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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我醫相思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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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景淵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又詫異又惱怒的神情。小蝶輕輕一笑:「你察覺了?」
小風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發獃,半晌才招招手,道:「小蝶,你別晃悠了!這身衣服在我眼前晃得眼花繚亂!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好衣服往身上一穿,連你這樣的黃毛丫頭都能變美人……」
小蝶深深吸了口氣,讓山中的清涼撫慰自己有些昏噩的頭腦。她抬起眼睛,使勁眨巴了幾下,對這天人一般的角色上下打量,片刻,才尷尬地問了一句話:「你是誰?我們以前見過嗎?」
他嘆了口氣,「她是很機靈,竟然推斷出宗主未必懼毒,若是給他毒藥,多半是白忙活,所以在最後一刻冒這個險——宗主體內蓄毒眾多,一向相剋,才能平安無事。讓她的解藥解上幾樣,其他的毒自然翻江倒海一齊發作——宗主一向不甘心吃虧,他逼得小蝶毒攻心肺,只是故意報復一下。」說到這裏,辛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若不是小蝶先壞了規矩,他也不會這麼任性。」
景淵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嘴角又掛上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小、小蝶姑娘,」姚輝拚命眨巴著眼睛,好像嘴巴趕不上腦子裡紛繁的念頭,「你、你不是被逐出葯宗了嗎?」
辛祐的眉頭好像擰著解不開,臉色更加難看,「本來,只要宗主的血,解這毒也不難……你去哪兒?!」他一把拉住往外走的小風,「聽我說完!現在宗主的血液里摻雜了小蝶的葯,你就是把他全身的血放干,也救不了小蝶。我問你,小蝶留了什麼解法?」
雙方都捋高袖子,驗明未在袖中藏其他毒藥,又驗過了指縫指甲,也未發現作弊的端倪。小蝶捏著自己的藥丸,送到景淵唇邊,瞥了景淵一眼。景淵也把那顆烏黑的藥丸壓在小蝶唇邊。
二人都坦然吞下藥丸。
小蝶擺擺手,一臉不耐煩,「師姐,你先別講大道理,從小事做起,把傘打好吧——你看看,我身上都淋濕了!還要見人呢,這成什麼樣子!」
「小蝶?她是任緋晴的女兒?」景淵挑挑眉頭。難道這是個局中局?難道他算計著小蝶,結果卻是被任緋晴母女倆給耍了?難道那看似涉世未深的兄妹,竟會是深藏不露的狐狸?
景淵瑩潤的額頭淺淺一皺,不疾不徐地問:「她來了?安頓好了?」
景淵看她神色愈庄,也收斂了笑容,不緊不慢地回答:「你輕易解開了三大長老精心在曲光身上設下的毒,他們不服氣,想尋你晦氣,才一路打聽你的行蹤,趕在你前頭設局。後來,本宗主看你是個人才,想收你入我門下,才讓他們在你身邊多觀察些時日。沒想到他們竟然……不說了。我也要問你:你被你娘趕出師門是不是一開始就計劃好的詭計?」
「宗主放心。」
