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步天歌

作者:煌瑛
步天歌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孤兒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孤兒

信則沉著臉說:「問這麼多做什麼?難道准條是假的?」
「您可知道,皇帝與皇后如何考慮這事的嗎?」信則一動不動地望著父親直朝下的雙眼,狠狠地吐出兩個字,「詔離。」
面對素盈連珠炮似的指責,信則沉默了片刻,說:「愧對他的人是我。」
在現實里,她絕不可能提出公報私仇一樣的建議。
素盈扶著門框,回頭凄然一笑:「昨晚,還有今晨,聖上一直在昏睡。我什麼也沒有對他說啊!」她停頓了片刻,遺憾地說,「即使聖上醒著,我要對他說的事情,也只是請求他接皇孫回到宮中而已。」
提到清和公,信則的口氣冷淡:「娘娘,我早就是個孤兒。」
信則在宮裡這些年,耳朵變得極靈。這些話全部入耳之後,他因趕路而出的一身熱力,登時消了一半。
清和公頹然點頭,道:「以她逼死廢后的手段來看,的確是個落井下石的人,在信默承認受臘八宮變的誣陷之後,又栽贓更多!」
「臣不敢對娘娘說謊。」
原來是一封信。信則拿到手的這一部分,說的是白信默在元日當晚去宣城與睿洵飲酒,此後睿洵就不省人事,不久之後撒手人寰。這一片上不見稱謂與落款,信則看得滲出冷汗,不敢問這信的來路去向,更不敢問它已經被幾人看過。
「怎麼會有這種事呢?」他為白信默抱屈道:「白信默已經落到那地步,害死庶人洵,對他有什麼好處?」
宮衛奇道:「宮門就要落鎖,大人此時出去?」
「信默?」信則走到床邊,看見弟弟微笑的睡臉。他摸了摸信默的臉頰,有些涼。
清和公慘然道,「你還能做什麼呢?連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你真是瘋了!」信則心中僅有的一份僥倖化為烏有,呼吸變得緊張急促,「有所表示,你做這事,要把性命賠上白家又怎麼能洗脫干係?」
素盈本欲動怒,聽了之惠的話,她反而緩和神色,好奇道:「他平日不是這樣的人。」想了想又說:「我過去看看。」於是吩咐準備懷爐雪披。
「原來,信默比我了解娘娘。」信則清了清嗓子,心情好像也漸漸平復,「他說,我能回家報信,要感謝娘娘。」素盈的嘴唇緊繃,說不出話。
他低下頭黯然說:「想要做些事,讓父親與我的聯繫不能切斷。可越是努力,就越是懼怕,越是感覺到——我早已是個無人在乎的孤兒。現在終於,連欺騙自己的必要也沒有了。」
「不。」信則說,「是因為我去了,他才會死。」
天色已然昏昧,素盈一路走來果然不見一個人影。信則的屋中亮著燈,她停了停去聽屋裡動靜,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宮女為她推開門,厲聲道:「白信則為何不出來跪迎娘娘?」素盈做手勢制止了宮女,自己走進屋去。
「你想說什麼?」素盈徐徐地問。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床邊,突然失去了全部力氣,「撲通」跪倒。信則猶豫了一霎,還是想走上前去攙扶他。但清和公立刻拒絕,一口氣堅決地說:「你永遠不要再踏入這個家門!」說完之後他更加無力,頭幾乎垂到胸前。
素盈不經意地把臉偏到一邊。信則雖然悲傷,卻沒有糊塗。素盈的這種反應讓他心中閃過一道寒意,一霎恍然大悟,苦笑道:「原來……」
白府的燈一一點亮,宅院上方籠了一層慘淡的光華。旁邊的駙馬府燈火通明,卻沉浸在寂靜之中。門上見是信則來,急忙和圖書匆匆地帶他進去。
「你說這話,是為了讓我覺得是我逼死他,所以應該愧對他嗎?」素盈飛快地說完了,才在心中慚愧,難道不應該嗎?事情的開端正是她的表現!
信則冷漠地繃緊了嘴角,不同父親爭辯。素盈實在對得起信默,可惜在不理解她的人眼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信則的樣子激怒了清和公,「你看著我的眼光,是在心裏維護皇后,腹誹我嗎?」
信則長長德嘆了口氣:唯有高位的人有這項優勢,能讓人慌亂。不知不覺,她竟學到了皇帝隔岸觀火的絕技!
