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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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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立場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立場

「你怎麼今天才想起來說這些呢?」皇帝靜靜地打量著女兒,問,「出了什麼事?」
深泓聽了有點意外,哈哈一笑道:「你的弟弟倒也有趣。」他想了想道「我想這個缺額由你來補,不知道你肯不肯。」
「那麼你就不是應該生活在宮廷里的人。」素盈漠然轉身,「宮門一開,你就走吧。」
「你信口雌黃。」鳳燁怒視她。
那畫面清清楚楚:母親穿著月白色長裙,榮安與真寧坐在她的身邊玩耍。「趙太醫中風?」她得知她御用的太醫暴病,深深地蹙起眉頭,「只好找人來替他。還有哪一位太醫的醫術高超?」回答是周太醫。「周太醫?周醒?跟素玉蟬的哥哥關係很好的那一個?」她不情願地說,「他最近不是在照顧素玉蟬,準備臨盆的事嗎?讓他去忙那邊吧。我再物色一個太醫。」
鳳燁一言不發地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皇帝:「宣稱大火之前,素璃託人將這封信送給我。我曾覺得難以置信,如今可不知道該不該信了。請父皇過目。」
王秋瑩渾身的血液彷彿在一瞬間凍結,瞪大眼睛看著說出這番話的崔落花,簡直想不通她怎麼能夠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可、可是聖上是她的……」
素沉這天回來見她講朝服準備出來,問:「明日要入宮嗎?」
王秋瑩怔了一霎,堅定地說:「奴婢不能走。」
次日她直入玉屑宮,見皇帝仍是在床上半躺著。他臉色灰白,竟比從前更加不如。鳳燁不禁潸然淚下。皇上反而比她樂觀,笑道:「我平常不就是這個樣子嗎?怎麼今天一見就哭了?」鳳燁哽咽著賠罪道:「往日不知父皇病情兇險,今日忽覺不安。」
王秋瑩眨了眨眼睛,慨嘆道:「娘娘,你眼中的世界,始終與奴婢看到的不一樣啊……恕奴婢不能從命。」
王秋瑩被她戳破隱私,登時失色。鳳燁又寬慰道:「你在擔心什麼呢?有皇后在後宮之中保護你,你不會像李太醫那麼倒霉。」王秋瑩的神情反而更加凄慘,趕緊低下頭說:「求殿下讓我走吧。」
深泓早知道她在這一方面心思很怪,今日索性問個究竟:「素氏男兒有何不好?從小熟知朝廷規矩。言談舉止、進退鳳儀,無師自通。又多與天下名門望族相交,世間頂尖的技藝,他們從小就接觸,或精於文韜武略,或長於音律詩詞——這豈是尋常子弟能比的?」
「自然很欣慰。」真寧小心地觀察姐姐的反應,問,「王秋瑩與睿歆有什麼關係?」她靜下心想了想,悚然道,「王秋瑩在宮中的地位雖尷尬,作用卻大。皇後會趕走她,耽誤父皇的醫治?難道是因為她手中已有睿歆?!」
鳳燁沉下臉道:「王小姐,你當你醫治的是什麼人?那不是一個奇症患者,供你滿足自己的挑戰心。為他治病,你不能在束手無策時逃走。那是天下至尊!他的性命,多一日與少一日大大不同!」
王秋瑩微笑道:「奴婢也怕過。可是娘娘的話讓奴婢有勇氣。」她的雙眸閃爍著異樣光彩,說,「您那天說,史上的憲烈皇太妃可以領兵遠征,康豫皇太后可以助皇平叛,素瀾不能與書生們金殿對策,實在可惜。奴婢斗膽浮想——宮中比比皆是有品女子。女子可以為女史,為尚、司、秉、承女官,掌、奉令人,為什麼不能在太醫院有一席之地?」
王秋瑩頭皮立刻發麻,將頭一低悶不做聲。
「太狠心了。素氏女人……太狠心了!」鳳燁喃喃道。
