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步天歌

作者:煌瑛
步天歌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雲水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雲水

「姐姐還記得嗎?邕王第一次來時,你問他平常是怎樣生活。安樂,狩獵,出遊——我也聽到他的回答。」
素瀾笑道:「我怕缺那些嗎?」
皇帝好奇地問:「你很喜歡這個妹妹?」素盈從未想過這事,委婉地笑道:「血緣可不像姻緣。與喜不喜歡有什麼關係呢?」皇帝考慮了一會。說:「按平王性子來看,你不關照妹子,他第一個不依。我不願令你在家人面前為難。素瀾也不必來對策了,今日就受她為女史,折日就入宮就職吧!」
「這與家父有什麼關係?」雲垂蹙眉看著素盈。素盈沒法告訴他,宰相想要犧牲皇后陷害東宮,皇后僥倖不死,兩人再也沒法維持虛偽客氣。宰相將皇后的妹妹逐出家門,也不能理解。
素盈不肯灰心,又說:「陛下,她原是宰相的兒媳。相府是何等門第?但為對策一事,她與丈夫決絕。陛下無法想象,女子要有怎麼樣的決心,才能夠走到這一步。妾不忍心看它魚與熊掌兩失。」
得知他並不嫌棄她的才華,她忽然覺得,也許可以把喜訊第一個告訴他。
素盈說:「是個叫做『柬素』的人,兩位可有印象?」她一早留意素瀾的反應,察覺妹妹在一霎喜不自禁,忍不住驚道:「阿瀾,果然是你么?」
怎麼可能喜歡呢?素盈心上疏涼。那裡面並沒有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早就死了,也許是被裡面的人害了吧?那裡面也沒有一個人,把她當做女兒。
素瀾不是兒女情長的性格,除了囑咐她們機靈做人之外,也沒有更多可說。見雲垂領著她的孩子進來,她才忍不住動情。大一點的雙生子知微和知漸已經兩歲,察覺這一次一外公家非比尋常,兩個孩子都不開口生事。知機和忘機才剛會走,只知道牽著父親的衣襟東張西望著。素瀾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語重心長地對雲垂說:「大家庭里沒娘的孩子如何長大,我親眼見過。雖說寶劍鋒從磨礪出,可我不忍心自己的骨肉重蹈覆轍。但願公子的新婦溫柔典雅,善待我兒。」
三月三日在皇極寺放生鳥雀時,鳳燁公主與駙馬素沉也到場助興。鳳燁一見素盈就說:「阿瀾入宮當個女史就罷了,斷不能為妃。她若是真產下皇子,宰相必然要舍邕王之子,擁立那孩子——此後他的三個孫子就是皇帝的同母兄了!那人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實現妄想,瘋點子已經害死了多少人?這苗頭太危險。娘娘若是覺得無力阻止,我來設法。」
然而要將妹妹常留在宮中,素盈卻沒有自信能管得住她。可她央求了半天,皇帝給她這麼大地恩典,她不能得隴望蜀,只好惴惴地叩謝聖恩。
第二天,她眨著閃亮的眼睛說:「娘娘可以將我許配給邕王殿下嗎?」
欽妃一旁一個勁訕笑。素盈見狀道:「姑姑不需擔憂。以素瀾的才華和機靈,在這事上是不會吃虧的。」
素盈只當她又對素瀾潑冷水,並沒有放在心上。孰料三日之後,平王匆忙地入宮求見,竟應了欽妃的預言。
她當天就將素瀾喚到跟前說:「妹妹,你知道眼下的情形么?」
素瀾從小嬌生慣養,後來嫁到的又是權相之子,向來目中無人,在家裡人緣慘淡。她被休回家之後,平王的大小夫人們雖然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好言安慰。這時候聽說素瀾搖身一變成了說話有分量的女史,她們紛紛前來道賀。素瀾知道這是人之常情,她們若是連虛偽也沒有,反而不似人了。即使知道,素瀾還是沒給好臉色,對平王妃睿氏也冷淡。
