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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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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書生

正文

第七章 書生

聽到這句話,素盈的臉上才露出笑容。「事有輕重緩急,東宮裡的事情要緊,千萬別出了差錯——至於真寧的事情,堂堂公主私出宮廷,畢竟不能視若無睹。這個還要崔秉儀再留心。」
大概是因為常常得逞,真寧公主並沒有十分謹慎地掩飾行跡。她換了一身普通衣裝,拿著宮女印信在籍禁司記錄,然後歡歡喜喜地走出宮門。
「這倒沒有。」崔落花忙說,「似乎公主只是去聽他講學,連面也沒有見過。這恰是臣最擔心的。」
李懷英變了臉色,他的夫人忙上前圓場:「哪裡有這麼嚴重呀。懷英,時候不早,你是不是該去前面看看了?」
年輕婦人疑惑地問:「請問這位夫人有事么?」崔落花謙謙一笑:「為我家小公子而來。」年輕婦人指點道:「若是尋人,可以去西門讓他們通報尋找。」她態度溫和,崔落花也將表情放和緩,搖搖頭說:「我家小公子一心想要入書院讀書,我是代替我家夫人前來一看究竟。」
他夫人笑道:「有何不妥?如果我當初不是偷學,又怎麼會認識你?我看瑞兒小姐聰明穎慧,虛心向學又有教養,如果能在我們書院里覓得佳偶,也算一段佳話。」
「這正是我擔心的。」懷英先生嘆息:「這位小姐如果真像你說的氣度不凡,定是名門之後。我朝門第之見極深,一般公學子弟如何能匹配名門?至今我們也不知她到底是哪戶人家的小姐,不要誤人才好。她這樣渴求學問,我不忍拒之門外,只是……你可千萬不要節外生枝,亂點鴛鴦。」
李懷英笑道:「朝堂之上孰多孰少,只能說朝廷用人有偏廢,怎麼能說明學問的高低呢?」
崔落花也是世家出身,聽了他的話很是稱心,連連點頭。
也許,真寧是先睜開了另一隻眼睛的人,才會喜歡跑到外面去。素盈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會換一身衣服,裝作自己是另外一個人,去看世界。可惜年紀越大,顧慮越多,漸漸……「我的和-圖-書世界越來越小了!」她裊裊婷婷站在繁花旁,長長地嘆了口氣。秋風撩動她頰邊一縷髮絲,更顯得她眼神深幽、神情冷清。崔落花半晌沒有回答,素盈緩緩轉頭望著她,從她的表情中驟然驚覺:在崔落花眼裡,有個華貴裝束包裹起來的纖弱落寞的人——這情景似曾相識,很久很久之前,素盈也曾這樣凝望平王的七夫人白瀟瀟。
崔落花怔了怔,躬身說:「臣這就為娘娘起草上表。」
「公學與世家,皇家與平民,中宮與……」素盈嘆口氣,「崔先生,是時局要亂了,還是這個國家一開始就有這麼紛爭?是不是因為我閉上了能看見的眼睛,睜著另一隻眼睛尋找幻夢,所以一直不知道呢?」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崔秉儀想得那麼長遠,實在太多慮了。」素盈的眼睛輕輕從崔落花臉上掃過,將金簪插到發間,悠悠地說:「區區一介書生,能有多大能耐?」
「女孩子在後院偷聽授課,是不是有些不妥呢?」他的口氣有些不確定。
如果這世上註定有很多事情與她無緣,那麼她決心做好那少許與她相關的。
走到大門前,她仰頭一看——宏闊的大門上高掛匾額,題著「明德書院」四字,門前立著一塊石碑,記明建立書院始末。與心中所想一樣:這裡是朝廷設立的一座公學。崔落花深深蹙眉,不知真寧公主到公學做什麼。她繞著書院走了一周,見書院還有兩處供雜役和訪客出入的側門。她猜真寧出入的地方與書院后宅相通,更加不明白公主與書院有何瓜葛。疑惑之中走回那旁門,在一棵老楊樹后靜候。
她深深呼吸,再仰起頭時已經恢復了常態。
「說說東宮的動向吧。他近日就要回來,東宮裡的人都準備好迎接了么?」她一轉身,背影染上秋意。崔落花連忙跟上,低聲說:「娘娘放心。」
