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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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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用情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用情

聽完了故事,她真心實意的說:「榮安的終身所託非人,可一個惜了。」黃X的嘴角勾起淺淺的一個彎:「被可惜的人,險些是你啊!」
他不該把手伸到皇帝的咽喉。
素盈惋惜地長嘆,從容告退,在宮道上等著宰相。過了號一陣兒,終於看見宰相昂首走了過來。
他平靜的雙目盯著皇帝,說:「情之一物發自天然,若是以功利之心,計較『情』之付出、接受是否對自己有利,心思所動的則是『欲』而非情了。世上有些人,雖有小情小愛,亦能無欲無求。這是人心一善,有何可羞?」
素盈聽著微微地冷笑出聲。法善的年紀輩分都高她許多,被她一笑卻不嗔不怒,平和地說:「洗耳恭聽娘娘高見。」
「託詞就算了吧。」琚相看著謝震的眼睛說:「沒有家人,不用對他們負責,也不需受他們束縛,只有一個喜歡的人,所以可以為她,做任何自己能夠做到的事—世上唯有孤兒能夠如此。但是,真的想要走向前,必須忘記那些能夠讓你陷入危險的人。如果那人是你的母親,就忘記你的母親。如果那人是你用情至深的女人,就忘記那個女人。」
宰相冷淡地說:「久處朝堂,難免會遇到陰險狹隘之人。您所知的不過九牛一毛。娘娘年紀輕輕,所遭劫難亦不在少數。見多了就知道宵小手段不過如此,何必唏噓?」
不知是不是被風吹狠了,素盈總覺得腦中轟轟亂響。心不在焉地聽了幾句,聽見皇帝嘲笑法善難捨紅塵小愛,猶在記掛外孫女。又模模糊糊聽見皇帝說:「出家人要情有什麼用?」
宰相深知三個道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編出一整套看似有理的故事去X會。只要故事被編造出來,就有辦法找到佐證,就會有人相信。即使沒有人相信,只要故事被一個有決定地位的人說出來,仍然可以成為結論。
素盈的眼瞼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素瀾輕輕咬著嘴唇,向哥哥委屈道:「他比我想得深,比我能言善辯了。我出主意都是害他!」
素颯不便參与他們夫妻的口角,當著妹夫的面只能數落妹妹:「強人所難有什麼趣味?雲垂幾時勉強你做不願意的事?既然他不願,你也不該勉強他。」素瀾仍爭辯:「他是男子,我是婦人,怎麼能一樣呢,勸業本來就是妻子的責任。」www.hetubook.com.com
「得知謝將軍至今未娶,威武將軍不嫌棄他出身微寒,有意結親。」
「陛下別再提那不祥的字,!」素盈慌忙止住他的話,又嘆道:「陛下只記得自己的女兒,卻忘了還有一人同樣承受著喪父之痛。」
他不該為求逼真,把故事的一幕選在玉屑宮。
宰相掃了素盈一眼,輕蔑地笑道:「臣也想聽聽娘娘的故事。可惜娘娘總是把圈子兜得太大,卻不能利索地收尾,兜住的獵物十有八九要跑掉。臣想等著看驚喜,可娘娘的故事很難有奇迹。臣實在厭倦了娘娘的謹小慎微和遲疑;希望臣的故事能然娘娘滿意。」
然而素盈看得很明白——
「我不怕你把我的話告訴素颯—他牽挂太多,成不了大事。」琚相拍了拍謝震的肩,說:「唯有孤兒才能隨心所欲、勇往直前,因此能夠成就自己的心愿,這一點,你像我。」
宰相微微躬身,又說:「臣又想到一個好故事,不知能否圓滿結局——娘娘是否認得威武將軍家的二小姐?」
素盈和他們一樣,都知道另一個道理:故事也許可以將一件難事搪塞過去,但騙不了明眼人。皇帝卻接受了這個故事。沒有深究,是因為榮安公主置身其中,成為幫凶的遺孀?還是因為,他仍然不想與宰相反目?素盈並不心X去想答案。
他說到這裏,不由得沉默片刻。謝震不敢吱聲,看到琚相笑得諱莫如深。笑了一瞬繼續說:「我相信你會想起她,也許在封侯拜相的夜裡。你一定會在想起她的時候微笑,然後,你會在心裏說,『那個年輕,不懂事。床上那位宰相夫人,才是我需要的。』」
素颯看了看愀然不樂的雲垂,向素瀾道:「肥缺自然不少,我猜相爺自由安排,雲垂若求一官半職,何必藉助我。」
「從妾認識您以來,這是第四次遇刺呢!」素盈不勝唏噓,「宰相是朝廷柱石,千萬保重!」
素颯直覺上感到,丈夫性情上隨意而妻子剛強,實在不是好事。素颯對瑣碎生活難以滿足,可以找別的途徑顯示自己的價值,要麼給她的皇后姐姐出謀劃策,要麼對朝廷內外高談闊論。雲垂能夠忍受她到幾時?