素瀾默默地認了,仰頭對素盈說:「姐姐若不嫌棄,仍留我在宮中,假以時日我一定能令左右改觀。」
行至門邊,忽然看見素瀾就在門外站著,一言一詞都聽得清楚。雲垂謙遜地施了一禮,素瀾也答一禮。兩人都沒有翻臉。
「想不到會在姐姐這裏聽到教誨。」素瀾低頭澀澀地笑了笑,「給我一個女史的頭銜,就惹https://m•hetubook.com•com出許多話題。姐姐卻能從皇後起步……說出來會令所有自小受教的素氏女子汗顏吧。」
素盈說了聲「荒唐」就不理睬他。可是皇帝剛剛搬回玉屑宮的那一天,對素盈說:「說起來,我還從未驗過你妹妹的才能。不知她能否勝任女史。你去將她叫來,我親自問問。」
素瀾心中悵然若失,但見到父親歡喜的難以形容,她未將情緒掛在臉上,笑嘻嘻到:「日後女兒能在姐姐身邊,父親不必總操心了。」
「若世上的事,全由才華和機靈來決定,她的確很難吃虧。」欽妃不冷不熱地說。「恐怕她想得好,旁人卻不是那麼認為呢。娘娘看看吧!只怕別人沒拜倒在她腳下,她先要向別人跪拜央求。」
素瀾不是那種只知道耍威風,貿然得罪旁人的人,做事雖有狠勁,也面面俱到不留話柄。然而明明沒有得罪人,旁人卻不及前些天那麼熱絡了。
素盈從小就學會不去在乎:她不是那些人生的,沒法讓她們顯耀,沒有資格要求她們對她好。可是今天迎駕時,她們一個個滿臉堆笑,關切好問長問短。現在素盈有用了,她們都想用示好讓她惦記。素盈立刻就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喜歡這些女人。
雲垂笑了笑,對素瀾的這個好處並不是在意,說:「如果她的夫君是帝王,她的確會使渾身解數,極力奉承。可我不是。」
素瀾聽了心中不是滋味。雲垂大方地抱拳:「預祝小姐對策是一鳴驚人。」他見素瀾一臉不屑,苦澀地笑笑:「我真是奇怪。想到你不再是我的妻子,我忽然……很希望聽到你在對策時傳來佳音。你本來,就有那種才華。」
她的話中有豪情萬千,素盈聽了不能不動容:「畢竟從小教養不同,妹妹的魄力遠在我上。雖然不是後宮女子,卻……不,也許不是後宮女子,你才能夠這樣意氣風發地暢談遠見卓識。」
素盈沒有立時回答他,卻說:「素瀾是我的妹妹,但我不敢說了解她,可有一事,我知道得很清楚——她是我家著力培養,無論夫婿是什麼樣的脾性、有什麼樣的好惡,她都懂得如何去討她歡喜……」
平王磨磨蹭蹭不想走,又說:「我們阿瀾又沒犯七出。雲垂仗著自己是相爺的兒子,一句『兩情不合』就送回娘家,擺明了以為沒人能管他。娘娘可要請求聖上干預此事,不準雲垂休妻?」素盈聽罷悒悒一笑:「后家與相府的聯繫就要切斷,簡直是他的天賜良機。他會出手重結么?」
睿氏討厭她更甚於討厭素盈,受到怠慢便冷冷地說:「從前巴望你入宮,結果你搞糟了。後來指望你在宰相家好好過日子,你又搞砸了。這次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素盈思忖,鄭重其事好召見雲垂,若是不能扭轉結果,反而更加令人齒冷。算來後天就是二月望,又是皇家挑選的釣魚宴的日子,屆時皇帝要以這一天捕來的牛魚宴請寵臣近侍。今年他身體不好,已吩咐素盈主持釣魚宴,獎賞不可遜色往年。皇后在宮中殷勤操勞,許久不曾與家人團聚,宴罷可順道歸省。素盈想了想就叮嚀父親,那一天務必讓兩個哥哥請雲垂到平王府中。
素盈一邊看一邊搖頭:「阿瀾為他生兒育女,也沒有聽說他們夫妻不睦。雲垂是一時腦熱才做出這事吧?」
得知素束就是素瀾,饒是皇帝見過大風大浪,也吃了驚。「我早知女子不可小看。」他笑著搖頭,「可想不到,皇后這般安分守己的女子,家中有這樣的姐妹。」
素盈有點後悔在這時候給自己添了一樁麻煩。她從來不敢說皇帝寵愛自己,但他也沒有特別眷顧的人,後宮之中並無一人威脅到她。倘若素瀾真的察覺到為妃嬪的機會近在眼前,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素盈隱約能夠預測。
