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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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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琚含玄知道,一定有人在他之前,把宣城起火的事情告訴深泓。鳳燁的傳信鴿比白信端遲發先至。他聽說絕少出門的鳳燁公主,很悲傷地入宮覲見。但他還是帶著凝重的神色,親口又說了一遍。
「是個叫做李懷英的書生。碰巧讓他夫婦遇上這樣的大事。」
「你還說,在你醫治之前,聖上也曾經自行用藥排毒。與你父親用的葯,有同樣的功效嗎?」
高聳的殿角,胭脂色的晚霞,似紫色又似深藍的夜空和閃亮的群星,頑固地在宮檐上安家的燕子,發芽的野草,廊檐下優雅行走的宮女,自由的風,望不到盡頭的荒野……
「噓!這話不要亂說。」素盈淡淡地說,「聖上忌諱提起『宮中投毒』這種事。你說皇后被人下毒,他會怪你無中生有。」  王秋瑩立刻就知道,她話裡有話的怪癖還是沒有變。
素盈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在夢裡她只覺天旋地轉,立時昏厥過去。
李懷英聽說過縵城離宮凄涼之景與宣城不相伯仲,廢皇后素若星便是死在那裡。他不能相信,皇帝竟讓失去父母的親孫到那鬼地方。何況兩個孩子當中,一個才會走路,一個還在襁褓。
「投奔謝震的府上了?」他的口氣有些不自在,「那麼就從謝府出發,去縵城吧。」
她從沒關心過這件事,王秋瑩不知她怎麼忽然提起,疑惑地回答:「的確。那人是邕王的生母,成襄太妃。康豫太后駕薨之後,她就移居邕王封地。她身體一直不好,家父負責為她治病,所以奴婢小時候跟隨家父看過這病例。」
「是。搜遍素璃的寢殿,實在找不到相爺所說的那些東西,不知她藏在離宮何處。下官怕耽擱下去橫生枝節,所以……」
王秋瑩笑道:「娘娘,我回來並非因為眷戀宮廷,而是因為這宮裡還有我的病人呀!」素盈輕聲說:「你總是忘了,在這裏應該自稱『奴婢』。」王秋瑩低頭默了一瞬,想對她說李懷英的事。素盈卻先開口問:「聽說你家鄉大雪,家中受災嚴重么?」
琚含玄望著地面,腦海中清晰地出現了那座陰沉的宮殿。
「我要在這兒透口氣。你去喚謝將軍來。」
白衣女人想了想,咯咯笑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想要睿歆繼承大統,自己登上太皇太后的寶座。那麼——用畢生無子,來換無人與睿歆爭奪皇位,你至死穩守太皇太后的寶座,如何?我今天真是太慷慨,允許你用一個代價換兩個結果——機不可失呀!」
「謝家只剩你一人,不就是為了傳承香火,才與平王斷絕關係、認祖歸宗嗎?拖至今日,不太好。」素盈垂下眼睛道,「那位素二小姐確實是個罕見的女子。配你也算一段佳話。」
阿壽抱著朱漆柱子東張西望,一會兒盯著宮女與宦臣的衣服,一會兒又仰天盯著藻井看,彷彿全然不認得宮廷了。素盈在御座上看見他的模樣,不禁動情地脫口喚道:「阿壽!」
在現實中,她卻從午睡里悠悠地醒來了。
深泓從鳳燁那裡聽說,宣城有一身份不明的女子帶著兩個孩子倖存,可他覺得,那女子一定不會是素璃——若是素璃,不會在緊要關頭多事去就素慈的女兒。
謝震知道她無事不會閑來惹人腹誹,聽她問的是這一樁,他既不情願窘,也不能不答她。默了一刻,他說:「多謝姑娘關心。」便沒了下文。
「燒就燒了吧。」深泓說,「查明白是怎麼回事。」
皇帝卻沉默了片刻,問:「先生的文章洒脫不和-圖-書羈,難道也有心求官嗎?」
素盈命人將他抱過來,仔細看看他,柔聲說:「在這宮裡,跑得越快,摔得越慘呀!」阿壽的眼睛不住打量她,乖乖地讓她抱在膝上。素盈剛剛與王鳴鶴寒暄兩句,阿壽忽然在她膝上一蹬,一下子蹦到了旁邊的龍座上。眾人還沒來得及大呼小叫,他已舒服地趴在上面一動不動了。
