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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我醫相思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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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辛祐被她口中陌生的稱呼激得臉一紅,啜啜回答:「我家宗主沒交待……」
「這手法真像師姐的作風——而且還刻意偽裝成遮遮掩掩的樣子,用的又是師姐才有的『笑閻王』,乍一看,還真當是師姐偷偷摸摸害人!」小蝶笑了笑,「雖然我一直沒弄清楚師兄你是什麼樣的人,但我是什麼樣的人,師兄你還不清楚嗎?我四歲就敢在你配藥時耍花招,逗著你玩,讓你干著急摸不著頭腦——害人的把戲,本門有什麼人勝過我么?你若害死了我,自然可以推到師姐頭上,然後大義凜然地了把她變成廢人——但就是這麼不巧,我就是不死,還看破你的詭計。」
景淵挑了挑眉,問:「易小蝶,說了半天,你到底要不要入我門來?」
只是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如蚊吟揮之不去,又似雷鳴震耳欲聾,吵得小蝶無法成眠:「……小蝶的解藥沒錯,只是……有人做了手腳……」
他還沒繼續煽動,小風卻一拉小蝶的手,「妹妹,這關係你的一生,你可要想清楚。」
景淵跨下卧榻,默默地踱到窗邊,心中似乎有千萬個念頭,卻只能一言不發地注視窗外清景。許久,他一鬆手,任憑那張紙飄落在地。
錢啊——這個理由太充分了……小風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看了妹妹一眼。這個景淵,對小蝶竟然這麼了解,一擊就命中了她的要害。
這公平么?
小蝶看了看她慘白的臉,嘆了口氣,「你沒害我的心,我怎麼罰你?」
辛祐眨眨眼睛,裝無知:「宗主說的是哪樣?好像和屬下說的不一樣——屬下只是想要宗主那件髒了的袍子。」
當小蝶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恰巧看到辛祐模糊的身影。
「這個自然!」馮駿一躬身,馬不停蹄地送葯去了。
「廢其聲音、毀其雙目雙耳。」小蝶看了范小泉一眼——他臉色慘白,卻仍強自鎮定。
「嗯。」景淵點點頭,「葯宗既然併入我門下,自然該按這個規矩辦才行。范小泉,你謀害的人,現在是我毒宗的……蝶女侍,我要按這個規矩罰你,你可有異議?」
論才學,她也不是跟他差十萬八千里;論出身,她也是葯宗嫡傳。到底他憑了哪一點,每年收入十萬兩黃金?!話說回來,那個辛祐看起來也就這麼回事,竟然也能住豪宅……而她易小蝶呢?辛辛苦苦,三年來才攢了一百多兩私房錢……
辛祐「嗵」一聲跪在景淵腳邊,「宗主,辛祐和您一起長大,從沒拂逆過您的心愿。您說過,不管我想要什麼,您一定給我,不會捨不得——辛祐本指望您愛才心切,留得小蝶的性命,但……既然事已至此,辛祐斗膽,請宗主賜我解藥。」
「當然!」景淵的回答鏗鏘有力。
「小泉?你?」孟小霞本來一直無語,這時候才搖搖頭,「我不信!師妹,一定是有人陷害小泉——這麼多年來,你還不了解他么?他,他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這麼一個人。你還要收容我?」小蝶沒看景淵,依舊看著門外的翠色,似乎在談一件無所謂的事情。
「誰說我是什麼什麼蝶女侍?」小蝶忽然冷淡地插了一句,「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入夥呢!」