「她還有女兒?!」景淵和辛祐相視一笑,「有意思!你看她女兒本事如何?」
小蝶撇撇嘴,沒了底氣,「好好好——我怎麼覺得,自從我當上掌門,咱倆之間好像就顛了個兒?以前我說什麼,你哪敢說個『不』字!現在反倒教訓起我來了……」
三大長老趁這當兒一擁而入,來到小蝶床前。
旁人不知他們搞什麼名堂,只看到景淵在小蝶下頜上一捏,滿臉都是輕薄之意,含笑道:「易宗主脖頸好白,一絲疤痕都沒有——」
「啊!小萼妹妹!」小風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地叫了一聲,「我想,你身邊這二位就是百草門的京掌門和毒|龍川的余教主吧?失敬失敬!我妹妹不懂事,竟然使喚您堂堂的殘月山莊莊主,還望您多多包涵。」
「確實絲毫沒有?」景淵追問:「殘萼他們也沒有說過?」
這「任宗主」三個字,本來是他預備好的台詞,但一眼看到小蝶,他卻掩飾不住驚訝,任憑「宗主」二字卡在喉嚨里出不來。
小風好像也不忍心再諷刺她,只是斜睨著眼嘆了口氣,「是啊,人家是不險惡,只是我們太天真了。」
景淵和小蝶各自交待完,又在碧波崖頭碰面。
「原來如此……」小蝶雙手擰著衣帶,靜靜地看了景淵一眼,問:「我兄妹何德何能?竟能勞動諸位大駕?」
雙方看過、捏過、嗅過葯之後,各自秘密交待隨從如何調備解藥。
直到看到了受和_圖_書傷的任緋晴,小蝶才領悟到一件事:買葯的顧客不是用這些奇妙藥物來搞治病、行竊這些小把戲。他們是為了要別人的命,才花這份銀子。
「站住!」范小泉鐵青著臉,伸手攔住這一行人,惡狠狠道:「葯宗弟子正為宗主解毒,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小風看到小蝶神色凝重,關切地問:「宗主,他那毒可有解?」
「你看看人家毒宗,」小蝶一邊攀登,一邊感嘆:「原來不過是關外一個小得不起眼的門派,現在竟然連這麼好的地盤都佔了。我們卻從江南一路退到了邊陲山旮旯里——」
小蝶沒有急著看匣中那顆烏黑的藥丸,卻定定地看著辛祐,凄楚一笑:「辛祐?我早知道『阿牛』這樣的名字配不上你。」
辛祐急忙答道:「半點沒有。直到我們離開,也未曾透露過身份,更別說其他。」
清涼的雅室中,景淵端坐床上,緊閉雙目,抿嘴無言,似乎是用盡了心力護著全身要穴。辛祐和毒宗三位長老仔細調葯,雖然匆忙,卻有條不紊。
「老相識是不假,卻未必安了什麼好心!」范小泉恨恨地瞪了辛祐一眼,半步也不退讓。
三大長老原本也都是一派掌門,也是經歷過這樣的比試毒藥,敗在景淵手下,才投身毒宗。
「這幫人怎麼還不來?!」她踮著腳尖四下張望。「哥,是不是你搞錯地點?」
景淵白了金、曲二人一眼,他們立刻退到一邊,後面現出一個魁梧的青衫男子。景淵的笑容更加狡猾,不慌不忙地說:「這是本門翠霄使者,他和宗主也是老相識。」
「這隻能救一時之急。」辛祐洗凈手,說:「小風,你守好。等我三個時辰。」
江湖的殘酷,小蝶從任緋晴慘淡的面容上領略了一點點。直到綿州之會的當天,她才知道:江湖不僅有不講理的殺戮,而且充滿了爾虞我詐。
辛祐抱拳一笑,大大方方地回答:「何必說『謝』?相見既是有緣。」
「阿牛哥……趕死而已,何必著急呢?」小蝶的口氣飄忽,慢慢從懷中摸出一個錦緞小盒,交在孟小霞手中,「獻醜了!師姐,把葯給景宗主看清楚了,免得他心裏疑神疑鬼。」
「小風!」辛祐明亮的目光穿透了小風有些動搖的心神,一字一句問:「我若想害小蝶,用得著等到現在演惡人嗎?」
雲端吹來若有若無的細雨,山風夾著涼意掠過小蝶的肩頭,讓她直打冷顫。佇立在碧波崖上,俯瞰著翠霄山連綿的綠海,雖說令人心曠神怡,但綿綿寒意卻讓衣衫單薄又不經凍的小蝶心中直叫苦。
中、中計了!