「吳太醫若是能治好,怎麼輪得到你進宮侍奉?」鳳燁冷笑道,「可是你呢?竟把自己的性命放在陛下的性命之前,為了保命而逃走!」
「她以前就對睿歆好得很。她『仁恭』的尊號,不就是因此而來嗎?」
素盈冷笑道:「當然不錯!否則怎麼能進太醫院呢!」
鳳燁嘆了口氣,說:「父皇與皇后要為真寧擇駙馬。真寧在我這裏抱怨了一日https://m•hetubook.com•com。這孩子的心思怪得很,我明日得入宮把這事同父皇說一說。」素沉覺得她有事瞞著,可是不便追問,只好婉言道:「你的身子柔弱,不宜操心過度。些不管也無所謂的事情,就不必管了。」
真寧又道:「交到皇后的手裡,就要看他的運氣了。除非皇后再不生子,不然的話,他父親、祖母都是罪廢的庶人,哪裡能同正宮娘娘的親生兒子比?父皇的身體漸漸康復,生兒育女的日子還長著呢。恐怕睿歆這一輩子休想沾上寶座吧!」
真寧委屈地說:「他們要把我趕出宮。」接著就說帝后二人如何催她出嫁,鳳燁掩口笑道:「你算什麼『趕』呢?你到了年紀,皇后若不操心你的婚事,才是誤你!難道你想一輩子不嫁人,留在宮裡?」真寧緊閉著嘴,任憑大姐說了一陣子,她訥訥地說:「皇后一門心思撲在睿歆的身上,哪裡能指望她精挑細選?我有一事沒弄明白——宣城不是由姐姐的飛龍衛守著?怎麼會讓睿歆落到皇后的手裡呢?」
鳳燁腦中轟地一響,再也無法對心中那個素盈懷抱僥倖。她忽然覺悟:她習慣了聽到素氏女子相互戕害,但沒有聽過誰去對付皇帝。她總以為每一個素氏女子都以嫁她父皇為目標,心無二意。而她的父皇是個絕對不會讓人失望的傑出男子。女人們應該為她傾倒,帶著這份感情對他忠誠。
「她留下了所有的藥方?」他問。
「你真是口無遮攔!這種事情哪裡輪得到你來議論?」鳳燁輕斥道,「小小年紀竟只知道睿歆是你哥哥的孩子,不知娘娘的孩子是你我的弟弟?往後再不准你說出這種挑撥全家的話!」
「比以前好多了。」
鳳燁蹙眉道:「你小小年紀怎麼學會搬弄是非?這些話再不許同別人亂說!」她說多了話就覺得胸悶,歇了歇又問,「父皇最近身體好嗎?自從上一回在昭文閣發病之後,沒有異狀了嗎?李太醫被治罪,什麼人頂替他給的父皇治病?」
鳳燁依然神閑氣定:「素盈不像你說的那一種人。」
「你不必擔心。」深泓說,「自然有人會關照他。」
王秋瑩見聖心固執,不敢一再推諉觸怒龍顏,只得遵從皇帝的意思,以私信拜託粟州縣令推薦王鳴鶴。
深泓微微點頭,說:「你去得太久了。李太醫同我說,病症已變,應當換藥。」
「醫治聖上的事,我已託付吳太醫。」
「是她的帝王。」崔落花淡淡地說,「娘娘當初請你治病,並不是求你救她的丈夫,而是求你救救這個國家的皇帝。」
第二天,吳太醫、周太醫親自來考校王秋瑩的醫術。然而王秋瑩卻態度突變,以要為父盡孝為名,哭著不肯入太醫院。
王秋瑩聽了默不做聲,過了一會兒說:「奴婢並非以女子自卑,其實是唯恐不能堪當重任。」
他們兩人將這事放過,又回到被打斷的話題。
王秋瑩借宿在謝震府上,不願久留謝府添麻煩,更不願招人非議,這一日打算獨自離京,卻在路上被幾位黑衣人攔住,強行請到一輛遮著黑布馬車上,秘密帶到鳳燁面前。
王秋瑩平靜地說:「您無法否認,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猜測。」
王秋瑩並不知道有人跟著自己,丹茜宮去玉宵宮的路全是大道,可是這一晚格外安靜,路上只有她自己衣履摩挲的聲音。一陣腳步聲接近時,王秋瑩回身看了一眼,看見崔落花站在昏暗的夜色里。
「父皇如何看呢?」
皇上淡淡地說:「今日算得上什麼兇險呢!」 鳳燁便問吳太醫一人能否應付眼下局面。得知皇帝對吳太醫頗為信賴,她又問道:「父皇到底是怎麼了?從前一年到頭連一次風寒也不會染上,縱橫獵場,呼嘯山林何等威風!為什麼自從去年夏天暈厥,三番五次發作?前些日子分明要好了,怎麼由……」她說著忍不住hetubook.com.com垂淚,「真不敢相信,父皇會卧床那麼久。」