素盈啞然:「你這啞謎,誰能猜到呢?」
謝震眼看他執迷不悟,與琚相定裝起來,輕咳一聲道:「李先生一腔熱血,不知宮廷規矩,萬望娘娘莫加斥責。臣等已耽擱多時,懇請娘娘容臣等告退。」
素盈「哦」一聲,又道:「你看聖上的精神如何?」
「那倒不至於。」王秋瑩如實說,「粟州情況好些。周圍幾個郡縣就慘了,聽說有上萬人家破人亡。朝廷賑災之糧難以運送,他們都跑到邕王的封地上乞食。幸好邕王宅心仁厚,樂善好施。這一次開倉救人,實在功德無量。」
素盈呼了口氣:「聖上身邊,可從來沒有你父親那樣的高人吶!」王秋瑩不明白她為什麼笑得神秘。救命的靈驗藥方,大概是從邕王那裡得到的吧?然而邕王上次入京,全然不知皇帝有過中毒的往事。那麼,是通過邕王不知道的途徑得到的。素盈又笑了笑。
過去也曾在這裏同他見過一次,素盈環顧周圍,果然看見了小小的魚塘。不同的是今日魚塘中結著冰。素盈想試試是否還堅硬,剛伸出腳尖就被人向後拉了一步。「危險。」謝震平靜地說。
邕王遠在千里之外,卻仍在皇帝的執掌之中。邕王不足為懼。
「素氏難道就值得羡慕么?」素盈輕嘆一聲,又想,素姓與素姓之外的人,恐怕一生也無法相互理解。只是這樣想了一下,她就想起衍慶殿里的謝震。
琚相又是一聲冷笑。李懷英認得他是赫赫有名的宰相大人,卻不畏懼,昂然向素盈道:「草民一番赤誠,不敢連累娘娘。娘娘若是不願依樣進言,草民懇請娘娘將這東西轉交聖上。哪怕為此丟了項上人頭,草民也無怨言。」
王秋瑩吶吶地又閉上嘴,終於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宮廷。素盈見她情緒低落,不慌不忙地問:「你曾對我說,你見過與聖上類似的病人。那人是誰?不是平民百姓吧?」
崔落花覺得這一次沒有要緊的事,素盈這樣做並不妥當。可是素盈執意如此,她只得照辦。
不知世上有多少事情,在意想不到的小人物手中,不經意地轉折。
「似乎是這樣的。」琚含玄說,「上一次臣懷疑李太醫私受素璃重資,故意貽誤陛下病情。稟明陛下之後就秘密派人去宣城追查。去時宣城已經起火了,偏偏那日風大得很,眼看沒法撲救。」
「你也說過,她一直活了多年。」素盈認真地說,「你父親能解她的毒,是嗎?」
「你還是回來了。」素盈喝過茶,幽幽地說,「我曾經想過,王秋瑩不願回來,我也能夠理解。你不在這裏,也許是好事。可你……哎,這宮廷果然很神奇吧?走出去,也拋不下呢!」
李懷英坦坦蕩蕩地回答:「人生天地之間,有才便可有用。有官無官實在不是能否效力天下的借口。然而……」他頓了頓,大胆地提高了聲音,「朝廷授官向來挑剔不是國姓后姓,不能得到要職,兩家莠草亦可入花瓶,其餘秀木只能做柴燒。天下的讀書人嗎,早就憋了一股勁,每一個都渴望遇到一位慧眼的君王,讓他能向天下證明和*圖*書,良不會終卑于莠。」
「還有數十倖存者,現在宣城等候安置。」琚含玄沒有告訴他,倖存的都是些什麼人。
這一件皇帝欣然同意,素盈回到丹茜宮便叮囑王秋瑩,在信中提醒李懷英等人早做準備。
素盈哂笑道:「幽馥啊幽馥!這需要交換嗎?我若無子,自然無人與他爭奪皇位。」幽馥冷笑著一旋身,露出她背後的一個孩子,是邕王的兒子睿渤。她又一旋身,背後變戲法似的出現一個女人,卻是欽妃。素盈吃了一驚。
「正是。」
她恐怕說的陰晦,王秋瑩捉摸不透,於是又道:「待會兒寫一封信給你弟弟,說我拜託他悉心救助李夫人。並且轉告謝將軍,李懷英夫婦和那兩個孩子慘遭不幸,務必厚待他們。行善積德自有善果。」
謝震的嘴動了動,說:「我也曾經想過……想娶一個女人傳宗接代。雖然對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也無法想象為什麼選擇她,更無法想象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操持我的生活。婚姻一事,不止圖一個孩子,也關係兩人的一生。我只知道一個素小姐,何必去禍害別的女人。」