「宗主!」孟小霞板著臉,冷冷道:「宗主怎可長他人志氣?還說什麼『佔地盤』,又不是地痞械鬥……只要我們願意,收服毒宗也是易如反掌。」
只是這碗來之不易的黑湯往小蝶嘴裏一灌,卻讓她閉著眼睛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沫。這可嚇壞了小風。
「我們就看一看小蝶姑娘。」李殘萼沒好氣地推了范小泉一把,「她已經這樣子了,我們還害她幹嗎?」
「說得好!」景淵輕輕拍了拍手,「那就請宗主為我引見貴門高徒。」
「阿牛,你說說,這可如何是好?」小風這一聲「阿牛」叫得親切自然,就好像是在和老夥計商量對策,又好像是兄弟二人為急病的妹妹發愁。辛祐被他這樣一叫,自然而然地應承一聲,搖頭道:「不好辦!我原先沒看出這毒藥的蹊蹺,見了小蝶的癥狀才發現一個大難題——那顆丸藥是宗主用自己的血調的!」
「我早就覺得姚輝去我那裡求解藥很蹊蹺。他給了我兩塊金子——雖然我不嫌多,但你不覺得他太大方了嗎?」小蝶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衫,皺著眉頭、叉著腰在大廳里踱步,「可是,他們能從我身上打什麼主意呢?他們又不知道我今日能當上宗主……奇怪,奇怪!」
孟小霞臉色更加陰沉,一聲不吭把傘往小蝶身邊湊了湊。
辛祐點點頭,繼續說:「雪女侍在葯宗弟子那裡偷聽的:小蝶把解藥拿了出去,卻留了一顆毒藥。所以他們現在有些著慌,不知該用什麼來解小蝶身上的毒。」
小風撣了撣身上細微的水珠,無辜地回答:「沒錯!那麼大的路標,我要還會看錯,就從這兒跳下去!」
和圖書景淵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喀吧」一聲,似乎是有人的下巴脫臼了……「阿——牛哥——?!」山澗里傳來小蝶聲嘶力竭的迴音:「牛哥……牛哥……牛哥……」
翠霄山是綿州城外一大景緻,也是毒宗據點之一——翠霄山莊——的大本營。葯宗毒宗就約在翠霄山莊見面。
沉默片刻,水鏡夫人張憶娘忽然說:「宗主看來沒事。只是不知小蝶姑娘怎麼樣了。」
「我、我沒弄錯啊——」他慌忙給小蝶的要穴上扎了金針,又是熏香,又是塗膏,總算讓小蝶睜開眼睛,白了他一眼,又昏昏沉沉睡去……
「沒……」辛祐搖著頭,臉色微微一變,「只是,只是屬下在臨走之時,留了一個翠霄山莊的表記在房檐下。雍州那三個老庸醫視小蝶為眼中釘,他們和當地的青蛇會有瓜葛,我怕……」
小蝶一揮手,指了指身後的三人,「符小風、范小泉、孟小霞——你只需知道這個就夠了。至於他們是幹什麼的……今日我若得勝,自有江湖閑人為我們揚名;我若落敗,你也不會把他們記在心上。」
小蝶不知他怎麼忽然說這話,漲紅了臉怒火中燒,一掌向景淵臉上摑去。「好大胆!臨死還要佔本姑娘的便宜?!」
又沉默了片刻,藏雲樓主人馮駿才「咳」一聲,嘆道:「宗主這次未免有點……過分。比試就是比試,何必激怒小蝶姑娘?她這一氣,恐怕把毒都攻到心肺里,不好解啊!」
在她身子後仰的一剎那,小風從後面抵住小蝶的腰,沒讓她暈倒。
黑暗中,她依稀看到景淵的身子微微傾倒,神情卻沒有一絲慌亂,只有詭計得逞的快意……昏昏沉沉中,她似乎聽到哥哥細若蚊吟的驚呼,似乎有許多隻手來攙扶她越發沉重的身體……
錢啊、錢啊——她就是一時半刻也離不開這個話題……小風嘆了口氣,不打算接茬。
「什麼?!」小蝶皺巴著臉,嘀嘀咕咕:「是毒宗三大女侍和水長老的衣服?!她們……不會動了什麼手腳吧?我可真有點心虛——萬一渾身的肉掉下來,或者脫一層皮……呃,噁心……還是別把人想得那麼壞。話說回來,她們真有錢!這一身衣服,沒五兩銀子做不出來!」