「大師?」
他訓了素瀾幾句,素瀾也沒放在心上。素颯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忽然感到:畢竟不是和*圖*書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苦口婆心說她,還不知道她心裏是否生怨,索性不管她。
「陛下想得周到。」素盈說,「可憐阿壽小小的一個孩子,也要遭罪,陛下前些日子已駁了妾的表請,但是今非昔比,妾再斗膽請陛下接阿壽回來。」
素盈尋個恰當的時機告退,讓皇帝去安慰她的女兒。榮安卻一同告退出來。這舉動出乎素盈意料,她猜到榮安有話對她說,可猜不到會是什麼。
「宰相經驗老到,謀篇布局遠在我上,娓娓道來當然是個好故事。」
素璃堅持道:「海已死在宣城,皇孫仍在外藩終是不妥。」
兩人默默地走著,眼看就要走到丹茜宮,榮安說:「我與信默成親前後,根本沒有介意你——你太卑微,我太自信。我以可以抹去他心裏的任何舊歡。」
「不,不會是我。」素盈輕聲的說,「從一開始,就不會是我。」
陰謀家門首先必須是講故事的高手。陰謀從頭到尾都需要精緻的故事,他總能編造得入情入理。
他的語調讓謝震後背滲出一層薄汗,「這就是相爺超越下官之處。」謝震訥訥的說,「也許,我這一生都不會懂事。」
「素璃?」皇帝淺笑道,「我若招她回來,豈不是給太安素人虛假的希望嗎?她真回來,能不為家人求情嗎?必定比法善的花樣還多,且留她在那裡靜心戴孝。」
他們一答一對時,皇帝只是無所謂似的聽著。這時候遣退法善,問素盈:「皇後去而復返,有事嗎?」
琚相果然帶來一個離奇的故事,而信默的死,正是故事的結局。
謝震垂下頭,緊閉著嘴。琚相看了看笑道:「素颯與你,算得上兩個好青年,可威武將軍的女兒,便是素颯想娶,我也不會成全他。那位素小姐,豈止比你心中的人強了百倍,我能夠斷言,娶她的人如果能有你這樣的資質,日後封侯拜相輕而易舉。」
寒風吹著榮安凄楚的身影,素盈想,是不是因為風從她那邊吹來,才會這麼傷人呢?她被吹得身心俱冷,忽然不想回到清冷的丹茜宮,又折返玉屑宮。玉屑宮總是比別處暖和。
法善這一兩天就要回到皇極寺,挑了此時到玉屑宮拜別,大約是想見一見榮安,卻錯過了。此時他正與皇帝隨意閑談。素盈不顧宮人們不解的神情,徑直走到皇帝的床邊,坐在和_圖_書她慣常的位置上。皇帝看了她一眼,見她心神不定,也不去引她說話,仍與法善談論,說的恰好是「情」字。
「相爺這般厚愛,實在令下官不知所措。」謝震依舊推辭道:「下官何德何能。」
雲垂的棋興全被她攪了,悶著一肚子氣同素颯告辭:「三哥與她慢慢的說話,我還有點事情要去忙一會。」
素盈合掌微笑:「若是相爺做成此事,真是功德一樁。」目送宰相越走越遠,素盈嘴邊的笑越發凝了寒意。伸手在牆邊梅樹上一彈,積雪紛紛揚揚地灑在她臉上,化為絲絲清醒。
「知道你要這樣推辭。」琚相微笑著換了話題,謝震方鬆了口氣。三人用罷了飯,琚相支開素颯,讓他去與素瀾見面,卻領了謝震到書房,謝震便知道這事情沒完。
