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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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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刺殺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刺殺

崔落花與潘公公上來將素盈攙出,素盈抬起淚眼就看見:宰相又穿上朝服等在門外。他額上的繃帶還帶著血跡,臉上的狼狽卻再也尋不著了,見到素盈只說一句:「娘娘節哀。」
「在我的一個朋友家中。」宰相如此回答,飛快地從箱子里揀出兩三樣東西,說:「莫要貪多,兩刻之後就出發。」
「你也是可以殺死的。」榮安另一手放在琚含玄肩上,用力一推,他的身體就向後仰倒,「你的命不過一刀就能夠了結。如果早這樣做,就好了!」
另有人道:「相爺,背水一戰,亦有勝算。」
他們說:「聽宮女說宮裡有一聲響動,進來時,陛下落在床下,已是這樣了。」
「約莫二三百。尚有二十里地。」
他沒有理她。
琚含玄看著哀傷的兒子,說:「我放過她,她也活不下去了呀!當我們離開,她變成叛臣的妻子,同樣只有死路一條。」他迫不及待地揮鞭為令,向追隨他的家僕與私衛說,「走吧!」又對雲垂道:「立刻上馬!」
「什麼事?」素盈睡眼惺忪,而她面前的人,牙齒顫得說不出話。
琚含玄宛如失色的泥塑,明白了吳太醫所說的「一時」不是「一霎」,或許是三日五日、三月五月……他在戲弄宰相。是床上這人的授意嗎?一國之君,怎麼能夠這樣呢?他長長地呼了口氣,彷彿很欣慰很輕鬆,說:「既然筆下無礙,容臣等告退,由太醫繼續服侍陛下。」
「照顧榮安。」素若星在死前這樣說。
馬廄里的馬已經都牽出來,琚含玄飛身上馬,小腿忽然被兒子拉住。
「我答應你。」他這樣回答,並且,真的照顧了榮安。
「還能動。」皇帝說著,手指動了動。
大款們的一瞬間他就出手砍到了對方的肩膀,可那人完全不要命似的,忽然撲入他的懷中。
「一切都像陛下說的那樣啊……」芳鸞心中默默地說著,拿出一支匕首。
素盈不需要聽他說完,立刻披上衣服向玉屑宮跑去。吳太醫面如死灰,連周太醫、高太醫、劉太醫、衛太醫也在,彷彿太醫院傾巢出動。素盈不祥的感覺更重:聚集這麼多人的時候,面臨的往往不是一個憑藉人數就能解決的問題。她分開人群,撲倒在皇帝的床邊。
們吱呀一聲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她急忙將袖子放下,遮住了匕首。
「我問的是他現在這樣是怎麼回事!」
王鳴鶴道:「不是中風。」卻也不亂說皇帝到底是怎麼了,居然同王秋瑩一樣守口如瓶。
「沒有萬一!」素盈厲色道,「你們站在這裏什麼也不做,是要聖上等死嗎?」太醫們面面相覷,道:「臣們已灌過參附湯。但願聖上能夠蘇醒。」他們又道:「事關重大,請娘娘傳機要大臣入內,以防不測。」
怎麼會這樣呢?琚含玄臉色陰沉地看著他,緊緊地抿住嘴。
、「噓!」他說,「別聲張,說你不放心,讓吳太醫和那個年輕人留下。」
宰相匆匆地回到家中,見一片燈火通明,家人都在等他。得知皇帝仍在,他們也不知是悲是喜,各自回去休息。宰相將雲垂拉到房中,說:「立刻收拾細軟,準備良馬,挑幾個可靠的家人,帶上你的孩子們——我們走。」
「夫人,這些年辛苦你了。」琚含玄背對著月光,說話時口氣柔和。芳鸞警惕地看著他。他又說:「我有些事情與你說。哦,對了,明天是十五……這些事你會從聖上那裡聽到。出了這麼多事,明日你還是不要去宮裡了。」
琚含玄夜以繼日地逃,此時終於疲憊,不禁感嘆自己年老不支,想著就盤腿坐在神像下拄劍小憩。一下子不知不覺睡著了,夢裡似乎什麼都有,又似乎只是一些幻覺。知道金戈聲直刺耳膜,他猛地驚醒。
「我成全還來不及,為什麼要阻撓呢?」琚含玄淺淺地笑著說,:「如果皇帝對我的生活一無所知,一定會生出許多猜忌。讓他信賴的人,把我的生活點滴告訴他,定期讓他安心——這不是很好嗎?夫人,你辛苦了。這件事情再也沒有必要。有一段旅程,是屬於另一些人的。你站在自己的終點,自送我們吧。」
「那時候一劍刺死你,就好了。」榮安抬起頭,面孔在皎潔月光下蒼白如素。她直視他的眼睛,說:「可是一剎那,自私佔了上風——我不捨得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殺人兇手。結果,洵哥哥死了,信默死了,素璃死了……如果那時候就這樣做——」