素盈也搖頭惋惜:「妾同她相識多年,許是緣盡了。妾也備一份薄禮,謝她多年的照顧吧。」
「我還是不明白。」王秋瑩納悶道,「就算我進入太醫院,也不會做任何愧對娘娘的事。她究竟……」
「真是固執!」素盈嘆了口氣,向她揮揮手。
「愛卿,你有把握嗎?」深泓又問。
「秋瑩,你怎麼這樣傻呢?」崔落花一步步走上前,說,「娘娘已經說得那麼清楚。」
周太醫走到王秋瑩面前說:「你起來。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們不能代為做主。你自己去向皇後娘娘解釋吧。」王秋瑩伏在地上,從袖中摸出兩隻信封,推到周太醫腳下;「民女無顏再見聖上與皇後娘娘。民女將平日常用藥方交給兩位大人,大人若不嫌棄,請代民女向聖上與娘娘盡一份心意。」
「沒有人替李太醫。現在宮裡只有吳太醫照料父皇。」
素盈覺得胸上被悶悶地擊中一記,深深蹙起眉頭,側身審視這天真的女醫生。她真以為皇帝的安排是對她醫術的肯定?素盈更加沒奈何地搖搖頭:「秋瑩,別做夢了——太醫院會是你的桃花源嗎?」
真寧黯然道:「早晚,姐姐所說的『全家』就變成她的全家,不是你我的全家啊。」
深泓嘆了口氣:「康豫太后在世時他就服務皇家,見的事比看的病多,臨到老,反而兩般都看不清了。李太醫一去,太醫院有個缺額。讓粟州縣令寫一封薦書,舉薦你的弟弟入太醫院如何?」
「交給你吧。」素盈說罷,不再理會這事。
「陛下的胸口與後勁兩處,還會刺痛嗎?」
進到宮中卻見素盈好好地在床上半躺著。王秋營連忙問:「娘娘怎樣不舒服?」素盈面色平和,說:「心有些刺痛。」
王秋瑩愣愣地回答:「娘娘明察!奴婢用藥並沒有錯……」
鳳燁見父親談信時容色淡然,輕聲問:「父皇以為如何?」
鳳燁笑笑,開門見山道:「我想問問王小姐,為什麼急著離開。」
「你放心吧。」深泓看透了她的心思,說,「你助我活到了卻心愿,我到時一定放你走,不會讓你一輩子困在宮裡。」
深泓明白她的心思,微笑道:「盛樂與蘭陵郡王的婚事,是兩年前就內定的。差不多該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是 他們兩個人,看起來那麼融洽。」
王秋瑩大驚失色:「這怎麼能行呢?」
真寧訕笑道:「最終也只是用來勾心鬥角、爭名逐利。差一點的就只知道聲色犬馬。無論好壞,整天趾高氣揚覺得現狀無限美好,半點憂國憂民的心也找不到。」她說了怕得罪素盈,又道:「我看素氏當中,只有東洛郡王與蘭陵郡王兩個好男兒,可惜是兩個姐夫。我只好不嫁人了。」
誰知道不出三天,當時的丹媛素玉蟬生下八皇子,進位丹嬪。
素盈知趣地帶著真寧與阿壽告退,深泓就又招了吳太醫進來。
鳳燁順勢握著他的手,再度落淚道:「但是——倘若東平素氏當真對不起父皇,莫說姻緣,便是性命,女兒也不會慳吝。」
深泓取笑道:「皇后的妹妹也是一個女子,卻有志與男子同殿較量。異姓的膽識見地,果然落在素氏的下風啊。」
「姐姐認識的素盈,是平王家中受氣的女兒,沒出嫁、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我認識的素盈,是丹茜宮的皇后素氏。」真寧冷冷地哼了一聲,「姐姐不信就看著吧。你一直對宰相懷著戒備,可宰相畢竟與皇位隔著一層。她卻就坐在皇位的旁邊啊!」
王秋瑩的嘴唇顫了顫。崔落花放緩了臉色,說:「秋瑩,你上一次離開地時候,已經漸漸地了解宮廷。不要一時衝動忘記了,宮廷是一個有代價的誘惑。一步行錯,不止名裂身死,也許還會連累全家。要做聰明的選擇啊!」
王秋瑩哆嗦一下,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搖https://m•hetubook•com•com搖頭道:「奴婢不是那種善於改變的人。」