素盈將欽妃與素瀾一手一個拉到軟榻上坐定,說:「今日出了一件奇和-圖-書事。聖上求賢,竟被我們家一個名不見經傳地人摘去頭名。」
欽妃哼一聲,說:「妾是個迷信的人。依妾之見,阿瀾這事起頭就不祥,起假名用什麼字不好?偏生把自己名字裏面的『門』扔掉。希望這事不要害她無門無戶、無家可歸!」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那天,我從來沒見過她那麼高興。原來是因為她技壓群雄,一鳴驚人。我忽然覺得,最讓她雀躍躍的,不是她的才華得到伸張,而是她的犯禁取得了滿堂彩。我怎麼會娶了一個不顧一切要出人頭地的女人呢?忽然覺得很疲憊,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同她大吵起來。」
素盈微微笑道:「阿瀾,你時常覺得,只要你願意,這世界也會在你腳下頂禮膜拜,對嗎?那麼你有沒有覺得,稍加時日,你會心甘情願去膜拜另一個人?這宮廷里大多數人,表面如何且不說了,在內心裡與你一樣自視甚高,等著別人來膜拜呢!你能夠改變他們的表象,但能夠改變他們的心嗎?」
邕王聽說皇后的妹妹被休,未曾想又賜給自己。他對素瀾不放心,亦不緊不慢。素瀾能猜出他的顧慮,不急於博取他的歡心,後來慢慢地讓他知道這樁婚事是她向皇后自求。
「娘娘你也跟著她發痴嗎?」
素盈嗔怪素瀾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守榜官竟然讓你一個女子投了!」素瀾小聲說:「我說是代兄弟投遞,他就沒攔著。」
素瀾見她一針見血,輕輕一笑道:「姐姐應該明白,這跟我怎麼想無關,素氏女兒嫁誰,只與她們的父親需要誰有關。父親知道宰相的威力,他不願看到睿渤真的即位之後,我們家被撇到一邊。」
她也很奇怪。她容忍這個男人厭惡她,卻不能容忍他的厭惡是因為她有能力。
素盈的心冷了半截,嘆道:「唉!阿瀾……」素瀾自己並不哀憤,款款地道:「如果對方是邕王,我情願助父親一臂之力。請娘娘成全。」
素盈向欽妃笑道:「姑姑,難道你不想看看?常常有人攻訐皇后之家憑藉女色取媚帝王,不學無術,尸位素餐。我真想看看那些自負的書生,結結實實地敗在東平素氏的女子腳下!」
「請求陛下不要降罪與她。」素盈誠心說:「將心比心,無論誰有她的見識、才能和忠君之心,也忍不住要放眼天下、指斥乾坤。在陛下求賢時獻計獻策,實在是不忍心埋藏自己的鋒芒。」
她說出這句話時,胸膛一起一伏,彷彿胸中燃燒著億萬火把。素盈忽然覺得,雲垂和素瀾的分離並不是那麼的不幸。
「宰相次子的事我已聽說了。」皇帝平靜地凝視素盈的眼睛,惋惜道:「她若是民間女子,為她的才華開一先例,未嘗不可。可她是你的妹妹,還是宰相家剛剛休掉的媳婦。」他不能如此偏愛皇后,也不能如此令宰相蒙羞。
但她唯一能做的事,是殷勤地一一問候她們。
素盈吃驚地看她,失聲道:「你在妄想什麼?難道想要同那些才子一起,接受皇帝當面垂問?」欽妃在一旁譏誚:「你是相府的兒媳,做事也該給夫家留點面子吧?」
「是呀……從一開始,我們的姻緣就讓她胸臆難平吧!所以才會不斷尋找途徑,張揚她的優點。」雲垂黯然道:「我一直覺得,我們夫妻之間隔了一些什麼。那一瞬忽然覺悟——我與她之間,隔著一整個世界。她站在另一個世界里,不向我妥協。而我,也沒法為她放棄自己的世界。娶一個素氏女子,竟會這樣的累。」
雲垂在消沉之中強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會在乎。」說罷抱起一對小兒女,領著孩子們要走。