孟小霞悶悶地故意落下幾步。
「易宗主此言差矣!」景淵一揚眉,平平地打斷,「在下可從未唆使令兄做違法之事。何況令兄聰明過人,不須在下點撥,就輕而易舉得到黑芭蕉……在下想說佩服還來不及呢!」
正說話間,一行衣裝素雅的男男女女繞過矮樹竹林,自小徑上而來。
「你怎麼這麼嘮叨?連穿衣也要管?你怎麼不去管管師姐?讓她去換身衣服,這麼久也不見人影。」小蝶理了理衣褶,心裏對自己滿意得不得了,「——沒想到這翠霄山莊還有女眷!」
「好啊!」小蝶挑了挑眉頭,「趁著這當兒,你不妨先去告訴你們那個虛泉子,就說本姑娘等著領教他的高術。」
小蝶擰了擰裙襦上的泥水,絲毫不介意它們濺到了姚輝乾淨的衣袍上——多半她是成心的。
「宗主若那麼狠辣,你們幾位還能活著在這兒說話?」辛祐掃了他們一眼,「何況宗主自己也是以命相搏,這很公平。」
三大長老只望了一眼,便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景淵看著小蝶莊重鎮定的臉龐,心裏不知是驚訝還是失望:她沒有歇斯底里、痛苦流涕地指責眾人欺騙她;也沒有咬牙切齒,對過去美好虛假的生活徹底否定;更沒有虛偽地一笑而過,裝作一切都無所謂……有趣!她真的越來越有趣了!
「什麼獸骨磷粉?什麼標識?」小蝶拉了拉小風的衣袖,一點都不明白哥哥在說什麼。
姚輝狼狽地回答:「她沒來!聽說受重傷,活不久了。來的,是她女兒……」
景淵沉吟片刻,緩緩說:「那更該一見。祐,這是你的地方,你去會會任宗主的女兒,盡一盡地主之誼。」
小風一托小蝶的腰,讓她穩穩站住,緩步來到辛祐面前,淡漠地說:「毒宗真是看得上我們兄妹,不僅翠霄使者現身,連三大長老和景宗主都親自出馬……」他繞過辛祐身後,沖毒宗雷、水、雲三位長老一拱手,「趙大叔、張嬸、馮大哥,別來無恙?」
「當然有!」小風和_圖_書撓撓腮,「聽師父說,百草門掌門京雪棠,殘月山莊莊主李殘萼,毒|龍川教主余香,還有水鏡夫人張憶娘都是女子,你穿的還不定是誰的衣服。」
山間的小徑越來越陡峭,顧著打傘就顧不上走路,於是四個人索性把傘收起,任憑橫七豎八的雨絲劈頭蓋臉而來,衣襟上又是泥又是水。
「宗主,」辛祐壓低聲音道:「小蝶毫無心機,這點想看錯也不容易。這其中恐怕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宗主不要為這些小事分心,交給我們就好。」
「辛祐!」景淵神色一凜,厲聲問:「你在雍州,可曾將本門中事泄露給周小蝶?」
正這時,孟小霞和范小泉也出來了。
「望月蘭三錢,磨成粉……快點快點!二師兄,你怎麼那麼磨蹭?!這可是事關人命的大事!」小風手忙腳亂地翻翻小蝶的眼皮,摸摸小蝶的心口,又看看小蝶留下的解方,鼓搗了半晌才搞出一碗黑乎乎的湯……
在綿州之會以前,「江湖」對於小蝶而言,只是賣葯的門派拉幫結夥,相互競爭——她所知門派有限,都是配藥的,而且最終結果都是被毒宗兼并,因此會產生這樣的誤解也不稀奇。至於其它門派……在小蝶的心目中,他們早就不是傳奇中那些橫掃天下的英雄,不過是誇大了的地頭蛇。
轉過一片樹林,一個白袍老者正撐著傘等在小路上。他的白袍一塵不染,看不到半點污漬;他的鬚髮也如白袍一般蒼白乾凈——和他一比,小蝶一行人簡直像是手腳並用爬過來的……
他的微笑宛如池塘的清影一樣淺淡,可在這疏落細雨中卻有種朦朧透明的光彩。他的嘴角輕輕上揚,諧謔的聲音透過那惡作劇般的笑容,在山澗裡帶出柔和的迴音:「多日不見,易宗主別來無恙?」
他們這邊正忙得焦頭爛額,辛祐忽然帶著三大長老和萼女侍來到房門口。