素盈眉宇間的憂色仍在,凄楚的說:「見了女子喪夫的模樣,是在惹人傷心。」皇帝笑她孩子氣,若無其事的說:「我只有一樣好處值得自誇,就是不會輕易死掉。」
「相爺智勇,天下罕見,下官怎敢妄求相爺之能。」
這天素盈有意在玉屑宮多逗留,等著宰相來講故事。
琚相聽了冷笑一聲:「你要是放不下,就去問問你的心上人有何高見—我想,她也會同我一樣,勸你娶那位小姐呢!」到此處,他對謝震可謂仁至義盡,再不相勸了。
法善莊重地說:「請問陛下,若說情有用,要怎樣用?若說情無用,又是怎樣無用?唉,陛下——感情豈是來『用』的!」
難道是講的故事多了,人也變得自負?以為自己說什麼,別人都會信以為真。其中的疏漏,他自己也不願意去回顧解釋。
素盈聽出他話里暗諷宮中人人「用」情,但是怎們能說出來呢?她窘了一瞬,輕輕地回答:「大師說得高明。妾身只想請教大師,分得清發自肺腑的『情』,還是汲汲於利的『欲』,又如何呢?世上當真有人,能為情舍欲嗎?」皇帝聽了她的話,笑了笑不去看她。法善卻仔仔細細端詳著素盈,一言不發。
這番託詞哄不住素瀾,她滿腔熱情被他兜頭潑下冷水,也落落寡歡的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對素颯說;「他至今仍是個孩子似的,只知道玩樂。日後才能知道我用心良苦。」
素盈不願提起 這段往事。與白信默有關的陳年舊事當中,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卑m.hetubook.com.com微企圖,她不止一次猜過,早就冷了心。可是今天,素盈想,如果說出來能讓榮安痛快,就由她去說吧!
至於謝震……她心底微微地翻了一波情緒,不得不承認:他的確該成親了。
「那也要有我中意的,三個知道,我對做官一向不感興趣。」雲垂無聊的哼一聲,說,「再說,一做了官就諸多麻煩。我如今覺得父親樣樣卓越。真與他同殿稱臣,我未必看的樣樣順眼。到時候是做忠臣還是孝子?素瀾你不要總標榜自己熟知典故,典故我也知道一二—就是前些天剛剛死去的白信默,兄弟三人各有託付,親戚之內分為朋黨。他爹自以為老謀深算,到如今一家人四分五裂,有什麼令人稱羡。」
「她與娘娘生在同年,至今未嫁出去,平日里也曾到臣家中拜訪拙荊。」宰相愉快地說,「前日謝將軍聽說臣遇刺之事,送了幾樣名貴的禮物到府上拜會。碰到與威武將軍父女照面。」
信默死的不光彩,喪事辦得也不大體面。聽說上門弔唁的人很少,不知是他的人緣本來如此,還是人們都怕引火燒身。皇帝詔榮安入宮,希望能夠安慰她。
與此同時,素颯被支去見妹妹素瀾,果然又被妹夫雲垂拉去下棋。素瀾看不慣雲垂整日玩樂,有意錯開話題,便向哥哥熱情的問:「上次東宮裁汰,禁衛人員更迭,空出不少職位,至今仍有虛席。這一次太安素氏一干黨羽紛紛被黜免,又空出許多肥缺—我知道哥哥是看不上的,不知能否幫忙為雲垂物色一個。」
「是嗎?你真的明白他嗎?做妻子的人就算糊塗,有些事情還是比別人清楚。」榮安一邊啜泣一邊說,「最初喜歡的人,未必是日後會愛一生的人。最終愛上的人,卻在盲目的追逐中錯過了。他從此過得索然無味,自己又不想承認。我就是我看到的。」