邕王婦卧病已久,難以履行妻子的職責。皇帝賜邕王諸多禮物時,也頒發聖旨,提了一位能幹的女史作為側妃,照料邕王的生活起居。邕王自知宰相提議以睿渤為儲君之後,皇帝必然多心,這女史恐怕來者不善。但是看看女史,好像有點眼熟https://m.hetubook.com.com。世子睿渤的眼力好,驚奇道:「這不是德昌郡主嗎?」
他向素盈和素沉深深地躬身:「雲垂資質駑鈍,胸無大志,與令妹兩心不同,難再攜手。放妻書文已成,夫妻緣盡。但願令妹重梳蟬鬢,另覓良人。」他說完又行一禮,從容告辭。
素瀾在平王府中摩拳擦掌,想不到等來的卻是一紙任狀。平王起初覺得女兒被休,他也顏面掃地。見到選充內職的金狀,他胸中惡氣一下吐了出來,不停嘴地誇素盈想的長遠,做事乾脆利落,不廢閑工夫同那些酸書生周旋,就給素瀾拿到了女史之位。
「孩子們是琚家掌珠,怎麼會受委屈?」雲垂頓了頓,說,「歸還你的陪嫁之物若沒疏漏,我就告辭了。」
素盈忍不住地為她遺憾,嘆道:「你這是何苦!」
素瀾大喜過望,跪在姐姐面前行過大禮,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欽妃驚噫一聲,道:「府里若有這樣的能人投策,平王怎麼能沉得住氣,藏得密不透風呢?」
她原先有自己的:平王府上門口眾多,大都濫竽充數,實在難以器重。若以素瀾的實力登堂對策,一日之功就可使東平素氏蜚聲海內外。日後必定有文人或不服、或好奇,登門一探究竟。以素沉待客之真誠,平王一擲千金之豪氣,不難從中招攬佳士收為己用。了卻素瀾的心愿,再為她安排前程亦不遲。
「我還沒說玩呢。」素瀾站在原地,撰著衣帶說:「公子另聘新婦,請容我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也好安心。」
欽妃急道:「娘娘怎麼能縱容她呢!兩位都忘記了嗎?我朝不準睿素二族之人科舉入仕,一個國姓小兒匿名投考,被人告發之後,父子皆受鞭刑!投策本來就沒有女子參与之理,阿瀾明知故犯。她有父有夫,誰知會連累哪個?娘娘應立即稟告聖上,求他饒恕阿瀾,才是明智之舉。」
素瀾聽了悶不做聲。素盈撫著她的肩膀道:「你有拒絕委曲求全的資本。但宮廷是活的,和雲垂一樣——一舉一動一目了然,看起來很容易對付,卻不會對你妥協。即使你與他一拍即合,刀難免在某處失去歡心,最終失去他。」
素盈萬沒想到他是如此打算的,當即呆住。
她只想了一個晚上,就有了答案。
雲垂正在等候,一見素盈連忙跪拜行禮。素盈先同他寒暄幾句,問他母親身體可好,又問幾個孩子近來如何。雲垂知道她真正想說什麼,答完之後爽性問:「娘娘是要為素瀾做說客嗎?」
她的話自然不錯。平王只得喟然長嘆:「素沉與素颯已經勸過雲垂。雲垂對他們兩人的態度還好,只是不聽勸,無論如果不要素瀾……希望娘娘有燦蓮之舌,否則我家與相府非但做成不親戚,恐怕還要生出嫌隙。」
素瀾想了想,謹慎地回答:「請娘娘讓我仔細考慮。這事也需要同父親商量。」
素盈一邊仰頭看著天空翱翔的鳥雀,一邊嘆道:「阿瀾從來錙銖必較,可在這風波里那麼多人非議她,她卻恪守女官的本分,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呢!里裡外外意沒有一個人願意容她……真是無可奈何。」
「陛下一定還有辦法。」
素瀾咬了咬嘴唇,毅然對素盈說:「姐姐,試問世間可曾有過一個女子,在天子面前與男子一較學問?我得到這個機會,並非因為我是皇后的妹妹,而是因為我寫出一張精彩的對策——請問這是丟臉的事嗎?」欽妃又要揶揄她,素瀾又搶在前頭說:「就算不為世風所容,我畢竟破天荒地做了一件為女子揚眉吐氣的事。焉知千秋之後,不為後人樂道?請求娘娘成全。」
素盈輕輕地說:「雲垂,你知道素瀾——她本來是要入宮的。讓她籍籍無名地在這世上白走一遭,她不會甘心啊!」
兩人和氣地相視而笑,轉身時都點奇怪——這幾年,他們到底做了一對什麼樣的夫妻?