小門裡面是書院后宅,地方十分寬敞潔凈,又廣植花木,空氣芳香令人心曠神怡https://m•hetubook•com•com。崔落花暗暗讚歎這裏環境優美,與那年輕婦人進屋坐定之後,先恭維了幾句。年輕婦人十分受用,很快奉上香茗款款說道:「外子正是書院塾師,夫人若有疑惑,不妨讓他來為您分解。」崔落花正有意與李懷英見一見,忙道謝。
崔落花所持令牌的時辰限制尚早,有意在這裏多流連一會兒。恰好見一個年輕男子走到那婦人身邊,側身站立問:「走了?」
素盈柔柔地笑了笑,「暫時裝作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吧。下一次真寧公主出宮,如果還是去那書院,你立刻讓我知道。」她移步石榴花前,仔細欣賞之後剪下幾枝花瓣完滿或結有珠子大小石榴的,精心紮成一束命人送到玉屑宮。「今天我見到邕王世子。」她說,「有那樣一個讓人羡慕的孩子,想必邕王就算遠離繁華的京城,也不會覺得寥落。」
李懷英又侃侃而談:「但公學有另外的好處。家學之內思路有限,偶爾有新念頭,要被斥為不合學派傳統,因此未免單調。公學學子來自五湖四海,俊才雲集,競相討論相得益彰,眼界與想法都更為開闊,處事態度也更有生機。」
崔落花與素盈心中,都隱約覺得真寧親近公學子弟似乎是個危險的預兆,但她們怎樣也無法料到,在即將到來的一年裡,竟然是她們所輕視的一介書生,將要做出連親王、后家這些最權威的世家貴族也不敢輕舉妄動的事。
崔落花笑笑,也動身了。為了弄明白真寧緣何頻頻出宮,她已經等了好幾天。
崔落花沒有更多話想問,也匆匆道謝告辭,心裏卻對這一次會晤警覺起來。
崔落花知道在宮裡還有很多事情需要素盈操心,不敢再用公學子弟的事情煩她。
他們夫婦二人一邊說著一邊掩門離去。崔落花聽了這些話,從藏身處走出來一聲冷笑。誰知那婦人並沒有走,聽到動靜又開了門向外一看,一眼就看見崔落花。崔落花被她發現,和-圖-書爽性大方地頷首致禮。
崔落花不知封令柔是何許人也,只知道此人絕不是皇後身邊的高位女官。想不到區區一個卑微宮女,竟然敢竄通公主偽造皇后諭令。她將那名字記在心裏,自己也緊隨著真寧出宮。
崔落花不便多言,小心地問:「那麼,叫做封令柔的宮女該如何處置?」
很快一名宮女進來報告說,真寧公主偷偷溜出寢宮。
素盈手裡拿著一根發簪,不住地在自己手背上輕輕敲,心中暗暗地想:真寧只是去偷聽,就學會在聖上面前議論宰相的長短……那麼公學里的學生,平日都學些什麼呢?誹謗朝政嗎?
李懷英肅容回答:「家學常常要靠幾代甚至十幾代人的努力,才能成氣候。單是這『持之以恆』一樣,已經令人欽佩。天下大亂的時候,學校也許難以維持,但家學卻能夠子承父業,將學問傳承下去。這是對國家的貢獻,又是一樣令人仰重的。又或者家族胸襟博大,文人名士競相投奔,學問又能互相促進,久而久之則成地方學派,對於學問的精進和沿襲,作用之大不可輕視。此三樣足可標為偉績。」
「先生的意思是,世家子弟都是仗勢而入,尸位素餐,只有公學子弟才是以才授職,雖少猶精?」
這聲音柔和悅耳,崔落花不禁探頭看了看,見他的背影十分挺拔,又見年輕婦人與他神態親密,尋思這就是真寧所說的「懷英先生」。然而令真寧無比心服的是一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實在出乎崔落花的意料。
真寧毫不遲疑地找到側門,敲了敲門,與應門的人笑嘻嘻打過招呼就走了進去。崔落花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出來,又見這宅邸清靜肅穆,依稀有點印象卻不記得是何處,索性沿著圍牆繞到正面一探究竟。
一直等了將近兩個時辰,那道旁門又「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年輕婦人送真寧走出來。崔落花忙隱身樹后,偷偷看那婦人:她至多十八九歲,面目透著八分靈氣,打扮卻平常得很。