「你告訴過我,她一直用藥排毒。是你父親開的葯么?」
「是呀。」深泓慢慢地說,「過幾天就會平息。畢竟不是她的孩子。」
「陛下打算如何安置宣城的人呢?」
「並非如此。」王秋瑩汗顏道,「成襄太妃最終還是……」
「可以。」他痛快地回答,「一定不會讓臣的私事,引人對娘娘的猜疑。」
「娘娘,奴婢還有一事稟告。」王秋瑩小心翼翼地說,「入城之時,奴婢遇到宣城來的人,護送睿歆與睿韻來到京城。」
素盈早見識過這人的率直,就怕他當著琚相的面大放厥詞,忙道:「聖上當然會有更好的安排。我也會再央求他……可惜我笨嘴拙舌,詞不達意,恐怕要費些工夫。」她只是隨口找了一個借口,李懷英卻當即道:「娘娘,草民有言,不吐不快。願以肺腑之言助娘娘向聖上進言。求娘娘頒賜文房。」
「舍弟在軍隊里待過一段時間,為人老成,處變不驚。」王秋瑩微笑時十分自豪,「他與謝將軍是生死之交,娘娘一問謝將軍便知。」
琚含玄認真地聽著,最終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吧。」
素盈眨眨眼睛,微笑道:「秋瑩,你回來了。」王秋瑩扶她坐起身,說:「娘娘不必擔心,您中毒不深,只要用藥得當,假以時日便沒事了。」
但是……素盈不安地看了看李懷英。他只是一個書生,沒有顯赫的出身,卻有結髮妻子。她猶豫一下,再看真寧時,她已跑遠。素盈的衝動也悄悄地隱退了。
素盈向他笑笑,單刀直入地說:「我聽說宰相要為你做媒。為何至今沒有喜訊?你今天出來打圓場,他也是愛理不理的樣子。」
她想以長輩的經驗告訴這個少女: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與你心有靈犀。有些話必須要說出來啊!錯過那個剎那,你就會長大。長大之後再來回顧此時此刻,總會覺得別人做的不夠、虧待了自己,或是覺得自己一片痴情錯付——往後的後悔,只是因為這一刻的沉默引起了小小偏差。
「噓!」素盈又制止她,蹙眉道,「前些天有人想要立邕王的兒子為儲君。你在這時候盛讚邕王,不怕人懷疑你的立場?」
「多謝相爺誇獎。」信端說,「信默的確比下官能幹。下官僅僅勝在用心如一,不像他的顧慮那麼和-圖-書多。」
素盈含笑點頭:「那麼改天讓謝將軍與他,還有那位李先生,一起進宮來見一見。」她說罷,又去懇請皇帝接睿歆兄妹回到宮裡。
「也許是一輩子,也許是過幾年……」謝震躬身道:「臣實在不擅長在娘娘面前隱蔽,反而令娘娘操心了。娘娘其實不必介懷,也不必插手。要知道,心事終歸還是心的事,誰也管不了啊!」
信端深深地低著頭,說:「信默一生困在『白家』二字之間,壽限不及而立之年,欣悅不足一掌之數。結果呢?誰也沒有感到些許的幸福。下官不願尤而效之,仍被『家』字禁錮。人生苦短,下官希望能夠暢所欲為,遂心快意。在朝廷中尋求這種人生,需有相爺成全。」
「有一個祭品。」白煙幻化成女子模樣,懶洋洋地卧在一張鹿皮上,玩弄手中一枝開著紅白兩色花朵的梅花。她的手指輕輕拂過,白色梅花盡數變成血紅。
琚相將紙平放在膝上,眯眼看著李懷英冷笑:「看不出你這等無根無基的書生,竟敢寫出這樣的話!寫給娘娘看已是不敬,竟然想要娘娘向聖上轉達?」說罷向素盈道:「娘娘,此文暗諷聖上罔顧天倫,大為不敬。」
八寶香爐吐出淺淺雲霧。
李懷英親眼目睹皇后如何對待睿歆,心放下一大半,便問幾時將睿歆兄妹接回宮中。素盈回答,皇帝已安排兩個孩子住在縵城。
「相爺的意思是?」
素盈思忖片刻,說:「京中還有幾個身世顯赫的年輕王侯,是睿洵的舊交,連宰相也動不了他們。相比之下謝震的官位不夠、聲望不夠,與庶人洵有沒有交情。兩個孩子送到他那裡,名不正言不順。不過,他一定不會拒人門外。既然事已至此,便從這一步另作打算吧。」
「宰相說過的話。」崔落花說,「他的母親是宮廷中的失敗者,一生未能顯赫。我詫異他竟能以異姓掌相印。他回答說,『越長大,越能夠理解母親當初的心情。母親沒有做到的,我一定要做到。』」