「十——萬——兩?!」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怪不得人家不把幾百兩的債務放在眼裡。
景淵笑得縹緲朦朧,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掃了一眼兩邊的辛祐等人——他們全垂頭斂目,面無表情。不用問也知道,這些人!開始時,為了救這個黃毛丫頭,說什麼「人才可貴」,「不收到我們門下太可惜」,現在,他們肯定又在想「讓小蝶去過閑雲野鶴的日子吧……宗主放過她吧……」
「恭喜宗主渡過難關!」他恭敬地向景淵稽首。
「宗主!」范小泉在小蝶身後一跺腳,「您不能答應!這是師父苦心經營的門派,怎麼能拱手送給外人?」
景淵沒動。
范小泉看到那樣東https://www.hetubook.com.com西,臉色陡然慘變,不再言語。
「慢著!」景淵心平氣和地叫了一聲,「你去說清楚:我是沖翠霄使者的面子,才給她這碗葯。她要喝,就得領我的情。」
夢裡的師姐卻漠然地僵立著,既不反駁,也不承認。她只是那樣默默地看著小蝶——那種眼神,小蝶從來沒見過。
「那你就走吧。」小蝶隨口就答應下來,似乎這並不是什麼大事。
「她是個好人。」辛祐誠摯地回答,「——宗主也是好人,所以您以後一定能了解。」
「宗主不插手小蝶的命就沒了!」張憶娘口快心直,脫口而出:「我們也曉得這裏面有鬼,否則小蝶的毒怎麼會不退反攻?眼下的情形,若沒有宗主的解藥,小蝶恐怕……請宗主賜葯。」
「是誰?」小風吸了口冷氣,攥緊了拳頭。
范小泉的臉騰地紅了,又立時鐵青。「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提高了聲音,尖銳地叫起來:「你想岔開話,就這樣血口噴人嗎?」
景淵哼了一聲,「你倒是提醒了我——把衣服留下!我日後要時常看看……我不會難受!只會狠狠地收拾易小蝶。」
小蝶修養了足足十一天,才能挺直腰坐在翠霄山莊的正廳里,和景淵對峙。
「屬下斗膽,想跟宗主要一樣東西。」
渾身上下那些灼熱、膨脹、揪心似的痛苦漸漸消退——他的血似乎已經完全化解了對方的葯。景淵閉著眼睛,嘴角先掠過一絲笑意:易小蝶,你夠狠!但我不怪你——我沒事!你呢?你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你去告訴葯宗弟子——平手。讓他們走吧。」
范小泉看著兩位女侍,冷冷哼了一聲:「你們好歹也曾是一代掌門,如今淪落為別人的家奴,還恬不知恥地擺什麼譜?我們豈是你等貪財折腰之輩?易小蝶,你前番偷盜師門秘葯,今次又賣門求榮,還有臉佔著掌門的位子?」
景淵瞥了一眼床頭——他剛才換下的白袍上,小蝶的血跡已有些黯淡昏褐。「只是這個?」他的口氣緩和下來,隨手抽過長袍扔到辛祐懷裡。「你要這東西幹嗎?」
「小蝶,你沒輸!」小風握住她的手,寬慰道:「你的解藥沒錯,只是有人——」
「爽快!」他端起茶碗,專心致志品著香茗,隨意地說:「老規矩,你既然輸了,葯宗就得在我門下聽調。」
小風幫她擦乾額頭的冷汗,柔聲回答:「是平手——景宗主這樣說的。」
景淵得意地一笑,補充道:「黃金。」
孟小霞卻搖搖頭,「師妹,趁你現在還能做主,你、你把我逐出本門吧——我,我不敢在毒宗這樣的門派呆下去……」
余香介面道:「宗主一份中,賞三長老燕窩錢,賞三使者車馬錢各銀五百兩。」
馮駿若獲至寶,向景淵深施一禮,轉身要走。
「我輸了,」她鎮定地看著景淵,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不知景宗主打算怎麼處置?」
究竟哪個是夢呢?小蝶哼了一聲。哪個是夢?也許全都是夢。等下一個夢醒來的時候,易小蝶會發現她在夢裡又被別人捉弄了……睡吧!還是不要睜開眼睛——人生如夢嘛!既然如夢,不如長夢不醒,也省了為雞毛蒜皮柴米油鹽操心。
景淵冷冷地哼了一聲,「這本來就是性命相拼,她也早該有『生死由命』的覺悟。」