深泓見她又開始滿嘴胡說,白了她一眼,向素盈道:「你把這稀奇古怪的公主帶回去,好好勸導她。」
她說罷毅然從宮中告退,回到家裡就找來飛龍衛的領隊,讓他把女醫王秋瑩速速找來。
皇帝微微笑道:「鳳燁,你以為我會如何呢?我這一生都在處理類似的事——甲察覺蛛絲馬跡,以為乙是罪人,便懷著一片赤誠向我告發。但真的是乙之罪嗎?乙又以為是丙和丁的錯,兼以為甲在蓄意陷害自己。難道他的見地就會是最終答案嗎?更不要說,有些人並不是懷抱赤誠向我告發,否則世上就不會有『惡人先告狀』這句俗語。」
如此隆恩,王秋瑩卻只是伏地跪拜,不開口稱謝,半晌才感慨地對深泓說:「奴婢入宮為陛下治病,堪稱三生有幸。可是奴婢不諳宮廷處事之道,已將太醫院上上下下得罪盡了。天下名醫向來仰慕王家不媚貴人、不入仕途之風,提及奴婢,皆為側目。奴婢深恐末第一步登天,更招人嫌。」
王秋瑩把脈時的神情嚴峻,深泓憬然有悟:「事有必至……你如實說吧。」王秋瑩俯首道:「奴婢臨行時曾將藥方留給李、吳兩位太醫。看來他們並未使用。」
「大約三五日才會痛一次。」
鳳燁怔住。母親無論如何何時都波瀾不驚的面容,又浮現在眼前。
他的話再明白不過了,王秋瑩無法違抗。深泓當即下令太醫院于第二日考試王秋瑩的醫術,又對王秋瑩說:「你今日不必回丹茜宮了,在外間聽候吩咐。」
「我何曾管過事?」鳳燁巧笑道,「之多給管事的人提個醒罷了。」
他揚起那封信說:「素璃對你是這一番話,你知道她對別人又是如何說嗎?這素氏女子啊……也許她只是怨恨皇后,借你的信任來報復。」
「真寧!」
八皇子還沒有長到一歲,睿洵已遇到幾次不測,一次坐騎失蹄,一次遊玩時失足滑落水中,還有一次只是風寒,卻怎麼也好不了。八皇子則永遠沒有長到一歲,連惠和大長公主也病逝。
但素盈是一個被家人安排才嫁入宮廷的女子。成為皇后非她所願,之前她心中已有婚配的人選,是睿洵、是白信默,而沒有皇帝。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對素盈存有幻想!她在丹茜宮,只是完成身為皇后的使命。而這使命的下一步,是向更高的權利追逐…… 「她得到了睿歆,不再需要我的父皇……是嗎?李太醫的事也是她做的?吳太醫呢?會不會也遭慘手?她要我的父皇死嗎?」 她顫聲問道:「聽說我父皇是中毒——這也是她做的嗎?」
鳳燁沒有答應,心動搖的一瞬間,思緒退回到九年前的丹茜宮。
「是你對我說,聖上至多再活一年。」素盈冷淡地說,「如今不到半年了,你卻要入太醫院,放手大幹一場?秋瑩,你是不是騙了我?他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吳太醫聽她聲音中隱隱含著悲憤,又見她雙目中滿是委屈,心中便知道事有隱情。他不敢強違她的意願,以免誤她性命。周太醫也看得出此中別有奧妙,與吳太醫交換一個眼色,兩人就同時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起身離席。
縣令不久就回復一封薦書,並且上表奏明王家醫學淵藪和行醫的奇迹。王秋瑩拿著薦書去找弟弟,卻見人去樓空——鳴鶴得到消息竟然逃跑了,留下一張字條道:「伴君如伴虎。」謝震也不知道他幾時遁去,急忙命人四處尋找。王秋瑩當即蒙了,失魂落魄地回到宮中稟明此事。
王秋瑩沒有說話。
鳳燁一時詞窮,小聲道:「也就是說,陛下信賴皇后勝過素璃……」
鳳燁見狀倏然明白八分,厲聲問道:「是不是素盈讓你離開京城?」
就在那幾天,東宮睿洵忽然高燒昏迷……最終當然是平安無事了。鳳燁關心弟弟,入宮探望他時,母親素若星冷和圖書笑著說:「素氏女子做事,外人很難看得出『有什麼關係』呢。她們費盡心機,為地就是不被人一眼看穿。眼睛只盯著她們可不夠,至少要把七八件事情都看在眼裡,才能猜到她們萬分之一的目的。倒霉的趙太醫……」她的樣子後悔萬分,若是早早疑心趙太醫不遲不早的中風,也許不會害睿洵多受一番痛苦。