周圍https://m•hetubook.com•com極為僻靜,崔落花稍微用心就聽到她們的交談。婦人很關切地問真寧:「一次又一次這樣跑出來,遲早要被你家裡的人知道。被你後母發現,不會為難你嗎?」真寧笑嘻嘻回答:「不是說過了?我家裡以前有個飛揚跋扈的姐姐,人人都對她敬而遠之。現在我只要裝出她那種樣子,大家都以為我跟她小時候一樣,見了我退避三舍還來不及呢。後母最不喜歡的就是我那個姐姐,看我現在也是這樣子,平常根本不願意多理我——我現在的日子清靜得很。」她頓了頓又道:「再說,為了聽懷英先生講學,就算被她罵幾句又能怎樣?」
邕王覲見的這一天,崔落花並沒有得閑。她一早就宣布,邕王覲見時她要在丹茜宮陪伴皇后。但是到了當日,她只是靜靜地坐在自己住處,靜靜地等著。
儘管只是片刻閑聊,崔落花已從李懷英口中抓住些許危險的苗頭。她放下茶盞,面帶憂色:「其實我們府中早為小公子請了塾師。那是頗有家學淵源的一位先生。但是不知為何,小公子不喜歡在家中用功,一定要來公學就讀。李先生覺得,公學與家學,何者優,何者劣?」
素盈得知真寧公主出宮是去公學,少少地驚疑了一下,但也沒有像崔落花那般憂心忡忡。她若有所思地問:「那個塾師,依你來看,真寧是不是對他……」
待她走出去幾十步,崔落花才不動聲色地到籍禁司記名,看到自己上面那一條所記的是「丹茜宮宮女封令柔,蒙中宮恩准離宮,自卯時至午時」,出入一欄記著「卯時三刻出」。
崔落花眉頭緊鎖,沉聲道:「公學子弟妄想動搖世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不過他們勢單力薄,從來沒有得逞的機會。公主貴為皇家血脈,受到他們教唆始終不是好事……」
素盈的心微微痛了一下,「今年重陽因為聖上卧病,也沒有在宮裡為平王府的人賜宴。好像他們很久沒進來了……我想回去看看。」
崔落花聽公主的口氣中和-圖-書充滿嚮往,心裏越發好奇。又聽公主繼續說:「至今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已經令我深深折服。如果有朝一日能促膝長談,可以死而無憾了!」真寧說著忽然察覺失言,拉起婦人的手笑道:「小女不知深淺,竟然在夫人面前這樣議論尊夫,夫人可不要見怪。」
年輕婦人仔細打量崔落花,見她氣質高貴,談吐文雅,心中不怎麼戒備,大開了門道:「夫人若不嫌棄,請進來容愚婦奉一杯清茶。」這話正合崔落花心意,稍稍推辭就隨她走進去。
素盈卻在轉瞬間改了主意,阻攔道:「不急。」說罷苦澀地抿嘴笑道:「蘭陵郡王那事的餘波還沒平息,不要多事了——什麼都不做,沒人會責備我無所作為,甚至會因為我循規蹈矩送個尊號。」她垂首又道:「但皇后絕不能讓君王為她脫離常規,那是皇后致命的錯——先生教過我的。」
崔落花一邊聽一邊觀察,心中暗笑他畢竟年輕天真,輕輕說:「年輕人有這種信心是很好。如果說家學不及公學子弟的眼界,那為什麼朝堂上世家子弟多,公學子弟少呢?」
北國男女之防原本不是十分嚴苛,但李懷英入室之後態度十分謹慎,眼睛一刻也不隨便亂瞟,說話也有分寸。崔落花見這年輕人不過二十齣頭,樣貌只能說是端正清秀,可是如此沉穩令人心生敬重,由此也不難解釋真寧為何對他那麼嘆服。隨便攀談時,她得知李懷英原來是太學當中的佼佼者。國家早在百余年前就允許各地才子入太學,結果到先帝時代太學生已經多達兩千,太學子弟也難以盡數為官。李懷英沒有高貴出身,去年便出了太學成親,之後不久又到明德書院講學。
年輕的婦人絲毫沒有慍色,只是叮囑真寧回家路上小心。真寧道了謝,看看時間不早,匆匆沿原路返回。
真寧一路腳步輕快,卻不怎麼彷徨,顯然早已輕車熟路。崔落花難得出宮一次,也無心留意周圍繁華,雙眼緊盯著真寧,遙遙地跟著她來到一處幽靜院落的外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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