他此言一出,馮駿立刻從袍子下面拿出一隻玉碗,捧到景淵面前。
「咕——」……全廳的人都聽到了小蝶吞口水的聲音。
小蝶卻只是淡淡一笑,「我猜她不會介意——她扔給我一個爛攤子,就該我做主。景宗主,你要收葯宗,我沒什麼意見。不過話說在前面:我們負債纍纍。僅天山雪鴻庄一家,我們就欠了人家九百兩銀子……」說到此處,她沒覺得尷尬,反而得意地笑了笑,像是等著看這個燙手山芋摔給景淵以後,他會怎麼著惱,「哦,對了,還有蜀西戴和圖書家,也是我們的大債主。我都不知道欠了人家多少錢,還望景宗主派人去理一理賬,免得一收下藥宗,就讓您背上『欠債不還』的惡名。」
「別給他們說好話。」小蝶倔強地搖搖頭,「我知道他們必然有難處,可是,若不抱怨他們,我會覺得自己更像傻瓜!等我消了氣,你再來給他們求情吧。哥,我……很難過……」
當天,范小泉被趕下翠霄山,在山腳自毀雙目雙耳、自廢聲音。小蝶一行回到他們的偏堂里,孟小霞忽然「咕嗵」給小蝶跪下。
小蝶直視著他的眼睛,沉聲問道:「好歹我們是多年師兄妹,你竟能為這麼一個虛名害我——師兄,你太讓人心寒。」
辛祐搖搖頭,「既然宗主這樣說,我就不兜圈子了——您看葯宗那三棵蔥,哪棵像是會低頭的?再說,他們也不敢做主。您要誠心收服,還得讓小蝶……易小蝶低頭才行。」
小蝶睜開眼睛時,眼角還是涼冰冰的。
有人做手腳?做了什麼手腳?小蝶在夢與醒之間徘徊著,驚訝地張口問了,但卻沒人回答。彷彿哥哥和阿牛都聽不到她的聲音。
趙興和張憶娘看看景淵態度反常,也找個理由諾諾退走,只剩下辛祐跪在景淵腳邊。
小風輕輕扶著她的肩膀,讓她斜靠在床頭。「做噩夢了么?竟然在夢裡還哭!」
景淵還是沒動,許久才幽幽嘆息一聲:「我就知道最後會是這樣……拿玉碗來。」
「不好!」辛祐擺擺手,「上次我們向著小蝶,已經讓宗主十分不滿。這次若一起為她求情,恐怕適得其反。我一人就行,你們在外面聽著風聲。」
「師妹,是我疏忽大意,讓小泉偷了笑閻王,差點害師妹喪命——你罰我吧。」
「『小蝶姑娘』……?」景淵胸中忽然升起一把無名火,「你們這麼心疼小蝶姑娘,乾脆——」後半句話,他硬生生憋回喉嚨里,深吸一口氣,換了一副平和的表情。「祐!」他一伸手,扯過辛祐手中的解方,「讓我看看這個天賦極高的小蝶姑娘怎麼解我的毒!」
「易小蝶……她就那麼好?」景淵的聲音柔和下來,「她憑什麼讓人人都護著她?」
「他們是挺平庸。」辛祐點點頭,從懷中摸出小蝶留下的解方,道:「人家留下了解法,他們都不會用。」
況且,私心裏,景淵竟然有些想讓她留下:一方面,她確實聰明,那張解方解開了他精心配製的毒藥,讓他耿耿於懷;另一方面,留下她,讓她把性格中的灰暗都暴露出來——讓辛祐他們都知道,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天真可愛的人,她也只是在短時間的相處中偽裝得高明。
「噓——」小蝶一反手,按了按小風的手心:「別說。這不是比輸給外人更丟人么?」她低垂著眼睛,似乎已經沒什麼力氣,喃喃著問:「翠霄使者,你家宗主比我先解毒。按理,他贏了。他……他想要我做什麼?」
但小蝶的眼睛已經閃亮。「我——」
范小泉怒目圓睜,大吼一聲:「我死也不會受毒宗的刑罰!」
她靜靜聽著辛祐步履沉重地離開后,才閉著眼睛對小風說:「哥,你上次裝死以後,我沒哭——那時候,我才知道,我的悲傷不是淚如雨下,而是渾渾噩噩;這次——你知道么?我的憤怒,竟然不是人們說的『暴跳如雷』,而是說不出話……說不出斥責他們、讓他們也受傷害的話……」
景淵微微一笑,口氣有些諷刺:「連碗都早備好了?看來今天就算我不同意,你們也要強來吧?」不待馮駿等人答話,景淵已從小几上抄起一把匕首,在手腕上一切,略微發紫色的血液淅瀝瀝流到玉碗中。待玉碗漸盈,景淵裹了傷口,從枕邊摸出一個小瓶,向血里灑了一嘬淡黃色粉末。