素盈與深泓得知王秋瑩拒絕受考時,都小小地驚了一下。吳太醫原原本本地上奏完畢,深泓得知秋瑩留下了所有的藥方,嘆道:「這女子不堪器重就算了,難得她也是一片孝心。世上沒有逼人不孝的道理。念她這些日子盡心儘力,賞她些金銀,由她去吧。」
素盈向秋瑩逼近一步,用更加冷漠的口吻說:「從我召你入宮的那一刻,你就不再只是你自己。你不再只是醫生,而是宮廷的一部分。你已經有了新的立場,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協助我!」
真寧稟明父皇,說終身大事要問問姐姐們的意見,便帶了鑾駕浩浩蕩蕩地駕臨鳳燁府上。
王秋瑩曾給鳳燁公主醫治滑胎症,兩人也有一點交情。
吳太醫如實回答:「可謂毫無保留。」
「我朝公主為夫守喪二十七個月。再過兩個月,盛樂公主的喪期就滿了。」素盈感慨,「時間真是快啊!」
「那個女醫呢?」
「因為他們各自是一個很好的皇帝和一個很好的皇后。但他們並不是一對很好的夫妻。」崔落花說,「你也不要以為只有娘娘這樣想。難道你以為,皇帝的病情要你瞞著皇后,是怕自己的妻子傷心難過?」
「很久。」素盈沉下臉,說,「秋瑩,你對得起我么?」
「鳳燁,你與榮安、真寧不同。你比她們兩個聰明,而且,你是素沉的妻子。你與你的駙馬多年恩愛,著實不易。莫讓聰明誤姻緣。」他伸手拍了拍鳳燁的肩膀說:「我的事,我心中有數。你不需擔心。」
真寧被她訓了之後悶悶不樂,嘀咕道:「我們是天下最高貴的家,可是家人落得什麼下場?母后冤死,接下來是洵哥哥。榮安姐姐失去丈夫。姐姐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母后在丹茜宮的時候,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宮中只是換了一個皇后,就變成這樣。素盈不是我們的母親,不會為我們擋風擋雨,她有自己的家人。姐姐你不過是恰好嫁給她的哥哥,在她的家人之中罷了。」
「你沒有明白。她每一句話都說得露骨——她並不是阻擾你。若是你能安分地待到皇帝龍潛之後,沒準她會幫助你實現這個願望。可是你先要幫助她才行。」崔落花苦澀地笑著搖頭,走到她的身邊低聲說,「娘娘已經得到睿歆了——她不需要聖上長命百歲啊!」
「臉頰與後腦不有麻木的感覺嗎?」
沒有人把這一連串的事情,當做一起了不得的連環兇案來記載。也沒有人認得清這幾件事有什麼聯繫。可鳳燁總在暗中盼望:素玉蟬再也不要生下孩子!否則,不知誰會為此喪命。有時鳳燁暗自心虛,心想自己至今無子,是不是因為惡毒地詛咒了別人——素玉蟬今日已是欽妃,如同鳳燁的期望,她仍然沒有兒女。
鳳燁那時就知道,素玉蟬與母親的鬥爭開始了。她的母親不會認輸。
王秋瑩離開地一刻,崔落花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她來得急,又哭喪著臉,鳳燁不知出了什麼事,驚道:「怎麼了?」
「殿下,我無法為您解毒我不懂的事。」 王秋瑩見她方寸大亂,反而平靜道,「我只知道,聖上在迎娶皇后之前,就中毒多年。他自己告訴我,那是一種叫做『沉夢』的毒藥,出自太安素氏,毒性兇狠殺人無形。不知為什麼,有些中毒的人能僥倖拖延。如果我像您這樣狠毒地猜測,我會說,您的母親才是兇手。」
深泓安心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不容易變的。」
宮廷里,除了母親被廢自盡和素盈流產兩件大事之外,一直勉強可以稱為風平浪靜和_圖_書。直到今年。睿洵被廢繼而喪命,素璃也死於離奇的大火。彷彿昨日再現:宮中行醫多年的李太醫,莫名其妙誤診被逐。為皇帝治病的王秋瑩突然不敢在宮中再待下去……又是從太醫開始嗎?這一次瞄準的是誰呢?