素盈至此方知生離死別近在咫尺。hetubook.com.com
琚含玄專橫地說:「陛下讓我過去。」說著他就走到床前,跪在皇帝床頭。為避嫌疑,他的雙手放在膝上,可身子將皇帝的臉擋住了。諸臣均在五步開外的地方,看不清也聽不清。
芳鸞這時候才覺得背上劇痛,難以置信地伸手摸了一下,滿手都染上血。匕首也失落在地。「夫人,不止是我從來不喜歡你。」琚含玄扶住她,面不改色地說:「皇帝也從來不喜歡你——他完全有能力殺死我,何必藉助你的手?只是讓你以為自己很重要罷了……傻女人啊!」
榮安一直冷冷地看著他斷氣。
太醫們見她渾然沒有主意的樣子,便轉眼去望秉儀崔落花。崔落花嘆口氣,就在玉屑宮內製成懿旨,傳元老重臣入宮。
吳太醫急匆匆地離開。素盈問那些太醫:「怎麼回事?」
素盈急忙照搬,又問王鳴鶴:「聖上不是中風?會恢復嗎?」
雲垂愣愣地接過韁繩,失神地隨著這支壯觀卻毫無人聲的隊伍,悄悄地出了家門。
若星真是個狠毒又聰明的女人……他看著榮安想,想不到他煊赫二十年,最終無法像一個宰相那樣死去。那麼,像一個男人一樣死去,也不算很差 ——至少他在殺死他的人臉上,看到了他愛過的人。
城門剛剛閉上不久,又一隊人馬衝到城下,大叫「開門!」,為首的是個女人。
若星,其實正是這個意思吧?若星是個不懂得原諒的女人。他害她唄廢黜,繼而逼死了她。她不會讓他用照顧榮安來贖罪。
她說著又向前,刀鋒直沒到刀柄。
她從來言語簡潔,連遺言也只這幾個字。太簡單了,以至於雲垂完全不明白他的父親和母親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恨恨地帶著滿身鮮血,大步流星走到後院。
琚含玄急忙問:「多少人?」
「那母親呢?」雲垂說著要去告訴芳鸞。
她想,當她醒來的時候,再也沒有「琚相」這個人了。至於琚含玄變成什麼,她不在乎。只要他不是琚相,就沒有極力擁護邕王世子的人,這已足夠了。
雲垂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所謂皇太后的賜婚,所謂無上的隆恩,華麗地掩蓋著一樁背叛。「她是你兒子的母親,孫兒的祖母……不能放過她嗎?」
她要求自己一定www.hetubook.com.com要這樣做,即使這場面讓她有點害怕。
他說到此處終於沉默,無言片刻,他短短地笑了一聲:「原諒我,現在竟鬆了口氣——原來我一直怕你,幾乎透不過氣。」
素盈很久沒有這樣安然地入睡。似乎進入宮廷之後,她還從未這樣滿懷期待地盼望明天來臨。
芳鸞立刻抖刀去刺他,他輕鬆地解開,反手一下打在芳鸞的後背。
「榮安。」他喚了一聲,口中落下血來。
琚含玄仰面躺在地上,仰視榮安冷酷的臉。那表情好像有點熟悉,像是她的母親。
「你們都去吧。」皇帝很疲憊似的說,「留皇后在此守候就可以了。」
只是那麼一下,芳鸞一點感覺也沒有,又回身去刺他,卻看見他手裡的長錐染血,血珠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宰相一把攔住他,說:「我自己去告訴她。」
琚含玄如被五雷轟頂,驚駭地動彈不得。諸位大臣都聽到皇帝說話,。立刻一擁上前,紛紛道:「陛下,覺得如何?」
「怎會這樣?」雲垂手忙腳亂地為母親止血,那傷口不大,卻不住的汩汩冒血,無論他多賣力仍是於事無補。
「她是康豫太后與皇帝的心腹。」琚含玄冷漠地說,「二十年來,她活著的價值就是不斷地出賣我。」
王鳴鶴怔了一下,看著這個蒼白惶恐的女人,忍不住輕聲安慰她:「不會的。」
他的心跳還不及她的顫抖明顯。她見狀,心也快要不跳了。
城門守備得過宰相的好處,宰相又有偽造的諭令,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琚含玄一家人逃生。遙望一隊黑影消失在蒼茫夜色中,守備不禁搖頭嘆息,誰能夠想到,不可一世的宰相竟只是一場易碎的大夢。
手背問她變不可以,拿腔作勢要諸般手續。那女人道:「我是榮安公主!手續全都有,你來驗吧!」守備一聽不敢怠慢,從城上迅速下到榮安馬旁。
榮安提起鞭子就向他劈頭蓋臉地打,口中罵道:「不知死活!琚含玄那等逆賊,你就放他過去。卻對本公主來這一套——趕快開門!」
「母親!」雲垂聞聲而來,看到了駭人的一幕,他的父親若無其事地丟掉長錐,目不斜視地走了。而母親倒在血泊里。 「母親!」雲垂大聲叫著「來人」,卻沒有人來幫助他。
素盈定睛看和-圖-書見是個黃衣宦官,聲音立刻變得尖厲:「什麼事?!」
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笑得不肯閉上眼睛。