「師姐未必就沒有害你的心。」小風為她倒了一杯茶,「她一定早知是笑閻王,但卻無動於衷——這不就是害你?只不過她沒親自動手而已。她一定是心和*圖*書虛,才自求被逐出師門。」
「那就把你的誠意表示出來——別插手我決定的事。」
寒舍?是他家?小蝶的眼珠緩緩一轉,嘴角凄楚地一咧:「翠霄山莊——這裏若是『寒』舍,我們在雍州的小院,就只能算柴房了吧?」
他雖然立刻改口,但那親熱的「小蝶」二字還是讓景淵不悅。
辛祐急忙往他身邊靠了一步,問:「宗主,那易小蝶的毒……」
小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沖范小泉一拱手:「師兄不愧是行刑使者,說出來的話果然擲地有聲。我本不想當著這些外人的面把話說開,但——你該知道我這個人不厚道——既然師兄不給我面子,我也不會護著師兄的臉面。」她仰起頭,冷冷瞪著范小泉,「我作宗主,就是來送命。但這條命既然沒有斷送在毒宗手上,那我就過時不候,不會任誰都能來取——至少輪不到師兄你!」
「師姐,」小蝶從衣袖裡抖出一樣東西,放在手心把玩——是一片黑色的圓葉,比蠶豆還小一圈,「相處了這麼多年,你就以為你了解他?」
辛祐搖搖頭,「我怎麼會知道?」
「還要賞三女侍針線錢、胭脂錢、綢緞錢……」李殘萼不情願地哼了幾句,似乎生怕小蝶被利誘,故意說得含糊不清。
景淵一揚下頜,對左右的京雪堂、余香和李殘萼說:「雪女侍、萼女侍、香女侍,把門下收入給易姑娘說說!」
范小泉攤開手掌,只見手心的冷汗染了一片墨漬——那片黑色的小葉竟露出隱隱綠色。他苦笑一聲,「易小蝶!你果然是本門第一的鬼精靈。一片塗了墨的樹葉,就讓我栽了跟頭……」
她這句話說得拖拖拉拉、有氣無力,但卻比最快的箭、最利的刀,更深地刺進辛祐心裏,讓他眼中閃過一絲受傷般的黯然。
她閉上眼睛,揉了揉額頭。「我今天只是把那片葉子拿出來,看看他倆的表現——是師兄一個人做的,還是他們勾結好……我好累,不想說了……」
景淵笑了笑,「葯宗畢竟是女流創立的門派,對這樣罪大惡極的人也如此寬容。雪女侍,你來說說我門對謀害三長老、三使者、三女侍的人怎麼處置。」
「你既然認了,就挑個清靜的好地方了斷。」小蝶並不多說,只把那片「笑閻王」輕輕塞在小泉手中,「好好收著。你若不甘心,到地下去惦念我吧。」
他輕輕哼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卻看到奇怪的一幕:辛祐一動不動地跪在他床前。這是什麼把戲?景淵微微擰眉,聲音還沒什麼力氣:「祐,你……這是做什麼?」
小蝶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激發我體內毒性的葯必是一種黑色的、能混跡在我所配的藥物中,而又不會立時發作的劇毒,這樣的藥物大概只有六七種,而師姐的笑閻王最合適……」她嘆了口氣。「我吐了血沫之後,師姐沒作聲——她若害我,自然不會說明;她若不害我,也不敢承認這是她的笑閻王,否則不是給自己惹麻煩?哥哥你大概不會發現。但二師兄一定也能察覺——他卻也沒吭氣。他若不是和師姐串通一氣,那一定是在盼望著我死……」
「不必多說了!」范小泉一咬牙,「不就是一死?范小泉今天認了——我早知你不好對付,卻沒想到我運氣這麼差!」
「小蝶!小蝶?」小風的聲音穿透了夢中迷濛暗淡的天空,「小蝶,你醒了么?」
景淵沒有伸手去接辛祐遞上去的紙,卻淺淺一笑:「祐,這很好玩么?你用不著這麼『委婉』。我沒打算要她的命。讓葯宗隨便來個人,低頭認輸,我馬上去解了易小蝶的毒。」
「我是好人?好人會嫉妒人么?」景淵哼了一聲,疲憊地滑坐到太師椅上,「我現在,真嫉妒她!」
「你怎麼知道兇手是師兄,不是師姐?」小風輕聲問。
「哥……」小蝶終於說出第一句話,聲音虛弱得把她自己嚇了一跳。「哥,這是什麼地方?」
