那潔白的絹布上，綉著https://m.hetubook.com.com一串紫色的小花。

起初，寧兒以為他又是在監視自己，有些不高興。可是後來發現，薛霆大概是在宮裡悶壞了，故意來找她當聽眾。因為每次，他一邊看書抄書，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起各種事。自己的，別人的，各地軼事，四海見聞。寧兒本不愛記仇，也喜歡各種趣事，聽著薛霆說話，竟覺得十分有意思，儘管不願意，卻也常常被逗得笑個不停。

寧兒欣然答應，將書遞給他。

寧兒怔怔：「那……那班昭呢？」

「她就是個過得太舒服沒事幹的老古董！哈哈哈哈……」薛霆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誰給你說的，真是妙人！」

薛霆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卻見寧兒走了出來。

他正直、開朗，雖有時會端著道理不讓人，但是會有溫和的一面。

薛霆回到府中，見裏面靜悄悄的。

她開始虔誠禮佛，或者跟著韋氏，或者自己一人。每天抄謄佛經，慢慢的，一筆一畫都十分認真。她也喜歡看書，父親的書房裡藏書豐富，寧兒常常去翻看，各種各樣，來者不拒。薛霆每次回來，都能在這兩個地方找到她，他知道，只有用別的心思將心裝滿，才不會總去想著一件事。

侍婢們抿唇笑笑，裝沒看見。

薛霆冷瞥他一眼，對寧兒頷首，微笑：「還煩表妹取些來。」

寧兒道：「我早上做了蜜糕，表兄吃么？」

午後，門外下起了一陣小雨。薛霆來到薛敬書房裡的時候，寧兒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