「什麼?」素盈聽了一遍,不信自己地耳朵。平王拿出一和*圖*書疊紙交到她手中,抬頭上赫然寫著「放妻書」三個字。平王氣得面色鐵青。憤憤地說:「雲垂這小子!居然將我們阿瀾休了!」
雲垂猜不到素盈的心思,自顧自說:「娘娘,我已同兩位郡主說過——令妹是太優秀的女子,我永遠不能滿足她對我的期待。」他看著迷惘的素盈,笑笑說。「娘娘盡可以輕視我,責備我整日享樂、午過且過。然而這就是我呀!」
「多謝公子吉言。」素瀾欠身一拜,起身時向他璀璨地笑了一下。
素盈心神不定地回到丹茜宮,看見欽妃也在宮中。
宮廷里的人,哪個也不寫糊塗賬。不消幾日,即便沒有同她打過交道的人,也曉得皇后的妹妹是個厲害的角色。從前諸為嬪妃知道她大胆任性,還以為她想欽妃似的。如今方明白她既有美貌,心思又周到,反倒忌憚她。總覺得素瀾這種人,當下雖沒有惹到她,但不小心觸了她的利益,她可不會像素盈那麼通情理。
皇帝又拿出素瀾的對策,邊看邊搖頭說:「可惜是她……你不必再求情了。我可以不怪她,但不能讓她與男子們同殿辯論。」
雲垂回頭看了她一眼回答:「一定……不會是素氏。」
「你自己說吧。」
欽妃原是閑來無事找素盈閑聊,不巧撞見她最不喜歡的素瀾。兩人話不投機,正悶著,見到素盈都鬆了口氣。欽妃笑臉迎上去問:「娘娘怎麼愁眉苦臉的?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不知幾時宮裡開始流傳一個謠言,說皇帝喜歡素瀾活潑機敏、才貌雙全,又知道她宜生養,打算將她納入後宮。素盈知道這是一句玩笑,也以玩笑心態說:「那也好。聖上賢如堯舜,我們姐妹共效英皇未嘗不可。」想不到這話被傳得有鼻子有眼,連皇帝與宰相也知道了。
素瀾抿嘴笑道:「殿下的棋路與我姐姐極相似,以為處處忍讓便可以保全。在那位皇帝的後宮里,這打法是上上策。我做不到,只好離開。」好狠下心落一殺手,悠然地說:「可是世事終會讓你們明白,平日風平浪靜並非因為你們的忍讓,而是世間本無事。一旦有事,你們仍會被推到風口浪塵。」
皇帝養了幾日,可以移駕玉屑宮。這些天他絕口不提立儲之事,宰相知道不能操之過急,也不能將他一輩子留在昭文閣,便在恭賀聖體康復時問素盈,她的妹妹是否賢淑。素盈答應了一聲,宰相就半真半假地建議經以素瀾充實後宮,趁皇帝康復之際孕育子婦。
人情往往就是如此反覆,初時大家都覺得她做事老練,多少有些欣賞她,漸漸察覺她實在太老練了,心機海深遠在自己之上,便同她保持距離以防不測。
素瀾一來就是女官中位階最高、年紀最輕的,眾人難以心服。然而她是皇后的妹妹,不僅女官與宮女,就連後宮的妃嬪也對她笑臉相迎。欽妃雖然不喜歡素瀾,但畢竟是自家人做了女史,反而不像過去那般擠對素瀾了。
雲垂過了兩天將素瀾陪嫁的財物奴婢送回,雖然盡量不張揚,然而大隊人馬還是引來路人議論紛紛。素瀾的奴婢當中有配給相府下人為妻的,不再歸回。那些奴婢失了素瀾作主,料定日後不如從前,這一日也跟到平王府同素瀾泣別。
她年輕美貌,人又活絡,邕王漸漸同她說得多起來。有一天兩人下棋,素瀾技高一籌,處處留下妙招。邕王嘆道:「你這樣的女子,為什麼會選擇我這樣無用的男人?」
素瀾不以被他反製為羞,靜靜看著黑白阡陌,微笑說:「因為預感到您跟我的姐姐相似。必定有一天,您會令所有對您不屑一顧的人震驚。」
「我討厭她們。」
「他要不是相爺的兒子,我真恨不得……」平王氣得攥緊拳頭,說:「相爺的兒子休了皇后的妹妹,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阿瀾已經被他送回家裡,連哭了兩日,今天她也不哭了,我反而害怕——娘娘說這可怎麼好」他斟酌一番,壓低聲音吞吞吐吐地說,「娘和-圖-書娘知道阿瀾——她對人好的時候是真好。可是她也能幹出一些……出格的事……這事已經夠大,萬一再鬧出人命……」