「宗主何必這樣沒有底氣?難道我們的葯他們就能手到擒來解開?」孟小霞撇撇嘴,「大不了最後雙方都不濟,各獻解藥,算個平手——只是宗主要吃點苦。」
「啊——是你!景、景、景……」小蝶神色一變,指著景淵的鼻子尖,裝作氣憤地說不出話(其實她是把人家的名字忘了)。小風不失時機湊到她耳邊,提醒了一下:「淵!」「景淵!」小蝶一揚頭,一副得理不讓人的樣子,「原來你就是毒宗的宗主虛泉子?怪不得要陷害我哥哥做那樣險而無功的事情!我們什麼地方招你惹你了?你竟然唆使良民犯法……」
辛祐的神色卻有些陰沉,壓低聲音說:「說實話,這次我真有些怪她。我們約好的是比試毒藥,她卻把自己的解藥給宗主吃——」
「小孩子脾氣!」小風又在小蝶腦門上戳了一下,埋怨道:「我們本來就勢單力孤,你能在毒宗面前扮演『滿門上下其樂融融』,把表面功夫做好就不錯了。何必添亂呢!」
「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個樣子!」小蝶聳聳肩,「即便今天我不是掌門,也要和她較這個真——我敬她是師姐,她就抖起來了。還故意害我淋了一身雨。怎麼,讓別人看到我邋遢,她會很有面子?」
景淵微微一笑,稱讚道:「很好!人都說任緋晴當年豪爽不亞於江湖健兒,今天看了她女兒,也知道所言不虛。易宗主容我引見本門隨從——這二位想來宗主早就相識,金光使者姚輝,白虹使者曲光。」
辛祐依舊垂著頭,低聲說:「請易宗主出葯一觀。」
她、她這是什麼記性?!想來雍州一別不過兩月,難道一個和她哥哥言談甚歡的大活人,在她腦中這麼快就煙消雲散?放下她不說,看那個符小風的神情也是一片迷惘——原來他在他們心目中竟然如此不值得一記!
「怪事!剛才,還、還吐血沫呢。」小風呶呶嘴,守在小蝶床邊,不再多話。
辛祐還沒搭話,姚輝卻搶在前面說:「翠霄使者還是不要見的好。任緋晴的女兒,是周小蝶。不過她現在叫易小蝶。」
景淵一揮手,打斷了他,「這點小事不用說了。只要不涉及本次交鋒,其他事情無所謂。只是這個『易』小蝶,我實在不敢相信:我們竟會都看錯了!她們母女玩的是什麼把戲?」
「你可有辦法?」小風眼睛一亮,乘勢追問。
和-圖-書的聲音似乎有奇特的號召力,讓小風平靜下來,摸出小蝶留下的紙,說:「這就是小蝶留的解法。」
這湯一送下去,小蝶的神色似乎安詳了許多。
小風看她們之間氣氛不善,急忙蹭過來,滿臉帶笑,接過小霞手中的雨傘,「師姐,我來我來!」
小蝶沒理她,從范小泉捧著的托盤裡拈起毛筆,對小風細細吩咐道:「哥,你為我準備這單子上的藥材,千萬不可弄錯了分量!我若出現這些癥狀,你按後面寫的解法一一診斷!」
「好說好說。」姚輝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兩句。
小蝶走到姚輝面前,不知是該拱拱手,還是該做個揖,索性揮揮袖子,隨口道:「省省吧,姚洞主。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不用這麼客氣。我們宗主換人了——現在管事的是易小蝶,就是我。順便說一句:我改姓『易』了。」
「你啊——」小風在小蝶腦門上一戳,「幹嗎故意跟師姐找茬?你嫌我們之間不夠亂嗎?」
孟小霞一邊翻書,一邊拊掌發愁:「這可怎麼辦?癥狀倒是有解法,可毒入了心肺,如果不能徹底解清,毒留在心肺里,後半輩子可麻煩了。」
短短十個字,讓景淵的笑容僵硬地凝固在臉上。
景淵拱拱手,朗聲道:「既然我們都不至於冤死,不妨開始試藥吧!祐,拿我葯匣來!」