鳳燁尷尬地輕咳一聲,道:「世事難料。」
素若星是皇帝的舅家表妹,她最高貴的親戚康豫太后,已經死去多年。素玉蟬卻是皇帝的姑姑惠和大長公主之女,是素氏與睿氏的高貴血脈,並且她的母親還活著。她產子之後,鳳燁明顯察覺到母親有些不安。
王秋瑩閃爍其詞,說:「娘娘,我家的家訓就是如此——無論病人還有多少時日,如果他還有救,就不能見死不救。如果他還有康復的可能,就不該拖延救治讓他多受痛苦。」
「她們都能夠這樣狠心嗎?我的父親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從未愧對她們半分。」她狠狠地倒吸一口氣。與父親姐夫的母親,尚且在權利與丈夫之間選了前者。今日的素盈怎麼能夠信賴呢?
真寧公主一直同阿壽在旁邊靜悄悄地玩耍,吳太醫來說王秋瑩的事時,她乖乖地沒有插一句話,這時候卻想說什麼。素盈不等她來唱反調,先對她說:「真寧公主也該好好地考慮終身大事了。」
真寧立刻鐵青著臉說:「要我嫁給姓素地男人,我寧可一輩子不嫁人!」
王秋瑩料到是李太醫變方不當,招致病情起了變化。但她沒有說什麼,李太醫因用藥不對導致皇帝昏厥,已被逐出太醫院,送入京師獄問罪。他的錯誤自有人糾治,王秋瑩不願對他落井下石。
皇帝徐徐將信展開,見上面寫著一些他並不陌生的事:素璃從李太醫口中得知皇帝中毒,疑心後宮中有人下毒手,可惜事情還沒有查出眉目,她與睿洵不幸先被誣陷。她雖不能肯定,但覺得此事皇后的嫌疑很大——皇后一直對睿歆格外關注,東宮被廢之後,皇后甚至想要代養睿歆。若是有一天素璃橫遭不測而睿歆落入皇後手中,皇后又極力促成其為儲君,則可以八成肯定,皇后早有晉身太皇太后之心。素璃之死、東宮之廢、皇帝之中毒,定與她難脫干係。萬望公主及早提醒皇帝多加小心。
「陛下一向知道,臣從不估量自己的把握有多少。」吳太醫說,「臣當年未能救下太后性命,至今抱憾。今日拼上全力,不會讓陛下重蹈覆轍。」
鳳燁坐不住了。
「憲烈皇太妃,康豫皇太后,甚至我的妹妹,她們不僅僅是為了證明女子有能力做到。」素盈涼涼地一笑,說,「她們越是強,越是對某些人有用。她們需要自己對別人有價值,這樣才能匯聚越來越多的力量為之所用。你做得再好,只對你自己有好處,除了聖上,別人無法從中受益——誰會捧你的場?」
真寧嘆道:「若是姐姐養大他,就算日後皇後有子,他無望即位,做姐姐的兒子也不會受委屈。」鳳燁聽到這個妹妹一語道破她的心機,稍稍得詫了片刻。
「這又是一樁奇談了。」真寧將王秋瑩如何哭著不肯入太醫院的事,給鳳燁講了一遍。鳳燁這一回卻沉下臉有了心事。「娘娘對睿歆好嗎?」她問。
王秋瑩和衣睡到約莫二更,有人不住地推她。她睜眼一看,是在玉屑宮裡當值的小宦官。見她醒來,小宦官忙道:「皇後娘娘發病毒,四處找你!」王秋瑩一聽就忘了皇帝的囑咐,匆忙地趕往丹茜宮。
這是她中毒之後的常見病狀。王秋瑩急忙問:「多久了?」
這時候王秋瑩才體會她真實的意思。「如果娘娘說的是這一年,奴婢請娘娘諒解。奴婢一生只求對得起一種人,就是有求于奴婢的病人。」王秋瑩說這話時,不卑不亢地望著皇后素盈,態度以和藹的長輩一般平靜,「自從奴婢為聖上治病,太醫院在明處雖沒有百般阻撓,卻從未同心協力——只因奴婢在宮中地位尷尬。若是入太醫院有助於救治聖上,奴婢無由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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