雲垂驚道:「去哪裡?」
重臣們遲疑著退出之後,素盈聽到傳召,立刻奔至床前,含淚喊了一聲:「陛下——」
周太醫緩緩地說:「臣們認為是中風。請娘娘來,是想請娘娘做好準備……萬一……」
可是她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被人搖醒。
榮安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裡的刀上,一下子就刺穿了他的身體。她渾然不覺肩膀負傷,推著刀柄向前走了一步,刀鋒又向琚含玄胸中插入幾寸,他不由得退了小半步。
芳鸞察覺到,今夜的事情十分蹊蹺。今日宰相去求情,說皇帝不為所動,說他明日可能就會被貶官。今夜,皇帝就暴病。
琚含玄搖頭說:「此地空曠,再向南行。」說罷又領眾人上馬逃奔。虧他們的馬皆是良駒,一路奔行到黃昏時分方將追兵甩脫在百里之外。眾人尋了一處無人的山神廟,權且棲身。
不。這一切不能發生。這不是她應該得到的一年!素盈心中發狠,猛抬頭看見吳太醫又驚又喜地跑出來說:「聖上醒過來了!」
「你果然一直都知道。」芳鸞微笑一下,握緊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可是二十年來一次都沒有阻撓。」
正是這個意思吧?無論他如何照顧榮安,榮安不會領情,不會多慮,不計後果。琚含玄看著榮安冷酷的臉,笑了起來:早晚,他將死在他無法殺死的公主手中。
素盈面失血色——倘若宦官真來請她,那便是皇帝龍潛,要她去梳頭臨哭了……她眼睜睜看著宰相與諸臣魚貫而入,而太醫們被一一趕了出來。王鳴鶴最後一個出來,素盈無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腕,說:「他會殺死他!」
但是……
「沒人會來的。」芳鸞一聲冷笑,「你父親成心要我死。」
「為什麼?」雲垂第一次在面對父親的時候目露凶光。
「聖上……聖上……」
「陛下,你變成了這樣……」琚含玄背對諸臣,流露出悲情。而皇帝似乎連眼睛也無法轉動。
吳太醫領著王鳴鶴來得早些。年輕人一見皇帝的樣子,就緊緊地蹙起眉。吳太醫這些日子受王秋瑩所託照顧這年輕人,與他相交頗深,知道他一手金針厲害,便不住地催促他。王鳴鶴卻不www•hetubook.com.com慌張,仔細審視過無聲無息的皇帝,才道一聲:「請娘娘迴避。」
「他在哪兒?立刻讓他來!」
「去找你大哥。」宰相一把扯掉了身上的朝服,說:「去南國。」
「什麼?」她盯著皇帝的面容,癱坐在地。
她轉過身,淚眼婆娑地向太醫們哽咽道:「任何人、去找任何人救他!」這完全語無倫次,太醫們卻明白得很。吳太醫說:「臣斗膽,請娘娘傳王鳴鶴入宮。」
守備既挨了打,又聽到她知自己開門放賊,哪裡還敢阻撓她,便又開了城門送她過去。
琚含玄帶著親衛一路飛馳,直到天色大明才藏身一座廢棄的農家小院中休息。他剛剛坐定,忽然有人報告說:「相爺,有追兵。」
他的面容寧靜,她沒來由地垂下一串眼淚,顫聲喚:「陛下!」
素盈回頭向玉屑宮裡望一眼:她幾乎可以預見,皇帝若是死了……明天御史台的高官們就會反口說,宰相是遭人誣陷,琚星展是無奈避禍,琚雲垂買賣南鹽是無稽之談。他依然大搖大擺地當宰相,大張旗鼓地鼓吹邕王世子才是皇位的合適人選,然後……
滿屋清涼山月。空氣卻是躁動的,蕩漾著他熟悉的血腥和殺戮聲。琚含玄見門上有個人影,提起劍去一看究竟。
玉屑宮中靜得可以聽見空氣震動的聲音。琚含玄仔細地聽了聽,發現那不是空氣震動,是他的心。諸位大臣關切地張望,看見皇帝微微地睜著眼睛。
「臨睡前喝了一點酒。」皇帝若有所指似的說,「呵,這酒可真厲害啊!」
吳太醫臉上的喜色頓消,無顏面對素盈期盼的目光,訥訥地說:「恐怕只在一時。」素盈便要衝進去,宰相卻伸手將她攔住,說:「這時刻不屬於娘娘。請容臣們進去聆聽遺詔。請你靜待宦官延請。」
「大哥在哪兒?」
「是醒過來,還是活過來?」宰相不冷不熱地問,「是醒片刻,還是——」
「雲垂。」芳鸞看著這個焦急的孩子說,「逃吧……小心……別跟著你父親。」
「原諒我——如果你能夠一直活下去,我會一直對你忠心不貳。可是,你病倒了。」琚含玄深吸一口氣,用更加低的聲音喃喃,「那一刻我終於真正明白——我可以同你出生入死,可我不能等到你離開之後,任你的兒子宰割。陛下,原諒我,我不能陪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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