信則不相信紙上所寫的一切。然而,不怕謠言流遍天下,只怕天下皆知是謠言,關鍵的那幾個人卻被蒙蔽。不,不怕他們被蒙蔽,只怕他們各懷鬼胎,寧願信以為真……
之惠吞吞吐吐地說:「待到奴婢行至北宮門,白大人早已進門,回自己的住處去了。奴婢又去那裡喚他。可是無論奴婢說什麼,他好像沒聽見……後來又有幾人去過,誰也說不動他。他至今還在那裡坐著發獃呢。」
銀盒子裏面放的正是明日分發的出宮准條。信則大胆地打開,果然看見第一張上寫著自己的名字,印也蓋好了,只是沒填時辰。他趁宮女們不留意,飛快地將准條藏入袖中,匆匆地回到自己住處換身衣服,馬不停蹄地趕到宮門。
信默聽到這消息之後的反應,不難猜測——他已經被逼到絕處,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費盡心機的得到的公主。這公主,不是他為自己娶的,是他為白家娶的。
這時天還黑著,素盈暫無其他事情,便取來銀匣子,檢視其中准條。下子一開,她就勃然變色:「誰動了裏面的東西?」之惠見她聲色俱厲,忙不迭地回道:「奴婢們怎敢擅自翻動娘娘的銀匣。」素盈冷笑道:「昨日放時,第一張分明是白信則的。你是說我記錯了嗎?」
「如果你沒有來……」清和公面孔僵硬,獃滯地盯著信則說,「如果你沒有來,就算明天接到詔離的聖旨,信默還是能夠活下去。活過了明天,後天也一定能夠……給我們一點時間,一定會想出一個主意。就算不能全身而退,被貶為庶民也好,被流放也好,信默會活著。你為什麼呀!為什麼要來呢?!你幫了誰的忙?難道你不知道,你只會給這個家帶來噩運嗎?」
「門督認得他,雖然不敢放他進來,也不好由他在外面挨凍。因為才來打聽,白大人出去是否為娘娘辦事,娘娘是否有安排。」
「荒唐嗎?若是信默或信端死於非命,您可願自家女兒委身疑兇?」信則道,「皇后親口對我說,『尋常人家,女婿殺死兒子,也沒有敷衍了事的』,請清和公告訴我,皇后透露的是什麼意思?丈夫殺死妻子兄長便要義絕。皇家會讓公主與殺死她親哥哥的人白頭偕老嗎?」
「有時候,我心中也會有惡毒的念頭,比如這一次,我想要每個人知道白信默干下何等壞事,尤其是讓疼愛他的大哥知道。我會暗暗期望,這件事情能夠傳開,聖上下詔,命他與榮安離異……偶爾我克制不住自己,把情緒表露出來。」素盈說,「信則,你太擅長觀察我,卻不夠了解我——我並不會真正去插手啊!」
有人在這關頭敲了敲偏廳的門,喚聲,「父親。」清和公一驚,旋即鎮定道,「信默,進來。」
清和公沒有正視信則,乾咳一聲道,「此時宮門已落鎖,他和*圖*書且在家住一晚吧。」放佛怕信則誤會似地,他補充說,「你這一趟回家,逃不過受罰。不如與家人商量商量,如何過這難關。」
「你是為這事,擅自出宮?」
「憑藉我們三人,能夠在一夜之間力挽乾坤嗎?這段日子,信默大全部想好了。他說會柳暗花明,您就信他吧。」信則毫無留戀,告辭離去,在離家不遠的客棧里挑了一間清靜上房。
「荒唐,怎麼能因為這虛無縹緲的指控……」
「他是為我辦事。」素盈橫了之惠一眼,冷冰冰地說,「你要等到衛尉凍死在北宮門外,才把這事告訴我嗎?」
素盈不解地看著他滿是淚痕的臉上,綻放一個自嘲的笑容:「在那樣的家裡,變成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遭人冷眼,已經足夠可怕。如果再失去整個家,在宮廷里將要面對多少可怕地事,簡直無法想象。」
屋裡的人全部沉默,對這老人的悲哀表示尊敬。榮安儘力張大嘴,似乎都一刻忘記如何呼吸。「這到底是怎麼了?」她看著信默和清和公,用蚊吟般的聲音嘀咕一句,捂著胸口癱坐在地。
他說完又向信則磕頭,說,「孩兒為家,已竭盡所能,父親勿怪,打個見到皇后,代我謝她。」清和公仍在惱他,氣得背過身。信則心頭有模糊預感,卻不知道怎麼寬慰弟弟,眼睜睜看著他平靜地離去。信默的腳步聲消失后,他仍然在出神。
素盈又道:「讓他立刻進來見我。」之惠得了她的吩咐,快步去辦。