小蝶苦苦一笑,「你費了這些心機,就以為別人也像你一樣閑得發悶?我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她是我娘。我是真的被趕出師門。我也是真的以為別人都和我一樣,雖然小毛病多,但不至於陰謀害人!」
她說這話時,眼睛看著灰濛濛的天空,但那灼熱的目光卻好像落在辛祐等人的身上,讓他們更加尷尬地垂低了頭。
景淵臉上瞬息萬變,一陣白一陣青走了幾個過場,才穩住心神,冷冷哼了一聲:「易宗主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黑芭蕉案』這樣的大事也放不到宗主心上?」
范小泉「嗖」一聲擋在小風前面,正色道:「師弟,不能告訴他!他還不知道安了什麼心,怎麼可以把這樣的大事託付給對手?這可是宗主的性命!」
小風正色道:「現在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你還記得自己是掌門,就得有個掌門的樣兒!裝也得裝出來!」
沒人回答。
「解藥?」三位長老異口同聲地驚嘆了一句。
「哇——」小蝶一口血吐在景淵玉白色的長衫上,宛如在雪地里綻放出一朵紅牡丹……
姚輝恭敬地回答:「是個高手。」
賣葯的根本目的是賺錢,當然不需要以命相搏,所以江湖中傳言的什麼腥風血雨、不共戴天,對小蝶而言,大概和吵架的潑婦互相憎恨的程度差不多。
他們正長吁短嘆,就見李殘萼小巧的身影繞過迴廊,跌跌撞撞奔來。她壓低了聲音低呼:「不好了!不好了!小蝶那邊有大麻煩!」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眼前一片黑暈,好像全身的血都涌到胸口,弊得她透不過氣,心口卻宛如針刺一般疼得難熬。
小蝶咬著牙跺了跺腳,「遲到這麼久!他們還真會擺架子!」
為首的年輕男子一身玉白色的長衫,飄飄衣袖和腦後象牙色的逍遙巾在山風裡輕搖,宛如仙人天降一般出世絕塵。若有青煙鶴鳴相伴,小蝶真要把他當作清晨來此吸風飲露的天外飛仙。她一時看傻了眼,回過神時,這瀟洒的男子已然來到面前。
辛祐看了四五遍,點點頭,招呼三位長老親調了一味湯藥,給小蝶服用。
小蝶看看他驚疑不定的神色,淡淡地問了一句:「姚洞主,說起來,我們當日在徽州的相遇實在很有趣——金光洞主竟然中了自己門中的毒藥,這毒竟然讓一個葯宗的棄徒解了……說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們是串通好了搞什麼花樣呢!是不是?」
看到小蝶四人,這白袍老人朗聲道:「毒宗姚輝恭迎任……任……」
小蝶搖搖頭,沒什麼把握。「不好解。」她說,「景淵不愧一代宗主,毒藥煉得無可挑剔。沒有藥方,我真怕萬中一失,看漏了哪一味……」
小蝶點了點頭,頷首一笑,「若沒有解了曲使者的毒,我今日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她特意在前半句上加了重音,似乎想讓曲光良心發現、心懷愧疚。而這個戰略戰術確有成效:曲光垂下頭,不敢和小蝶的目光對視。
「不知宗www•hetubook•com•com主心裏想些什麼……」馮駿嘆了口氣,「他到底是要小蝶的命,還是只要小蝶栽個跟頭就好?他什麼也不說,弄得我們想暗地裡幫一把、拉一把都摸不著頭腦。」
小風正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小蝶床前亂兜圈子,見了他們卻並不驚訝,只是道一聲:「來了?快看看,快看看!」——好像他是貨郎,小蝶是他的商品。
辛祐一拱手,誠懇地說:「我們是老相識。」