hetubook.com.com風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代那些昔日的近鄰們解釋:「他們都告訴我了。騙了我們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他們有他們的難處。」
景淵沒回頭,聲音也不帶喜怒:「她的毒本該解了。沒解開,是他們自己有人做手腳——難道人家家裡的事情,也要我插手?」
「你去問他——告訴他,我易小蝶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稀罕看別人惺惺作態。」小蝶虛弱地斜靠在小風肩頭,不再看辛祐。
「你是誰?也配在翠霄山莊的廳堂上亂吠?」余香也毫不客氣地一指范小泉的鼻子,「我們宗主和易姑娘說話,輪得到你時,自然會叫你答話。」
孟小霞如蒙大赦,立刻給小蝶行了大禮,也下山了。
辛祐卻鄭重地捧著染血的衣襟,說:「屬下要把這袍子扔了。免得日後宗主看見心裏難受。」
她看著范小泉,攥緊手心嘆了口氣:「師兄,你真狠心!我當時已經毒攻心脈,你竟然能狠下心用這個『笑閻王』激我的毒……」
景淵笑得更加令小蝶不安,他絲毫沒有慌張,依舊安詳地品著茶,問:「就這些?」
輸了想溜?景淵心裏忽然不滿:一個窮困潦倒的小門派,一個失敗的掌門,竟然還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豈是讓他們耍著玩的?這人是他救的!雖說他也不是心甘情願去救,但既然救了,就不能白救。養好了鳥兒讓她飛回山林?他又不是放生的大善人!
辛祐急忙上前打圓場:「宗主,范小泉謀害一事是出在易宗主認輸之前,按理是他們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行了結吧。」
「不……」小蝶搖搖頭,「我總覺得,師姐不是那樣的人。」
「易姑娘——」景淵微笑著放下茶杯,「我與姑娘十分投緣,你資質又高,為何不願留下?難道是我們山荒廟小,姑娘看不上眼?不會吧?我們毒宗好歹也是深受各大門派器重的藥商,姑娘在這裏大顯身手,哪是你開小藥店能比的?」他瞄了小蝶一眼,發現她的神色似乎動了動,於是一鼓作氣繼續說:「一個小藥店,來看病的無非是頭疼腦熱,有什麼挑戰性?(這句話真是說到了小蝶的心坎里)在我這兒就不一樣了:造的是江湖名葯,解的是天下奇毒——要是錯過這個機會……你想想看,你一生有幾次機會能遇上毒人讓你解救?」
辛祐坐在床頭的矮凳上,沖小蝶一笑,輕聲道:「這是寒舍。小蝶,你好好休息。」
阿牛……?他在這裏幹嘛?他不是躲避捕快,和爹媽一起逃走了嗎?她心裏一片模糊,耳邊忽然響起了碧波崖上,景淵不懷好意的聲音:「這是本門翠霄使者,他和宗主也是老相識……」
「他已經醒了?」小蝶努力睜了睜眼睛,「什麼時候的事?」
范小泉一跺腳,咬牙切齒道:「小蝶,我做的事情是不光彩,但你也別看低了我——我從沒想過要當什麼宗主。我只是看出來:你根本不成心保住這個門派。雖然窮、雖然沒什麼名氣,但這是我們從小長大的家!但你,你對它卻沒什麼感情。你怨它,因為它是你記恨的娘傳給你的!即使這次勝了,你也不會把它發揚光大—— 要是我,我寧可和葯宗一起覆滅,也不會讓別人把它踩在腳下!」
辛祐抬起眼睛,眼中有一種景淵不太熟悉的神色。
京雪棠淡淡掃了范小泉一眼,冷冰冰說道:「以劇毒廢其全身經脈,只留一口氣在,充作試藥的毒人。」
「慢著!」景淵一直悠閑地品著茶看他們鬥嘴,這時候忽然放下茶碗,問:「易姑娘,不知葯宗對這等謀害宗主的惡人如何處置?」
「她死了?」景淵心頭一顫,語調上揚:「我要她受的罪還沒到頭,誰讓她死的?我算過,這毒來得慢,即使是氣攻心竅情勢險惡,但至少要四五個時辰才會徹底要命。難道葯宗的弟子這麼不濟,竟然把自己的宗主折騰死了?」
景淵一看小蝶被他說得又猶豫不決https://m.hetubook.com.com,立刻提高了聲音:「不是我自大,就拿上一年來說,我們的收入就有十萬兩……」