「奴婢過去對娘娘說過——聖上的『病』不同一般病症,平日看來無事,一旦發作便要損壽,再沒有『康復』一說了。表面上稍稍好轉,實則……連奴婢也難講。」她看了看素盈,道,「奴婢臨行時,娘娘說,家中若有好子弟,可帶來。奴婢這一次帶了末弟入京。」
素盈奇道:「你在說什麼?」
母親的影子,早已不在那裡。如今,她時常佇立的殿廊也……
「皇後娘娘一定會覺得傷感。」
皇帝仍不能下昭文閣,素盈便代為在衍慶殿召見他們,琚琚相與潘公公也在旁陪同。
他微笑一下,說:「它還在。」
潘公公很快去而復返,說:「聖上召皇後娘娘、宰相與李懷英上昭文閣。」素盈見皇帝反應如此迅速,知道必有佳音。
琚相登時怫然不悅。素盈身後的崔落花急忙上前把他抱走,一邊抱一邊說:「這孩子倒是會借力!」素盈好像沒有聽見,看阿壽沒有傷到就微笑著讓人帶他下去,轉過頭又對李懷英與馮氏救護之功大加讚譽。
「用心如一?」琚含玄笑道,「我想請教,你甘願為我出生入死,用心何在?」
但素盈與宰相見皇帝的態度,就知道李懷英的運氣已來,只是抬舉他的時機還未到。「李先生的文章真情流露,我也為之心酸。」皇帝向素盈說,「他是代天下人向我進言,我不忍拒絕天下的誠意。你暫時將阿壽與齊兒留在丹茜宮,用心撫養吧。」
不料李懷和*圖*書英思如神助,筆翰如流。文才還不知如何,通篇的字跡已令人佩服。滿殿的人看得呆住,屏息凝神等他一紙文章。連琚相也默默地盯著他看。
「那這事情就交給你的心。」素盈輕輕地說,「而你——你來管束自己的言情,讓它們看起來像是另一回事,反映另一種情感,可以嗎?」
「難道你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素盈聽了不住地搖頭苦笑,卻發現宰相與自己身後的崔落花猶如動容。皇帝乾脆爽快地大笑起來:「你這樣的人,是不會畢生棲於人下的。」話是這樣說,卻絕口不提給他任何職位。他不會讓人覺得,毛遂自薦能夠輕易在他的手中得到官爵。
過了兩日,李懷英、王秋瑩的弟弟王鳴鶴同謝震一起進宮。馮氏因是帶病之身,不能入宮衝撞貴人。幸而她這兩天已將自己所知的斷斷續續講給李懷英,尚有些微小節含混不清,李懷英稍加聯想也不難明白。
王秋瑩一一應承之後,素盈笑道:「你還沒有去拜見聖上吧?不如現在與我同去。」王秋瑩訥訥地說:「娘娘睡時,聖上聽聞奴婢回來,已召見過。」
月下舞劍的少年,早已脫胎換骨。他踏足的布滿白霜的庭院……
深泓閉上眼睛。
阿壽來時由王鳴鶴抱著,一入宮殿就活躍起來,再不讓人抱他。他這時已能扶著牆站立,素盈就命王鳴鶴將他放下。
素盈想不到他也來摻和此事,然而她知道潘公公侍君多年,定不做無把握的事情,便讓他帶了文章去。
素盈愣了一下,不願氣氛弄僵,半開玩笑半暗示似的說:「讀書人滿腔正氣,的確偶爾會被人誤解。我看李先生深明大義,絕非無法無天之徒。何況相爺掌著讀書人的前途,他怎麼會在您面前大放厥詞。想是相爺誤會。」
「李先生是誰?」
琚含玄將劍舉到眼前,伸指在劍身上平抹過去,煥雯立刻如同它的名字,又是一片晶瑩光華。「你燒了離宮?」他彈去指上的褐色粉末。
「他的醫術一定不差。不知道為人處世怎麼樣呢?」
煥雯劍上遍布乾涸的血。
他說到這份上,素盈實在沒有話來勸他。
「在奴婢看來,應是異曲同工。」
「你沒有察覺,皇帝為什麼對她不放心?你不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好事,讓她在宮中掛上紅梅慶祝?」幽馥望著素盈不住地冷笑,「素盈,你真遲鈍啊!」
「宣城的人呢?」
素盈從來談不上喜歡真寧,可是見了她熱切的樣子,忍不住想勸她。她還沒有開口,真寧相李懷英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轉身便走。素盈跟上去問:「一言不發地來去,有什麼意思?」
素盈想不到他又出花招。今日本是謝他,若是此時當殿斥責他,又失雅量。她當下笑了笑,命人給他紙筆,由他跪在地上胡亂去寫。
素盈立刻警惕地問:「到京城?去了哪裡?」