素盈似乎並未驚詫,問:「現在呢?」
沒有人責備信默在門外偷聽,他用這種方式加入,反而解了他們的尷尬。信默向大哥行李后,目光炯炯地問,「皇后當真這麼說?」信則又一字不漏地複述事情始末,信默聽罷,垂下頭悵然道,「我總覺得會有那麼一天,踩著他的傷口得到的東西,必定是由她收回……」
「信默……」信則突然感到無比難過。這一下,果然不會有離異——榮安成了白家的寡婦,信默把她留在了白家。「這叫做『柳暗花明』嗎?信默!」信則一拳打在信默的枕上,「你怎麼能笑得出來?」
信默挨打之後並無怨言,跪在父親面前叩頭道,「父親養兒至今,所授處世之道幾乎萬無一失,可惜海爾不能守心恪行,總生枝節,終至釀成大錯,海爾不敢辜負白家,定會給父親一個柳暗花明的結局。」
他和衣躺到半夜,心中那股不詳的感覺始終未散。門前傳來匆匆腳步聲,有人一邊急促地敲門,一邊焦急地低聲喚:「白大人,速起!」信則心裏散亂不安之感立刻聚成一團。他連忙起身開門,看見門外是個家僕,正是提燈籠送他來投宿的那一個。
信則努力抹去滿臉的淚,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信默死了。昨夜,他服毒自盡。」
信則急道,「真是你毒殺睿洵?」
素盈做了一個噩夢。
可是他忍住了,什麼也沒有說……
之惠忙跪下道:「奴婢實在不敢做主回話,又不敢驚動娘娘。奴婢想,北宮門督既然認得白大人,總不會坐視不管。所以……」她說著聽見宮中五鼓震響,急忙說:「奴婢這就去迎接白大人。」
素盈一聽僵在原地,半晌才輕飄飄地問:「你說什麼呢?」
她是安全的。
信則的身子晃了一晃。
素盈神態如常地道玉屑宮問早,再返回丹茜宮時,只見到之惠一人跪著等她。素盈蹙眉道:「怎麼只有你一個?白信則https://m.hetubook.com.com呢?」
信則悲傷地說:「原來最了解我的人,是娘娘。」她知道他介意信默的際遇。沒有她意義不明的言語,他就不會一心皇家要信默與榮安離異。沒有她留下的准條,他就不會回家,不會向家人傳達她暗示似的話。
信則心中還有一個疑竇,大胆地問:「娘娘昨晚去玉屑宮,與信默有關嗎?」
人群圍著清和公和榮安,再也沒有人理會信則。他用力轉過身,快步離開這個可悲的地方。
信則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了丹茜宮。他想,這東西必定是鳳燁拿來。鳳燁並不是遇事先同素盈商量的人,比素盈先知,恐怕已經告訴了她父皇。素盈拿的,是另外謄寫的一份吧?不然怎麼會草率地撕開?去玉屑宮,是同皇帝商量信上的內容嗎?
「出事了。」老僕年紀不小,說話時卻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信則一把拉著他,幾乎是飛奔回家。老僕卻道:「老爺在駙馬府上。」
睿洵一死,宣城二字在素盈心中就改變了意義。可是一想到睿洵,她又覺得,遇上趕盡殺絕的對手,這世上就再沒一處安全的地方。她靜靜從軒茵身上跨過,來到書案提筆寫信。
宮衛不敢同他計較,只好添個小心,簿子上的手續作的一絲不苟才放他過去。
信則無視他剛愎的態度,問,「是否應該聽聽信默怎麼說?」
素盈好像沒興趣研究白信默的企圖,繼續說:「這樣一個人,竟然是皇家的女婿……就算是尋常人家,女婿殺死兒子,也沒有敷衍了事的呢!」她頓了頓,遺憾地說:「自作孽啊。 這事我再也管不了啦。」邊說邊抽回了信則手中的紙片,放入袖中,又看了看窗外天色,「是時候去玉屑宮了。」
值夜的領班宮女是宋之惠,見她起身,忙進來問素盈身子是否不適,需要什麼東西。素盈問是什麼時候,之惠答道:「快到五更。」素盈說:「那就不睡了。」之惠忙喚來侍奉梳洗、更衣的宮女們,再回來時,素盈已坐在妝台前,方才寫的東西也不在書案上。
信則順從地站起來,深深地想素盈躬身道:「多謝娘娘垂憐。不過,臣早就對娘娘說過的,宮廷才是臣的家。臣不會再離開家了。」