胸口那種憋悶又堆積在一起,景淵的頭嗡嗡作響。他臉上必定是一陣白一陣紅——他自己都能感覺到那忽冷忽熱的變化。
小蝶似乎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偏了偏頭,問小風:「哥,輸了?贏了?」
「你要我怎麼樣呢?」小蝶吁了口氣,「我當上掌門,第一次處罰門人,就用了本門的極刑——就算師姐居心不良,難道要我把同門手足趕盡殺絕嗎?讓她去吧……」
「咔啦——」門被推開,三位長老邁進屋,躬身施禮道:「宗主,我們三個老朽願為小蝶姑娘求個情。她天賦極高,是個不錯的人才,日後必有大用。」
「兩天前——你已經昏迷兩天了。」小風幫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幃,擋住了屋外吹來的山風。但小蝶卻覺得渾身一陣發冷,緩緩閉上眼睛。「這麼說,是我輸了……」她輕輕地喃喃,「我輸了。你去告訴他,我易小蝶輸就是輸了,用不著他裝謙虛的君子。」
看來他也不是那麼好嚇唬……小蝶不動聲色,站起來一施禮,說:「宗主收了葯宗,我為葯宗門人的光明前途感到欣慰。只是我易小蝶閑散逍遙慣了,脾氣也不好,恐怕差遣起來不能如您心愿——我就不再逗留,就此別過。」
京雪堂施一禮,朗朗道:「宗主得三分。餘下七分又分十份,三長老、三使者、三女侍各得一份,餘一份賞諸門人中佼佼者。」
「喲,還真有人義正詞嚴地耍賴呢……比試之前怎麼不說清楚?噢,一定是你原來還巴望著取勝,能收服毒宗吧?」京雪棠冷冷一哼,「輸就是輸了。這樣拿不起放不下,怪不得輪不到你當宗主。」
小蝶只是淡淡沉吟:「你也不想想:師姐的笑閻王被你偷了,盡數下到我的湯藥里。我到哪裡去找別的?師兄,你這個腦筋終究不適合干害人的把戲。你走吧——別在人家家裡丟醜。」
黃……金……小蝶的眼睛瀰漫著淡金色的氤氳,景淵和毒宗一干人等的身影都明亮起來,似乎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個財神爺往他們頭頂撒金花……
小蝶偏過頭轉向廳外的青竹,似乎不想看他醜態百出,淡淡說:「謀害本門宗主該怎麼處罰,不用我告訴你吧?」
「我知道。」小風把她的肩輕輕放在枕頭上,「為了師姐的事?」
辛祐點點頭。
「宗主!」范小泉忽然跳了出來,「你竟然見利忘義,為了幾個臭錢出賣本門——這是本門大罪!我身為行刑使者,不能無動於衷。按本門規矩,宗主背棄本門——逐!易小蝶,你自己願意到毒宗作走狗,我們管不著,但你別把葯宗拉上墊背。」
是師姐嗎?小蝶的胸口一陣疼痛。師姐……為了一個掌門的位子,竟然要下殺手?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想流淚。繼而,在半痴半醉的夢中,她開始放聲大哭。這個掌門有什麼吃香的地方?她在夢裡哭著揪著孟小霞問,窮鄉僻壤、山旮旯里幾間年久失修的房子、一屋子又黑又黃的古書、一群要開口吃飯的門人、一大堆掏不出半個銅板卻等著免費救濟的窮病人、一長串上門討藥材欠款的債主……就這麼個爛攤子也犯得著你傷人害命?
景淵的眉頭擰得更深了,「你在這兒就是為了說這個?你想幹嗎?直說!」
只看了一會兒,景淵的神色就徹底改變。「她……用了這葯?」他從紙上抬起眼睛時,剛才的煩躁已蕩然無存。「用了葯,還不見好轉?」
「她要能活著,自然活該讓宗主出氣。可她一死,我怕宗主日後會後悔今天手段過分了點兒。」
趙興忐忑不安地瞄了瞄紋絲不動的景淵,悄悄退出門外,壓低聲音說:「辛使者,宗主尚未醒來……這事你一個人做能成嗎?不如我們一起去。」
「這樣東西我不給!」景淵的聲音因為惱怒而顫抖,不由得伸手捂住胸口,「這個易小蝶刁鑽姦猾,我一定要她多吃點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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