「聽說過。」素盈淡淡地回答,「據說是個才貌雙全、個性要強的女子。」
「娘娘,貧僧雖通道理,卻無辯才。實在不知道,如何對一個毫不在乎的人,解釋那些事情的重要。」
這一日,相府宴席請了素颯和謝震。琚相提了幾箸便提到威武將軍的幼|女。「那位素小姐,很像我從小敬畏的一個女性。」琚相說,「若是娶了她,想必能夠像那位女性關懷的人一樣,從此如虎添翼、平步青雲吧。」
「有https://m.hetubook.com.com一段日子,他與慶源侯的公子走得很近。我不明白那是為什麼,也沒有去問。後來才知道,慶源侯有意向你家提親——他在幫你鑒別那人是否值得託付終身。」榮安說著嗚咽起來,「他一直對你念念不忘……我不相信他會幫助任何人殺害你。」
榮安走入玉屑宮時,嚇了素盈一跳:她本是個圓潤美人,竟憔悴至雙眸深陷、兩頰失色。素盈從來沒有欣賞富過榮安,但眼看一個女人失去丈夫傷心至此,她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柔聲安慰幾句。忽然又想,也許榮安覺得最刺耳的,就是來自她的安慰。
這個故事說:廢太子意圖殺皇后,逼皇帝退位。白信默就是他的得力助手。事情敗露,太子被廢,不甘心從此自生自滅,再約舅家行刺宰相。白信默又是他的幫凶。白信默偽裝悔罪,卻暗藏刺客。結果行刺失手,廢太子與白信默相繼畏罪自盡。
謝震忙謙謝道;「相爺說笑……下官出身卑微,怎敢高攀素氏?」
素颯沒有想到是說媒,無言的低下頭。琚相見狀笑道:「蘭陵郡王早已是盛樂公主內定的駙馬,我可不敢妄想,請郡王來,是想讓你幫我勸動謝將軍—他是有名的眼高於頂。」
她與信默之間,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誤會。在錯誤的時間相會,而且會錯了意。後來的每一步,很難不再去誤會對方。
榮安的悲傷被凍在臉上似的,苦笑也變成悲涼顏色:「我跟他,真是一對自欺欺人的絕配……」
素盈安然笑道:「妾也不知該喜該憂——若是相爺日後再無劫難,恐怕是再也聽不到這麼好玩的故事。」
素盈顧憐她的天真,說:「公主,他只是做個樣子而已。他從小就立志娶你。他的一舉一動,為的都是讓你對他患得患失。我不過是他的一件工具,引你嫉妒,讓你爭強好勝、更在乎他。」
琚相譏笑道;「你那心思,瞞得過誰?高攀素氏不是難事,對那女人痴心妄想,才是白費心思啊。」
「我再想想吧。」皇帝說罷,不在議論此事。
素瀾笑道:「你也知道琚家的規矩,相爺不願意自己的二字做官,可我估摸,倘若雲垂真能夠找一個自己中意的官缺,相爺應該不會拚死阻攔吧。」
素盈聽得呆了一呆,說:「大師這句話,我卻懂了。」
皇帝看她一眼說:「如今素璃僅能指著那孩子,我不忍她們母子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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