放下他們四個人一邊聊天一邊喝茶不說,姚輝也換了乾淨的衣服,跌跌撞撞直奔景淵的書齋。
「宗主難道成心要小蝶姑娘的命?」冰雷堂主趙興擰著眉撓了撓頭,「這、這有必要嗎?」
辛祐看著景淵腹上那道紫線一點點從心口退下,才抹凈額頭上薄薄的一層冷汗,呼了口氣。「宗主無妨了。」他為景淵系好衣衫,沖三大長老點點頭,幾個人退出雅室。
「話是如此,」張憶娘搖了搖頭,「可是宗主的三代祖先都是從小以毒為食,宗主自出生已成百年罕見的毒人。別說是尋常毒藥,就算是天下奇毒,他也能輕易化險為夷。小蝶姑娘肉體凡胎,前次不過嗅了宗主的血,就昏迷了好幾天。她怎麼能承受宗主的毒藥?辛使者,恐怕這次還需你從中相助……」
「人心未必都像你一樣險惡!」小蝶的聲音既沒有憤慨,也沒有惱怒,越發鎮定起來,「既然今日變故,我們不妨把話都說開,免得有人死了還是糊塗鬼。你為什麼要在我身邊插這些人?」
「報、報宗主。任緋晴……任緋晴……」
「哥,這是怎麼回事?」小蝶低低地在小風耳邊問。她的頭腦空空蕩蕩,一時想不出眼前的情景是什麼道理。卻聽小風笑了一聲,說道:「我就猜到所謂的翠霄使者不是你就是駿哥。房檐下那個用獸骨磷粉畫的標識,還真幫了我們一次,符小風在這兒給你道個謝。」
只是她這句話悶在心裡,沒說出口。
景淵一如既往地佇立在窗邊,欣賞雨中的絲瀑翠煙,辛祐則心平氣和地坐在一邊喝茶。姚輝氣喘吁吁闖進這靜謐安詳的圖畫時,實在很煞風景。
「符、符公子,何必把人都說得那麼險惡!」李殘萼臉色蒼白。她的相貌身材本來就像十來歲的女童,嬌小玲瓏的身軀在這山風中微微顫抖,更像是隨時都會隨風飄去一般惹人憐愛。
辛祐捧著黑木葯匣來到小蝶面前,不敢和小蝶對視。
景淵一笑,彷彿等著看她失態,平淡地回答:「無德無能,只是有些有趣。而且越來越有趣——我本來以為你哥哥是個草包,沒想到這個草包卻比你先看穿端倪。我本來以為你自大無知,沒想到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准宗主!」
「是啊!不過那是老賬了。」小蝶不打算細說,親熱地拍了拍姚輝的肩頭,順便在人家肩膀上擦了擦手上的泥巴,「不知怎麼的,見到你,我就覺得特別親切——能在這裏遇到一個熟人,實在很有利於放鬆心情。雖說這不是虛泉子宗主為我安排的,但還是要你替我謝謝他。」
「是、是。」姚輝諾諾應承了兩句,看了看小蝶的衣衫,拱手道:「易宗主,翠霄山莊備有薄宴為宗主洗塵。諸位不妨先與在下去換身行頭。」
他真想知道:這看似鎮定的外表下,那顆心是不是已經開始狂亂,那些纖細的神經是不是已經脆弱、不堪一擊。
那天,翠霄山飄蕩著綿綿細雨,青山翠澗別有一番風味。葯宗宗主易小蝶帶著她的三個隨從:孟小霞、范小泉和符小風,越過了遊人常常流連的外山,直向人跡罕至的崇嶺而去。
「這樣也好——比想象的更有趣。」他明亮的眼眸閃爍著快意,「我一直想知道:如果當面告訴她,和她親密無間的鄰里都是我毒宗的人,她會是什麼表情。不管她這次來,是不是已經弄清這些,我都要堂而皇之地為她介紹我的左膀右臂——這真是有趣的機會!」
「廢話少說!」小蝶臉一沉,叉著腰兇巴巴瞪著景淵,「以前的老帳我不想細算。今日來的不是雍州那個書生景淵,而是毒宗宗主虛泉子;今日來的也不是泰安堂的掌柜周小蝶,而是葯宗宗主易小蝶!我們是來拚命,能活下去再算總賬!」
冰雷堂主趙興,水鏡夫人張憶娘,藏雲樓主人馮駿都神色尷尬,垂下頭,連招呼也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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