素沉送雲垂出府。素盈忙將妹妹喚到身邊,拉著她的手不知道說什麼好。素瀾不容姐姐來可憐她,先開口說:「我已經想明白了。與我相伴,她是過得辛苦的那一個。我總覺得自己犧牲很多,他卻覺得,沒有得到他想要的——也許分開才對」
「這話怎麼說?」
素盈忙制止住他說下去:「父親不要慌亂。阿瀾有非凡的抱負,不會輕易葬送自己。父親回去開解她,我試著勸勸雲垂。」
素盈詫異一瞬,心想:不愧是素瀾啊,永遠不會虧待自己……她看著妹妹,不動聲色地問:「邕王有妃子。為什麼是他?」
素盈容她難過了一會兒,柔聲問:「阿瀾,我為你謀一門親事如何?」
「姐姐,你看——」素瀾牽著素盈的衣袖,拉她來到窗前。窗外剛好能夠看見平王府後宅一座又一座整齊的小院,那是平王仍在世的九位夫人的住所。「姐姐,你喜歡她們嗎?」
乍聽到這句話,素盈疑心是自己不小心說出來的,一怔之下才知是妹妹在旁邊咬牙切齒:「一想到我日後也是這個樣子,我甚至痛恨自己身為女人!我娘在世的時候總是說,我比她強。難道比她強的結果,就是跟她一樣,變成一個只知道在家裡討好男人、同一群女人周旋、整日碎碎算計一點蠅頭小利的淺薄婦人?!絕不!」
「親事?」素瀾落寞地笑道,「我曾做過宰相的兒媳,讓我再嫁誰好呢?」
「我會去求情。」素盈握著素瀾的手說,「請求聖上給素瀾一次機會。」
「這樣一說,我更不明白你為什麼到我身邊來。」邕王不露痕迹地揣度她的布局,碰運氣似的落了一子,局面大大改觀。
素瀾莞爾道:「娘娘莫怪。我本是一時衝動,想不到……」欽妃厲聲道:「你好大胆子!闖下這禍,還嬉皮笑臉。」素瀾頓時不悅,冷眼看著她說:「天大的禍事,我擔不起嗎?姑姑怕什麼!」不等欽妃再開口,她又搶白:「丹茜宮裡娘娘還未發話,姑姑急什麼?」
素盈知道實情后冷靜下來,說:「你跟我去向聖上說明。我在一邊求情,他又欣賞你的才華,應該不會特別怪罪。」素瀾急忙扯著素盈的袖子道:「姐姐不要!」
釣魚宴后,平王府迎接皇后歸省,素盈隨大哥素沉穿過通門,到了一處靜廳中。
離開皇后,她們固然少了盛氣凌人的資本。可是失去父親廣泛聯姻得到的這些親戚,皇后又有什麼了不起呢?
「雲垂過的正是這樣的生活吧?」素盈觀察她細微的表情,又問:「你想嫁給他,是不是因為他的兒子有希望成為未來的皇帝?」
「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呢?」素盈頓了頓,和氣地說,「雲垂,你是真心休妻嗎?還是……你的父親……」
素瀾從小便知道如何恩威並濟、因採用人,在宮廷之中如魚得水,不消三日就將上上下下的為人、脾性摸清。那寫宦官宮女的嗅覺靈敏,一見她的舉動就問得出又是一個十足的素氏。他們多年來最拿手的功夫就是與素氏打交道,你來我往心照不宣,雙方落得省心。皇后素盈幾乎沒受過素氏的後宮教育,處處出乎他們的意料,相處起來彷彿提著一口氣。相比之下,與新來的素瀾相處,比揣摩皇后不合常規的心思輕鬆許多。於是素瀾很快就有了人氣。
不過素瀾自己好像心無雜念,皇帝召見完畢她就對素盈說:「姐姐不必擔心。聖上並是將我視為一個女人來欣賞啊!我作為女人,正是他討厭的那一種呢。」素盈姑且相信她的話,但周遭的人無法安心。
她對素盈執掌丹茜宮的做法,早就有諸多意見。往日她身為相府媳婦,許多話不便說。今日她專是負責建言的,便有不少大胆的意見冒了出來。碰巧素盈進來一門心思撲在啊壽身上,瑣碎的事情也不大費心,便交給她做。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