素盈忽然感覺不再害怕了。她由他哭了一陣子,站起身板著臉說:「在這裏,在我面前,你是丹茜宮衛尉的丹茜宮,我的性命,怎能讓一個哭哭啼啼的人守衛?你捨命換來的丹茜宮衛尉,要葬送在眼淚里嗎?要哭,回白家去哭。」她呼口氣,說,「你家連遭不幸,准你回去料理喪事。」
明明覺得信默需要承擔的一切,是受他所累。可是內心深處,陰險地嫉妒信默得到的一切……是他選擇相信皇家要信默離異,也是他選擇不去制止信默,對自己說,信默活得太辛苦,在宮廷中搖擺不定,得罪了所有的勢力,被栽贓重罪——死罪是他唯一的解脫。
素盈待軒茵梳洗完,悄悄地交代她一開宮門就出去,不可在路上耽擱。
白府正門上正換班,看見一個人徒步走來,誰也沒在意。那人竟直直地要往內走,們房門紛紛起身離開火爐,將他攔住。「哪裡來的小子,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說著要攆信則走。
身後的下人們同那人是他的人低估,「丹茜宮衛尉是宦官?我們附上的親戚?」「是駙馬同三公子的親哥哥。」「原來他是大公子。日後往裡面報,只說是『丹茜宮的白大人』或者『白公公』就https://m.hetubook.com.com行了。」
「我不會因為如此荒謬的事情,責難我的兒子。」清和公冷笑道,「你竟然特意跑來,告訴我這些根本不應該輕信的話,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信則又說:「信默要我代他,向娘娘道謝。」素盈當即短促地說:「你說謊。」
她夢到自己跑到玉屑宮,用近乎狂熱的口吻對皇帝說:「請讓白信默與榮安公主離異!」然後得到他的詔書。素盈忍不住指著信默沮喪的臉說:「將與我的婚約視同兒戲,如今你的婚姻,也將遭到擺布!」可是一瞬間她就渾身冰冷:她怎麼能在皇帝面前做出狂妄的表現?太可怕了!這一定是個夢。
「其實,是我想看著他失去一切,甚至,想要親手奪取他的一切吧!」他說著,把臉埋在膝間又哭起來,「他的一生對不起很多人。我卻對不起他的一生。」
「不,當然是真的。」
換晚班的們房門聽見騷動,紛紛回頭看。其中一人認出信則,叫一聲:「喲,白大人?還不向裡邊報?」一名腳快的下人聞言快步跑向內。
他暗暗著急時瞄見素盈的銀盒子,忽然想起:明日京中廟會開張。宮中要放數十名內官宮女出宮參与,一來褒獎他們殷勤待奉皇家,二來以示與民同樂主意。這事歷來挑選老成穩重的人去,信則估摸當中應有自己。
信則原本只是默默地落淚,被她一說,他反倒哽咽一聲,再也抑制不住哭腔:「娘娘,信默死了。」
「是什麼意思?」臉孔蒼白的榮安被一群人包圍著,失魂落魄地問。「死了是什麼意思?我不懂……剛才他還是好好的!」
信則上次出宮門,是一個多月之前,奉皇后旨意去皇級寺進香。上一次回家,卻是八九年之前的事了。那一次同父親不歡而散,就再也沒有面對面說過話。然而回家的路,比他想象的更加好認。
素盈拍拍信則的肩以示安慰,往外走。
帶著好消息的人,通常不會當一個悄然來去的不速之客。信則大步走入丹茜宮,看見素盈坐在桌邊寫東西。寫完之後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一隻銀盒子,轉而去撕一張紙。她將紙撕成三塊之後,遞給信則一片,說:「你看看這個。」
信則不同他們計較,一邊往裡走一邊說,「既沒有乘車,也沒有坐轎,不怪他們不認得。」
信則看著他抓住信默的手不住摩挲。「我兒,我兒……」清和公當眾老淚橫流,乾脆嚎啕大哭,「信默,我兒呀!」
「為什麼還不放行?耽誤時辰,由你來擔當嗎?」
清和公雙手按膝,宛如木雕似的坐在信默的寢室之外。信則進來時,他好像根本沒有看見。寢室內傳來榮安公主與一群人忽高忽低的話語聲,信則顧不上理會清和公便推門進去。