潘公公在旁邊看出素盈捨不得阿壽離開,於是在素盈耳邊道:「娘娘不如讓小人將這書生的文章轉交聖上。聖上向來虛懷若谷,定不會怪他秉筆直言。若是真能打動聖上,他回心轉意亦未可知。」
若星狡黠的微笑,早已面目全非。她偷偷探頭張望的門扉,也……
「娘娘!」有人低低地喚了一聲。
果然皇帝在昭文閣上贊了李懷英的文章,又詳細問他的經歷。李懷英言談恰當,答必精要,素盈一見皇帝的反應就知道此人深得他青睞,因而笑道:「李先生這樣的人才不能效力皇家,實在可惜。」言外之意為李懷英求www.hetubook.com.com官。
宰相掃了李懷英一眼就走開。素盈知道真寧從來不聽自己的話,可是不得不嗔怪她兩句。真寧果然不理睬,只望著李懷英微笑。
素盈忽然明白,真寧也到了這個年紀——自信的、容易產生錯覺的年紀。以為自己做的事情,對那特定的某個人來說,是好事。以為特定的那個人,做的事情是為自己……
素盈連忙跪謝聖恩,宰相也在一旁附和幾句。眾人不再打擾皇帝休息,從昭文閣退下,一出來就看見真寧公主踮著腳探頭探腦。原來李懷英在衍慶殿奮筆疾書的事迹已經傳到了真寧的耳中,她此時正在心潮澎湃等著見他。
「不明白,就算了。」真寧放下臉。
她也知道,自己的這套說辭,皇帝就算不能猜到一字不差,也不會猜的相去太遠。而他的反應,也沒有與素盈的預計產生天壤之別。
「燒就燒了吧。」琚含玄說著將煥雯入鞘,「你做的不錯。我還以為,你們兄弟當中,信默是最有本事的。沒想到你現在做事比他利落。」
「譬如說?」
素盈嘆息道:「陛下不肯回心轉意,妾也能夠理解。懇求陛下讓李氏夫婦帶兩個孩子入宮,讓妾看一眼。不然妾無法安心。」
「那番話,真是耳熟啊。」崔落花一邊走,一邊微笑回顧繃著臉的宰相,「不是素氏就不能入主宮廷,不是睿氏就不能登上高位——這樣的不公,很想親身打破。哪怕一次,也值得賭上一生。」
宮裡靜得可聞落針,她出了這麼一聲,阿壽立刻抿著小嘴望向她,認認真真地大量素盈。看了幾眼,他忽然向前走一步,嚇壞了周圍的人。李懷英離他最近,剛要上前保護,素盈出聲制止道:「且看看他的新能耐。」
真寧含羞回答:「我要說的話,已經說過了。」
「奴婢指點他們投奔謝將軍。」王秋瑩微笑著將前因後果告訴素盈,末了說道,「護送他們的飛龍衛起初不肯答應,但那位李先生是個意外倔強的人,『既然託付給拙荊,請容她神智清醒之後,轉達兩位夫人的意思。若是兩位夫人委託她將孩子們送到鳳燁公主府上,我們夫婦自當親送上門。』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執拗地抱著妻子上了舍弟的馬車。」
「宣城已成一團灰燼,可以調撥他們去縵城離宮。若是有年老的不願去可聽之自便。庶人洵之子同去那裡即可。」
既然不是素璃……阿壽還是變成了沒有母親的孩子。要將一個尚未自立的小兒帶入這座宮廷嗎?只要他一開口,面前這人立刻就會認定他仍然有心立阿壽為儲君。
不消片刻,李懷英大功告成,肅容將文章呈上。素盈只窺見是一篇長歌,還未看清楚,琚相就代素盈將文章接過來看了。素盈等他看了幾行,問:「相爺覺得如何?」
「你有沒有覺得。這旅程越來越驚險?必須要全力以赴才能看見結局。你是不是應該再拋去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換一個更有把握的未來?」她向素盈遞出那枝梅花,頃刻之間,飽滿的花朵紛紛凋零,「三百六十五天聽起來不短,其實稍縱即逝!你過得這麼辛苦,僅換了一個不在乎你的人多活一年。你已經堅持到今天,該為自己換一些東西了。」
阿壽穩住身體,不慌不忙地看了看周圍的人,又向前走了一步。他似乎對此非常滿意,飛快地邁開腿跑了兩步。眾人一片驚呼中,他大胆的新嘗試以失敗告終,「撲」的摔倒在地。
「燒掉了……片瓦不留嗎?」深泓又問了一遍。
一切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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