清和公猛地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低聲怒吼,「你這個混賬東西,遇到這樣大的事情,你怎麼敢自作主張?」
皇后不該隨意走到禁衛住處,可信則是宦官,身份又不同於一般禁衛。素盈身邊的女官規諫幾句,畢竟知道素盈的脾性,也不竭力勸阻,只傳令下去清道,令禁衛們各自呆在屋中不得出入。
信則很隨意地坐在地上,背對著素盈。
信默憂心忡忡地說,「宰相在我府里遇刺。不對他有所表示,連榮安在內,白家全要遭殃。」
信則聽說丹茜宮要添火盆,疑是素盈受了風寒。忙過了手邊的事,他就往丹茜宮走,遠遠望見鳳燁公主從宮裡出來,方知道添火盆是因她來了。
他剛到偏廳站www•hetubook.com.com定,他的父親清和公就迅速地出現。清和公身材瘦高,肩膀寬闊,微微有點駝背,鬚髮稀疏目光冷銳。不出聲時,他的嚴厲反而更加讓人受迫。
素盈沒有責備他,看著他背影,看了一會兒才輕聲地說:「我丹茜宮的堂堂衛尉,竟一個人躲在屋裡哭!讓人知道豈不笑掉大牙!」
「皇後娘娘給了孩兒最後一次機會,」信默充滿把握,說,「大哥現今是負責守衛丹茜宮的衛尉,沒有特別的緣故,皇后怎麼會准你離宮去逛廟會?又怎麼會將准條放在觸手可及之處?打個能夠順利來報信,應該感謝她,也許明日皇帝就會下令我與榮安離異。但是,我能在今晚得悉,這事就絕不會發生。」
信則悶不作聲,清和公邊想心事邊說,「老三的媳婦在宰相遇刺時挺身而出,死得慘烈。相爺已將老三放回來,叮囑他好好操辦楊氏的喪失。今晚可叫老三一起議事。」
有人一把將信則推到一旁。信則定睛一看,是他的父親清和公。
信則看到她對著李太醫發脾氣,忽然明白了。
信默涼涼地笑道,「大哥,宰相說出要我除掉睿洵的那一霎,我與睿洵的性命就不在了,睿洵必定要被除掉,而我,無論是否動手,既然知道宰相殺害廢太子,就註定要死的。宰相不過是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最後為榮安,為自己家做點事情。」
想著想著素盈就睜開眼睛,夢境在一霎那被遺忘。她翻個身,看見軒茵卧在床外足榻上熟睡,想起大哥托軒茵稍張紙條進來,說鳳燁公主派飛龍衛去了宣城。
信則行過官禮,口中稱呼,「清和公。」他父親無心同他客套,一揮手說,「白公公到訪,必定有事。」信則將素盈示信的事情講一遍,清和公不假思索地斷言,「這事誣陷!」
信默承認毒殺睿洵的時候,信則想要問他:毒藥在哪裡?他那時有預感,可是他忍住了沒有問出來,怕信默原本沒有這樣的念頭,反而被他提醒。
夢裡有太多無法預測的妄想。能夠自我控制的現實才是安全的。
沒有人能讓榮安與一個死人離異。當然,這也僅能夠留她二十七個月,但守喪結束之後,又是一番新景象,白家也許已經度過最糟的時刻。
清河公、信默和白家的所有人,他們一直都在懼怕。自從被退婚的女子成為皇后,他們一直暗暗地提防著她,生怕她記著前仇,來一次釜底抽薪的報復。這一次實在太像他們想象中的復讎。連信則在那一刻也忘了,復讎的價值遠遠小於維護皇后賢良淑德、心胸寬闊的名譽。一個皇后往往不會對付她人盡皆知的仇人。她總是能夠睜著無辜而憐憫的雙眼,看到疑懼她的人自亂陣腳。
想到「安全」這兩個字,素盈忽然覺得,她必須回到現實中去。
這番話讓素盈在某個瞬間感同身受。她張了張口,但想不出適當的言辭。恰好門外宮女通報說:「聖上召見,請娘娘速去玉屑宮。」
之惠垂下頭,緊抿著嘴不敢頂撞她。素盈又將匣子里所有準條翻檢一遍問:「白信則人在哪裡?」之惠這才放膽說:「夜裡不敢打擾娘娘休息,未敢稟報。北宮門上的門督輾轉託人傳了一個消息……說是白大人昨夜在北宮門外徘徊。」
「你……」素盈的眉宇輕輕聳動,說,「你父親年紀大了,你回去盡點孝心。」
預感不就是一種判斷嗎?其實他了解信默——他料到信默會這樣做。
她也不會得意忘形地大笑。
信則看著她,腦中空空蕩蕩。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